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鲍雷伊的日记（一）
第二章 鲍雷伊的日记（一）
亲爱的“假”汉修先生：
这是日记。我会好好儿保存它，不会把它寄出去。
如果我在上学途中就把午餐吃掉，到了下午就会很饿。所以今天早上我没有那么做，结果午餐的时候，我发现妈妈帮我装进袋子里的两个炸香菇丸不见了。我的三明治还在，所以我没有饿晕，可是我真的很想吃那两个炸香菇丸。我不能告诉老师，因为新转来的学生去跟老师告状总是不太好。
整个上午我都在注意，谁离开过座位到教室后面大家放午餐的地方去过，谁在下课休息时最后一个离开教室。我还没有逮到任何人，而马汀娜小姐总是叫我把头转过来看前面。反正，教室的门常常开着。如果我们都面朝前方，而马汀娜小姐又正在写板书的话，谁都可以溜进来。
对了！我想到一个办法。有些作家会用笔名。圣诞节过后，我可以在我的午餐袋上写个假名字。这样就可以瞒天过海，就像许多书上说的。
我想我不必在日记的最后签名了吧。我会在真正要寄出去的信上签名。
十二月二十二日 星期五
亲爱的“假”汉修先生：
今天是圣诞假期的第一天。我还没有收到爸爸寄来的礼物。我想他说不定不用寄的，而是亲自带来给我。所以我去问妈妈，爸爸会不会来跟我们一起过圣诞节。
妈妈说：“我和你爸爸离婚了。你忘了吗？”
我当然记得。我一直都记得。
十二月二十三日 星期六
亲爱的“假”汉修先生：
我还没有收到爸爸的礼物。
我一直回想去年的圣诞节，我们还住在大篷车屋里，爸爸也还没有买那辆大卡车。爸爸射过高速公路上的巡逻车，刚好赶上过圣诞节。妈妈烤了火鸡，做了一顿很棒的晚餐。我们有一棵大约两尺高的圣诞树，因为我们的屋子放不下一棵大树。
吃晚餐的时候，爸爸说他在高速公路上开车的时候，常看到路上出现一只鞋子。他总是会想，那只鞋是怎么跑到那里去的？另外一只到哪里去了？
妈妈说“一只鞋子”听起来有点伤感，好像一首西部乡村老歌。我们一边吃肉酱饼，一边挖空心思唱有关遗失鞋子的歌。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些歌。我想起的歌最差劲：
我开车载着我的房子，/ 看见路上有一只鞋子，/ 压扁了像癞蛤蟆小子。
爸爸的歌是：
有一只鞋 / 在二号公路 / 沾满了露珠。/ 它使我觉得 / 无奈又无助。
妈妈的歌最棒，逗得我们哈哈大笑：
有个孤独的旅人最倒霉，/ 掉了一只靴子哎哟喂！/ 他搭上一辆便车向前冲，/ 一路驶进天使的帐篷！
都是傻里傻气的歌，可是我们唱得很高兴。妈妈和爸爸很久没有笑得那么开心了，我真希望他们可以一直那么快乐。
后来，每次爸爸回家，我都会问他在高速公路上有没有看到鞋子。他都说有。
十二月二十四日 星期日
亲爱的“假”汉修先生：
昨天晚上我的心情很沮丧，一直到加油站关门以后还睡不着。然后，我听到沉重的脚步踏上门前的阶梯，起初我以为是爸爸，接着才想到他一向都是用跑的。
妈妈在晚上开门的时候都很谨慎。我听到她打开屋外的灯，我知道她会先从窗帘缝向外望。她打开大门，有一个男人的声音问：“鲍雷伊是不是住在这里？”
我跳下床 ，冲进客厅里。“我就是鲍雷伊。”我说。
“你老爸要我把这个交 给你。”这个看起来像卡车司机的男人递给我一个大包裹。
“谢谢，”我说，“非常感谢您。”大概因为我一脸的迷惑，他解释说：“你老爸通过车上的对讲机，问有没有人要经过海林镇而且愿意扮圣诞老人。所以我就来啦。圣诞快乐！”我还来不及开口，他已经挥挥手走掉了。
“哇！”我对妈妈大喊。她穿着睡袍站在一旁对我微笑。我迫不及待地撕掉包装纸，才不管是不是要等到圣诞节的早上才能拆礼物呢。爸爸送我的东西正是我一直很想要的——羽绒夹克，夹克上有好多口袋，还有帽子可以收进有拉链的领子里。我穿着睡衣试穿，大小正合适，而且觉得很舒服。其实，能在圣诞节前及时收到爸爸的礼物，那种感觉更棒。
凯蒂阿姨邀请我们去她家吃圣诞晚餐，虽然这阵子其实是业务最忙的时候。她还邀请了其他为她工作的阿姨和她们的孩子，还有一些住在附近的老人家。
我们回家的路上，妈妈说：“凯蒂阿姨的心像足球场那么宽广。这顿美妙的晚餐安慰了很多寂寞的心。”
我不知道她有没有想到去年圣诞节，我们一起为那些寂寞的鞋子编了那么多首歌。
十二月二十五日 星期一
亲爱的“假”汉修先生：
在圣诞节的假期里，我有好多天没有写日记，因为我有好多事要做，比方说去检查牙齿、买新鞋子，还有很多平常上课时没办法做的事情。今天我在午餐袋上写了假名字，就是人们常说的“笔名”吧。我写的是“乔凯利”，因为那是《狗儿快乐秘诀》里那个男孩的名字，所以我确定那是个假名字。我想我真的骗过了小偷，因为凯蒂阿姨特别为我做的马蹄鸡肝培根卷没有被偷走。它们就算凉了也好吃极了。希望那个小偷看到我在吃，而且口水流得满地都是。
一月三日 星期三
亲爱的“假”汉修先生：
爸爸从俄勒冈的汉米斯镇打电话给我了！我刚刚在地图上找到那个地方，就在哥伦比亚河旁边。他说他正在等人家往车上装马铃薯。我在电话里还听到自动点唱机的音乐和很多人讲话的声音。我问他“土匪”怎么样，他说：“土匪”很好，是长途旅行的好听众，虽然他其实没太多话可讲。我问爸爸暑假学校停课的时候，我能不能坐一坐他的车子，他说看情况再说。（我最讨厌他给我这种答案）总而言之，他说会寄钱来，而且很报歉上个月忘记了，还说希望我喜欢那件夹克。
我真的很希望爸爸重新跟我们住在一起，可是他说他下个星期会再打电话给我，叫我把鼻子擦干净。他得去看看马铃薯有没有装好，免得车子转弯时晃来晃去。
今天真愉快。我的午餐又平安无事。
法兰德林先生是个很有趣的人。很多同学正在矫正牙齿，所以吃午餐的时候，他们要把牙套取下来用纸巾包住，因为没人想看到沾满口水的牙套。有时候他们忘记了，把包着牙套的纸巾丢进垃圾箱里。然后，他们得在垃圾箱里拼命翻找，直到找到他们的牙套为止。因为牙套很贵，如果搞丢了，爸妈一定会很生气。法兰德林先生总是站在垃圾箱旁边，盯着那些吃校内午餐的同学把叉子和汤匙放进回收桶，而不要丢进垃圾箱里。每次有戴牙套的小孩要丢盘子里，他就叫：“小心！别丢了你的假牙！”于是丢掉牙套的事件就大大减少了。
妈妈说我有个优点像爸爸：我的牙齿长得整齐又健康，省下不少钱。
一月八日 星期一
亲爱的“假”汉修先生：
今天吃午餐的时候，我发现奶酪蛋糕又不见了，气死我了。我想有人知道了写有“乔凯利”的午餐袋其实就是我的。我把午餐袋丢进垃圾箱的时候，法兰德林先生对我说：“雷伊，高兴一点儿嘛，不然你会被自己的嘴唇绊倒在地上。”
我说：“如果有人一直偷吃你的午餐，你会觉得怎么样？”
他说：“你需要一个防盗警报器。”
午餐袋里装防盗警报器！我忍不住笑了出来，可是我还是很想要我的奶酪蛋糕。
爸爸这几天应该会打电话来。我在吃晚餐（碎肉大豆罐头）时这么说，妈妈却叫我不要抱太大的希望，可是我相信爸爸这次一定会记得。妈妈很少谈到爸爸，我问她为什么要和爸爸离婚，她也只是说：“要两个人才能离婚。”我猜她的意思就像是说，要两个人才吵得起来。
明天我要用一大捆胶带把我的午餐袋封起来，任凭谁也没办法偷走我的午餐了。
一月九日 星期二
亲爱的“假”汉修先生：
有人跟你说了一件事，然后你就一直忘不了，那种感觉真的很奇怪。我不断地想起法兰德林先生说我应该在午餐袋里装防盗警报器的话。可是纸袋里怎么装防盗警报器呢？我今天用了太多胶带缠住我的午餐袋，结果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午餐拿出来。大家都在笑我。
爸爸今天或明天应该会打电话来。假如他回来住的话，就可以教我如何在午餐袋里装防盗警报器了。他以前常教我做东西，只是我们住的大篷车屋里其实没有什么空间，而且我们得非常小心地敲敲打打，以免弄坏屋子。
我读了好几遍您为了回答我的问题而写给我的信，也想了好久您对写作的建议。其中有一项建议是“多听”。我猜您的意思是，听别人讲话而且把内容记下来，就像演戏一样。以下就是妈妈和我在吃晚餐（冷冻鸡肉派）时的对话：
我：妈，您为什么不再结婚？
妈：这个，我不知道。我想，女人一旦离开学校，就不大容易遇到男人了吧？
我：您不是还有约会吗？您跟查理出去吃了好几次晚餐呢。他怎么样？
妈：几次就够了。不要再提查理了。
我：为什么？
妈：（想了一会儿。）查理离过婚，有三个小孩要养。他真正需要的是能帮忙养孩子的人。
我：哦。（突然冒出来三个兄弟姐妹，那可得考虑清楚再说。）可是我到处都看到男人。一大堆男人。
妈：不见得是适合结婚的那种啊！（她笑了笑。）我猜我大概很怕又找一个实际上爱的是车子的男子。
我：（我仔细品味着她的话，没有做声。爸爸爱的是车子？那是什么意思？）
妈：你怎么突然问我这些问题呢？
我：我在想，假如我有一个爸爸跟我们住在一起，或许他可以教我怎么在午餐袋里装防盗警报器。
妈：（大笑起来。）你能不能找个更好的理由让我再婚？
——对话结束。
一月十日 星期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