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書寫與言說的戰場-《12P情慾相談室》

張貼日期:2011/7/15 上午 09:25:08

性書寫與言說的戰場-《12P情慾相談室》

文/陳韋臻

書寫關於性少數的報導時,我經常在想,我們對話的對象究竟是誰?同性戀?其他性少數?還是大眾?同志運動與性/別運動走到今天,身為一個幸運的性少數,我幾乎以為台灣的同性戀已經不需要這些替他/她/牠/祂正名的文字,也逐漸遺忘曾經穿著高中女校制服,在街頭與女友接吻時,從旁投來的嫌惡目光。有時候忍不住自問,持續談「性」、寫「性」、閱讀「性」有什麼意義?如同熱線舉辦「情慾自我書寫工作坊」近半年,將參與者的書寫集結出版《12P情慾相談室》,在現今有何價值?

但,網路上前陣子關於性別教育的恐同回應(列舉如下):

rex9999:強烈反對玷汙學子!

gogobloke:不管怎麼說 同性戀就是不自然且病態的行為

starlights:真的很討厭同志...自己有病還不夠還要把病一直傳染出去

chinhan1216:居然要強暴小學生的思想 真噁

inp0307:同性戀大概是遺傳基因出現瑕疵吧,老師們辛苦了!

憤怒揉進眼淚。

而今,這種情緒不會(也不容)過去,但前述的提問慢慢有了回應,我想起熱線性權小組的夜盲說,台灣性/別運動經常高舉意識形態,但回頭觀看我們所累積的生命經驗累積,卻極少被保存,因此,從「情慾自我書寫工作坊」到《12P情慾相談室》,是在蒐集人們自我經驗的版塊,以作為運動的基礎或素材。除此之外,面對不僅恐同,更含著暴力貶低的厭同情結,我想,以「性」作為子彈的游擊戰,則是在街頭遊行之外,雖緩慢卻更有力滲透的能量。

類似的情節,發生在2009年BBS著名的西甲大戰(西斯(Sex)板與甲(Gay)板),面臨彼時因著網路匿名優勢排山倒海而來的恐/厭同輿論,熱線性權小組(當時仍為「人權與反釣小組」)在二二八公園舉辦了「Let's趴踢again-跨世代男同志情慾空間座談會」,聚集了大量同志,而民眾的回應也確認了「性」的言說─甚至言說空間─的匱乏,性權小組因此決定繼續往這個方向延伸,在隔年(2010)舉辦「情慾自我書寫工作坊」,除了小組成員,更向外邀請其他男同志們,一共12位成員(包括一位異性戀女性)每兩週一次聚會,談論、書寫自身從兒時迄今的情慾經驗,透過互聽互信的工作坊形式,讓成員們在有運動意識、接納異質性文化的互動底下,逐步翻開同志社群中邊緣的性。

從三月到七月,這十二名成員從西門町大樓轉陣到直走咖啡,每回的成員都必須先行思考、整理、書寫,再回到團體內分享、討論,因著「保密程度協商」而來的信任,以及熱線成員率先分享,讓其他外來成員有著「媽呀!大家都可以講到這種程度!那我也拼了!」的坦誠態度,工作坊運作到最後,往往每次見面就是六個小時,過程中,「為什麼會有快感?」、「有什麼意義?」或者「啊呀!我跟我表弟(鄰居、妹妹……)也有過同樣經驗!」記憶的挖掘、翻攪此起彼落,而「性」的版圖也跟著擴大。從扮裝、SM、人型犬、高中生公廁性愛之旅、戀童到ESP(用藥性愛趴)等,一個個從專有名詞轉化,長出許多人際關係、認同經驗以及個人情緒狀態,承接在旁的,是其他夥伴們因著彼此生命脈絡可見而來的理解,就如同其中一位「美艷女明星」樂G兒所說的,「那些不是你的快感來源的東西」,經過更多細膩的生命闡述與聆聽後,就能夠成為被理解與接納的狀態。或者如同在場唯一一位異性戀女性所回應的,作為一個「沒有做過愛」、「以前以為自己沒有性經驗」的異女,她從焦慮自我可分享經驗的匱乏,到最後才察覺,所謂「性經驗」並不等於「做愛經驗」,從他人的經驗中,她緩慢地看見自己許多與情慾相連的時刻,而面對以往可能感到驚嚇的「邊緣性」,也因著生命脈絡的理解,開始得以共感。

從談論性作為開端,向外牽扯而出的,是一場異文化的視野,而書籍的出版,拓展出的是「性」的戰場,特別是出版在即,卻碰巧遇上台灣宗教保守團體真愛聯盟反同志教育的排他戰役,我們當然要搶奪戰場,只因為從真愛聯盟到之前反同志大遊行等經驗,都透露了,今天我們不捍衛,就是在失喪更多空間,且保守的魔手,不再如同以往以社會傳統的暴力而為,而是透過律法、教育、資源等體制的介入,促建保守勢力一勞永逸的堡壘。一本書籍的出版,當然不足;但或許持續十本、一百本,一百個人將自己的情慾經驗說出口,就足以勾出一張異情慾文化的網。我始終記得採訪中,身為工作坊團體內唯一的異女,她最後堅定地脫口而出的一句話:「多聽,有差!」就只是這麼基本的能量累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