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秘密其实很简单:只有用心灵才能看得清事物的本质,真正重要的东西是肉眼无法看见的。

—— 摘自 安东尼·德·圣埃克絮佩里,《小王子》

1《电话》

大概是在八月,我父母接到了中学校长图什曼先生打来的电话。妈妈说:“也许他给所有新生都打了电话表示欢迎吧。”爸爸说:“那他有得打了。”于是妈妈给他打了回去,我听到了她跟图什曼先生在电话上的交谈。以下是她所说的话,一字不差:

“哦,嗨,图什曼先生。我是阿曼达·威尔,您给我打过电话?(停顿)噢,谢谢您!您这么说真是太好了。他正盼着呢。(停顿)是的。(停顿)哦。当然。(很长的停顿)哦哦。嗯哼。(停顿)嗯,您这么说真是太好了。(停顿)当然。哦。哇哦。嗯嗯。(超级长的停顿)当然,我明白。我肯定他会的。让我记下来吧……好了。我找个时间跟他谈一下再给您打电话,好吗?(停顿)不,谢谢您想到他。拜拜!”

等她挂了电话,我问:“什么事,他怎么说?”

妈妈说:“噢,实在是非常荣幸,不过真是让人难过。知道吗,今年有这样一个男孩要开始上中学,以前他从来没有真正融入过学校的环境,因为他都是在家学习,所以图什曼先生跟几个小学老师聊了一下,想找几个他们认为非常优秀又即将升入五年级的孩子,一定是老师们告诉他你是个特别好的孩子——当然,我也知道——因此图什曼先生想知道,他是否能指望你保护一下这个新生?”

“比如让他跟我在一起玩吗?”我问。

“正是,”妈妈说,“他把这叫作‘欢迎朋友’。”

“可为什么是我?”

“我说过了,你的老师们告诉图什曼先生你是出了名的好孩子,他们对你评价这么高,我感到很骄傲……”

“为什么又难过呢?”

“什么意思?”

“你说,这很荣幸,但也有点让人难过。”

“哦,”妈妈点点头,“好吧,这个男孩似乎患有一种……嗯,我猜他的脸出了点问题……什么的。不一定。也许他出过事故。图什曼先生说等你下周去学校时他会再解释解释。”

“九月才开学呢!”

“他希望你在开学前见见这个孩子。”

“我非去不可吗?”

妈妈看起来有点惊讶。

“咳,不用,当然不用,”她说,“但这是在做好事,杰克。”

“如果不是非做不可,”我说,“我就不想做。”

“你能至少考虑一下吗?”

“我正在考虑,我就是不想做。”

“好吧,我不会强迫你的,”她说,“但是至少再想想,好吗?我要到明天才给图什曼先生打电话,再耐心想一想。我的意思是,杰克,我真的不认为这会让你多花时间在一个新同学身上……”

“问题不仅仅在于他是个新同学,妈妈,”我回答道,“他是个畸形人。”

“你这么说太过分了,杰克。”

“他就是,妈妈。”

“你甚至都不知道他是谁!”

“是的,我知道,”我说,因为她一说到他,我立刻就知道了,这个男孩的名字叫奥古斯特。

2《卡维尔商场》

我还记得第一次看见他的情形,那是在阿默斯福特大道的卡维尔商场外面,那时我大概五六岁。我和保姆维罗妮卡正坐在商场外的长椅上,我的小弟弟杰米面对着我们坐在推车里。我想我一定是在闷头吃蛋卷冰淇淋,因为我竟然没有注意到坐在身边的人。

然后,等我歪着头舔干净蛋筒底部时,我才一眼看到他:他就是奥古斯特。他紧挨我坐着。我知道这很夸张,但事实是我不由自主地“啊”了一声。老实说我被吓了一跳。我还以为他戴着一副僵尸面具什么的呢。这就像看恐怖片的时候,看见坏人从密林中跳出来,你会不由自主地“啊”一声。无论如何,我知道自己这样做很不好,我也知道这男孩没听到,但他姐姐听到了。

“杰克!我们得走了!”维罗妮卡说。她已经站起身,将推车掉了个头,因为显然杰米刚才也注意到了他,正要说让人难堪的话。于是我匆匆忙忙地跳起来,像有一只蜜蜂落到我身上一样,跟着维罗妮卡快步走开了。我能听到那男孩的妈妈在我们身后温柔地说:“好啦,孩子们,我想我们该走了。”我转过身再看他们时,男孩正舔着冰淇淋蛋卷,妈妈在收拾他的滑板车,而他的姐姐却对我怒目以视,好像要杀了我似的。我赶紧扭头。

“维罗妮卡,那个男孩是怎么回事?”我低声问。

“嘘!臭小子!”她怒气冲冲地说。我爱维罗妮卡,但是她生气时,就会发脾气。同时,就在维罗妮卡推着推车往前走的时候,杰米几乎挣出身子来,试图想再看一眼。

“可是,维罗妮卡……”杰米说。

“你们两个小子太没规矩了!太没规矩了!”我们走远了,维罗妮卡说,“那样傻瞪着眼看!”

“我不是故意的!”我说。

“维罗妮卡,”杰米叫道。

“我们就这样子走开,”维罗妮卡在喃喃自语,“噢!上帝,那个女人真可怜。我告诉你们,孩子们。我们每天都应该感谢主赐福于我们,听见了吗?”

“维罗妮卡!”

“什么事,杰米?”

“现在是万圣节吗?”

“不是,杰米。”

“可那个男孩为什么戴着面具?”

维罗妮卡没有回答。有时候,她生气了就会这样。

“他没有戴面具。”我对杰米解释。

“嘘!杰克!”维罗妮卡说。

“为什么你生这么大的气,维罗妮卡?”我忍不住问。

我以为这会让她更生气,但她其实只摇了摇头。

“我们这么做太糟糕了,”她说,“就那样站起来,好像活见鬼似的。你知道吗,我生怕杰米会说些什么。我不想让他说任何会伤害那个小男孩的话。但是太糟糕了,我们就这样子走开。他的妈妈全都看在眼里。”

“但我们不是故意的。”我回答。

“杰克,有时候你不一定要故意伤害人才会伤害人。懂吗?”

那是我第一次在附近看到奥古斯特,起码我还记得。不过那以后我也在附近见过他:几次在操场,几次在公园。曾经有段时间他常常戴着一顶宇航员头盔。附近所有的孩子都知道那是他。每个人都多多少少见过他。我们都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不过他并不认识我们。

不论何时见到他,我都会想起维罗妮卡说过的话。但是很难。很难不偷偷地多看他一眼。见到他的时候,你很难表现正常。

3《我为什么改变主意》

“图什曼先生还给谁打电话了?”那天夜里我问妈妈,“他告诉你了吗?”

“他提到了朱利安和夏洛特。”

“朱利安!”我说,“呸,为什么有朱利安?”

“你曾经跟朱利安挺好的啊!”

“妈妈,那都是幼儿园的事情了。朱利安是个大骗子。他成天都在费尽心思讨人喜欢。”

“好吧,”妈妈说,“但至少朱利安同意帮这个孩子的忙。冲这点你就必须相信他。”

我无话可说了,因为她是对的。

“那夏洛特呢?”我问,“她也答应帮忙吗?”

“是的。”妈妈说。

“她当然会了。夏洛特总是装好好小姐。”我回答。

“儿子,杰克啊,”妈妈说,“你最近好像对谁都有意见。”

“只是……”我说,“妈妈,你不知道这个男孩长什么样。”

“我可以想象。”

“不,你想象不到。你从来没见过他。但我见过。”

“也许不是你想的那个人。”

“相信我,是他。而且我还要告诉你,相当相当糟糕。他就是个畸形人,妈妈。他的眼睛都掉到这下面来了。”我指着自己的脸颊,“而且,他没有耳朵。还有,他的嘴就像……”

这时,杰米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盒橘子汁。

“问问杰米,”我说,“对吧,杰米?还记得去年有一次放学后我们在公园看见的男孩吗?那个叫奥古斯特的男孩?长着一张怪脸的那个?”

“噢,那个家伙?”杰米说着,瞪大了眼睛,“他让我做噩梦!记得吗,妈妈?从去年起我总是做关于僵尸的噩梦?”

“我还以为那是看恐怖片的后遗症!”妈妈回答。

“不!”杰米说,“是看见那个男孩的结果!我看见他,当时就傻了,只是‘啊’了一声,拔腿就跑……”

“等等,”妈妈严肃地说,“你是当着他的面这么做的吗?”

“我忍不住嘛!”杰米有点抱怨地说。

“你当然忍得住!”妈妈责骂道,“孩子们,我必须告诉你们,我对你们所说的事情感到非常失望,”她的表情和她的语气一样严肃,“老实说,我的意思是,他还只是个孩子——就跟你们一样!杰米,你能想象当他看见你从他身边逃开是什么感受吗?还尖叫着?”

“我没有尖叫,”杰米争辩道,“当时只是‘啊’了一声!”他用双手捂住脸,开始在厨房里跑来跑去。

“行了,杰米!”妈妈怒气冲冲地说,“老实说,我以为我的儿子应该更有同情心!”

“什么叫同情心?”杰米问,他还没有上二年级。

“你非常清楚我说的同情心是什么意思,杰米。”妈妈说。

“只是他长得太丑了,妈妈。”杰米说。

“喂!”妈妈大吼一声,“我不喜欢那个词!杰米,赶紧拿了你的橘子汁走开。我想跟杰克单独聊一聊。”

“听着,杰克。”他一走妈妈就说,我知道她要长篇大论了。

“好吧,我会帮忙的。”我说,这让她十分吃惊。

“你会吗?”

“是的!”

“这么说我可以给图什曼打电话?”

“是的!妈妈,是的,我说了是的!”

妈妈笑了。“我知道你可以应付自如的,小伙子。好样的。我为你骄傲,杰基。”她把我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

喏,这就是我为什么改变主意的原因。不是不想听妈妈的长篇大论,也不是想保护奥古斯特不受朱利安的欺负——虽然我知道这个人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而是因为当我听到杰米说他是怎么“啊”地一声从奥古斯特身边逃走时,我突然非常难过。问题是,像朱利安这样的混蛋小孩总是有的,但如果像杰米这样一向很乖的小孩都会这么过分,那么奥古斯特这样的男孩在中学就毫无立锥之地了。

4《四件事情》

第一,要习惯他的脸。头几次,我想,哇,我永远都习惯不了。然后,大概一个星期以后,我想,哈,也没那么糟糕。

第二,实际上他是个很酷的家伙。我的意思是,他非常幽默。比如,老师说什么,奥古斯特就会嘀咕点什么搞笑的给我听,别人都听不见,而我会捧腹大笑。总的说来,他也是个好孩子。比如,他很好相处,很好说话等等。

第三,他很聪明。我还以为他在班上会成绩垫底,因为他以前从来没有上过学。但在大多数事情上,他都超过了我。我的意思是,也许他不如夏洛特和西蒙娜聪明,但也不相上下。跟夏洛特或西蒙娜不同的是,如果我真的需要,奥古斯特会帮我作弊(虽然只有几次)。有一次他还让我抄他的家庭作业,不过放学后我们俩都为此遭了殃。

“昨天的家庭作业你们俩错得一模一样。”鲁宾小姐看着我们俩说,好像在等待一个解释。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解释就是:噢,那是因为我抄了奥古斯特的家庭作业。

为了保护我,奥古斯特撒了个谎。他是这么说的,“噢,因为昨晚我们一起做的家庭作业。”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好吧,一起做作业是件好事,”鲁宾小姐回答,“但是你们应该独立完成,好吗?如果你们愿意,可以坐在一起做,但不能真的一起做,好吗?明白了吗?”

离开教室时,我说:“老兄,谢谢你。”他说:“没关系。”

他太酷了。

第四,既然很了解他,我想说其实我很想跟奥古斯特做朋友。我承认,一开始我是他唯一的朋友,是因为图什曼先生吩咐我要对他特殊相待。但是现在,我会选择跟他在一起。我讲笑话的时候,他总是哈哈大笑。我觉得我可以对奥古斯特完全敞开心扉。他就像是好朋友一样。打个比方,如果五年级所有的同学靠墙站成一排,让我选择跟谁在一起,我会选择奥古斯特。

5《前度好友》

骷髅幽灵衣?这是什么呀?萨默尔·道森一向有点扯,但这次她太过头了。我只是想问她,为什么奥古斯特像是在生我的气。我指望她会知道。但是她只说了一句“骷髅幽灵衣”?我简直莫名其妙。

真是奇怪,头一天,我跟奥古斯特还是好朋友,但是第二天,“嗖”地一下,他几乎不理我了。我完全摸不着头脑。我问他,“喂,奥古斯特,你在生我气还是怎么了?”他耸耸肩就走开了。因此,我只能把那当作一个明确的回答:是的。因为我可以确定我没有做任何可能让他生气的事,便指望萨默尔能为我指点迷津。可是我从她那里只得到一句“骷髅幽灵衣”?是啊,帮了大忙了。谢谢,萨默尔。

你知道的,我在学校里交友甚广。如果奥古斯特想跟我正式绝交,那好吧,我没问题,我才不会在乎呢。现在,我在学校里开始无视他,就像他无视我一样。实际上,这操作起来有点困难,因为几乎每堂课我们都坐在一起。

别的同学也注意到了,纷纷跑来向我打听是不是跟奥古斯特闹掰了。没有人去问奥古斯特。总之,几乎没有人跟他说话。我的意思是,除了我,唯一跟他待在一起的人是萨默尔。有时,他会跟瑞德·金斯利待一会儿,另外大小马克斯在课间找他玩过几次“龙与地下城”。至于夏洛特这种好好小姐,她所做的只是从他身边经过时点头问个好而已。我不知道大家是不是还在他身后玩“瘟疫”的游戏,因为没有人直接告诉过我这件事,但我想说的是,除了我,他压根没有别的朋友可以一起玩。如果他不想跟我好,他才是损失惨重的人——不是我。

这就是我和他之间的过节。只有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我们才会彼此交流一下作业。比如,我问:“鲁宾布置了什么家庭作业?”他会一一告诉我。或者,他会问:“我可以用一下你的刨笔刀吗?”那我就把刨笔刀从铅笔盒里取出来给他。但下课铃一响,我们就各奔东西。

这是件好事,因为我现在可以跟更多的同学一起玩了。以前,我总是跟奥古斯特待在一起,同学们都不怎么跟我玩,因为这样一来他们就不得不跟他玩。有些事情他们还瞒着我,比如关于“瘟疫”事件的林林总总。我想,除了萨默尔,可能还有玩D&D的一群人,我是唯一一个没有掺和此事的。实际上,只不过没有人表现得特别露骨罢了——没有人愿意跟他一起玩。每个人都一心想成为“人气组”的成员,而他和你却越来越南辕北辙。但是现在我愿意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如果我想进入“人气组”,我完全可以做到。

这也是一件坏事,因为,好吧,(a)其实我不是那么喜欢跟“人气组”混在一起;(b)其实我喜欢跟奥古斯特一起玩。

有点乱套了。而这一切都是奥古斯特的错。

6《下雪了》

就在感恩节放假前一天,下了第一场大雪。学校停课,因此我们多放了一天假。我喜出望外,因为我对奥古斯特的整件事情感到非常沮丧,我需要时间冷静一下,不用每天面对他。同时,在这个世界上,我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在下雪天醒来。我热爱那种感觉,当你早晨睁开眼睛,你甚至都不知道为什么,一切看起来都与平常截然不同。过了一会儿,你才恍然大悟,那是因为万籁俱寂的缘故。没有汽车喇叭声。也听不到公共汽车辘辘驶过街道的声音。你奔到窗前,只见窗外白雪皑皑,人行道,树木,街道上的车辆,窗户玻璃,一片银装素裹。如果上学的时候遇到下大雪,学校就会停课,好吧,我才不管自己有多大了——我一直觉得那是世界上最棒的感觉。我永远不会成为一下雪就撑伞的所谓大人——永远。

爸爸的学校也停课,因此他带我和杰米去公园里的骷髅山滑雪了。他们说几年前一个小孩在滑雪时跌断了脖子,不过我不知道这究竟是真的,还是一个传说。在回家的路上,我发现一副木头雪橇靠在古印第安巨岩纪念碑一边。爸爸说,不管它,只是垃圾而已,但是直觉告诉我这可能是最棒的雪橇。于是爸爸让我把它带回了家,那天接下来的时间我都用在修理它了。我用强力胶把破碎的板条粘起来,用高强度的白色布基胶带裹好,加固,然后我再用为埃及博物馆计划制作狮身人面像时买的白漆把整副雪橇漆成了白色。等全部晾干以后,我用金色字母在木头中段写出“闪电”字样,还在字上面做了闪电标志。我必须说,看起来相当专业。爸爸说,“哇,杰基!你对雪橇很在行呢!”

第二天,我们带着“闪电”回到骷髅山。那是我滑过的速度最快的雪橇——远远快过我们一直滑的塑料雪橇。户外暖和一些了,积雪变得更加松软、潮湿,很适合滑雪。我和杰米整个下午轮流使用“闪电”。我们在公园里一直到玩到手指冻僵,嘴唇乌紫。实际上爸爸最后不得不把我们拽回了家。

到周末的时候,雪开始变灰变黄,接着一场暴雨将大部分积雪化成了雪泥。星期一到校的时候,雪已经没有了。

放完假第一天就淅淅沥沥地下雨,让人很不舒服。糟糕的一天。我心情也一样糟糕。

我第一眼看到奥古斯特就朝他点头说“嗨”。我们都站在储物柜前。他也点点头,回应了一声“嗨”。

我本来想告诉他关于“闪电”的事,但是我没有。

7《天佑勇者》

布朗先生的十二月信念是:天佑勇者。我们大家都要写一篇短文,记叙我们生命中偶尔的勇敢行为,因为勇敢,我们又得到了什么样的报偿。

老实说,我想了很多。我必须说,我觉得我所做过的最勇敢的事情是成为奥古斯特的朋友。但我当然不能写这个。我怕我们到时必须当堂朗读,或者布朗先生会把它们贴在布告栏里,他有时候就这么做。因此,我写了一件无聊的事情——我小时候是如何怕大海的。这太傻了,但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好写的。

我想知道奥古斯特写的是什么。大概他有很多选择吧。

8《私立学校》

我的父母并不富裕。我这么说是因为人们有时候认为每一个上私立学校的学生都家缠万贯,但我们家并非如此。我的爸爸是老师,妈妈是社工,这就意味着他们的工作发不了大财。我们曾经有一辆车,但杰米开始上毕彻预科幼儿园时父母就把它卖了。我们住的不是联排别墅,也不是公园周边有门卫看守的房子。我们住在一幢五层公寓的顶层,从一个叫多娜·佩特拉的老太太那里租的,在百老汇大街的“另一头”,这是北河高地人们不愿意泊车的路段的“代号”。我和杰米同住一个房间。无意中我会听到父母的聊天内容,比如,“我们能再将就一年不用空调吗”或者,“也许今年夏天我可以再兼一份工作”。

今天课间的时候,我跟朱利安、亨利和迈尔斯在一起。朱利安是公认的富二代,他说:“真讨厌,今年圣诞节我必须回巴黎。太无聊了!”

“老兄,但那可是巴黎啊。”我说这话时像个白痴。

“真的,非常无聊,”他说,“我奶奶住的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好像是离巴黎一个小时路程远的一个很小很小的山村。我向上帝发誓,那里什么事情也不会发生!我的意思是,有的话也就像这样:哇,墙上还有一只苍蝇!快看啊,人行道上睡着一只新来的狗。真好啊!”

我哈哈大笑。朱利安有时候还是很幽默的。

“不过我父母也在商量不去巴黎,而是举办一场盛大的派对。我希望如此。放假你打算干什么?”朱利安问。

“就到处逛逛。”我说。

“你真幸运。”他说。

“我希望再下一场雪,”我回答,“我搞到了一副非常神奇的新雪橇。”我正要跟他们讲有关“闪电”的事,但迈尔斯抢了话题。

“我也得到了一副新雪橇!”他说,“我爸爸从汉马克·施莱默[32]店里买回来的。顶级货。”

“怎么雪橇还有顶级货?”朱利安说。

“好像花了八百美元什么的。”

“哇!”

“我们大家都去滑雪吧,到骷髅山比赛去。”我说。

“那座山太逊了。”

“你在开玩笑吧?”我说,“有一个小孩在那里跌断了脖子,这是骷髅山得名的由来。”

朱利安眯起眼睛看我,好像我是这世界上的头号白痴。“它之所以叫骷髅山,是因为这里是印第安古坟场,呃,”他说,“不管怎么样,现在应该叫它垃圾山,讨厌的垃圾。上次我去那里时觉得太恶心了,到处都是易拉罐、碎玻璃瓶什么的。”他摇摇头。

“我把我的旧雪橇扔那儿了,”迈尔斯说,“一堆毫无价值的垃圾——但是有人竟然也把它拿走了!”

“也许有个流浪汉也想滑雪!”朱利安放声大笑。

“你把它扔哪儿了?”我问。

“山脚下的巨石旁。第二天我再去的时候就不见了。我真不敢相信有人竟然把它拿走了!”

“这样吧,”朱利安说,“下次下雪的时候,我爸爸可以开车把我们大家带到韦斯切斯特[33]的高尔夫球场去,跟那儿相比,骷髅山简直什么都不是。喂,杰克,你要去哪儿?”

我已经走开了。

“我去储物柜拿一本书。”我撒了个谎。

我只想快点离开他们。我可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就是那个顺手牵羊的“流浪汉”。

9《科学课》

我不是世界上最好的学生。我知道,有一些孩子真的喜欢上学,但老实说我不是。我喜欢学校的某些课程,比如体育课和电脑课。还有午餐和课间休息。但总而言之,如果不上学我会挺好的。关于上学,我最讨厌的事情是做家庭作业。我们耐着性子,尽可能地保持清醒,一堂接一堂地上课,任由他们向我们的脑子里注入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比如怎么计算出立方体的表面积,或者动能和势能之间有什么区别。这依然还不够。我就想,谁在乎呢?我长这么大,从没有听我们的父母说“动能”这个词!

所有的课里我最讨厌科学课。我们要做那么多一点也不好玩的作业!还有,老师鲁宾小姐对所有的事情都要求严格——甚至包括报告开头的标题格式!有一次我的一项家庭作业被扣了两分,仅仅因为我没有注明日期。真是咄咄怪事。

我和奥古斯特要好的时候,我的科学课还行,因为他挨着我坐,一直让我抄他的笔记。奥古斯特是我所见过的男孩中书写最工整的。连他的草稿本也很整洁:用非常圆滑和规整的小写字母书写,从上到下一丝不苟。但现在我们不往来了,这真不是件好事情,因为我再也不能照抄他的笔记了。

今天我一直有点手忙脚乱,试图把鲁宾小姐所讲的内容记下来(我的书写实在太烂了),突然她谈到了五年级的科研实验项目,说我们每个人都得选择一项科学项目。

她讲话的时候,我在想,我们才完成了该死的埃及项目,现在又必须开始一项全新的任务?就在这时,我脑子里浮现出一个画面——噢!不要!——像电影《独自在家》里的那个小孩,双手捂脸,嘴巴张得老大。我心里的表情就是这样。然后我想到在哪里见过骷髅头,都是嘴巴张得老大,失声尖叫的画面。就在这时,记忆里的一个画面突然进入脑海,我知道萨默尔所说“骷髅幽灵衣”是什么意思了。真是奇怪,如同灵光乍现一般。万圣节的时候有个人穿着“骷髅幽灵衣”坐在年级室里。我记得他离我只隔了几张课桌。然后就再也没见过他。

噢,天啊。那是奥古斯特!

科学课还在继续,老师还在喋喋不休,我茅塞顿开。

噢,天啊。

我一直在跟朱利安谈论奥古斯特。噢,天啊。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我太卑鄙了。我甚至不知道为什么。我甚至都不确定我到底说了什么,但都不是什么好话。前后只有两三分钟时间。只是因为朱利安和大家都想不通我怎么老跟奥古斯特在一起玩,我自己也觉得很傻。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那些话。我就那么口无遮拦地说了。我当时真蠢。我真蠢。噢,上帝。大家都以为他要扮“波巴·费特”!当着“波巴·费特”我绝对不会说那些胡话。但那就是他,那个“骷髅幽灵”坐在椅子上看着我们。长长的白色面具,上面有喷出来的假血。它嘴巴张得大大的,像一个食尸鬼在哭喊。那就是他了。

我感觉自己要吐了。

10《搭档》

鲁宾小姐后来说了些什么,我一句也没听进去。卜啦卜啦卜啦。科技展览项目。卜啦卜啦。搭档。卜啦卜啦。像查理·布朗电影里的大人在说话。像有人在水下说话。呜哇呜哇呜哇,呜哇呜哇。

这时,鲁宾小姐突然开始点名:“瑞德和特里斯坦,玛雅和马克斯,夏洛特和西蒙娜,奥古斯特和杰克,”她一边念名字一边指着我们,“迈尔斯和阿莫斯,朱利安和亨利,萨凡娜和……”剩下的我什么都没听到。

“啊?”我说。

下课铃响了。

“孩子们,别忘了跟你们的搭档碰个头,从单子上选择一个项目!”鲁宾小姐说这番话时,大家都起身离开了。我抬头去看奥古斯特,但是他已经背上双肩包,差不多走到门口了。

我脸上的表情一定很傻,因为这时朱利安走过来对我说:“看样子你和你的好兄弟要搭档了。”他说这话的时候一脸假笑。我太讨厌他这副嘴脸了。

“喂,回过神来了?”见我没回答,他说。

“闭嘴,朱利安。”我把活页夹放进双肩包里,只希望他离我远点。

“摆脱不了他,你肯定有点郁闷吧,”他说,“你应该告诉鲁宾小姐说你想换搭档。我肯定她会让你换的。”

“不,她不会的。”我说。

“问问她。”

“不,我不想。”

“鲁宾小姐?”朱利安叫道,他转过身的同时把手也举了起来。

鲁宾小姐正在前面擦黑板。听到有人叫,她转过身来。

“不要,朱利安!”我低声叫道。

“什么事,孩子们?”她不耐烦地问。

“我们可以换搭档吗,如果大家都愿意的话?”朱利安一脸天真地说,“我和杰克对科技展览项目有点想法,我们想在一起工作……”

“好吧,我想我们可以调整一下……”她说。

“不用,没问题的,鲁宾小姐,”我赶紧朝门外走去,说了一声“再见!”

朱利安追了出来。

“你为什么要那么做?”他在楼梯口追上了我,问道,“我们本来可以搭档的。如果你不愿意,你不必非跟那个怪胎做朋友不可……”

就在这时,我打了他,正好一拳打在他的嘴巴上。

11《留校》

有些事情无法解释。你甚至都不会尝试。你根本无从说起。如果你开口,你所有的话都将语无伦次,像一团乱麻。你说的每个字都是错的。

“杰克,这件事情非常非常严重。”图什曼先生说。我在他办公室,坐在他桌子对面的椅子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后面墙上的那幅南瓜画。“这种事情是可以开除人的,杰克!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我也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但是你得解释清楚。”

“你不是这样的人,杰克。”妈妈说。一接到电话,她就从办公室赶过来了。看得出来,她不但非常生气而且非常吃惊。

“我本来以为你和朱利安是朋友。”图什曼先生说。

“我们不是朋友。”我双手交叉抱在胸前说。

“但是一拳打在人家嘴巴上,杰克?”妈妈提高声调说,“我说,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她看着图什曼先生,“老实说,他以前从来没打过人。他不是这样的人。”

“朱利安的嘴流血了,杰克,”图什曼先生说,“知道吗,你打掉了他一颗牙?”

“乳牙而已。”我说。

“杰克!”妈妈摇了摇头,叫道。

“这是莫莉护士说的!”

“你真糊涂!”妈妈叫了起来。

“我只想知道为什么。”图什曼先生耸起肩膀说。

“说出来只会让事情更糟。”我叹息道。

“尽管告诉我吧,杰克。”

我耸了耸肩,什么也没说。我就是不能说。如果我告诉他朱利安叫奥古斯特“怪胎”,那他就会跟朱利安谈话,然后朱利安也会告诉他我是怎么说奥古斯特坏话的,最后人人都会知道那件事。

“杰克!”妈妈说。

我哭了起来。“很抱歉……”

图什曼先生皱了皱眉,又点了点头,但什么也没说。相反,他朝手心吹了口气,就像我们手冷时通常做的那样。“杰克,”他说,“事已至此,我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是说,你打了同学。这种事情我们是有纪律的,知道吗?自动退学。但你竟然都不肯想办法解释一下。”

这时我大哭起来,妈妈张开双臂搂住我,我忍不住放声痛哭。

“我们,嗯……”图什曼先生把眼镜取下来擦干净,说,“这样吧,杰克。从下周起,我们就要放寒假了。这周你就待在家里,如何?等到寒假结束后再返校,到时焕然一新。从头再来吧,可以这么说。”

“是让我停课吗?”我啜泣着说。

“嗯,”他耸耸肩,说,“严格来讲,是的,不过只是停几天。听着,在家的时候你要花时间想想发生的事情。如果你愿意的话,就给我写封信解释前因后果,再写封信给朱利安道歉,那我就不会给你记大过,好吗?回家跟爸爸妈妈好好聊聊,也许明天早晨就豁然开朗了。”

“这听上去是个好主意,图什曼先生,”妈妈点头说,“谢谢您。”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图什曼先生走到门口说,门是关着的,“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我知道好孩子有时也会干蠢事,对吗?”他打开门。

“谢谢您的理解。”妈妈在门口跟他握手说。

“没关系。”他弯腰低声跟她说了几句什么,我没有听见。

“我知道了,谢谢您。”妈妈点头说。

“喏,孩子,”他拍拍我的肩膀,对我说,“思考一下自己的行为,好吗?过一个愉快的假期。光明节快乐!圣诞快乐!宽扎节快乐!”

我用袖子擦干眼泪,朝门外走去。

“跟图什曼先生说声谢谢。”妈妈拍拍我的肩说。

我停下脚步转过身去,但我没法看着他。

“谢谢您,图什曼先生。”我说。

“再见,杰克。”他回答。

我走了出去。

12《节日问候》

真够邪门的,我们回家时妈妈取了邮件,是朱利安家和奥古斯特家同时寄来的节日贺卡。朱利安的贺卡是一张他打着领带的照片,看起来像是要去看歌剧什么的。奥古斯特的是一只可爱的老狗头上戴着驯鹿角,鼻子上套着红鼻头,脚上穿着红靴。狗的头顶上有一个卡通小泡泡,上面写着:“嗬—嗬—嗬!”贺卡内页写道:

祝福威尔全家

愿世界和平

爱你们的内特,伊莎贝尔,奥利维娅,奥古斯特(还有黛西)

“很棒的贺卡,哈?”我对妈妈说,回家路上她几乎没跟我说一句话。我想她实在不知道跟我说什么才好。“那一定是他们家的狗。”我说。

“杰克,你愿意告诉我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吗?”她严肃地说道。

“我敢肯定,他们每年都给狗拍张照片印到贺卡上。”我说。

她从我手里接过卡片,看得很仔细。过了一会儿,她把卡片还给我,扬起眉,耸了耸肩:“杰克,我们真是很幸运。很多东西我们总以为理所当然……”

“我知道,”我说,她用不着开口我就知道她要说什么,“我听说朱利安的妈妈拿到班级的集体照时居然把奥古斯特的脸PS掉了。她还冲洗了几张送给其他妈妈。”

“太可怕了,”妈妈说,“人们只是……他们不会总是那么善良。”

“我知道。”

“这就是你打朱利安的原因吗?”

“不是。”

于是我告诉她自己为什么打了朱利安,也告诉她奥古斯特已经跟我分道扬镳。我还把万圣节的事情也一股脑儿跟她说了。

13《信件、电子邮件、脸书和短信》

12月18日

亲爱的图什曼先生,

我为自己打了朱利安感到非常非常抱歉。我这么做,是大错特错。我也会给他写封道歉信。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不想告诉你为什么我要这么做,因为无论如何,事情已经无法挽回。还有,我也不愿意连累朱利安,让他为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惹上麻烦。

非常真诚的 杰克·威尔


12月18日

亲爱的朱利安,

对不起,我打了你。这都是我的错。我希望你没事。也希望你恒牙快点长出来。我的总是长得很快。

真诚的 杰克·威尔

12月26日

亲爱的杰克,

谢谢你的来信。担任中学校长二十年来,我明白了一件事情:通常几乎每一个故事都不止两面。虽然我不了解详细情况,但我对引发你和朱利安反目的原因略有所知。

不过,打人总是不对的——永远都是——虽然我也知道,有时候好朋友是值得去维护的。今年对很多同学而言都很艰难,初中第一年通常如此。

再接再厉,坚持做我们都知道的那个好孩子。

祝一切都好!

劳伦斯·图什曼校长

收件人:ltushman@beecherschool.edu(图什曼)写信人:melissa.albans@rmail.com(梅丽莎·佩帕·奥尔本斯)抄送:johnwill@phillipsacademy.edu(约翰·威尔);amandawill@copperbeech.org(阿曼达·威尔)主题:杰克·威尔

亲爱的图什曼先生,

昨天我跟阿曼达·威尔和约翰·威尔谈过了,他们为杰给我儿子嘴巴上那一拳表示道歉。我写信来是想告诉您,我丈夫和我支持您的决定,允许杰克停课两天后回毕彻预科复课。虽然我知道在别的学校打人是开除出校的充分理由,不过我也同意这种极端的方式在这里是行不通的。从孩子们上幼儿园我们就认识威尔一家了,我们相信,您会采取一切措施保证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度发生。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我在想,杰克那突如其来的暴力行为可能是他幼小的肩膀上压力过重的结果。说得具体点,就是那位需要特殊照顾的新同学,杰克和朱利安都被叫去跟他“做朋友”的那个。回想一下,看来这孩子在学校各项活动和班级合影中都成问题,我想,让我们的孩子来处理这些事情可能力不从心。当然了,当朱利安说起他很难跟那个男孩交朋友时,我们告诉他,在这件事情上他是“免责”的。我们认为,即使没有额外的负担或者困难加诸孩子们幼小、敏感的心灵,过渡到中学已经够难的了。我还要说一点,作为校董会的一员,我觉得有点不安,在这个孩子申请入学的过程中,没有更多地考虑到毕彻预科不是一所提供特殊照顾的学校。有很多家长——包括我自己——都在质疑让这个孩子入学的决定。至少,我是有点困惑的,因为这个孩子没有像别的初中生入学时那样接受严格的水平达标测试(就是面试)。

祝好!

梅丽莎·佩帕·奥尔本斯


收件人:melissa.albans@rmail.com(梅丽莎·佩帕·奥尔本斯)写信人:ltushman@beecherschool.edu(图什曼)抄送:johnwill@phillipsacademy.edu(约翰·威尔);amandawill@copperbeech.org(阿曼达·威尔)主题:杰克·威尔

亲爱的奥尔本斯太太,

谢谢你写信来提出担心。请放心,如果我没有亲眼看到杰克·威尔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十分后悔,如果我对他的改过自新没有信心,我是不会让他返校的。

你还提到对另外一个同学奥古斯特的担心,请注意,他不需要特殊照顾。他既不是残疾人、智障,也没有任何一方面发育迟缓,因此任何人都没有理由在他就读毕彻预科的问题上提出反对意见——不管我们是不是提供特殊照顾的学校。在招生流程这方面,招生主管和我都觉得,因为一个众所周知的原因,把面试移到奥古斯特家里进行也在我们的权限之内。我们认为,稍微打破一下规定也是合情合理的,但无论如何不能引起偏见——以这样或者那样的方式——尤其是对招生评审。奥古斯特是一个特别好的孩子,他已经赢得了几个真正出色的孩子的友谊,其中包括杰克·威尔。

这学期开学,我召集一些孩子加入“奥古斯特欢迎委员会”,我这么做是想让他更快适应学校环境。我不认为让孩子们善待一个新学生会给他们增加额外的“负担或者困难”。事实上,我觉得这能教给他们一两件关于同情、友谊和忠诚的事情。

事实证明,杰克·威尔不需要学习这些优秀品质中的任何一个——他已经都有了。

再次谢谢你的来信。

诚挚的 劳伦斯·图什曼


收件人:melissa.albans@rmail.com(梅丽莎·佩帕·奥尔本斯)
写信人:
johnwill@phillipsacademy.edu(约翰·威尔)
抄送:
ltushman@beecherschool.edu(图什曼);amandawill@copperbeech.org(阿曼达·威尔)
主题:杰克

嗨,梅丽莎,

谢谢你们在杰克的事情上如此宽宏大量。你知道的,他对自己的行为感到非常后悔。我希望你们一定答应由我们来付朱利安治疗牙齿的费用。

看到你这么关心杰克对奥古斯特的友谊,我们非常感动。但请相信,我们问了杰克,他是否感到有额外的压力,他的回答是坚决的“没有”。他很喜欢跟奥古斯特在一起,觉得交到了一个好朋友。

祝你们新年快乐!

约翰和阿曼达·威尔

嗨,奥古斯特,

“鹿角兔·威尔”想在脸书(Facebook)上加你为好友

“鹿角兔·威尔”

32个共同朋友

谢谢,脸书团队


收件人:auggiedoggiepullman@email.com 主题:对不起!

Message短信:

嗨,奥古斯特。是我,杰克·威尔。我注意到你把我踢出好友名单了。希望你再加我为好友,因为,真的对不起。我只想说这个。对不起。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生我气了,我说的那些都不是我的真心话。我真蠢。希望你能原谅我。

希望我们还能做朋友

杰克


发件人:奥古斯特 12月31日下午4:47

收到你信息了,你知道我为什么生你气了?是萨默尔告诉你的吗?


发件人:杰克·威尔 12月31日下午4:49

她只暗示我“骷髅幽灵衣”,不过一开始我没弄明白,后来才想起来万圣节在教室里看见过一次“骷髅幽灵衣”。不知道是你,还以为你会扮成“波巴·费特”。


发件人:奥古斯特 12月31日下午4:51

最后一刻我改了主意。你真的打了朱利安?


发件人:杰克·威尔 12月31日下午4:54

是啊,我打了他一拳,打掉了他一颗大牙。一颗乳牙。


发件人:奥古斯特 12月31日下午4:55

你为什么打他?


发件人:杰克·威尔 12月31日下午4:56

我不知道


发件人:奥古斯特 12月31日下午4:58

撒谎。我肯定他说了我什么,对吗?


发件人:杰克·威尔 12月31日下午5:02

他是个混蛋,不过我也是个混蛋。真的真的很抱歉,我不该说那些胡话,老兄,我们还能再做朋友吗?


发件人:奥古斯特 12月31日下午5:03

好的


发件人:杰克·威尔 12月31日下午5:04

太好了!


发件人:奥古斯特 12月31日下午5:06

但是说实话,如果你是我,你真的想自杀吗?


发件人:杰克·威尔 12月31日下午5:08

不会!我以我的生命起誓!但是老兄——如果我是朱利安,那我宁可自杀:)


发件人:奥古斯特 12月31日下午5:10

LOL:)是的,老兄,我们和好吧。

14《寒假归来》

不管图什曼先生怎么说,一月份我回到学校的时候,根本没有“焕然一新”的感觉。实际上,从早晨我一到储物柜跟前起,事情就完全不对劲。我站在阿莫斯旁边,他一向是个很直率的男孩,我说:“哟,最近怎么样?”可他基本上只是略略点头,算打了个招呼,然后就锁上橱柜走开了。我当时觉得,好吧,有点意外。于是我又对亨利说:“嘿,你最近怎么样?”他连一丝微笑都没有,就把头扭开了。

好吧,一定是出什么事了。五分钟之内连续被两个人鄙视。不是说要算人数。我想我可以拿特里斯坦再试一次,然后,结果一样。事实上,他看起来很紧张,好像害怕跟我说话似的。

现在是我得了某种瘟疫了,我想。这是朱利安的报复。

那天早晨情况就是这样。没有人理我。也不完全对,女生们对我完全正常。当然,奥古斯特跟我说话的。实际上,大小马克斯也跟我打招呼的,这让我感觉有点糟糕,因为跟他们同班五年了,我从来没跟他们一起玩过。

我希望午餐时情况会好一点,但是没有。我跟卢卡和伊赛亚坐在平常的座位上,我想他们人缘一般,而且是立场中立的运动型男生,跟他们在一起应该没什么问题。但是我打招呼的时候,他们几乎连头也没点。接着,当我们的桌号被叫到的时候,他们拿了午餐就一去不复返。我看到他们在餐厅另一头找了一张桌子。他们没有跟朱利安同桌,但是挨他很近,好像已经离“人气组”不远了。总之,我被抛弃了。我知道,五年级换餐桌的事情时有发生,但万万没想到会发生在我身上。

一个人用餐的感觉实在太糟糕了。我感到每个人都在看我。我觉得自己像个光杆司令。我决定不吃午餐了,到图书馆看书去。

15《“战争”》

从夏洛特那里传来了为何大家孤立我的内幕消息。就在一天快要结束的时候,我发现柜子里有一张纸条。

放学后马上到301教室来见我。一个人来。夏洛特。

我走进去的时候她已经在了。“怎么了?”我说。

“嗨,”她说。她走到门口东张西望了一番,然后关上门,从里面锁上了。她转过身面对着我,一开口便咬起指甲来。“听着,我很不喜欢现在发生的事情,所以我要把我知道的事情告诉你。你可以保证跟谁都不讲是我说的吗?”

“我保证。”

“是这样的,寒假的时候朱利安家举办了一场巨大的假日派对,”她说,“我是说,巨大。我姐姐的朋友去年在同一个地方过的十六岁生日。好像有两百人到场,所以我说地方巨大。”

“嗯,然后呢?”

“嗯,然后……对了,全年级几乎每个人都到场了。”

“不是每个人。”我开玩笑道。

“没错,不是每个人。呃,不过好像连家长也到场了,你知道的。比如,我父母都去了。要知道朱利安的妈妈是校董会的副主席,对吗?因此她认识很多人。所以派对上发生的事情基本就是朱利安奔走相告,跟每个人说你打他是因为你的情感问题……”

“什么?”

“还说你本来要被开除的,但是他父母出面恳请学校不开除你……”

“什么?”

“还说,如果不是图什曼逼着你跟奥吉做朋友,那么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他说,他妈妈认为你是所谓压力之下的反弹……”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没有人相信的,对吧?”我说。

她耸了耸肩。“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非常受欢迎。还有,你知道吗,我妈妈听说实际上他妈妈正迫使学校重新审核奥吉的入学申请。”

“她能这么做吗?”

“她大概是说毕彻不是一所融合学校。这一类学校通常不区分正常学生和有特殊需求的学生。”

“这也太蠢了。奥吉根本就没有特殊的需求。”

“是啊,但是她说如果学校改变了某些惯例……”

“但是他们压根就没有任何改变!”

“不,他们有的。你没注意到他们改变了新年艺术展的主题了吗?过去五年级都是画自画像,但是今年他们让我们画可笑的动物自画像,还记得吗?”

“太过分了!”

“我知道!我不是说我同意,我只是在转述她的话。”

“我明白,我明白,这简直一团糟……”

“我知道。总之,朱利安说了,他觉得你是跟奥吉做朋友才不开心的,阻止你老跟他在一起是为了你好。如果你开始失去老朋友,会成为对你的一个大警告。所以基本上,为了你好,他将和你彻底绝交。”

“有没有搞错:是我先跟他绝交的!”

“是啊,但是他说服了所有男生跟你绝交——为了你好。这就是为什么没有人跟你说话的缘故。”

“你正在跟我说话啊。”

“是的,好吧,但这更多是男生之间的事情,”她解释道,“女生们都保持中立。除了萨凡娜小圈子里的几个人,因为她们跟朱利安圈子里的几个人在约会。但对其他人而言,这真的是一场男孩之间的战争。”

我点点头。她的头歪向一边,嘴撅着,好像很同情我似的。

“我毫无保留地告诉你了,你没事吧?”她说。

“是的!当然!我一点也不在意谁跟不跟我说话,”我言不由衷地说,“这一切都太蠢了。”

她点点头。

“喂,奥吉知道这些吗?”

“当然不知道。至少,我没有告诉他。”

“还有萨默尔呢?”

“我想她应该不知道。听着,我得走了。我只想让你知道,我妈妈觉得朱利安的妈妈是个十足的自私鬼。她说她认为像她那样的人更关心自己孩子的集体照是什么样子,而不是做正确的事。你听说过PS照片的事情,对吧?”

“是的,太傻了。”

“我同意,”她点点头回答,“总之,我得走了。我只想让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谢谢你,夏洛特。”

“如果我听到别的什么,我会告诉你的。”她说。出门前,她朝门外张望了一番,确信没人看见才走了出去。我想,虽然她立场中立,但也不愿意被人看见跟我在一起。

16《换桌子》

我真蠢,第二天午餐的时候跑去跟特里斯坦、尼诺和帕布洛坐在了一桌。我想他们比较保险,因为他们真的不在“受欢迎”之列,课间休息的时候,他们也不怎么出来玩D&D。他们有点像中间派。一开始当我走向餐桌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成功了,因为他们基本上表现得很高兴的样子,没把我的出现当回事。他们都说了一声“嗨”,不过我看得出来,他们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紧接着,昨天的一幕又重新上演了:当我们的桌号被叫到时,他们取了食物,就一起向餐厅另一头的一张空桌子走了过去。

倒霉的是,G太太那天正好督餐,她目睹了这一幕,便追上了他们。

“这不允许,孩子们!”她大声地责备他们,“不能那样,你们马上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哎呀,太棒了,这正好帮了我的忙。在他们不得已坐回去之前,我端起餐盘起身就走,健步如飞。我听到G太太在叫我的名字,但我假装没听见,继续朝餐厅另一头走去,一直走到餐台后面。

“来跟我们一起坐,杰克。”

是萨默尔。她和奥古斯特坐在一起。两个人都在朝我挥手。

17《开学第一天我为什么没跟奥古斯特坐一起》

好吧,我根本就是个伪君子。我知道。我记得开学第一天看见奥古斯特坐在餐厅里的情景。每个人都在盯着他看。对他指指点点。那时候,还没有人能接受他的脸,有的甚至还不知道他要来毕彻上学,对很多人而言,开学第一天看到他实在太震惊了。大多数同学甚至害怕靠近他。

我看到他比我先走进餐厅,我知道没有人会愿意跟他坐,但我就是没法去跟他坐一块。整个上午我都跟他在一起,因为我们有那么多课一起上,我想我需要一点正常时间跟别的同学待在一起,缓口气。因此当我看到他走向午餐柜台那一边时,便故意找了一张尽可能离他最远的桌子。我跟伊赛亚和卢卡坐在一起,虽然我以前从来没见过他们,但我们从头到尾都在聊棒球,课间休息时我还跟他们一起打了会儿篮球。从那时起,他们便成了我的午餐同桌。

听说萨默尔跟奥古斯特坐到了一起,我很吃惊,因为我可以肯定的是,她不在图什曼先生叫去谈话要求跟奥古斯特做朋友的同学之列。因此我知道她这么做是出于好心,她真的非常勇敢。

然而现在我跟萨默尔和奥古斯特坐到了一起,他们对我非常友好,像从前一样。我把夏洛特告诉我的事情也透露给了他们,不过省掉了大部分细节,比如所谓的跟奥古斯特做朋友让我在压力下“反弹”,也没说朱利安的妈妈说奥吉需要特殊帮助,还有校董会的那部分。我只告诉了他们朱利安如何举办了一个假日派对,还设法让全年级同学都来反对我。

“只是觉得好奇怪,”我说,“让大家不跟你说话,甚至假装你不存在。”

奥吉笑了起来。

“你感觉怎么样?”他调侃地说,“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18《“交战方”》

“正式的交战方都在这里了。”第二天午餐的时候萨默尔说。她抽出一张折叠的活页纸,打开来。上面一共写了三组名字。

杰克一方:杰克 奥古斯特 瑞德 马克斯·G 马克斯·W

朱利安一方:迈尔斯 亨利 阿莫斯 西蒙 特里斯坦 帕布洛 尼诺 伊赛亚 卢卡 捷克 图兰德 罗曼 本 伊曼纽尔 齐克 托马索

中立方:马利克 雷莫 荷西 利夫 拉姆 伊凡 拉塞尔

“你是从哪里搞来的?”奥吉问,我正在看名单,他站在我身后。

“夏洛特整理出来的,”萨默尔快嘴快舌地回答,“上节课她给我的。她说,她觉得你应该知道哪些人站在你这边,杰克。”

“是啊,没几个,这是肯定的。”我说。

“有瑞德,”她说,“还有大小马克斯。”

“好极了。书呆子们都跟我是一伙。”

“不要毒舌,”萨默尔说,“八卦一下,我觉得夏洛特喜欢你。”

“是的,我知道。”

“你会约她出去吗?”

“你在开玩笑吧?我不可以,现在人人都把我当瘟疫。”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接着是一阵尴尬的沉默。我看着奥吉。

“没关系啊,”他说,“我早就知道了。”

“对不起,老兄。”我说。

“不过,我不知道他们把我叫作瘟疫,”他说,“我还以为类似于‘奶酪附体’什么的呢。”

“嗯,是的,跟《小屁孩日记》差不多。”我点头道。

“实际上,瘟疫听起来更带劲,”他打趣道,“就像一个人得了‘邪恶的黑死病’。”他一边说一边打了个引号手势。

“我觉得太可怕了。”萨默尔说,但奥吉耸耸肩,喝了一大口果汁。

“总之,我不会约夏洛特出去的。”我说。

“我妈妈觉得,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太小了,还没到可以约会的年纪。”她回答。

“如果瑞德约你出去会怎么样呢?”我说,“你会去吗?”

看得出来,她一脸惊讶。“不!”她说。

“我只是问问罢了。”我哈哈大笑。

她摇摇头笑着问:“为什么?你知道些什么?”

“没什么!只是问问!”我说。

“其实我很同意妈妈说的话,”她说,“我真的觉得我们太小了,还不到约会的时候。我的意思是,我看不出来这事有什么好急的。”

“是的,我同意,”奥古斯特说,“说起来有点不好意思,你们知道,如果所有的孩子都朝我看齐怎么办?”

他语气相当滑稽,惹得我哈哈大笑,竟然把刚喝进嘴里的牛奶从鼻孔里喷了出来,大家都笑翻了。

19《奥古斯特的家》

已经是一月中旬了,我们竟然还没有选定要做的科学实验项目。我想,我一直拖是因为我压根不想做。终于,奥古斯特说,“老兄,我们必须动工了。”于是,放学后我们径直去了他家。

我的心里直打鼓,因为我不知道奥古斯特是否跟他父母说过我们现在所谓的“万圣节事件”。结果,他爸爸根本不在家,妈妈正要出去办事。我只跟她交谈了两秒钟,就确信奥吉从来没跟她提过这件事。她人非常好,对我和蔼可亲。

第一次走进奥吉的房间,我的反应是:“哇,奥吉,你对《星球大战》可是严重上瘾啊。”

他有满满好几架的《星球大战》小模型,墙上是一幅巨大的《帝国反击战》海报。

“我知道,不是吗?”他笑着说。

他在书桌旁边的一张摇椅上坐下,我则一屁股坐进屋角一张豆袋椅里。这时,他的狗摇摇摆摆地进了屋,径自朝我走过来。

“他上过你的贺年卡!”我说着让狗舔着我的手。

“她,”他纠正我,“叫黛西。你可以摸她,她不咬人。”

我才开始摸她,她基本上就四脚朝天躺下了。

“她想让你揉揉肚子。”奥古斯特说。

“好的,这是我见过的最可爱的狗。”我按摩着她的肚子说。

“我也这么说,对吧。她是世界上最乖的狗。是不是,小女孩?”

一听到奥吉用这种腔调叫它,这狗就摇着尾巴,走到他身边去了。

“谁是我的小女孩呢?谁是我的小女孩呢?”奥吉唤道,她舔了舔他的脸。

“我真希望自己有条狗,”我说,“可我父母说我们家太小了。”我环顾四周,开始打量起他的房间来,这时他打开了电脑。“嘿,你有XBOX360?我们可以玩吗?”

“老兄,我们现在要研究一下科学实验项目。”

“你有《光晕》吗?”

“当然有。”

“求你了,我们可以玩会儿吗?”

他已经登录进毕彻的网站,在滚动鲁宾小姐的教学页面,查找科学实验项目的名单。“我们从这里开始看好吗?”他说。

我叹了口气,在他身边的一只小凳子上坐了下来。

“苹果一体机真不错。”我说。

“你用的是哪一种电脑?”

“老兄,我连自己的房间都没,更不要提我的电脑了。我父母用的是老掉牙的戴尔,基本上已经报废了。”

“好吧,这个项目怎么样?”他说着,把屏幕转到我面前。我快速浏览了一下页面,毫无头绪。

“做一只太阳钟吧,”他说,“听起来很酷。”

我往后一靠:“咱们就不能做火山吗?”

“大家都在做火山。”

“老兄,因为这个简单。”我说着又摸了摸黛西。

“这个怎么样:如何用泻盐制造水晶锥?”

“听起来不怎样,”我回答道,“你们为什么叫她黛西?”

他一直盯着屏幕,头也不抬。“我姐姐给她取的名字。我想叫她达斯。其实,从严格意义上讲,她的全名叫达斯·黛西,不过我们从来没有那么叫过她。”

“达斯·黛西!真好玩!嗨,达斯·黛西!”我冲着黛西叫道,她又四脚朝天躺下来了,要我抚摸她的肚子。

“好了,就这个了。”奥古斯特指着屏幕上一堆带导线的土豆说,“如何用土豆制造有机电池。这个太酷了。上面说你可以点亮一盏灯。我们可以称之为‘土豆灯’什么的。你觉得怎么样?”

“老兄,听起来太难了。你知道我科学很差劲的!”

“闭嘴吧,你不差。”

“是的,我就是很差!上次测验我才得五十四分。我的科学成绩糟透了!”

“不,你不差!只是因为我们还在战斗,我没有帮助你。现在我就可以帮你。这是一个很好的项目,杰克。我们必须行动起来。”

“好吧,怎么都行。”我耸耸肩。

这时响起了敲门声。一个留着长长的黑色卷发的女孩探进头来,很惊讶在这里看到我。

“噢,嗨。”她对我们俩打了个招呼。

“嗨,维娅。”奥古斯特说罢,眼睛又回到电脑屏幕上。

“维娅,这是杰克。杰克,这是维娅。”

“嗨。”我一边说,一边点头问好。

“嗨,”她一边说,一边仔仔细细地打量我。从奥吉说出我名字的那一刻起,我就明白,他曾经跟她说过我说他坏话的事情。我也能够从她看我的方式感觉到。事实上,她看我的样子让我觉得她想起了多年前在阿默斯福特大街上的卡维尔商场外面的我。

“奥吉,我有个朋友想让你认识一下,好吗?”她说,“他过几分钟就来。”

“是你的新男朋友吗?”奥古斯特打趣道。

维娅踢了踢他的椅子腿。“给我老实一点。”她说完,离开了屋子。

“老兄,你姐姐真火辣。”我说。

“我知道。”

“她恨我,对吗?你跟她说过‘万圣节事件’?”

“是的。”

“是的,她恨我。还是,是的,你告诉她‘万圣节事件’了?”

“两者都是。”

20《男朋友》

两分钟后,奥古斯特的姐姐带着一个叫贾斯汀的男孩进来了。他看上去是个够酷的家伙。长头发。小圆眼镜。拎着一只又大又长的银色尖头箱子。

“贾斯汀,这是我的弟弟奥古斯特,”维娅说,“这是杰克。”

“嗨,小家伙们。”贾斯汀一边打招呼,一边跟我们握手。他看起来有点紧张。我猜可能是他第一次见奥古斯特的缘故。有时候我都忘了第一次见到他是多么震惊。“你的房间真酷。”

“你是维娅的男朋友吗?”奥吉淘气地问,他姐姐一把将他的帽子拉下来,遮住他的脸。

“你箱子里装的是什么?”我问,“机关枪?”

“哈哈哈!”“男朋友”回答道,“你这么说真有趣。不,这是,呃……小提琴。”

“贾斯汀是一个小提琴家,”维娅说,“他有一支柴迪科乐队。”

“柴迪科乐队到底是什么?”奥吉看着我问。

“是一种音乐,”贾斯汀说,“类似于克里奥尔音乐。”

“什么叫克里奥尔?”我问。

“你应该告诉大家这是挺机关枪,”奥吉说,“这样就没人会问这问那了。”

“哈哈,我想你说得没错,”贾斯汀点点头,把头发撩到耳后,说,“克里奥尔音乐是一种在路易斯安那州弹奏的音乐。”

“你是路易斯安那州人吗?”我问。

“不是,嗯,”他抬了抬眼镜,说,“我是布鲁克林人。”

不知怎么回事,我有点想笑。

“走吧,贾斯汀,”维娅拉拉他,“去我房间吧。”

“好的,一会儿见。再见。”他说。

“再见!”

“再见!”

他们一离开屋子,奥吉就看着我笑了。

“我是布鲁克林人。”我说。我们俩开始狂笑不止。

章 完

\ 下回更新 24-12-2021(星期) 下午2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