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09/12, 11:13)
所有事情都是在八月的最後一個星期發生。
本來寄了信去申請上環中學的實驗室技術員職位,卻收到一個通知去天水圍面試的電話……原來學校正從上環搬遷到天水圍。
仍是查遍地圖,本來打算乾脆坐到總站再走回頭,怎料司機趕人下車,說總站沒弄好,不載客入總站。唯有中途下車,雖然這「中途」離學生校反而更近。
可是學校的正門不太顯眼,我竟然經過正門而不察,去了停車場的後門。這個時候雨勢忽然加大,我又要很狼狽的走回前門,搞得一身濕。
我是五時半面試的,被請入一間會面室後,再有一個女的被請進來。
兩人面面相覷,過了五時半還沒有人被召喚,我按捺不住,唯有先開口問。原來她是預約在五時面試的……更奇妙的是,原來她和我都住在青衣,也是同屆港大教院畢業(只是生物與化學之別,隔壁房卻沒見過),世界真細小。
這所房間越看越不順眼,房間小小,四周都是白牆,只是一角掛了一小幅聖經金句,窗小而高。總而言之,整所房間令我覺得有拘留所的感覺。這種悶死人的房間,用來困著搞事的學生,恐怕會有神效。
結果,大家都過了預約時間一小時(即是我在六時半),才被人接見。
無論如何,首先可以說的,副校長的說話圓滑的很(否則也做不到副校吧﹖)。我找了工作幾個月,就是從來沒聽過有人用「不可多得」來形容我(為何又會等到八月尾﹖)。接著問了些有關背景和志向的問題,聲稱兩天內有消息,就是這樣了。
但情況基本上已經跟我寄求職信時很不同,是請人來面對學生的,只差在名稱叫實驗室助理員、還是助教。她問我的優先次序,我想我對實驗室技術員的職員會比較有興趣的,反正多做幾種事,不會像老師整天都是對著學生……
接著又收到一個面試通知,是一所私營教育機構的。
這所機構很過癮,不是補習社,是一個專為小孩子搞科學實驗班、探索課程之類的機構。他們的廣告出得很早,很久都沒有消息。如果他們要請我的,一定不會那麼遲才找我,所以我也知道機會不大。不過既然對這個機構有興趣,去看看也好。
和天水圍那次一樣,老天不知為何,總要我臨到門口才下雨。這次比較好,反正我也走到大廈裡,就沒怎麼濕。
這個面試恐怕是最長的,竟然超過一小時,因為除了面談之外,面試的主管還拿出他們的課程來跟我討論。老實說像是談話多於面試。不過我倒覺得學了不少東西,他們不請我也沒甚所謂。
面試完後,心情愉快,走上銅鑼灣商務,買了想買而沒買的書。
接著是八月二十八日。之前收到粉嶺一所小學的面試通知,怎料天水圍那邊又來第二次面試的通知。我早答應了粉嶺的,唯有要求天水圍那邊改為下午才面試。
粉嶺那邊基本上沒甚麼好說的,只是非常接近華明村,到和合石拜山會很方便。
之後火車轉巴士回天水圍,想不到那麼快,早知的話就不改到下午那麼遲。結果我在商場坐了幾個鐘才入去。
如果我知道結果的話,我早就推了粉嶺的面試,省得四處走。因為基本上是﹕見到校長,校長問了幾個問題,然後跟你握手,說要請你了,你現在有時間嗎﹖請上去和其他老師一起開會……
這是面試嗎﹖我想這是面見。
學校請人請得很急,除了上次一起面試的女老師,原來還有不少是新人。
教師培訓一連三日,我是第二天才加入的。竟然對第三天,還有新人加入,可見學校請人的緊急程度。
由於中途殺入,我們的基礎資料不夠,再聽了一大堆資料,基本上只覺得頭暈……恐怕開學後要慢慢適應。
可是,開學後才面臨真正的問題。
首先,工作繁重是先前已知道的。本來從青衣到天水圍,就算採用最快車程,也要差不多一小時。以正常學校的時間表來說,我們七時前就要出門,就算是上 中大的早課,也沒有那麼早。可是,學校當然另有職務,老師要七時半前到校,結果我每天六時起床,吃下少少東西(四份一塊月餅之類),六時一刻就出門(否則 坐不到那班巴士就遲到)。
學校的時間表又特別長(也許是因為不想學生在外生事的緣故……),我讀書的時候,三時半就下課,五時校工已喊著要鎖門﹔可是在這裡,五時結束授課是正常,六時多才結束也是常有之事。
結果回到家,洗澡吃飯,十時前就睡覺,根本上已經沒有時間做其他事了。(所以沒有上網,連書也沒有看過)
如果只是說工作繁重,那還是可以忍受的。誰不知道工作辛苦﹖
更難受的是學生。
我早知道天水圍的學校,學生出名不好。我也明白我所面對的學生,還不是最壞的那類(至少我沒有因工受傷)。面對這種學生的場面,我也不是沒想像過。唯一沒想像到的是,原來我完全應付不到(除了一班中一之外)。
我寫字難看,自己當然知道,就算被嘲笑,也早就當沒事。但我不明白這些人的心理,我不明白他們有甚麼好笑。更不明白為何我做甚麼,他們都只是在笑。
對他們禮貌一點、好言相勸,他們笑。
罵他們、喝止他們,他們笑。
我說話出名快的,他們笑。
他們投訴說得太快,我收慢速度,逐個音節讀出來(我也明白以他們的水平,說得太快根本聽不進),他們又笑。(然後模仿著當笑話)
連站在一邊,目無表情,他們也笑。
基本上是無一不笑。(甚至有人說我的嘴角像是在陰陰笑……)
我雖然喜歡說笑。但認識我的人,從來只有人說我的樣子太惡,沒有人說我的樣子可笑的,就除了這裡。
單是笑還不太壞(就當自己在做「棟篤笑」算了),最麻煩是秩序失控。
凡人都喜歡說話(尤其是我),上課時說話,我不覺得是太大問題。但問題是他們不單是在說話,而是在高聲叫喊,聲音尖得活像動物園裡的猩猩。再加上現在的課室都有冷氣,噪音都被「封鎖」在房間中迴盪,怎可能跟他們鬥大聲﹖
喜歡的時候就辱罵你兩句(不一定要你做了甚麼—例如給功課之類—得罪他們的事),叫你去吃屎@!#$之類。如果是老闆辱罵 我還算了,我要靠他出糧。你是我的學生,就算見到我不尊敬地叫聲「老師」,也不用辱罵我吧﹖難道你走出街也是這樣對待陌生人的麼﹖
有一個學生每次見到我都直呼全名,我本來覺得不太舒服—畢竟連副校找我都會叫一聲「方sir」,你是後輩,憑甚麼當面直呼我的名字﹖但想起其他學生,就不覺得他有問題了。至少他還未跟你改一個難聽的花名,然後在街上大叫出來……
3F班更過份,整班都是女孩子,自己喜歡就走到廁所去(難道我走進女廁抓她們出來不成﹖)。就算不去廁所也在課室裡四處遊走(情況很像科學課本裡對氣體分子的形容),或者就在你面前大聲尖叫(我想老師應該可以申請職業性失聰補償的吧﹖)。
對著這些學生,根本連課堂也沒法進行,更不用說教他們甚麼東西了。
開學首週的星期三,我連上七堂,本來已被冷氣吹得不太舒服,對著他們,簡單令人頭暈欲嘔。星期三四都要上中三的課,我簡直連飯也吃不下。
認識我的朋友都應該知道,我從來很少會吃剩飯的。但那兩天,每天三餐,我都只吃得下幾口(不出十口),然後就吃不下去。整個人將快要死一般,老媽以為我生了大病,要我去看醫生。(看甚麼醫生﹖分明是倦到吃不下。)
星期三面對過這批學生之後,我開始在想我是否能搞定他們。
可是,經過星期四的嘗試,我發覺無論用軟用硬,他們也不受。看來我的性格,在他們眼中根本沒有權威可言,自然也不用聽你的。
其他老師是願意幫我的,尤其是3F的班主任,我每次在記錄上寫學生「嘈」(其實我只寫一樣已經很「俾面」,如果要逐樣寫,恐怕要幾十字才可以寫完她們的罪狀),她就捉學生留堂。直到後來學生竟然求我,不要再寫她們「嘈」。
可是,老師要建立自己的權威,別人幫你一時,不能幫你一世。課堂總是你的,要你自己去控制。如果你自己控制不來,靠誰都沒有用。
本來這萬七人工是很吸引的,但每當想起自己根本連課也上不到(上了課,他們不肯學是他們的事),更不要說教東西了,可是這樣根本連老師的基本責任(上課)都做不到。面對這份人工,難道不慚愧嗎﹖
於是,星期五,我向校方提出辭職。
我向校方說明理由,也很感謝他們信任我也給我機會,只可惜我教不來。
本來,根據合約,我在首一個月是可以立即走的。但我想「好來好去」,也不想不負責任(否則我不會辭職),所以就當有一個星期通知,好讓學校另聘高明。副校早時還問我有沒有同學介紹,我便乾脆介紹兩個來,也許學校會覺得合用的。
「世界真細小」效應又再出現,學校請了我的同學,但我為她作介紹時,竟然發現她和我那一起面試的同事,是教院 micro-teaching group 的組員。
剩下的這個星期,我盡力去整理資料(學校給的資料真是既多且雜),希望讓這「下手」比較容易跟進。
最麻煩的還是安排教學進度,有些班快得很(例如比較「聽教」的中一),有些慢得很(如3F)。中一那班我要跟他們「拖時間」,把進度拖慢。中三的我卻要加快,這點根本不可能(我可以控制到還用走嗎﹖),結果總算在這週開始了該教的課題(當然已經慢了)。
最後總算是順利交接吧﹖
副校問我,有沒有不捨。
我是一個典型的雙魚座,我當然會捨不得同事的各位老師、學校,就除了學生(這已經是辭職的充分理由)。
最後留下了三副對聯給學校﹕
1. 為綜合科學科擬的,不知道放在壁報版上,是否合適。增加點文化氣息也好﹕
合萬國奇才 古往今來皆可學
綜四方俯仰 天文地理也成科
2. 年前擬的生物科聯,說不定生物科也有用﹕
心生之謂性 人情源自此
愛物謂之仁 王道建於斯
3. 給3F班的聯,其實是送給班主任開玩笑的﹕
參你一本
好自為之
(「參」通「三」,「自」與地支第六位「巳」音同)
香港樂悠遊第一輯就此結束(找完工作了嘛)。
可是,第二輯又即將展開了。
明明我已晝夜無間,踏盡面前路。
夢想中的彼岸,為何還未到﹖
明明我已奮力無間,天天上路,
我不死也為活得好。
快到終點,才能知道,
又再回到起點,從頭上路。
(《無間道》主題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