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6月14日 | 星期三

          亲爱的基蒂:

          我的脑袋里总是装满了许多愿望和思绪,许多指责和训斥。我真的没有许多人想像的那那么骄傲,我比所有人都了解自己的不足和短处,但问题在于我更了解我需要改善,应该改进,而且已经进步了很多。我经常问自己,那么为什么,大家都还要认为我是那么的自以为是和强词夺理呢?我真的是那种自负的人吗?究竟是我是那种人,还是别人是那种人呢?这听起来怪怪的,我现在也认识到了这点,但我不会去掉最后那句话的,因为它似乎也正确的。谁都了解凡·达尔恩太太,她是最喜欢骂我的人之一,她并不是很聪明。我甚至想用上 " 愚蠢 " 这个词来形容。愚蠢的人总是不能容忍别人表现得比他好的。凡·达尔恩太太觉得我愚蠢恰恰因为我没有像她那么笨;她觉得我强词夺理因为她比我更严重;她觉得我的衣服很短因为她的更短。那也正是她认为我是个万事通的原因,她喜欢在毫无知晓的事情上指手画脚。但我喜欢的俗语是 " 无火不起烟 " ,那我就自认无所不知吧。

          现在问题是我比他人对自己的要求和指责更苛刻了。所以如果再加上妈妈的忠告,如此之多的指责累加起来就会变得让我受不了,在绝望中我就会变得粗鲁甚至反叛,理所当然,那个旧安妮的著名的口号就会重现:" 没人明白我!" 这句话在我的脑海中留下极深的印象。我知道它虽然听起来非常愚蠢,但也不无道理。我指责自己偶尔可以达到这样的程度,那就是期望别人哪怕说一句安慰话,希望有人能够给我有价值的忠告,还可以对那个真实的我作出客观的分析和评价。可是天哪,我一直在等待,但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那个人。我想你一定马上会想到彼得,是吗,基蒂?是这样的:彼得爱我但并不像恋人而像一个朋友,我们之间的亲情味越来越多。那能够使我们相互保持克制的奇怪的东西是什么呢?我自己也不懂。有时候我想我对他的爱恋被夸大了,可事实上也算不上啊,因为我两天不上去看看他我就会比以前想念他。他不喜欢宗教,而有关食物及许多其他事情的种种讨论我又都不喜欢。但我敢肯定我们以后不会再吵架了,因为我们已经达成了最后的共识。彼得是一个很平和的人,他宽容,同时也容易妥协。他可以放任我在他面前说许多他妈妈甚至都不可以来说的话,他一向把所有的东西都摆放得井然有序。可他为什么要把内心的自己隐蔽起来而从不允许我进入呢?从性格上说他比我更保守,这我没意见,但我清楚——从自己的经验来看——即使是最不善于言谈的人有时候也会很很渴望,渴望找到可以坦言相告的人。彼得和我在 " 密室 " 里度过了我们最幸福的时光。我们常常谈到过去、现在和未来,但正如我曾说过的,我还是丢失了最珍贵的东西。但我又清楚它依然在那里。

          安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