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師禪與默照禪的優劣比較

祖師禪雖然由世尊拈花示眾為濫觴,但其實是由六祖惠能及其弟子開始發揚光大,形成中國禪的特色。由菩提達摩至五祖弘忍有頓漸之兩種教導方式,上根者直指其根源令頓悟,中下根者則教導以觀心為漸修法門,目標是覺悟自心,並且守本真心。實踐方法重在禪坐,務使身心俱寂方能入道。但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許多人由於身體狀況無法支持長時間的打坐,工作繁忙無暇打坐,修行的場所亦須安靜的考量,加上凡人的妄念特多,光是對付妄念就很困難,更別談其他的因素。即使像出家眾具足一切條件,亦須多年的禪坐,才能期望有成,因此這種坐禪觀心法門被一般人認為是難行道。

弘忍之後,弟子神秀繼承此東山法門的漸修方式,至曹洞宗宏智正覺禪師發揚成為默照禪,雖然他極力將曹洞宗風加入,但基本上著重的還是神秀的禪法,因此被大慧宗杲禪師斥責為邪禪,批評默照法門無法令人見性開悟,根器差的學子不是陷入掉舉就是落入昏沈,更有滯空走岔入魔境者。大慧宗杲說:「大凡涉世有餘之士,久膠於塵勞中,忽然得人指令向靜默處做工夫,乍得胸中無事,便認著以為究竟安樂。殊不知似石壓草,雖暫覺絕消息,奈何根株猶在,寧有證徹寂滅之期,要得真正寂滅現前,必須於熾然生滅之中,驀地一跳跳出,不動一絲毫,便攪長河為酥酪,變大地作黃金,臨機縱奪殺活自由,利他自利無施不可…決期於此,廓徹大悟,胸中皎然如百千日月,十方世界一念明了,無一絲毫頭異想,始得與究竟相應。…近年以來有一種邪師,說默照禪,教人十二時中是事莫管,休去歇去,不得做聲,恐落今時,往往士大夫為聰明利根所使者,多是厭惡鬧處,乍被邪師輩指令靜坐,卻見省力,便以為是,更不求妙悟,只以默然為極則,某不惜口業,力救此弊。」其實大慧的說法是源自於六祖惠能。《六祖壇經》記載惠能的教導如下:

「迷人著法相,執一行三昧,直言:『坐不動,妄不起心,即是一行三昧。』作此解者,即同無情,卻是障道因緣。善知識,又有人教坐,看心觀靜,不動不起,從此置功。迷人不會,便執成顛,如此者重,如此相教,故知大錯。善知識,一行三昧者,於一切處,行、住、坐、臥常行一直心是也。此門坐禪,元不著心,亦不著淨,亦不是不動。若言著心,心元是妄,知心如幻,故無所著也。若言著淨,卻生淨妄,妄無處所,著者是妄。淨無淨相,卻立淨相。言是功夫,作此見者,障自本性,卻被淨縛。若修不動者,但見一切人時,不見人之是非,善惡,過患,即自性不動。若著心著淨,卻障道也。善知識,何名坐禪?此法門中無障無礙,外於一切善惡境界,心念不起,名為坐;內見自性不動,名為禪。」

惠能指出神秀教誨大眾住心觀靜、長坐不臥的方法是錯誤的。他說:「住心觀靜,是病非禪。長坐拘身,於理何益?」因此惠能的南宗禪法徹底改革自達摩以來的北宗禪法,所以祖師禪是南宗禪的本色。祖師禪的教導是非常活潑的,禪師除了上堂說法直指本性之外,日常生活中也隨時提問提醒學子。禪師經常以一句無義味的話語來回答學子的問題,例如問:「如何是佛?」答:「乾屎橛。」佛法的意旨就隱藏在禪師的回答中。只要在問與答之中起疑情,為何禪師如此回答?此為離心意識參究,截斷意根情識,只在疑情上廝磨,日久功深,疑團破時,自然瞭解禪師的慈悲心。

古人根器好,很多人在禪師的上堂說法或一句答話中,即覺悟自性。宋朝時,學子根器差,大慧宗杲禪師才不得已大力推展「參公案(話頭)」的「看話禪」法門。話頭是公案中師生之間問答的核心,參公案(話頭)可直接了解禪師教學的意旨。因為這法門可在行住坐臥任何時候修習,不必如默照禪拘束於一定要打坐觀心,所以此法門成為唐宋後禪宗普及使用的方法。但前提是教導公案的禪師必須是經善知識印證開悟,且因參究公案而悟者,才能教導學子參公案。修習此法門若無明眼禪師的引導指正,學子無法知道自己在參究的過程中是否走對路,有了答案也不知是否正確。所以明眼禪師是最重要的,學子實應謹慎擇師。

一個明眼禪師除了教導公案之外,學子有疑問時,禪師即以祖師禪直指的方式回答學子,學子若能明瞭禪師答話的意旨,大悟者當下即見自心本性。可見這種源於南宗的祖師禪是多麼的犀利,能令學子剋期於今生覺悟,了生脫死。千百年來,多少禪師皆是藉由修習此直指人心的最上乘禪而覺悟。反觀默照禪學子必須先外離塵緣,內除妄念而達清淨境界,這種「除妄」、「住心看淨」的意圖,本身就是一個妄念,想由此覺悟清淨自性本體,猶如登天之難。難怪很多修習此法門的在家及出家眾都做不到,甚至讀宏智正覺禪師所說觀照過程,像看天書一般無法瞭解,而默照禪所照昭昭靈靈者仍屬第八識分別,更不能出離識心之生死。「看話禪」法門才是最上乘的觀心法門,參究每個公案都是在返照自己的心性,等到覺悟時,瞭解的也是自己的心性,只是與默照禪在修習的方法和效果上有天地之差。這也是南宗禪自古能造就如此眾多見性覺悟者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