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熱線教育小組三個月感想

張貼日期：2011/7/17 上午 08:03:39

上個月在新北市某國中演講。中午休息的空檔，我們答應輔導老師要回答某班一位同學的疑問。關於同學的問題，由於同學早預備了小紙條，所以我們有充足的時間準備。我記得是很青澀的感情提問：關於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喜歡一個人、以及喜歡了以後要不要告訴對方...等等的問題。就像過去回答教會青少契異性戀小朋友的一樣，我們除了鼓勵也肯定這樣的情感以外，也為小朋友打預防針：如果對方也喜歡自己很好，但對方不一定有辦法成熟回應...等等的。我記得其中有一題我看了心有點酸。小朋友問說，喜歡一個人，但如果這個社會(同學、家人)就是無法接受這樣的感情，那是不是就乾脆別告訴他了。我們努力的回答他，希望可以為他帶來一點不同的答案與盼望，即使路真的不那麼好走。

來的同學有兩個，一個很主動的提問、傾聽，另一個則靜靜地坐在另一邊。後來我們想知道提問的同學家人知不知道，突然提問的同學尷尬了一下，說他是幫同學問的，然後我們順著他的眼神方向轉向另一位同學─那位從頭到尾都沒說話的同學。大家都沉默了一會兒。讓我們以為是陪客的同學突然開口。我永遠記得他哽咽、斷斷續續地問著我們的那幕，他說：「我不知道...這輩子...有沒有辦法...有一個喜歡的人...跟我在一起...」。他突然哭起來，幾乎說不完這句話。

我心都碎了。這是多大的絕望啊。所以從頭到尾的提問其實都是他的。不管我們說了甚麼，他真正感受與害怕的就是他說出來的這句話。我感覺到他說話的當下真的覺得他這輩子就要這麼下去了：不被了解、孤單一輩子…。小男孩傷心的哭著，我們圍上去、遞衛生紙，跟他說我們懂；因為我也曾經這樣以為。告訴他他不孤單、要他好好念書，等上了高中或許大學之後，會有比較多的朋友和資源，到時候就不會那麼辛苦了...縱使我這樣冷靜的心疼的說著，但天知道當時的我有多麼的澎湃與憤怒，我真想搖醒那些反對同志教育進入中小學的人：拜託讓我們從小就可以和其他人一樣知道自己沒有不一樣、知道自己也可以追求未來、知道我們也有幸福的可能...。我想起幾個禮拜前去他們班講性別多元時，那些同班的男孩戲謔地開著性傾向與性別氣質玩笑的樣子。輔導老師說那天我們去講的時候，他從頭到尾都做著自己事情、一副沒認真聽、事不關己的樣子。天知道他有多壓抑、在這樣的班上壓力有多大…。

我想起自己從國中開始發現好像和別人不大一樣時的好長一段時光。從國中開始，到大學，身邊很多朋友總喜歡開性別氣質與性傾向的玩笑，使得我和很多朋友、學長姐、學弟妹縱使再怎麼好，都不知道怎樣啟齒與討論這些東西─即使是和大家都一樣再平凡不過的感情與波動。看著學校的、社團的、教會的大家可以互相作為感情上的軍師與盟友實在好生羨慕。曾經有好長好長一段時間我想我大概就要這樣守一輩子秘密了吧。直到大一還大二那年打了一通電話到同志諮詢熱線(我還記得那天和我說話的人他說他叫做蠟筆)，還有那年我的恩師對我說了一句很重要的話：「妳就快快樂樂地談一場戀愛吧」。其實我們真的只是像一般人一樣希望被了解與被肯定而已。

上個月與上星期因私人關係在某神學院與教會各幫忙了一個小講座，分享自己作為一個同志與基督徒的生命歷程。我很驚訝很多人都是第一次真正的遇見一個活生生的同志(不同於報紙與書籍看到的)，且好好地聽同志分享自己的生命。很多人說，聽了我們的信仰與故事後，對同志與議題有很不一樣的看法。最令我感動的是，有一位弟兄在會後Q&A時回饋說他已經在剛剛聽我們分享的過程裡向主懺悔了(懺悔他過去對同志、對自己朋友的態度)。感動的點在於，我再一次深刻的體會，如果彼此都願意，透過真實的敞開與分享，生命還是有可能互相擁抱與扶持的。但感動歸感動，我知道這條路還好長好長…

我常聽很多人說，現在社會比較開放，同志議題已經不是問題、甚至還有人說同志/性別多元已是主流…。同志運動雖已在台灣開展十多年，但在教會工作快兩年的我，仍常接到許多像那個哭泣的小男孩一樣無助的信件與電話。「可不可以不要讓每個小孩都花了自己十多年的經歷才有辦法好好認同自己、對家人朋友敞開？」

有次一場南部的教師研習後，邀請我們的老師說：「要是這個社會可以多包容、多開放一點，台灣早就不知道出了幾個吳季剛了！還要去到美國才有辦法變成台灣之光…唉(感概搖頭)」。在教育小組裡聽了很多人的生命故事，都一樣壓抑辛苦了好多年。老師那天說的「你們辛苦了」在我聽來格外的感動。

如果這個社會的現況就是只能讓每個年輕的同志都要花上好多時間好多經歷、才有辦法認同自己接納自己(而且這已經是幸運的狀況)，那我們還能做的就是：提供資源與營造友善空間、語言，讓過去花了十多年時間才能摸索完整、才能接納自己的孩子少走幾年路。我真的希望我之後的孩子們可以少走個幾年、可以多把這些壓抑的幽暗的歲月拿來做更多有趣的事、對世界更早且有更多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