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虛禪師法語(一)

鏡虛集

――韓國鏡虛禪師(1849-1912)遺著

【校正初版說明】

1.原版無逗點,今版補上。

2.書中古字以今字代替,便於現代人閱讀。

3.古字今字對照:

唫=吟 恠=怪 摠=總 叅=參 賛=贊 秖=秪=祇(音知,只也。音期,地神也)

胷=胸 盖=蓋 獘=弊 着=著 徃=往 軆=體 玅=妙

4.今為校正初版,若有錯誤,待次版改正。

2012年1月編輯記

余於七年前,在佛教社畏友滿空以一稿示余曰:「此吾師鏡虛和尚(1849-1912)之遺著也,將欲付梓,而此稿本蒐集,散在於各處者,則未免誤落之失,幸須校閱。」且屬序文焉。余不敢辭,再三讀之。其所著非徒工於詩文,而大率禪文法語、玄談妙句,或高吟於酒肆屠市之間而不入世間,或縱筆於空山雨雪之中而不出世間,縱橫淋漓,生熟自在,無文不禪,何句非法!莫論其軌則之如何,實一大奇文奇詩也,而後輩之欲公於世者,其志實不在乎傳其文字而亦在乎傳其法語也。余亦切望此書之速行于世,其後其門徒與有志者,以為鏡虛之所述不止於此,而尚遺於其晚年潜跡之地者不尠,期欲盡其完璧,故其付梓之議一時寢之。

自今春以來,後學金靈雲、尹燈岩等,發奮力圖,專往于甲山江界及滿州等地,窮查極搜,庶幾無漏。余更加修正,而其年代次序,莫之可考,故隨蒐編篡耳。余固知和尚元非文字之專攻家,則其詩與文在於章句之規範與精工,或有一舍之逕庭者,而未足以為全城之一瑕,朗空之片雲,然其禪旨妙韻,錚然有聲於尋常筆墨之間,而大有功於後學者又安可疑也。

鏡虛和尚在世時,常擬一見,痛飲一大白,罵倒三世諸佛為快,奈事與心違,卒卒未能於焉。和尚入寂數十年之後,接其手則,浮世之慷慨固若是也。

世尊降誕後二千九百六十九年(1942)壬午九月二日韓龍雲識

略譜

師姓宋氏,法名惺牛,初名東旭,號鏡虛,礪山人也。距今九十四年前,己酉八月二十四日生于全洲子東里,父斗玉,母密陽朴氏,分娩後三日不啼,人皆稱異,早喪其父。

九歲時,隨母上京,投廣州郡清溪寺,依桂虛大師祝髮受戒,雲水蕭然,衣缽一空,嘗以負薪、汲水、供佛、奉師為己任,未遑讀書。

十四歲時,適有一士入寓寺過夏,隨暇就學,過目成誦,隨聞解義,文理大進。未幾桂虛師還俗,惜師之未能大成,以書薦師于雞龍山東鶴寺萬化講伯。師於萬化講伯處,修了一大時教,做工不閑不忙,人一己十,人十己百,博涉內外,莫不精通,名震八域。

二十三歲時,以眾望開講於東鶴寺,四方學者如水就東。

三十一歲時,師忽憶桂虛師前日眷愛之誼,欲往訪之,告眾發程,中路猝遇暴風急雨,遽入村家,欲避風雨。主人追逐不許一洞,數十戶家家如之。問其由,則對曰:方今癘疫大熾,罹病立死,何敢接客?

師聞之,心神悚動,如臨生死斷崖,頓覺文字之未能免生死,直發菩提心。還山後,遂散學人,閉門端座,專參靈雲禪師之「驢事未去,馬事到來」話。刺股打頭,以除睡魔,一念萬年,銀山鐵壁,如是三月,萬機己熟,一日僧問:「如何是為牛,則為無穿鼻孔處?」師言下大地平沉,物我俱忘,百千法門無量妙義,當下水釋。時則己卯冬十一月望間也,自此超脫形骸,不拘小節,任運騰騰,悠悠自適。

三十二歲時,住洪州天藏庵,一日對眾演法次,特明傳燈淵源,仍自嗣法于龍嚴和尚,於清虛為十一世孫,而於喚惺為七世孫也。爾來二十餘年間,往來于洪州之天藏瑞山之開心浮石等地,有時瞑心默想,有時為人說教,大振禪風。

五十一歲時,移錫于陝川海印寺,當寺適有敕旨之印經佛事,及新設禪社之業,眾推師為法主。

五十四歲時,東萊梵魚寺金剛庵及摩訶寺羅漢改粉佛事,時為證明。

五十六歲時,歷五臺及金剛,到安邊釋王寺,為五百羅漢改粉佛事之參證。

其後絕欲,避世逃名,潛跡於甲山江界等地,自號蘭洲,以長髮儒冠,現婆羅門身,萬行頭陀,入泥入水,隨緣行化。

六十四歲時,壬子四月二十五日,無病而入寂于甲山,熊耳坊道下洞,法臘五十六。

右「略譜」未得詳傳,只資後人所記之散屑,及平日所聞之單片,倘有缺漏,故名以「略譜」,望讀者亮燭焉。

龍雲撰

目錄

法語…………………………………………………………………………………………………08

泥牛吼―一塵話―與藤菴和尚―答話―示法界堂―贈承華上人

―於馬亭嶺與樵童問答―與朴太平問答―示眾―與法子滿空

序文…………………………………………………………………………………………………21

梵魚寺雞鳴庵修禪社芳啣清規―梵魚寺設禪社契誼序―海印寺修禪社芳啣印

―正法眼藏序―華嚴寺上院庵復設禪室定完規文

―結同修定慧同生兜率同成佛果稧社文―南原泉隱寺佛粮序

―德裕山松溪庵回祿後成造勸善文―喪布稧序

記文…………………………………………………………………………………………………35

陝川郡伽倻山海印寺修禪社創建記―梵魚寺雞鳴庵創建記

―東萊郡金井山梵魚寺雞鳴庵創設禪社記―梵魚寺金剛庵七星閣創建記

―桐裡山泰安寺萬日會梵鐘檀那芳啣記

書簡…………………………………………………………………………………………………40

上張上舍、金石頭書―上慈庵居士書―上金碩士、張上舍書―寄贈無二書

行狀…………………………………………………………………………………………………42

瑞龍和尚行狀―取隱和尚行狀

影贊…………………………………………………………………………………………………45

錦雨和尚影贊―茵峰和尚影贊―大淵和尚影贊―歸庵和尚影贊―古庵和尚影贊

―金峰和尚影贊―東谷和尚影贊

詩 …………………………………………………………………………………………………48

五言絕―五言律―七言絕―七言律―四六言

歌 …………………………………………………………………………………………………86

悟道歌―尋牛頌―尋牛頌―參禪曲―可歌可吟

目錄終

鏡虛集

法語

泥牛吼

夫參禪者第一怕怖著無常迅速,生死事大,故古人云:今日雖存,明亦難保,緊緊念著,少無放逸。次於一切世事,闊若無些少干意,寂然無為乃可耳。若乃心境相蘯,如薪火相交,紛紛汨汨,過了歲月,此非特有妨於舉話分上而黑業漸增矣。最要的無心於事、於心,則心智自然清瀅,萬類皆隨心造作,作善生天堂,作惡現地獄,狠惡成豺狼,愚蠢作蚯蚓,輕忙就蝴蝶,故古人云:只因一念差,現出萬般形。夫虛其心,惺惺粹一,不搖不昏,曠然虛豁,更向何處覔善惡?何處覔持犯?祇這是活潑潑,明歷歷底,透頂透底,不隨生生,不隨滅滅,不作佛不作祖,大包沙界,小入微塵,又能佛能生,又非大小,非方圓,非明暗,自在融通,徹底恁麼,更非小分強做的道理。

夫參此玄門者,常務返照,究之用心,惺密無間斷,究之至切,至於無用心可究之地,驀然心路忽絕,踏著本命元辰,祇這本地風光本自具足,圓陀陀地無欠無剩。到恁麼時,應耳時,如百千日月照耀十方,應眼時,如鹹海風浪,聲振須彌,不是強為也。這箇道理只為太近,所以人自不得體解也。

凡欲參玄者,著實理會,返照法式,分明形容,得細審,不鹵莽用意行之,行之功熟,實相之理自現。太古和尚云:才舉箭沒石。清虛和尚云:如蚊子上鐵牛,向下嘴不得處,和身透入。舉話頭參究者,當以斯言為指南。

若論日用萬行,胸次空明無物,六根虛豁地者,祇這是寬曠的便是布施,祇這是淨澄的便是持戒,祇這是虛柔的便是忍辱,祇這是本明常現,不昧底便是精進,祇這是明寂不亂便是禪定,祇這是明寂了了,澤法觀空底本自無痴底,分別諸法相而不動底,乃至隨順世緣無障無碍底,便是智慧。故達磨大士云:觀心一法總攝諸行。但務培養根株,莫愁其枝不茂。但知見性作佛,莫愁佛無神通三昧。今人多分不得參學真正道人本色。衲子於佛法中法理不明,道眼不實都,是亡羊岐路,如醉如夢,過了一生。悲夫!洞山和尚所謂:袈裟下失人身是苦者,此也。夫行道路者,若初步不得其正,千里之遠徒費功力,不如不步之為愈。故圭峯禪師云:抉擇分明,悟理應修。

夫欲起三間茅屋,若不得準繩,斲斫尺量之巧且不成就,况造得圓覺大伽藍者,不由其造之之理而成功乎哉!欲造乎小事,則恐其差錯不成,思得其理未者,問於人未分明,更問於他有智人,期不差錯就功,而欲造詣乎玄妙之道者,舉是率爾泛忽,未見其仔細抉擇用功者也。如此而不顛功敗績者幾希矣。嗚呼!可不戒哉。夫欲誡無常,悟明大事者,不急尋師,將何以得其正路哉!

一塵話

若道這箇是頭上安頭,若道這箇不是斷頭,覓活到這裏却如何湊泊?

古人云:欲思不思踏破時,萬里無雲常現露,也是閑話長語。

又云:雖有千尺寒松,且無抽條石笋,要石笋作甚麼?

又云:空劫已前一壺風月,威音那畔滿目烟光者,又是贅疣指駢了也。

仰山和尚云:悟則不無,爭奈為第二頭道得一半了也。

修山主云:會得甚奇特,不會也相許。

大慧禪師云:四五百條花柳巷,二三千處管絃樓。誰能插嘴?得插嘴了也還我插嘴處。看有人出來云也是塞耳偷鈴,藏身露影。即云:爾向甚處得這消息來?

且道如此下語,還諦當也否?且也現今蒼壁峭截,松檜森翠,澗水嗚咽,烟雲舒捲,百鳥和鳴,廣野綿邈,大海洶湧,景物紛羅,四時變態,於中亦有佛法也無?

經云:三界唯心。

又古人云:風柯月渚,現露真心,黃花翠竹,宣明妙法。

又云:明明百草頭,明明祖師意。

且道那箇是現明底真心妙法?那箇是祖師意?

佛法若無也,佛祖豈是妄語欺人。既不欺人,又且如何和會得古人云:一不造,二不休,一拳拳倒黃鶴樓,一蹋蹋飜鸚鵡洲,有意氣時添意氣,不風流處也風流,亦將胡餅壓汁的相似,大是勞而無功。

僧問:如何是不遷變意?古德答曰:日出東方也落西。

又僧作前問,古德以手法流水勢。

二僧皆悟去。且道悟箇甚麼?

也是不喫甘桃柿,緣山摘醋梨,漏逗不少,狼藉不少,然則畢竟如何諦當得去?

且聽下文注腳,噓一噓云:祖稱不了,殃及子孫,三十年後,莫錯舉,咄。

與藤菴和尚

佛說一代藏教,以五戒十善法使之生人天,以苦集滅度四諦法使之證阿羅漢果,以無明行等十二因緣法使之證緣覺辟支果,以四弘願六波羅蜜法使之行菩薩道,而有權教菩薩者歷阿僧祇劫,行四弘願六波羅蜜,位過十信十住十行十迴向,尚未達妙道,見有為則心生希有,聽無相則茫然自失,求佛知見之心常未間斷,然煩惱習氣根蒂未除,依佛戒教,時常捺伏,譬如善幻呪者,以呪術力禁除猛獸、毒蛇,使之不能發毒侵齧,而其害人之毒未能除去,且於佛法中疑根未斷,如有一物碍滯於胸膈。當伊麼時,若能參真善知識,悟得妙道,則直登十地位;未參未悟者終成退墜。普照國師云:未參學者,發足先植正因,信五戒十善四諦十二因緣六度等法皆非正因,信自心是佛,一念無生,三祇劫空,如此信得及乃是正因者,此也。

時降聖遠,師友淵源已絕,凡參修行者舉槩迷封滯殼於權半之說,而所習者戒善尚未能進修於四諦十二因緣等法,况乎發趣正因乎!蓋半者何也?道未了極,止於中道之謂也。權者何也?如云嫂溺於水,執手引濟之謂也。其權半云者,未為常實圓終,不待智者而後知也。壽禪師云:為求大道者說一乘妙旨,為求小行者說六行權門,六度等法亦未免為權,况餘戒善諦緣等乎!

佛以方便力說念佛法,引導眾生,其趣甚妙。人皆不達枉用心力而未效如阿彌陀經大說淨土莊嚴至於說往生法一日二日乃至七日一心不亂是人往生。十六觀經有觀像成就法,使之繫心一處,其觀歷歷長時明了,成就三昧。無量壽經三輩往生,皆先說發菩提心。菩提者何也?即眾生日用靈覺之性,或能成就觀像三昧,或能成就一心不亂。其於往生有何未了?故圭峯禪師云:至於念佛求生淨土亦修十六觀禪、念佛三昧、般舟三昧。此不是一向以散亂心執持名號便能超生淨土也。新舊譯經論皆云:十地已上菩薩分見報佛淨土。彌陀淨土豈非報佛淨土耶?十地菩薩尚未許其全見,如何具縛凡夫以散亂心徒稱名號便能超生?若以散心稱號亦能超生,何用苦苦做得一心不亂與十六三昧?既違佛說,焉能成功。古有以自力譬種樹作船,他力譬借船越海,遲速難易功效有異之說。此亦勸化方便,然未免辨說淆訛,違於佛教,大誤後生。此不得不辨,本有無根樹子何待於種?本有無底船子何待於作?徧覆大千,普濟人天,其道其用未嘗欠少。祇是眩暈未定,昏夢未醒而已。

且如因明論有同喻、異喻。佛性如虛空是同喻,如軍林等是異喻,不是同喻。若配同喻,用自家錢財以濟飢,因此自力也。投望他家門墻以求周給,此他力也。如此喻合不違佛理,故經云:不識衣內明珠,流離丐乞。此也難易遲速,不待辨說而自明。若能一日一心不亂,二日亦能一心不亂,何待七日?若一觀歷歷長時明了,乃至十六箇觀亦歷歷長時明了,發菩提心亦不外乎斯矣。若以如此全功施於祖庭參究門中,孰不見性成佛?看話門中說惺寂等持必能見性,念佛門中說一心不亂決定往生,一心不亂豈非惺寂等持耶?若以一心不亂以為他力,惺寂等持豈非他力?若以惺寂等持以為自力,一心不亂豈非自力夫?然則一心不亂與惺寂等持,果孰持孰速、孰難孰易乎?夫地上菩薩尚未全見,以具縛凡夫而能超生者,其功力全恃一心不亂,何能頓超?夫形直影端,聲大響雄,善心生人天,惡心入鬼獄,以清淨不亂之心超生淨佛國土,此是必然之理也。若謂不然,豈有形曲影直,聲小響大者乎?不栽培根株而欲望枝葉欝茂,不堅築基地而欲望臺榭不傾者,非愚則惑也。

清虛和尚亦引自力他力說,深勸往生而未見,以散心超生之文也。經云:佛見眾生沉淪苦海,如慈母見赤子之投入於水火。若然則救其稱其名號者,不救其不稱名號者,是豈成說乎?以種樹借船些少譬喻,誤却幾個修行人性命。可惜近見修行人,未能參其真正師友,抉擇道眼,全恃他力之說,一向誦持佛號,望佛接濟者,若到功極皆被魔攝。余亦見聞證過,其數甚多。夫欲發心修行而誤落邪魔,悲夫!

祖師云:念者憶持不忘也。又云:念佛若不念念非真念。又云:返照不昧為正。又云:守本真心,勝念十方諸佛。我若誑汝當來墮入十八地獄。汝不信我世世被虎狼所食,如此等說豈是說謊者耶?

達摩大師入唐土敷演最上乘法,不論誦經念佛持呪禮拜,不論長坐不臥一食卯齋,不論禪定解脫,不論持戒破戒,僧俗男女見性即成佛。若以誦經等餘外法妄為佛法,殺却無罪過。又云:栴多羅見性成佛,不論作殺生業,縱作業不同,他人業拘不能。白衣見性成佛。不論淫欲,縱有餘習亦不相妨。

洪州云:善亦是心,不可將心還修於心。惡亦是心,不可將心還斷於心。

牛頭禪師云:心無異心,不斷貪淫。

故善知識牧牛有八十一行,自佛行、梵行乃至有殺盜媱酒等行,而道眼明白亦無所碍。

故潙山禪師云:只貴正眼,不貴行履處。

故此法門迥出三乘汎學者,實不可思議。古有習小乘戒律者,皆誹謗禪師而如蟷螂捍轍,赤鸚笑鵬,置之莫論。且戒有大小,有理與事,有作與無作。蓋初發圓心從師聽受,名為作戒。納法居懷休謝往訖未來,心住實相,名為無作戒。十重波羅夷、四十八輕垢,名為事戒,即梵網經也。貪欲即大道,嗔恚亦復然,如是三法中具一切佛法,廣說諸法持犯無二,名為理戒,即諸法無行經也。如菩薩戒序云:大乘以濟物利人為懷,不同小乘局執事相,如末利夫人惟酒為戒,仙豫大王惟利與慈行利物為戒。曷於法界強分疆域?

曇無讖菩薩戒本云:畧有二事失菩薩戒,一捨菩薩,二增上惡心。增上惡心者,妄說人法二空,未得謂得也。除是二事,若捨身戒終不失,如此等是大乘戒也。如云:比丘為木石所壓若折木鑿土而出免其身死,此是得罪如此等皆小乘戒也。如今人不知小戒條分如何?大戒開遮又如何?設知有作與事戒,又不知有無作與理戒,徒尚浮秕云持佛戒,亦置之莫論。

達磨大師云:觀心一法總攝諸行。古德云:心地虛曠無滯局,便是布施,心地清淨無鄙屑,便是持戒,心地恬然無是非,便是忍辱,妙寂之理照無間斷,便是精進,廓然無靜鬧,便是禪定,明徹無智愚,便是智慧。

又古人云:不定一法是,不定一法非,斥妄謀真,捨此取彼,幷是執縛自繩。若悟大道之人,不見一法是,何有一法非?

達摩大師云:仁義禮智名為規域。大小乘基情名為規域,生死涅槃名為規域。不發凡夫心、不發聲聞、不發菩薩心乃至不發佛心,始名出規域外。

又云:若人犯罪墮地獄,自見己之法王,即得解脫。

又云:悟在須臾,何煩皓首?

六祖大師云:前念迷眾生,後念悟即佛。

又古人云:如龍換骨不改其鱗。凡夫回心作佛不改其面。

故此法門最尊最貴,百千三昧無量妙義,不離當人一念心塵。

古人云:此一乘法聞而不信尚結佛種之因,學而未成猶蓋人天之福,况聞而信學而成者乎?豈有志乎修行者捨此他求?

若論參究行門,如僧問趙州:狗子還有佛性也無?趙州云:無。蠢動含靈皆有佛性,趙州因甚道無?著衣喫飯屙屎放尿侍奉教導看讀迎送,乃至行住坐臥一切時處,迴光返照,舉來舉去疑來疑去,察而復觀,磨而復研,將思量世間塵勞之心回來祇在無字上如是用功。日久月深自然契悟,如療飢者一匙食未能頓飽,學書者一卷紙未能成文,辨堅實心始終莫異,其道易成。

古人云:貓捕鼠者謂心眼不動也。如雞抱卵者謂煖氣相續也。舉話頭時,如逆水張帆,或冷淡無滋昧,或心頭熱悶,亦不是他家事,但提撕話頭為妙,最是蘊素,精神不粗急、不惰緩,惺惺寂寂,密密綿綿,氣息如常,飢飽準平,眼目自好精彩,脊樑不妨豎起,人生一世,如驥駒過隙,倐如草露,危如風燈,用盡百計艱辛,到頭一堆枯骨。念此無常迅速,生死事大,急急如救頭燃,生不知來處,死不知去處而業識茫茫,機關紛綸,薪火蕩搖,四生六趣胎孕于胸中,豈不可畏哉?若未有真正參學,如何抵敵生死業力?如此分明想得,工夫不浪失。如上連絡提牽,皆是佛祖誠實明誨,不敢以一言一句相欺。前日之教不敢辜負,茲以愚衷,然以懶惰所致,祇是提說意相,不務工研文字,說亦無盡,概畧如右。

答話

舉《禪要》云:如何是實參實悟之消息?

云:南山起雲,北山下雨。

問:是甚麼道理?

答:譬如尺蠖蟲,一尺之行一轉。

問:古云:如何得見性?去待虛空能言時,此理如何?

答:我患重聽,還會麼?

曰:不會。

答:更低聲著。

又道:不會。

囑云:自今以後日日向無人處,更高聲問一著,低聲問一著。佇聽之,自有一處說破者。

問:自己安身立命處、佛祖安身立命處同異?

答:三說著,三說了。答已答了,也會麼?

云:不會。

答:未問此問已前是甚麼?

又道:不會。

答:三說著,三說了後,却無一件未問已前具有安身立命處。雖然如是,更待三十年後。

舉古:如何是佛境界?

云:虛空星眠了,喫吞了,有情無情更無可喫物,飢走四處,此理如何?

答:急誦降魔真言一遍。

云:若少有遲滯,禍事出。

擬議。

以養化柄打之云:起著甚麼所見?

示法界堂

洞山和尚自誡云:

不求名利不求榮,祇麼隨緣度此生,三寸氣消誰是主,百年身後漫虛名。

衣裳破處重重補,糧食無時旋旋營,一箇幻躬能幾日,為他閒事長無明。

此幾句語也是出家人之日日警覺、時時鞭策的道理,熟讀而翫味之,常念無常迅速,生死事大,開眼也如是急切著,合眼也如是急切著,乃至行住坐臥一切時一切處如是急切著。夫如是,則何暇有許多閒雜商量侵染紛汨乎方寸哉!

故古德云:設有一法過於涅槃於我如夢幻,况世間虛幻不實之法更有甚麼心情與之打交涉!

雙林傅大士云:

夜夜抱佛眠,朝朝還共起,起坐鎮相隨,語默同居止,

纖毫不相離,如身影相似,欲識佛去處,祇這語聲是。

此幾句語也是出家人之日日照顧、時時參究之面目,當審思而曉了之。當念不識無盡寶藏在我赤肉團上,緣此歷劫枉受辛苦。今世若差過,未知何生更得見聞證澈乎!發慶幸之心、勇猛之志,即於古人建化門頭努力行之,或參禪也,或念佛也,或持呪也,乃至六波羅蜜法門也,切不得分作多般道理,當務以迴光返照,照了心源大,要不忘靜淨二字。淨是菩提,靜是涅槃也。然及得徹了也,又何嘗以支二名之,以涅槃而為節目之哉。

故云:照盡體無依,通身合大道。

然則夫萬行雖是釋子日用所行而不可無智慧之照了自性。

所謂萬行備修,唯以無念為宗者此也,前五度之行,若無智慧功力,譬如失目之人行於險道,豈以其本若此,其末若彼哉!且也善與惡也,菩提與生死也,未嘗有二。

過去也未來也現在也,未嘗有二。

十方也一毫端也,未嘗有二。

然其諸法也,亦未嘗是一。一二也其孰能名之,其名之者果誰乎?

此却是天庇山中庵下也(天庇山中庵,在忠南大田郡山內,面妙覺寺)。

夫佛法不是異常也,實非起心用力行得,如運載重大木石學習文武,又不是大段驚天動地特地作用也。祇是照了妄想本無,性體明淨,安樂無為,無輕重,無欠剩,無去來,無生死,蓋法爾如是,不是悟者得如是,迷者却不如是也。當恁地做,恁地保任,然亦何嘗有恁地哉?

夫用功也,豈曰:以名相多多排布以後入手哉?只這是。

敢問「只這是」意如何答?

曰:山河大地、明暗、色空。

曰:早是名相了也?

答:爾喚甚麼作名相?

問:現今念起念滅生死相續,當何以除却?

答:爾喚甚麼作起滅念?

曰:恁麼則無去也?

答:還我話頭來。

夫出家人也先正其眼目,若得正也誰敢以佛法諦之乎?之說來去作道理哉!然又不是恁麼壁立懸絕,翠竹黃花,鶯吟燕語也。

敢問「現今佛性在何處也」?

惺牛大笑而起。

贈承華上人

夫人生一世也,壯色不停,如奔馬、如草露、如西光,無常迅速之謂也;似糞聚、似夢聚、如怨賊、如毒蛇,謂其幻妄無好事也。

孔子曰:予欲無言。又云:無適也,無莫也。莊子曰:遺其玄珠,罔象得之。又云:天地一指,萬物一馬。況我學佛沙門乎!當究其本心,研精明妙,則百千三昧、無量妙義,不求而自得。諸佛祖豈異人哉!而今去聖時遠,出家人不識自家體裁,悠悠泛泛過了一生。吾佛正法眼藏埋沒不明,而全以虛偽邪惡習與成性,而甚者返以誹謗。嗚呼!不可以言之矣。

六祖大師云:前念迷即眾生,後念悟則佛。

溈山禪師曰:以思無思之妙,返思靈燄之無窮。思盡還源,性相常住,事理不二,真佛如如。得其光也,等諸佛於一朝;失其光也,順生死於萬劫。如龍換骨不改其鱗,凡夫迴心作佛不改其面。無明實性即佛性,幻化空身即法身。這箇道理,祇為太近,開眼便刺著,合眼處亦自現成。如何是佛?汝即是。

如是等明白指導不可煩引,而皆是革凡成聖之直截道理。古人之恁麼叮嚀,苦口用心,緊切如老婆誦習而返究博問,先覺以決擇分明、悟理為懷,仔細琢磨其成道也,誰人無分?賢愚貴賤、老少男女皆有分也。

嗚呼!薙髮染衣當為何事?眼被色牽歸餓鬼,耳隨聲去入阿鼻,沈醉聲色,鴧酒墮沒受想坑穽,昏昏不覺。今日也如是,明日也又如是,乃到臘月三十日,頭痛額裂,肝腸痛切,手腳抽牽,懡囉如落湯螃蠏,痛忍如生脫龜皮,神識昏迷,上天入獄惣不曉得。嗚呼惜哉!

回憶古賢於臨終也,坐脫立亡,容易如門開人出相似。戒禪師倚杖而化,佛印長老嘕然一笑而去,或停筋而逝,垂足而寂,倒立而滅去,數尺而已,皆以返究自性,學全定慧之致也。嗚呼!古人豈異於人哉。洞山和尚云:袈裟下失人身,是苦也。可以箴戒如上四箇嗚呼也。感恨如海誰知之。書此以贈承華上人。

於馬亭嶺與樵童問答

師於馬亭嶺下,見樵童成群作戯,師問曰:汝等會得我麼?

曰:不會。

師曰:汝等見得我麼?

曰:見得。

師曰:既不會得我,何以見得我?

遂以柱杖授之曰:汝等若能以此柱杖打得我,多謝以菓子錢。

有一箇伶俐者,出班答曰:真乎?遂以柱杖打之。

師曰:打我。

又打之。

師曰:何不打我?若也打得我,佛也打、祖也打,三世諸佛歷代祖師乃至天下老和尚一棒打去矣!

樵童曰:打云不打,和尚不是枉我菓子錢乎?

師以金與之曰:擧世渾然我獨醒,不如林下度殘年。

與朴太平問答

太平上人在鷄龍山,聞師聲華,訪于浮石寺瑞山郡,遂進問曰:如何是祖師西來意?

師以柱杖打之。

上人曰:打則任打也,違祖師西來意。

師曰:如何是祖師西來意?

上人以柱杖打之。

師曰:獅子咬人,韓盧逐塊。

上人曰:法思罔極矣。

師笑而歸堂焉。

示眾

夫參禪者,不是特地之事,祇是返照自家屋裏,覷得自家主人公,明白不被外物參雜,不為生死互換,孤迥迥地、明白白地、平妥妥地,非繫縛、非解脫,非煩惱、非湼槃,終日著衣未曾掛一縷,終日喫飯未曾齧一粒,至於禍福生死之際亦皆如是,任運無事,此是了事人。於了事人分上,有時將佛與眾生乾坤大地作一微塵用,有時任他各住其位,有時易其位用,得一切自在,是名不思議大用也,亦名自在解脫也。無生死可脫,無湼槃可證,任運騰騰,隨緣無碍,皆是實實明明底一段本來面目,安樂快活,明妙受用,往來生死,如門開人出相似。天堂、佛剎總自隨意,更無夢幻身心苦相之可拘繫,此是本有之事,不是强為者也。請依此畵猫兒,踏得恁麼田地也。呵呵。

與法子滿空

付了無文印為叟山月面,拈柱杖卓一下云:祇這語聲是,且道甚麼道理?

又卓一下云:一笑不知何處去安眠,春水碧如藍,擲却了。吽。

序文

梵魚寺雞鳴庵修禪社芳啣清規

蓋身參禪社,名載禪册,一段因緣,然不是傳芳于後,使之有所思處,當人根機微劣,正法澆漓,使正法眼藏扶護流通,實賴有力量兄弟,况無常迅速,生死事大,豈可因循空過一生乎!若能實參實悟,貪嗔煩惱心心解脫,蒲花柳絮物物現露,自他利濟有何未了乎!夫眞正參學者,不是尋常儱侗,設得脫盡情累,翛然清虛,未免淨潔勞神,且得心光烜爀,廓達靈根,始是半提,古云:柱杖橫擔,不顧不却,入千峰萬峰去。設得如是,祇知恁麼去,不解恁麼來。又古云:珍重善財何處去,清宵風撼碧琅玕。雖然如是,甚麼處得這消息來?嗚呼!人身難得,正法難聞,身參禪社,名載禪册,當自深思乎!諸上座攝眾清規建化門中,不可無者,故提說若干,此是與大眾商榷不易之常法也。幸望一遵奉行,流通法化乎。

清規:

一、演法宗師,悅眾禪和,其任不輕,當擇其高識遠鑑者,以充其任事。

一、夫禪社者,四海衲子棲身研道之所,其為主社者不可不擇。當其相傳時,十分詳察,不得妄任昏庸。其昏庸者又不得濫求冒進事。

一、結制後不得受榜,又不得入榜後中退事。

一、悖逆雜亂者,或身罹重病者,不得受榜,恐有損傷法化,致勞渾眾事。

一、叢林行道,不可不有領辦事務規例,則其為所任者禪和當另已所任勿墮緩,以安清眾事。

一、眞正參學者,無間於動靜,以無間於動靜故究竟不被生死湼槃之所羅籠。不得下禪床後戯笑喧亂以廢參究事。

一、付榜之後有違亂清眾不和者,三次曉喻而不從,打犍椎逐出事。

一、當普請時,不得闕目,又不得落後,而常並力相濟事。

一、飲酒行淫,先佛深戒,斷當逐出。又衣服非六日不得洗浣事。

一、祖室 悅眾 禪伯 知殿 知客 園頭 看病 飯頭 淨人 書記 煎茶 菜頭 柴頭 別座 都監 院主 化主

梵魚寺設禪社契誼序

釋迦氏以正法眼藏、湼槃妙心,付囑摩訶迦葉,轉轉相授,其道直截,其原妙迥絕之理,如百僚阿衡之於天子不可以三乘教法比擬髣髴,具在方策校量功理,一似仙丹力圭而起死。若能實參實悟,一念回光,與古佛齊肩,何用三祇枉功?縱未有實,溷沌於昏掉,亦非他因果行門所到。佛說一代藏教有半而未圓者,權而未實者,故佛自說依了義不依不了義。其半也權也不可以依之也,其理彰著,而今觀修行者擧皆迷半滯權誤了一生。

悲夫!昔姑射仙人其心凝而萬物不疵,淮南王安登仙而鷄犬乘雲,鷄犬被其道化,况其最靈於物者乎!仙亦能使物不疵,况佛無上正道乎!故云:聞而不信尚結佛種之因,學而未成猶蓋人天之福。故設同參契誼使共結最上因緣,同臻壽域。夫壽域者何也?青山嶷嶷,碧海蒼蒼,片雲展張,松聲蕭瑟,無物非自己,常光匝天匝地,亘古亘今,雖妙用恒沙,能堅固如金剛。故古德云:般若上無虛棄之工夫。若有成佛願者,應發深心大願也哉。

海印寺修禪社芳啣引

書芳啣所以然者示後人也。示後人也者以何意也?身隣泡漚,命危風燈,知策勤者是誰也?法性本空,慧日長明,能悟入者又是誰也?後之視今,猶今之視昔也,后之視后,又猶后之視今也,指點得分明矣!嗚呼!居此社者可以鑑戒也哉。

正法眼藏序

圭峯師云:佛經開張羅大千八部之眾,禪偈撮畧就此方一類之機。

羅眾則莽蕩難依,就機則指的易用。其指的易用也,思與同志共之付同行染禪和。書集語錄十篇及拈頌諸導師直截法門為一秩五册,以為入道正眼。其為書也,雖隻言片語無非切勤勸勉,分明指陳,其成佛路頭,廓朗無纖毫疑翳。若於此書研究玩味,返照於心源,用功專精,雖不用看過藏教,藏教在焉。又不啻在也,其於行門指的,實有勝於難依者也。如有志於道者,應留神思察焉。然傳寫多誤脫,又有錯其句讀吐語,讀者失其本意,不揆不才為之詳定,如有傳寫者,當十分用意,寫後又再三校正,勿誤錯普施於眾生界中,其結光明種子,不失成佛之正因,深願在玆焉。

華嚴寺上院庵復設禪室定完規文

夫禪者,其理直截高遠,迥出三乘,故學禪者悟徹本地風光,則與古佛齊肩,其法之要妙也孰過於是?故達磨大士入唐土以來,至于我東土,得其道徑,登佛地者,其數無限,至於近世,其道廢而不傳。設有發跡者,初不務决擇,其參究法竟渾沌於昏掉之中,過了一生而未能小分覷得其理。故凡他行業者,或外護者,不擇善否,例皆悲嘆嗚呼,不可以救得也。

此蘭若創始華嚴時,早為禪室,其地靈勝,故得道者亦多,而中間廢絕其業者非特運之否泰也,亦未有主化之人也。光武四年暮春,清霞長老來住,設禪會于此,以丈老之清淨道心、廣大願力,定議於山中僉員而完就者也,而第恐後之住持于此庵者,不念佛化之關重,古人創始之本懷,今丈老復設之勤懇,或從其私欲或循其便宜,廢乎禪室,不承接其禪者,此是斷佛種人,謗般若人,因果歷然,可不畏哉!儒典云:爾愛其羊,我愛其禮。經云:一念淨心勝造恒沙寶塔。又云:聞最上乘誹謗墮三惡道者,勝於供養恒沙佛者。又古人云:聞而不信尚結佛種之因,學而未成猶蓋人天之福。以於一切道法,般若力為勝故也。由此觀之,禪人雖沉綿昏掉而未得意者,猶勝於三乘學人善成就道業者也。願諸後之住持斯庵者,三復斯文,繼揚禪化可也。夫為佛子而不務行乎佛化,擅用其私,廢其勝會,自有天地神祗之冥誅顯罰,可不懼哉!夫有如是之可懼也,而不惕然遵奉者已矣,吾未如之何也已矣。

結同修定慧同生兜率同成佛果稧社文

華嚴經云:應觀法界性。

法華經云:常自寂滅相。

其寂滅相與法界性豈非眾生見聞覺知之性地耶?

金剛經云:凡所有相皆是虛妄。

涅槃經云:諸行無常,是生滅法。

豈非眾生根身器界與善惡不動等業行耶?

這個經偈,吾門中三尺童行粥飯,沙彌慣習於見聞者也,而雖許久誦經禪念碩德,擧是未能少分看得而泛然過了,曾不思量是何道理,而况乎照而明之,悟以修之之有哉。

噫!此身虛浮如聚沫,壯色不停如奔馬,暫有如草露,倐滅如風燈,裹百千癕疽,流九孔不淨,其醜惡也其無常也有如是之可畏可厭也,而沈醉於無明鴧酒,飄鼓於識境風波,竊竊然用盡百般精神,釀成遠刧愆尤,而終不省察。悲夫!我釋迦佛愍之憐之,用神智方便之力,張三教網,漉人天魚,而末後以正法眼藏、涅槃妙心,付囑迦葉尊者,轉轉相授,至達磨祖師來唐土,化育群生而玄風大振。

其曰: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見性成佛者,示道之綱領也。

其曰:外息諸緣,內心無喘,心如牆壁,可以入道者,示道之直截也。

其曰:觀心一法,總攝諸行者,示道之本體也。

其曰:寬時遍法界,窄也不容針者,示道之大用也。

其曰:三拜依位印可得髓者,示道之淵源也。自餘諸佛祖百千方便皆是諄諄叮嚀指導末葉眾生之修行正路也。

或者曰:靈山會上,佛擧拈花,百萬大眾皆罔措,唯迦葉尊者一人領解微笑,而末葉眾生不能量,其機小,皆曰:參尋祖庭是豈有成功之理哉!

如此邪說不可枚擧,此蓋生無慧目又不參明眼宗匠,致得如此鹵莽,未足為怪也。

然若如是念過,不省其非,則非特自誤前程,亦乃瞎却他人眼目。請質之,蓋當佛傳法之時,諸弟子應化重來,如迦葉阿難者其數不億,豈可無能參此道之機者哉!所以人傳一人者,以佛滅度之後,擧一人為一代教主,如天無二日,國無二王也,非謂其無餘外得道者也。故自西天諸祖師,至唐土諸聖賢,亦皆如是,故如優婆毱多尊者度人之數籌滿三十尺石室,馬祖下出八十八人宗師,次後一千五百善知識同時坐道場,遂成分宗五派,一位善知識下成道者多者千百,少者亦不下十數也。

若也執認百萬大眾皆罔措,唯迦葉尊者領解微笑之錯見,沮毀末葉人之參尋祖庭者,以為分外者,如上諸導師之所教化,許多人也皆是誤著其傳授者耶?抑皆是捏造誕妄無根之說而傳之耶?章章然具在方册,不可以誣也。若不然者,末葉之得度者多,而靈山會之傳付,則人人一之,豈以末葉之人之機,勝於靈山之眾而然耶?萬萬無是理也,而唯一傳付於迦葉尊者者,是何以耶?抑將如君所見,必唯迦葉尊者一人,餘無可傳之人而然耶?夫如是也,設或不幸向使無迦葉尊者一人,是正法眼藏固不得以傳之而已之耶?又若以末葉之所悟,不及於靈山所付以沮毀之也,此尤不可也。世豈有天生彌勒、自然釋迦者哉!只聞諸導師之教人明心見性之說,未見禁止末葉人之習學定慧者也,則附會分析皆不能成理也。

故曰:所以人傳一人者,以佛滅度之後,擧一人為一代教主,如天無二日、國無二王也,非謂其無餘外得度者也。若有是見者,請從今改。

世尊曰:依法不依人,依了義不依不了義。今閱華嚴、法華、楞嚴、圓覺、維摩、涅槃等大乘經,馬鳴、龍樹、無著、天親等大乘論,傳燈、宗鏡、拈頌等禪門語錄,何處有不許末葉眾生參真正道之文句耶?非徒不為不許,特皆曉諭之,提獎之,繾綣惻怛,唯恐不入於斯道也。此是我輩之尋常說聽者也,豈可以一言一字相欺乎!

嗚呼!正法沉微,邪道熾盛,持盃水救奧火之嘆,已有於清虛老師隆化之日,况乎今日乎哉!

夫善念成人天,惡心形鬼獄,而此祖庭之活句法門,即得覷破古佛未生前,安身立命於大寂光道場,拈來森羅物物,無非淨佛國土,皆是海印三昧,其有機勝者一超直入,把斷要津,安邦定國,豈有其他哉!

然若機下者未能頓成,故古人云:笋畢竟成竹去,如今作筏使得麼?則機下者久習畢竟得入,故大慧禪師云:日久月深,自然築著磕著。趙州和尚云:汝等三十年、二十年不離叢林,真實參究,若不會此道,截取老僧頭去。古人之如斯教詔,豈是以虛偽之語,誘惑後生者哉?

蓋迷者不達此理,若見聞祖宗之說,則高推聖境,但務事相有為,或口誦經、手執珠,或營作梵宇,彩塑佛像,望功德、希菩提,誤之哉,遠於道矣!

故梁武帝造佛、起塔、設齋、度僧,作無限佛事,而達磨大士曰:少無功德。又六祖大師曰:迷人修福不修道,只言修福便是道。又永嘉和尚云:住相布施生天福,猶如仰箭射虛空,勢力盡時箭還墜,招得來生不如意。又圭峰禪師云:識字看經,元不證悟,銷文釋義,唯熾貪嗔邪見。又弘忍大師云:守本真心,勝念十方諸佛。

如此說話,皆責其不達定慧之本,而枉用修行也。夫眾生之淪溺三界,甚於赤子之處入水火。諸佛之大慈拯濟,勝於慈母之愍念孩提,故世尊曰:等視眾生如羅睺羅。然而我等未獲超昇者,豈以佛之無慈悲而然歟?非也!佛會上阿那律尊者,以過睡眠被佛所訶,七日精苦不眠,得天眼而成盲。阿難尊者被迦葉尊者所訶,住於毘舍離獨處,精進至於身心疲極而後得阿羅漢果。若也佛之神通力能強為之,使眾生成道,如鉗口注藥而差病者,豈有兩尊者之如是精進疲極,精苦成盲而後得天眼成聖果之弊煩耶?然則豈非貴在借其言教,自悟自修之為可哉!

故夫欲其自悟自修也,不可不借其言教,如種之生長,實賴水土。寶在暗室,必借燈光。諸經論中,明垂戒訓,以參尋知識,决擇道業為急務,譬夫傍寺屠者是一象也,而善惡異時,執茅紙者是一人也,而腥香隨變。故古人云:賢賢易色。古德云:勝事善友,不惜身宰。豈以其重如彼,其輕若此哉!

余去己卯冬在鷄龍山東鶴祖堂,參祖門活句,忽有得意處,有與同志共之之思。時風痾未痊,心志且劣,遂以優遊停蓄,放曠於漁村酒肆,憩歇于幽澗邃林,適然自忘矣。以後干戈相屬,世路紛紜,念藏身之不睱,豈有施及於他耶?

荏苒不覺,星霜累換,于今二十年於此矣!自念佛恩之莫大,而欲奉塵剎之萬一,橫擔一條楖檪。試訪到陝州海印時,適修禪精舍新搆,與諸禪德同寒際,做黃揚木禪,一日火爐邊團圝頭語,及於古人之結社辦道,則諸公皆如忘忽憶,其志願信力,水湧山出,恨其會遇之晚也。即欲議結社同盟,推余為盟主,余念及於曩日所懷佛恩之莫大,不顧其材之庸陋,性之不撿,道之未充也,不施一辭而輒許之也。

其所以同盟之約何也?以同修定慧,同生兜率,世世同為道伴,究竟同成正覺,如有道力先成者,誓引其未逮,不違所盟者也。若有同見同行之人,不問僧俗男女老少賢愚貴賤,亦不問親踈離合、遠近先後,皆許參入。所以然者,人人皆有無量寶藏與佛無殊,祇是歷劫不逢善友開示,匍匐三界奔泊四生,不啻如演者。若之迷頭窮子之離鄉輪迴飄梗,備受許多艱辛,至於一日夜萬生死,每一念之痛裂心腑,不覺短嘆長吁,豈可例之茶飯,不求出離哉!詳悉如此情事,普願同臻壽域也,樂邦也。且古人云:趣異也覿面楚越,道契則霄壤共處。以共處也故萬象雖布,空性無虧,眾水同奔海量不添。幸望策發勇猛心,照明虛妄無常之業行,悟修寂滅法界之性地,忘其見解所知,超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也。夫如是,其誰曰:不可也哉,不願樂也哉?

因行經云:釋迦世尊於過去世為善慧仙人,髮於燃燈佛,隨喜讚嘆,百萬天人之眾,因其種緣,同會靈山成道。千佛因緣經云:賢劫千佛於過去寶燈熖王如來像法之中,為學堂中童子聞三寶名,禮拜佛像,發弘誓願,發阿耨菩提,以後共成千佛。其他諸佛菩蕯之同發願成道者,無經無之,至于近古慧遠之社盧山,樂天之社香山,牧牛子之社公山者,皆以此意者也。玄奘法師云:西域之人皆作上生兜率業。蓋為同是欲界之內,聲氣相合,其行易成,故大小乘師皆許此法。彌陁淨土,恐凡鄙穢,脩行難成,故如新舊譯經論皆云:十地己上菩蕯,隨分得見報佛淨土。豈容下品凡夫即得往生?所以大乘許之,小乘不許也。故玄奘法師一生以來,常作兜率業,臨命終時發願上生見彌勒佛,請大眾說偈云:南無彌勒如來應正等覺,願與含識,速奉慈顏。南無彌勒如來所居內眾,願捨命已必生其中。蓋玄奘法師,識法上士,必不是自悞賺人,況古今傳記上生兜率者何可勝記?而如無著與天親菩蕯者,亦同願上生兜率。今但取法焉,雖然如是,其淨土與兜率也隨其修行人之暫時志願有異,豈有上生兜率者不願親見彌陁如來?往生淨土者不願承事彌勒尊佛?譬夫白璧、黃金,各為真寶,春蘭、秋菊,共傳清香。幸勿以優劣難易,諍起是非、人我之見也。

今稧內先入者,有如是上生行願,追後參社者亦同其心口。設有道力未成者乘斯願力,上生兜率內院,參聽彌勒尊佛無上玄音速證大覺,還度眾生,豈不暢哉!快哉!

願諸導者幸勿以重古輕今,發願同參而深結善緣也。其餘日用散行,具載黃卷,可效可師不必條分縷析。古人云:萬行備修,唯以無念為宗,修行之要定在斯焉。幸無至有失於偏倚過不及之地也。嗟夫一失人身萬劫難復,自昔英雄而今安在?故古德自誡頌云:不求名利不求榮,只麼隨緣度此生,三寸氣消誰是主,百年身後漫虛名,衣裳破處重重補,粮食無時旋旋營,一箇幻軀能幾日,為他閑事長無明。又古德歎世詩云:細推今舊事堪愁,貴賤同歸一古邱,漢武玉堂塵已沒,石崇金谷水空流,光陰乍曉仍還夕,草木纔春即到秋,在世若無毫末善,死將何物答冥侯?又古德勸修文云:一息不回便是來生,縱使妻兒相惜,無計留君,假饒骨肉滿前,有誰替汝催促,付一堆野火斷送,埋萬里荒山荒草畔,漫留石碑綠楊中,空掛紙錢,淚雨洒時空寂寂,悲風動處冷颼颼,下梢頭,難免如斯,到這裡怎生不惺?佛言不可信,何言可信?人道不修,他道難修,實為可歎惜者哉!

應是此稧社文,三復披究,銘箴心腑,精進也如救頭燃,莫使此生空過也。至於若見聞如此切懇規戒而視之尋常,如隔靴搔痒,越視秦瘠,小無觀感興起之心者,如病不求藥,飢不取食,吾實未如之何也已矣!若有真實欲行此綱領淵源之道,發上生兜率內院之心者,切須勤參知識,文短智淺,書不能盡其言意。

定慧稧社規例

一、當念無常迅速,生死事大,勤修定慧,若不勤修定慧而求佛果者,如却行求前適越北轅,切勿執著有為幻法以 誤平生事事。

一、若勤修定慧,能抉擇行業,而後不枉用功,應須參尋知識事。

一、自古成佛作菩薩必具行業,然後得辦,所以行定慧,願上生兜率內院,同成佛果事。

一、既參稧社者,以定慧為急務,不可但願上生兜率也,有願無行則其願歸虛事。

一、能真修定慧者,不願生兜率亦許參社。能真修定慧者,願往生極樂亦參社事。

一、本結社之意,要在同社琢磨,若無事故必同會一處做工事。

一、若抉擇分明能定慧用真修行者,不會一處亦不妨事。

一、無論道之生熟,勢不可者,不必來會事。

一、追後參社之者,居住姓名與發願等事,分明記錄於稧冊事。

一、此稧誼初創,未布於他處,今且以海印禪社定結社所,則其居所姓名等事乘便記送於結社所,輪照於稧中諸人也,不必專為此事來往,以作煩弊事。

一、參稧之人,各發勇猛心志,其先成道力,度其未逮之人,不可專恃於他人而放逸也,若此者不如不入結社。設或欺心而入者,欺心者何道可辦?則不入結社為宜事。

一、心行兇惡者、被重罪者、惡疾惡瘡者,切不許參入,以減損風化,有妨行道事。

一、若非同見同行之人,勿許參社事。

一、發願同盟此非小事。稧中之人若墮三途或流入魔外者,其先成道力之人,克意拯濟,不違同盟,推此而言,恩逾父母,誼過兄弟,其父母與兄弟烏能相救於身後耶?故同心和護救其病者,周其貧者,勿為等閑如路人事。

一、既有上生兜率親見彌勒如來之願,當如世之有大孝之心者,忽因王事,違於父母流離他鄉,歸覲之心,靉靉心目,不能自忘,如此則不數珠誦念,其念常切;又非特常切而自然憶持不忘也。此是真實念佛也。切勿執數珠和雜念,念誦千百。其他禮拜、供養之規亦應推此。自設一香一茶,至於一缽飯、一禮拜,要在誠心,不可多多煩亂事。

一、隨其稧人之各在諸處,或多或少,因其處做課,要務其同會,不得獨處山林,若苦痛或死亡者未成道力,而無道伴之開導後路,則慮有失其前功,自誤大事,又不可不自稧中相救助矣,恐飄然一衲隨意南北,則此等病死之人亦不為不多也。若不廢箇箇救助,則南渡長江,北登疊嶂,艱辛道路,無月無之,一來其勢不及,一來有妨勞於做課,一來林下之人有何錢財可以救助於遠外病死之人哉。若不救助者有違於同盟,又被謗於眾人,故隨其多少,因其處同做,詳此一條有大關事,必期於遵守也。若有獨處之心者,不入結社事。

一、大限難逃而有致病欲殞者,在傍稧伴當用意看病,為說無常法,為說定慧理,為說上生兜率願,使其亡者不昧精神,不昧道力,不昧上生兜率之願事。

一、死亡之處,在傍稧伴供禱祝彌勒如來與十方三寶,而止於誠而已,幸勿勞力,大其設辦事。

一、死亡事與日字當分明書著,則信便即達於結社所,自結社所輪照於諸稧伴,又不應專為此事來往遠程,若稧會中聞此消息者,雖遠在千里之外者,二三人一會,或四五六人一會,或十人二十人一會,或百餘人一會等,自其會中念同盟之約,發至誠心,為其亡人隨其豊儉為設多少供養具,慇懃供養彌勒如來與十方三寶,雖一會百餘人書列各人名字,又各同參跪拜禱祝,使亡人上生兜率內院宮,次奠施于亡靈,其大小祥日亦尊此事。

一、問曰:今結定慧社而兼上生兜率者何以耶?

答曰:為其為得力於定慧者設也。其能得力者隨意自在,豈有假其願力而後來往耶?然大力菩薩亦有誓願,其得力者何妨有願?所以願上生兜率內院也。

問曰:既以上生兜率為同社,又何以許其入參往生淨土者耶?

答曰:結社于定慧,以其修定慧而願極樂者亦可以同社,故許其參入。若能真修定慧者,豈有以其兜率與淨土之不同指歸而成異見耶?

問曰:然則稧文中只願上生兜率,而不言往生淨土者,又是何以耶?

答曰:生淨土難而業兜率易,以其同是欲界之內而聲氣相合也。

問曰:他勸修文中有言,生兜率難而業淨土易,今胡以言之相反?有其若是耶?

答曰:此有深意,徧檢經論與古人語錄,非特淨土與兜率之難異也,以偏讚或云:成道莫如持呪,或云:學佛莫如誦經,或云:造佛造塔、布施供養其功甚大,乃至散舉萬行,偏讚其法。此不是謂其一法是可,而餘法是不可也,只在當時,主化之人之用善權而作利益眾生也。故經云:無有定法名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又云:佛不妄語,而有利益眾生事,有時用妄語。

問曰:既然,則當願往生淨土耶?當願上生兜率耶?

答曰:當願乎上生兜率也。

問曰:此規例中之所許同社淨土者,是為妄也?

答曰:為其多年願生淨土坐住不移者,從而許之也。何如今之上生兜率成其道力,而後任運往生於淨土,而親見彌勒如來之事之萬不失一也。只慮願淨土者,不得徑往。若能徑往者希有哉!有何不可哉!吾亦當從君接武而往也。雖然,幸須十分仔細。當最後一念眼光落地之時,莫自悔之事。

一、在世做少分善業回向於同參稧人,同成佛果事。

一、問曰:只有願於同稧人之成佛者,豈不缺漏於回向眾生之大願耶?

答曰:此同稧人之所以願向成佛果者,是其實欲度一切眾生而為之也,故古人云:自未解縛能解他縛,無有是處!若離此法,別無回向眾生事事。

一、此結社文,其有力能勸化者,各持一軸以廣化參社,而其謄寫此文時,十分用意,不漏落書字、倒誤文句,使 語義失理,或絕其脉絡,不得便於閱覽,亦有妨於勸化事。

一、夫人命無常,今日雖存,明亦難保,其創設稧誼者,豈能常時住著於斯世耶?敬望後賢幸須克意相傳,不廢此結定慧之稧誼,傳於久遠,廣度迷淪事。

一、若欲參社者,此規例與稧社文,幸須詳覽,先入設者幸須仔細教悟,發真正信心,辦其正道業,切莫隨風氣變幻不定事。

一、此規例與稧社文,當熱際與寒際,同課之中或常時同會做課,使善於文辭而知宗趣者,為其會眾仔細演說,開導初發心人與不識文字稧伴,使無忘失顛倒事。

一、此規例與稧社文之中,設有不合於他修行之事,此是袛可規例於參稧之人者,則稧外人之看過者,幸勿抵捂而起是非事。

一、此規例者,只是規例於稧社之關係者也,其餘散行具在黃卷,不必蔓引以成煩屑事。

一、此規例之外,更有詳定事目,而有未便於稧誼初創之日者,故姑不錄示,以待日後盛行更為之裁定也。然而輒不許擅自裁定,必與盟主與知事理稧伴,會議詳盡而後書於稧冊,分布施行事。

一、如上規例,各宜遵守,勿為放墮,喪失於自利利他事。

南原泉隱寺佛粮序

夫佛者覺也,能覺悟其性地,鍊淨明妙,至於神化無盡,德用恒沙者也。若人能至誠祈願,其感應也如水之印月,谷之傳聲焉,而能普濟含生,竟臻壽域樂國也。

本寺自來有名勝區,而佛像神塑之靈異,異於他剎,則其慈雲慧雨,將霑潤於無窮也。居本邑兩廳諸員,發大願心各出若干錢,設供佛粮稧添香,設供月日禱祝,除其灾厄,迎其吉慶,子孫寔繁,富貴連綿則感應道交。理也必將獲蔭祐於冥冥之中,不待智者而後知也,而其壽域樂國,竟臻無惑矣。

余南遊過是寺,春溟長老請余一言為允,余景慕隨喜為之序。

德裕山松溪庵回祿後成造勸善文

余仲春下澣於景德實相寺造百丈庵回祿成造序,今又此松溪庵,南來久矣,為文亦多,所遇於文者或優興也,或落拓也,或慷慨也,或景慕也,幽閑清深,憂愁窮縮也。其事固非一二也,而其所遇,未有此二庵之如是慘憺也。

佛云:無常之火燒諸事間,又云:三界無安,猶如火宅。人孰能戒悟於此,有所傷悼。古德云:心有生住異滅,故身有生老病死。春夏秋冬、成住壞空,亦由是而有。

若能心住實地,蛇跗蟬翼之待自不遷變也。漢武帝鑿昆明池得刼灰,天地亦不免為火,豈有瓊宮瑤臺、金鳳玉龍之足恃乎!比之蚌黏蟻蛭焉,况乎山龕村落之微乎!推此則得失興亡也不可以憂喜焉!

此庵也無蹟可考,而土人之傳創於羅代蓋古也,前有文谷櫟庵,諸丈老執塵演經于斯,聽徒盈室,挽近運否,其保殘如綫,而終入八人,天運之準量固如是耶?抑物極則返,將兆於大盛,先有其衰之極,如是耶?于天高遠,莫之究焉!

善餘慶福,施生人天,儒釋之典其理昭彰,間不容髮,此主化釋之所以焚香廣告于樂善大施之門者此也,而擔荷成造事之當矣!其誰曰不可依?依上方春睡閑夢要圓因剝啄,欠伸而窹,栩栩者蝶,杳入前塵,蘧蘧者身,宛是幻化,墻角紅杏,風落庭心,碧草雨肥,時政暮春矣。裊裊一炷香,半入軟蘿青嵐。

喪布稧序

余己亥之冬,寓海印禪社下,修多羅藏之香閣,捫膝擁爐,老驗雨晴,病驗寒暄,而七分死灰,十分枯木而已。慮其幾乎辜負於名山採藥之期也,已有沙彌名斗正,持一卷冊,謂余曰:某甲等各為師傅設喪稧也,願和尚為之序。余嘉其意謂之曰:古人云:生事之以敬,死葬之以禮。又云:喪止乎哀而已。然而其勝數而甚者或至於路人,吾每以此事未嘗不見聞嗟嘆者有年矣。夫父母雖生得吾身,若非師傅之模而範之,烏能成人乎?其師之功夫矣。生而禮之,死而衰之,當盡意之可也。古人云:禮之本敬而已。非玉帛之末無以為用,此設稧而相賻儀者,實深得乎其古人大中之一節也,可不美哉。然有一未盡於此者,蓋生而來者是甚麼物?作何形段者?死而去者又是甚麼物?作何形段者?噫!夫其終日禮喪而未曾禮哀,終日生死而未曾生死之本來面目,其孰能觀得,於生死禮哀之中而不誤著一生耶?故古人云:死生亦大矣!嗚呼其不大矣乎哉!

斗正合掌而起曰:從今日以後,當究得其能禮哀、能生死之本來面目,則其庶無未盡之歎乎?

余曰:當如是,則中邊俱甛,事理無憾,豈不善也哉!於是乎,序而贈之。

記文

陝川郡伽倻山海印寺修禪社創建記

余嗜好遊山水者也,遊得徧先人尸解祖師創大伽藍幽顯之王,以大願力助成大藏經板者,陝州之伽倻海印也,而未得遊為缺。然歲己亥秋訪到,閱其經,繞其宇,紅流洞裡,探仙人之靈蹤放曠然忘其形骸矣。

一日有一禪和子謂余曰:今天子聖神至仁洽而惠暨乎禪林,印經修宇,又勒建修禪社,居心學者倣前聖資,福國祐世,化士梵雲與一山雲水,服勤勞、忘身宰,始是歲五月,過五箇月而落之,其為樹玄功之偉且大者有若是者也,而師其文者也幸記之,以垂示不朽也。

余曰:毋為是也。

禪和子曰:昔釋迦氏以正法眼藏付囑摩訶迦葉,傳至達磨來震旦,又傳至石屋,而我東國太古傳得石屋,又傳至清虛。清虛於釋迦氏為六十三代孫也,當是時也非特山林衲子見其性而作導師也,上自天子,下至王公巨人,施及于草野賢達,莫不徹證無生,坐脫立亡,故參尋決擇,如飢就食、渴赴飲,然勢莫得以遏之也,而降于今,視正法如土塊,持續慧命者為兒戲,甚者相目憎嫉之,而至於靡所不至也。嗚呼!後之人雖欲聞正法眼藏之說,孰從而聽之乎?於斯時也,創修禪社者寔為火中蓮華也,此尤不可不以記之而垂示不朽者也。

余曰:毋為是也。

禪和子曰:正法眼藏者先佛之慧命也,建修禪社者今天子之勒命也,若不一遵終始而廢之也或革之也者,此非特蒙遣罰於神祇,抑亦犯罪於彞倫也,孰敢不戒懼而為是之為哉!雖然,若不昭示后人,後之人安能知此社之嚴重也,有其若是而一遵之哉!此又不敢不以記之而垂示不朽者也,師其無得固止而可從事之也。

余正色曰:鄙夫子之見解也,子知其有,記之為有記也,而不知其無,記之為有記之為愈者也。安知夫未有一人修禪而十類群生已是一時見性了也,未舉一則公案而山河大地明暗色空,以至麻線竹針已是一時皆放大光明了也,又安知夫未開基也已是一時成禪社了也,未具椳闑材也已是一時記其事詳悉了也。夫如是,則豈可以為紙墨之,而贅疣脂粉於參正法眼藏之禪社也哉!

禪和子拺然避席曰:聽師之言,未敢自許聞道百也,然敢問正法眼藏是箇甚麼?

曰:祗這是。

又問曰:云是者是箇甚麼?

曰:伽倻山色揷天碧。

良久云:直下言前薦得,未免觸途狂見,縱饒句下精通,也是箭過西天,恁麼也頭上安頭,不恁麼也斬頭覔活,且道到這裡,禪却如何參?喝一喝。

是日為閑話移晷妨却忘形骸之趣味,禪和子請次第書著,打葛藤一絡索,以為修禪社記記之。

梵魚寺雞鳴庵創建記

謹按本寺記蹟云:知時雞鳴房五間置之東嶺。又俗傳云:雞鳴于此,而見庵東峙有雞化石與雞足痕,庵號雞鳴,志此也,前十年癸巳三月雨華丈老與其嗣混海講伯,同金峯老師發大願力,於古雞鳴庵基起五間精舍,閱八個月而落之,畵之檀幀奉安,越四年丙申又起七星閣三間,與別寮四間,畵七星獨聖山靈等幀奉安,而因菴務倥偬,過八年于今未有以文記其事,余南遊住金剛庵主本庵惺嶽禪伯,請余其事。不朽曰:諾。夫吾儕家風,拈乾屎片,破木頭,活眼打照神劍指揮古佛剎海,浩浩寶網,雲臺重重,何用苦苦累甎累架,汗漫丹雘,喧聒鐘皷以為能事哉。嗚呼!此塔寺之所以牢固蠻觸,乃吾佛正法化之所以耗散寢廢也。書到此,感嘆再三。

或者在徬怫然曰:屎片木頭,讚以寶網、雲臺,琳宮蓮房譏以牢固蠻觸,何言之乖戾若是耶?

曰:然子之見解之陋也,何以葉公之好惡,眾狙之,喜怒也,祇恨無神劍活眼屎片木頭亦能法海無窮,况建清淨法宇於天雞勝區,繪畵聖像,設香燈鳴鐘鼓,與諸善男子善女子奉施三寶,供養三寶作出世真緣耶?宜其諸上士之德海與僉檀那之善根,如恆何沙不可量,而能原始要終勤勤成辦者,混海講伯也,非特作惠施無窮而圓就先傅之志,又可尚也。

或者心愜而謝曰:善哉!提說也。

自不覺趣味津津,投筆點茶了,更一偈:

拈來何事政堪贏,不托端宜土椀成,穿入雞巖藏一笑,他年天畔化雷聲。

東萊郡金井山梵魚寺雞鳴庵創設禪社記

華嚴經曰:菩薩摩訶薩以大慈大悲大喜大捨為所住處,乃至一切法平等為所住處。這裡是住處。

心聞賁禪師曰:潙山和尚云:以思無思之妙,反思靈燄之無窮,思盡還源是箇什麼?這裡脫得去有什麼?淨潔既無思底復無淨底直得一絲不掛,和自家本體都盧不見恁麼,入囂塵逆順教誰嗔喜染著,然後打徹明暗兩頭,向不明不暗處看大悲院裡有齋話,方知來由與落處。恁麼以一隻眼,照破山河大地,如倚天長劍,誰敢當頭覷著?有如是筋骨,方能向列聖叢中入作而以他兼利法門,祗從玆一條路去,別無道裡,這裡又是住處。

混海丈老請惺月禪伯住持雞鳴庵,而渾寺僉議設禪社,于此自各房與庵收納畓三十八斗土,付于禪社。又混海惺月湛海華月諸上士,與居本府李氏普賢華居草梁金氏智明華,募緣山野得錢四千餘金,買得畓四十二斗土,付于禪社。又居本寺土窟金氏覺心華獻畓二斗土,付于禪社。已上合畓八十二斗落斷盡供養禪眾,不為他用者也,以此永久一遵,蓋渾寺僉位與在俗檀那之功行信願,俱不可思議,而惺月禪伯為住持開導勸化,其功行尤大焉。自後八表禪衲入此社開單圍爐,這裡又是箇住處。

如上三般住處,是同耶是異耶?若云異也,何曾是同?若云同也,何曾是異?且夫牛角不用有,兔角不用無也,則且道畢竟如何?

古人云:道眼未明,滴水難消。凡參究于此社者,當念光陰飄忽,四恩重大,以慈明圓之剌股,歸宗權之展踋,以哭為則可也。

梵魚寺金剛庵七星閣創建記

夫大地之物,堅牢為金剛也。周天之耀,樞要為北辰焉。以北辰樞要之造化,增長人間壽福,以金剛堅牢之三昧,開拓出世津梁,則金剛庵之有北辰殿,可謂如膠漆然,如岑苔然,不可以闕一,而又為繪像一,為人天福田之獨聖,遵而安之。是因緣也將得以普利羣品,如剋伽沙不可量也。

本邑草梁居清信女滿願華金氏為其子裵正憲剏七星閣,設其像而供養之,知其宜乎。其子正憲之吉慶成滿而其僉檀那之施財相成者,又豈可以不成就其願耶?况乎獻供養畓具日用四物,其功德如海而幷是化士月松之法力也。

余二十年前遊四佛山諸剎,聞金井山之為勝區,而金剛庵為要妙焉,將欲一遊而錯落未嘗,今已老矣,閱盡榮枯百慮灰冷,自伽倻山荷衲,訪到適月松大師住持而成造畢焉。

大師素是出塵禪德,扁其軒曰綠蘿者,蓋志其松蘿幽閑之趣也。面晤未了而心相契焉,有相期於形骸之外之趣味也。其大師之服勤勞與檀那之成就佛事也,僉曰:子文者也,幸為之記。余曰:諾。

然有一忡然於此者,夫北辰也在天,成像建閣設像者此也,而其金剛三昧者,果何物而作何相耶?嗚呼!去聖愈遠,出家之人專不體之自家之事,吾佛金剛正定斯絕,壽命莫傳。

余因作金剛庵記而百感俱發野。

桐裡山泰安寺萬日會梵鐘檀那芳啣記

曰鐘、曰皷、曰雲版、曰木魚,皆有表有用,此是招提四物也。鐘為最緊焉。凡上堂普請,焚修齋粥,靡此皆不可以事之,况清涼之息苦,楞嚴之指性,以至歇了地獄中恆沙眾生之苦惱者,其功用也實不可以思議焉。

居本寺之有暎月大師者,行業鍊精,識學淵廣,念佛化之否蹇,含生之伶俜,為設萬日念佛會于此庵,而庵舊無鐘,如有缺焉。因此概念有年矣,有完山府居檀那宋住商霑其化,發清淨信,出阿堵千餘金,買獻梵鐘,願生貴子。蓋亂山鬱鬱,長夜沉沉,聲聲呌吼,發韻清暢,渾元一闢,氣生萬彙,其感應道交,得其貴子也必矣。勸後傳芳不可以泯少,畧此數語。

書簡

上張上舍、金石頭書(上舍名孝永,號淨蓮居士;石頭名炳先,石頭居士其號也。俱居醴泉郡之生川洞)

靜居道候,伏想玄裕鯫秃一味作吟病頭陁而已,奈何前月日附呈一扎於實相藥水庵僧,未知抵覽。今有去龍門信便以數字,儒云:君子推己足乎已,不待於外之謂德。此是斯文常談,然而參證於佛學者其理甚緊好。蓋生死涅槃、凡聖善惡等事,以至禪誦、祈念等行,無非是外,外已早不是,動靜云為,自不覺藍沮簽惹於物,如四郊之牛羊,況生死禍福之際乎!其不自由者必矣。肇公云:至人無己。此亦教塲芻狗,却有味指,故古德云:照盡體無依,通身合大道。又云:打破鏡來,與子相見。夫一點靈臺,廓然淨盡絕,廉纎勿痕縫,於本有田地,到其所到,更不用支離塗糊於己之外與己矣。其自由二字亦是閑言語,年前南來之日,見公學佛精苦,因寒暄信筆及此,不覺打煩蔓領情勿咎申企耳,相去杳隔,臨紙惘然。

上慈庵居士書

天藏庵好一面山一面海,然雖如是,非但翫景者不到處,通人達士亦不交涉,非但通人達士不交涉,佛也祖也猶較些子,苦哉苦哉,是豈可言處所,聞道候以病,此迺修行人降伏魔軍處也,驚覺精神處也,遊戲幻境處也,何足以憂之喜之哉!況病從心生,心如陽燄者乎!鏡虛飢則言飢,寒則言寒,於外睡而已,了無修行相狀,而幸有二三禪侶共唱和山歌野曲,幸何可盡達,又聞有垂訪之意思,何待明年冬候寒嚴,往來難通,則幸當風日熙和時,不忘好因緣乎。

上金碩士、張上舍書

以般若三昧力,安住金剛正定為賀道體,寧福鯫秃,於道未進,於人未度,雖安何道,就拱向惠拈己歌與二聯寫此筆此咏,豈常世人所能哉!清賞愛翫,不覺墨渝紙弊,陳尚書、龐居士不意,復有於斯世也。古人云:研窮至理,以悟為則。大祗學佛者,脚不踏實地文字知解,盡是風力所轉,終成敗壞,自家點檢理會,不得鹵莽,相去稍遠,未能面穩,心月無間,只得以此三昧相團,適有信便,以數字相候,餘客腕代草,不備和南。

寄贈無二書(長谷寺普光庵比丘尼)

或差別商量未盡,或差別商量已盡,未是無二,何也?

四五百條蘆柳巷,二三千處管絃樓,且道是無二耶?是二耶?

會得甚痴頑,不會却相許,縱然到得恁麼田地,更須參三生六十刼始得。

行狀

瑞龍和尚行狀

古德云:佛法不怕爛却。余却怕爛却,不怕者有以也,却怕者亦有以也。雖有本有不爛之理,而非戒定慧三學之薰修,則所云不爛者,未必期其保護至於不爛也。

今也青山之麓,鵠鶴相望者皆浮屠也,梵樓之上綺紈間錯者皆寫照也,寔未必其皆為之於可為之事也,而行狀也不然,其不可為之事則不可以為焉。非修其三學之道者,不可以為狀焉。

余本才踈性懶,不事文章者有年矣,然則不免為人所牽,著述章句,其事也亦不少,每臨行狀,未甞不停筆有感矣。夫出家之人,不修三學則道業不成,而道業不成則無行狀可為。蓋不惜其無行狀可為,惜其道業不成,道業不成則佛之慧命莫得而寄焉。其三學之為綱領而不爛却,佛法也固若是也。今之沙門莫之事焉可慨也已。謹按行錄和尚,俗姓金氏,貫光山,諱詳玟,瑞龍其號也,春澤公為曾祖,於沙溪先生為八代孫也。以仁宗嘉慶十九年甲戍生於京城內,幼而清瀅粹然。十七歲時遊鍾,路見官人被刑,忽厭世名利之為患,發無常心,投安城青龍寺影閒長老落髮受具。至年十九也有訪名山之志,入智異山時,有龍岳長老大開講席於安國寺。師攝衣請益,其學漸進,次參龍巖和尚,知見清瀅。年二十七入騎羊聖典丈老之室,道價高標,受其遺囑,住錫于碧菴。菴頹圮,和尚重修,得輪奐焉。護惜常住,中興寶坊,又慮己事未明,數年面壁于七佛庵,以和尚之高識應有得其禪奧,而非同道者未能知也。以光緒十六年庚寅臘月二十七日得微疾,至九日欲入湼槃時,衆以過歲佛供為憂。和尚曰:余為僧六十年而臨遷化,豈有妨碍於三寶事耶?勿憂,延至明年初二日。又欲涅槃時,衆又以祭七星為憂,和尚又如前言,延之至四日巳時,問于衆曰:今日去庶無得妨礙乎?衆曰:唯。付囑訖使時衆諷經念佛,奄然歸化。經云:以波羅提木叉為師,又云:十方諸佛皆依戒定慧而入涅槃。和尚平時守戒孜孜兢兢,精嚴玉立而學識贍富,其入滅也能延促自在,其自在也非定慧固不能也,雖古之精鍊三學而成就道業者亦不可以過焉!

溯其法脉,晦庵傳之寒庵,寒庵傳之秋波,秋波傳之鏡庵,鏡庵傳之中庵,中庵傳之騎羊,而晦庵嗣于葆光,葆光嗣于慕雲,慕雲嗣于碧庵,碧庵嗣于浮休,浮休嗣于芙蓉。和尚於芙蓉為十一代孫也,而壽七十八,臘六十。法門棟樑斯摧,叢林皆傷其運否,余光武四年冬過花田之龍門寺,有虎隱丈老盛言和尚時順間道行卓異,托余述行狀,而不朽以不閑文辭辭之。其數間后過碧松庵,有嶺雲、東雲二高德,乃和學之嗣足也,又欲為先師著其行狀,其請彌勤。余回憶最少年時,過寒際於碧松庵時,見和尚道氣清肅,盎然發外,因年少寡識,未能參聽法慧,以滌心塵,餘恨可慨。今年光五十有五,髮蒼凉而面皺縮,於佛法無所開明,二利俱闕,吁可勝言哉。其於和尚道德大有慕稅望愛之心而二高德之勤請與虎隱丈老之所托,不可以強辭,不揣其文,辭之扭槩,畧如右而其停筆有感,時復再三不已也。

取隱和尚行狀

余廢棄湖西以養病懶,二十有餘年矣。聞取隱和尚之德馨遠飄,而因南北復隔,未得親扣而滌心塵,而和尚奄然歸寂,其用恨特深焉。光武四年冬,有雲遊志過曹溪之松廣寺時,適窮陰雪擁風鳴,仍以信宿禪窓,有慈應、金明、慈城三兄弟謂余曰:我先傅取隱和尚之時順間出世道業,雖非古祖師之可肩,而於近世也罕有聞見焉,以先傅之高行為而資者宜其著其行狀而傳後可也,而今尚未焉者不暇焉,而況高師文名素著禪奧亦深而適臨于此,願借高師之一言,以芳我先傅之遺蹟,夫如是則非特我先傅之行業軒磊不朽,而不佞等諸嗣足亦足以無餘憾焉,請高師之不悋緒餘可乎?

余再三推辭而其請彌勤。謹按其嗣足之所錄,和尚諱旻旭,法號取隱也,俗姓崔氏,海州后人也,以嘉慶二十年乙亥始寄宿於慶尚道奉化地而屋簷下過來者。其翌年九月焉幼而壯且黠焉,有老成風度矣。十四歲,忽然有出塵之趣,北投太白山覺華寺秦珠長老祝髮受戒,隨世緣打幻妄亦有年所,豈曾悟其菩提道法不離世間耶?年至不惑,參超隱丈老太白山彌勒庵,攝衣染指決擇正眼,師資道契,侍奉十秋,應有得其玄奧之境,而志在韜晦,人莫得以知焉。後年至六十八癸未,寓於般若峯下龍樹商窩,十年塊坐,百慮灰冷,忽然有頓悟處,古人云:如人飲水冷煖自知者此也。清虛禪師云:寧可千刼輪迴生死,不慕諸聖解脫,禪家之眼也。不見人之是非,禪家之足也。和尚之發心也期以頓悟而悟之,而悟後生涯如頑石一片,則其於禪眼有其庶幾焉,而青黃黼黻,管絃技操,不用聲瞽而是非自絕,禪家之足也,可謂十分周圓也。蓋北入香山,南入頭流,半生行李,如閑雲野窵,而亦不以脫洒為我所而自高其所蘊於中者,得以偉旺鄭重不待智者而後知也。當七十九年甲午春住錫桐裏之彌陀庵,設禪會,振玄風,卓異其行至老不怠也。越四年丁酉,欲卜其終老之所,晏居于明寂蘭若之三年。已亥正月初七日感微疾,至十四日申時入滅。嗚呼!有相必空,世之所以免也,而其奈道人之乘化也,山野皆痛悼不已,何其臨滅也神識安閑端坐如平日時。有院主慧雲上座問曰:和尚今欲入滅,四山相逼,其定慧一念堅凝不昧乎?和尚豎起枕子而已,奄然坐逝。俱胝和尚之豎起一指,終不以鹵莽歸之,而普天寒熱焦摶打凍亦是走殺外邊也。和尚豎起一枕也,能殺能活,有照有用底消息,庵主之對趙州也不必專美於古也。其夜三鼓,一道瑞光橫空如虹橋,經闍維後,過五日而其光增淨,五色散合玲瓏,又有祥雲四合,綸輪間錯,遠近緇白瞻慕敬歎,如古道人入滅時也。蓋和尚生於嘉慶二十一年丙子,入滅於大韓光武三年已亥,壽八十四,十四歲出家受戒,臘七十一也。

和尚嗣超隱義宥,超隱嗣淵月以俊,而浮休傳之碧庵,碧庵傳之翠微,翠微傳之栢庵,栢庵傳之無用,無用傳之影海,影海傳之楓巖,楓巖傳之碧潭,碧潭傳之詠月,詠月傳之樂坡。和尚於浮休為十二代孫也,於太古為十七世也。佛化漸殘,正法眼藏塗地而盡,而和尚能專定慧,大整頹綱於斯世也,可謂火中蓮華也,讃何可盡。余以踈慵癈棄,無用於世而佛化之為弊瘼者,百端俱發,而道德不能濟得,文章亦何救焉?因此感憤,置其文墨亦有年矣,况閱盡炎凉,文辭衰落,無所用心於章句等事,第因和尚之出世道業卓異其如斯,而其嗣足慈應、金明、慈城三兄弟之勤請,又其如斯,不可強止,於是乎槩畧如右而寓叙乎,其前日未得親扣之恨之萬一云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