百花圃 / 师生投稿
百花圃 / 师生投稿
文 / 洪国宝(初二礼)2024311
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总是让我想起那个夏天。
我低头看着左手腕上,那道浅白色的疤,指腹轻轻地摩挲着它微微隆起的边缘。五年了,它早已愈合。可每次阴雨天,皮肤下的神经仍会传来隐约的刺痛,像是身体在提醒着我—— 有些伤,看似痊愈,却从未真正消失。
“还疼吗?”朋友问。
我摇摇头,笑了笑:“早不疼了。”
可心里有个声音在说:疼的不是手腕,是记忆。
那是我九岁的暑假,父亲第一次对我动手。
他向来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很少表达自己的情绪。可那天,他摔碎了茶杯,玻璃碎片溅了一地。我站在原地不动,直到他的皮带抽在我身上,火辣辣的疼让我下意识抬手去挡——
“啪!”
皮带扣划破了我的手腕,流出的血顺着指尖滴在地板上,像一串暗红色的串珠。
父亲当场愣住了,怒气也突然凝固在脸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慌乱。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转身离开,重重地关上了门。
我蹲下去,一片一片地捡起地上的碎瓷,手指被割破也浑然不觉。原来有些疼,是可以掩盖另一种疼痛的。
伤口很快结痂,父亲却再也没提起那天的事。
他开始变得小心翼翼,经过我房间时会放轻脚步,吃饭时总会多夹一块肉放进我碗里,他始终回避与我对视。我们之间像是隔着一道无形的墙,谁都不敢先开口,生怕一碰就会坍塌。
某个深夜,我听见他站在我房门外,呼吸沉重,像是被踟蹰不前的自己困扰许久。最终,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脚步声也随之远去。
我盯着天花板,眼泪无声地滑进鬓角。原来,最疼的不是伤口,而是那些没能说出口的话。
五年就这样过去了,无声无息。
直到那一日,父亲病了。我赶回去时,他正坐在阳台上晒太阳,佝偻的背影像一张拉紧的弓。
他看见我,愣了一下,目光不自觉地落在我手腕上。
“还……疼吗?”他声音沙哑。
我摇摇头,在他旁边坐下。阳光照在我们之间的地板上,像一条金色的静静的河。
“那时候……”他艰难地开口,“我是怕你学坏。”
原来,那天他偶然翻到我书包里的烟—— 其实那只是我帮忙同学拿着的烟盒。可他的怒火来得太快,快得让我来不及解释,他也来不及后悔。
我低头看着手腕上的疤痕,突然明白:这道疤痕不仅是我的,也是他内疚的印记。
现在,我偶尔还是会摸一摸那道疤。
它不疼了,却成了一种提醒—— 提醒我曾经有个少年,倔强地不肯喊疼;提醒我曾经有个父亲,笨拙地不知如何表达爱。
有些伤,不会消失,反而变成生命中的一部分。
就像父亲那一次,轻轻地握住我的手腕,低声说:“对不起。”
而我也终于能笑着回答:“早就原谅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