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世界的恶意

文 / 黄雪晴（初一和）

        你一定能够成为你想要去成为的人......

        那天，我至今仍然无法忘记。

        记得那是一个如梦的黄昏，披头散发的我坐在冰凉刺骨的石凳上，眼泪不听使唤地一滴一滴滑落在大腿。晚霞映红了天边云彩，美丽的夕阳与如此狼狈的我多多少少有点格格不入。

        我或许就是天生与大众不同的存在吧？

        我抬起头看向火红的夕阳，却看不见任何的希望。

        突然一包纸巾出现在眼前，我顺着那只手往上看去，是位大约比我大十几岁的女子。我轻声道了谢后便快速转过头去，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见，但无论如何，我实在不愿意让任何人看到那么凌乱又狼狈的我。

        其实我一直都不明白。

        不明白这一切一切的发生到底是为什么。

        当别人都在讨论当时正流行的曲子，我却只想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看小说。我喜欢听嘻哈音乐，喜欢小众的说唱歌曲，喜欢那些永远无法成为主流的冷门小说，喜欢一切让人嗤之以鼻的人事物。

        他们不会理解我喜欢的品味和风格，当然他们也不会想要去理解。他们只会说，她是个异类，她是个怪物。对于这些，我早已经不想再听，也不想再管。在班上走到哪里都感觉被议论已经是常态，分组活动时永远是一个人也已经习惯了。是的，习惯。我必须要去适应这一切，我必须要习惯它，接受它，不管那是不是我的错。他们不懂我，我也不理解他们，所以我很多时候都是一个人。

        有的时候，错或者对，不过是别人的一句话而已。

        可是我依稀记得，一开始不是这样的。

        我记得故事的最开始，我和他们是很好的朋友。

        是什么原因导致事情变成这样？

        说真的，我不清楚了。

        好像是因为一个小小的朋友之间的口角，后来不知怎的就变成了全班的一致孤立。

        刚开始的时候我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昨天还是好朋友，怎么今天就成这样了。

        一开始我还会尝试去再次融入他们，甚至是去讨好。因为我觉得毕竟之前都是朋友，我只得罪了他们之中的一个人，不至于所有人都不理我。我主动把努力完成的作业借给他们；我每时每刻都跟在他们身后，他们说什么我都附和。以前那个自信果断的自己好像被我丢掉了，不知为什么我感觉自己好卑微。

        所幸他们在和我相处时也并没有表现得特别抗拒或抵触，那个时候我真的特别高兴，果然他们还是愿意和我做朋友的，我就知道一定会是这样的。

        可是我错了，错得离谱。

        直到那一天以前，我一直都被班上的“朋友”们蒙在鼓里。

        那一天——

        记得那是一个雨天，我下课时经过女生厕所想顺路去洗个手，却听见里头传来几句熟悉的声音。声音很小声，有点听不清楚，可我认出来了。就是这些声音，就在刚才，我还在跟她们说笑谈天。

        “就是那个雪晴啊……”

        “……我甚至懒得正眼看她……”

        “天天这样装不累的吗，她不累我都烦。”

        “……哎没事啦，没有朋友罢了。”

        “……又高傲……而且她还……”

        “真无语……”

        一字一字，一句一句，重重地敲在我的耳膜上。

        我双手捂着嘴靠在墙上，久久说不出话。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她们在背地里是这样看我的。

        我为什么没有察觉到呢？

        我这几天竟然还像个傻子一样以为她们会愿意和我做朋友。

        所以我从头到尾就是个笑话，被她们拿来当傻子耍还不知道。

        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突然转过身漫无目的地狂奔，不知道为什么，我害怕他们发现我。路过的同学纷纷对我投以异样的眼光，我也不管了，现在我只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自己一个人呆着。

        可是最后我还是把所有泪水和委屈吞回肚子里，再默默地回到班上拿出小说来看。

        他们几个人从厕所回到班上，看见红着眼眶的我，顿时好像发现了什么。

        我低下头，握住书本的手微微颤抖着，使劲咬着下唇，生怕快要失控的眼泪一不小心就会落下来。

        那一天回到家我在房间哭了很久很久。

        我真的很努力地想要融入他们了，我已经很努力地想要把一切做到最好。

        我想说那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个误会，我真的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不是的。 

        可是没有人愿意听我说这些，甚至没有一个人可以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我知道我没有错，可是这一切的一切，我又应该向谁证明？

        我真的很累了。 

        但又有谁会理解我的崩溃和无助呢。 

        后来，我再也没有跟他们其中任何一人再说过一句话。我也早就受够了。他们也不再隐瞒，开始公开地排挤我，甚至四处传播关于我的谣言。我在学校里受尽他们的白眼和议论，有关我的谣言被传得满天飞。那段时间每一个要去学校的日子对我来说都是煎熬。这一些恶意让我窒息，导致我的身体状况一天比一天差，成绩也开始下降。我其实真的很想像一个普通的初中生一样快快乐乐地交朋友，一起努力考上心仪的学校。

        我也不是没有告诉过自己，不要再那么在意他们的话语和眼光了，我必须向前看，然后努力学习，把那个曾经属于自己的第一名的位置拿回来。

        我也想要变好啊，和从前一样。

        可是我不能，我做不到。

        我真的做不到。

        我没有一个可以倾诉和理解我的对象，他们永远都不会懂我，永远都只是那一句，你不要去理他们不就好了吗？

        如果真的可以那么容易做到，那该有多好。

        我没有再继续想下去，因为眼泪又再次大颗止不住地从眼角滑落。

        夕阳缓缓沉入地平线，华灯初上，已经到了晚餐时间，原本便人烟稀少的大街此刻更是除了我们连一个人影都没有。路灯昏黄的光晕轻轻笼罩着我们，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

        “姐姐，你能陪我说说话吗？” 

        一句话脱口而出，我在说完后才突然意识到这样有多么的不妥。刚想道歉，可出乎我意料的，她答应了。

        她在我身旁坐下，我们聊了很多很多。我告诉了她，我这大半年来所经历的种种，那些目光和笑声、让人窒息的孤独感，还有那一个个破碎的夜晚。尽管我的语言组织十分混乱，但宣泄后心中确实没有之前那样堵得慌了。

        她没有在中途打断我，只是很耐心地听我说着。之后她也跟我说了她自己高中时期故事，她让我知道原来也会有人跟我一样，原来真的有人可以理解我的那些孤独和绝望。

        她深深地望着我，像是要看到我心里的最深处：“孩子，你其实不一定要成为路灯，你也可以成为夜空中看不到的星星。”

        “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她娓娓道来：“路灯是大家都看得到的，它们很显眼，但它们都长一个样。星星有时候看不到，可是它也在自己的角落里发光。”

        “原来……” 

        这次我好像懂了些什么。

        “总而言之，你没必要强迫自己融入他们，你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我希望你可以永远做你自己。”她像是看透了我的内心似的。

        “孩子，你要相信，那些来自世界的恶意只不过是一场闹剧。别去顾忌，也别去在意，你以后会过得越来越好，所以不管未来发生了什么，请一定要勇敢地活下去。”

        “相信我，你一定能够成为你想成为的人。” 她握着我的手，用力地说。

        那个瞬间，我的眼泪又再一次决堤。

        后来她便送我回家，那一晚，我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眠。

        时光飞逝，如今我已升上了初中三。我开始变得自信和开朗，也开始相信一切始终都会变好的。班上的一切仍然没变，偶尔还是会在路过的时候听到一些关于我的是是非非。虽然有时候撑不住了我也会崩溃，虽然生活有时真的很糟糕，但我还是会尽自己所能，满怀期待地去爱周围的所有一切。

        一定会越来越好的，一定会的。

        我始终这样相信着。

        而自那一个黄昏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到那个女子。一开始我不断地去打听关于她的消息—— 无论如何还是要亲口对她道谢一声吧，可我却完全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关于她高中时期的八卦，我倒是听了不少。但后来我想通了，如果有缘的话，一定会再见的吧。

        再后来，我去了很远很远的外国上高中。在那里，我遇到的同学都非常友善，不会有明争暗斗，不会搞小圈子，一切都在慢慢地好起来。也许那个女子说得对，曾经那些来自世界的恶意不过是一场闹剧而已。我找到了自己的兴趣，也有了明确的梦想。而那一句“你一定能够成为你想要成为的人”，我始终都记得。

        我趁着暑假回了国，凭着记忆摸索着，寻找着，最终回到了那个公园。

        这天的黄昏很好看，残阳如血，映着天边那最后一抹余晖，一如当年。突然我看见了她——那个似曾相似的高挑身影。她还是没有什么变化，虽然眼角已经有了些许细纹，不过这并不影响她的美丽。

        有一种美，来自内在，与外表无关。 

        “你从国外回来了啊？”她开口问道。

        “现在学校放暑假，我回家看看。姐姐，当时候真的很谢谢你。”我看着她。

        “为什么？”她挑眉。

        “还记得那一句话吗？”

        “是那句——你一定能够成为你想成为的人？”

        我笑了。

        “姐姐，我现在过得很好哦！ 

        我啊，已经成为我想去成为的人了哦。”

        她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带着些许的欣慰：“那很好啊。”

        是啊。

        真是，太好了呢。

        亲爱的陌生人，请你一定要相信——

        那一些来自这个世界的恶意，或许曾让你感到痛苦和无助，但请相信，爱意和善意终将会为你降临。也许，就在活着的那一个明天。

        所以啊，答应我。

        请努力，活下去吧。

        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