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赏析《五月雪》： 那一片雪终将落向何处
文 / 沈俊怡（学校教育资讯与文宣室职员）

        在一个闲暇的周末，大学学姐发来邀请，相邀去看电影，紧接着她发来电影的预告片以及一些电影爱好者在观影后的分析。我首先留意到的是电影海报：一个上半身与下半身服饰全然不同风格的诡异女人正在开榴莲，而她手上正开着的榴莲还流着鲜红的血。

        这个电影海报源自一位传奇的娘惹画家——蔡天定。他是槟城著名的娘惹画家，也是马来西亚史上首位以峇迪蜡染技法作画的画家。蔡天定于2008年与世长辞，但他的作品仍然在世人心中留下深刻印象。蔡天定在70年代创作了一幅名为《开榴莲的女人》的画，这幅画一直记在张吉安导演的心中。因此，他邀请到了一位为台湾故宫博物院设计海报的画家，将这幅画重新绘制出来。海报的设计忠实于蔡天定的画风，同时融入了榴莲这个重要的象征。

        对张吉安而言，榴莲的外壳坚硬，但内部柔软，这象征着马来西亚的政治，一碰就会痛，但开起来里面却隐藏着许多血淋淋的真相。此外，海报中的人物设计也极具深意：上半身是蔡宝珠，下半身则是万芳。这呼应了电影的叙事结构：第一部分讲述竇娥（蔡宝珠饰演）的故事，第二部分讲述娘惹（万芳饰演）的故事。

        在看完预告以及所有电影爱好者的一些分享后，我更是被吊足了胃口，恨不得马上冲到电影院看这部电影，无他，只因这部电影的题材在马来西亚实在太敏感。

        《五月雪》是一部以马来西亚1969年的“513种族冲突”事件为背景的电影，整部电影没有刻意呈现任何残暴画面，而是通过幸存者视角，巧妙地隐喻当时藏匿起来的事件，让观众“看”到被尘封、避讳多年的历史。导演张吉安选择用“蒙太奇手法”去告诉观众，那些受害者永远困在《负心的人》的回忆里。

        片中不见白雪，但观众心头悄悄在下雪，也在流血。是雪还是血，抑或两者都是，我想只有细细品味这部电影的当事者才有感悟。这部电影不仅探讨了个人的历史创伤，还深入触及了种族冲突与民族和解这一重要主题。

        影片通过主人公阿英的经历，将观众带入了“513事件”的核心，这场因种族紧张局势而引发的暴力冲突，深深地撕裂了社会的肌理。电影通过角色的情感表达和环境的描绘，让观众感受到那种压抑的恐惧和无助。在那段历史中，种族之间的对立和误解达到了顶峰，影片通过阿英一家所经历的悲剧，揭示了种族冲突对个人和家庭的毁灭性影响。这种深刻的创伤不仅留在了个人的记忆中，也深深刻在了社会的集体意识里。

        然而，电影并不仅仅停留在揭露和反思痛苦之中。通过阿英多年后的生活，导演张吉安展示了一个关于和解的更大愿景。影片的后半部分跳转到现代社会，阿英依然在寻找她失去的家人，依然在面对那段未曾愈合的历史伤口。这种寻找不仅是对逝去亲人的怀念，更是对民族和解的呼唤。影片通过这种跨越时空的叙事结构，探讨了如何在历史的阴影中寻求种族和解与社会修复。

        我认为影片中有一个关键场景，阿英站在那些无名墓地前，挖掘机在她身后缓慢运作。这一刻让我感受到，现代化的进程如同这台机器一般，无情地推进，却往往忽视了那些埋藏在地下的历史真相和集体记忆。这个场景象征着现代社会对过去的遗忘与漠视，但同时也唤起了人们对和解的渴望。如何在发展中保护我们的历史记忆？如何在种族之间建立信任与理解？这些问题在影片中得到了深刻的反思。

        电影通过冷色调的运用和压抑的音效处理，将社会矛盾与个人内心的冲突表现得淋漓尽致。冷灰的色调贯穿全片，象征着种族关系中的寒冷与疏离感。然而，影片并不完全是冰冷和绝望的，它在这些灰暗中隐含着一丝希望，那就是通过回忆与面对，逐步走向民族的和解。阿英对家人的追寻，象征着社会在历史创伤中对和解与团结的不断努力。虽然前路艰难，但这种努力本身就是希望的象征。

        演员们的表演在影片中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饰演阿英的演员是台湾实力派唱将万芳，她通过微妙的表情变化和语言的层次感，完美地诠释了角色内心的复杂性。从她对丈夫的隐忍到对逝去亲人的执着，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充满了深意。

        我有两个印象特别深刻的画面，一个是阿英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惨遭丈夫大声责骂、无情地把冥纸撒在她身上，那一幕特别触目惊心。丈夫不理解事情已经过去了整整49年，她为什么还要坚持，又有什么好坚持。另一个就是阿英在墓地找了一座又一座的坟，一些墓碑上有名字，但更多的只写着“无名华人（UNIDENTIFIED CHINESE）”，他们都是五月的人，也是无名无姓的人。最后她停在一个无名墓碑前，从提篮拿出金银纸、毛笔和朱砂，写上父亲和哥哥的名字，字迹是红色的，然后用石头压着纸暂且安顿，开始祭拜。镜头里，阿英身影瘦削，不发一声。她的沉默中充满了力量，那种无声的呐喊仿佛在呼唤社会对历史和解的重新审视。

        我始终认为，电影《五月雪》不仅仅是一部历史题材的电影，它还是一部关于种族冲突与民族和解的社会反思之作。通过对过去的回忆和对现代社会的批判，影片呼吁观众去面对那些被遗忘的历史，去理解和包容不同种族的痛苦与创伤。正如影片中阿英的坚持，社会也需要这种执着和勇气，去打破种族之间的隔阂，迈向真正的和解与团结。

        观看《五月雪》后，我深刻感受到，作为社会的一员，我们有责任铭记历史，理解并尊重每一个民族的痛苦经历。只有在历史的教训中汲取智慧，在和解中找到前行的力量，我们才能构建一个更加和谐与公正的社会。影片给我们带来的不仅是对历史的反思，更是一种对于未来的希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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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在马来西亚电影院上映的版本是经马来西亚电影审查委员会的审查后，出现部分消音和黑屏，加上电影拍摄手法较为隐晦，对很多敏感的事情不能点得太透，所以导致部分观众看得一头雾水，建议大家若有兴趣观看此电影，可以先查阅更多细节再去观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