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雄與王充

第十六講 漢代經學與揚雄、王充

漢代經學

董仲舒﹕獨尊儒術,罷黜百家

五經博士(136B.C.)及博士弟子員的設立

經生重家法以取利祿

士人沿經術以制用﹕春秋斷獄

眭弘

今古文之爭:劉向、劉歆父子

緯書﹕纖緯

王莽篡漢:新(9-24)

《白虎通義》(白虎觀會議79B.C.)﹕解決五經經意的紛歧統一政府體制

石渠閣會議(51B.C)

調和今古文、兼治諸經的風氣:鄭玄、許慎

揚雄(53B.C.-18A.D.)以摹擬為學之道(唐君毅;1)

《法言》擬《論語》:批諸子、承孔孟,兼採道家思想。

學行、吾子、修身、問道、問神、問明、寡見、五百、先知、重黎、淵騫、君子、孝至。

人之性也善惡混。

《太玄》擬《易經》:方部州家(強調的不是象徵天氣的陰、陽而是地理;2)

一玄、三方、九部、二十七州、八十一家、二百四十三表、七百二十七贊:729/2=364.5 + 踦/嬴=365.5

出冥入冥的宇宙觀:道家的宇宙觀(3)

王充(27-c.100)以批評為學之道(唐君毅)

疾虛妄:問孔、非韓、刺孟

性命才情與遭遇幸偶

所謂善、惡:好命、歹命

反貴古賤今、歷史意識及經驗主義

漢末的政治批判

東漢士族之新地位

仲長統《昌言》、王符《潛夫論》、崔寔《政論》、荀悅《申鑒》

立國本末、君民關係、外戚宦官

與後來魏晉思想的關聯

1. 欲求文章成名於後世,以為經莫大於《易》,故作《太玄》;傳莫大於《論語》,作《法言》;史篇莫善於《倉頡》,作《訓纂》;箴莫善於〈虞箴〉,作〈州箴〉;賦莫深於《離騷》,反而廣之;辭莫麗於相如,作四賦:皆斟酌其本,相與放依而馳騁云。用心於內,不求於外。於時,人皆曶之;唯劉歆范逡敬焉,而桓譚以為絕倫。

2. 易與太玄,大抵道同而法異。易畫有二,曰陽曰隂;玄畫有三,曰一、曰二、曰三。易有六位,玄有四重。易以八卦相重為六十四卦,玄以一二三錯於方、州、部、家為八十一首。易毎卦有六爻,合為三百八十四爻;玄毎首有九贊,合為七百二十九贊,皆當期之日。易有元亨利貞,玄有罔、直、蒙、酋、冥。易大衍之數五十,其用四十有九;玄天地之筴各十有八,合為三十六筴,地則虛三用三十三筴。易揲之以四,玄揲之以三。易有七九八六,謂之四象;玄有一二三,謂之三摹。易有彖,玄有首。易有爻,玄有贊。易有象,玄有測。易有文言,玄有文。易有繫辭,玄有攡、瑩、掜、圖、告。易有説卦,玄有數。易有序卦,玄有衝。易有雜卦,玄有錯。殊途而同歸,百慮而一致,皆本於太極、兩儀、三才、四時、五行,歸於道徳仁義也。

3. 罔、直、蒙、酋、冥:罔,北方也,冬也,未有形也;直,東方也,春也,質而未有文也;蒙,南方也,夏也,物之脩長也,皆可得而載也;酋,西方也,秋也,物皆成象而就也;有形則復於無形,故曰冥。故萬物罔乎北,直乎東,蒙乎南,酋乎西,冥乎北。故罔者,有之舍也;直者,文之素也;蒙者,亡之主也;酋者,生之府也;冥者,明之藏也。罔舍其氣,直觸其類,蒙極其脩,酋考其親,冥反其奥。罔蒙相極,直酋相勅,出冥入冥,新故更代,隂陽迭循,清濁相廢。

4. 人之性也,善惡混。脩其善則為善人,脩其惡則為惡人。氣也者,所適善惡之馬也歟?」(修身)

5. 或問:「何如斯謂之人?」曰:「取四重,去四輕,則可謂之人。」曰:「何謂四重?」曰:「重言,重行,重貌,重好。言重則有法,行重則有德,貌重則有威,好重則有觀。」「敢問四輕。」曰:「言輕則招憂,行輕則招辜,貌輕則招辱,好輕則招淫。」

6. 或問神。曰:「心。」「請聞之。」曰:「潛天而天,潛地而地,天地神明而不測者也,心之潛也,猶將測之,况於人乎!况於事倫乎!」「敢問潛心于聖。」曰:「昔仲尼潛心於文王矣,達之。顔淵亦潛心於仲尼矣,未達一間耳。神在所潛而已矣。」

7. 或曰:「經可損益歟?」[1]曰:「《易》始八卦而文王六十四,其益可知也。《詩》、《書》、禮、《春秋》,或因或作,而成於仲尼乎,其益可知也。故夫道非天然,應時而造者,損益可知也。」

8. 或曰:「《淮南》、太史公者,其多知歟?曷其雜也。」曰:「雜乎?雜。人病以多知為雜,惟聖人為不雜。書不經,非書也;言不經,非言也。言、書不經,多多贅矣。」(以上〈問神〉)

9. 或問:「五經有辯乎?」曰:「惟五經為辯。説天者莫辯乎易,説事者莫辯乎書,説體者莫辯乎禮,説志者莫辯乎詩,説理者莫辯乎春秋。捨斯辯,亦小矣。」

10. 或問:「天地簡易,而聖人法之。何五經之支離?」曰:「支離,蓋其所以為簡易也。已簡已易,焉支焉離。」

11. 或問:「孟子知言之要、知德之奥。」曰:「非苟知之,亦允蹈之。」或曰:「子小諸子,孟子非諸子乎?」曰:「諸子者以其知異於孔子者也,孟子異乎?不異。或曰:「荀卿非數家之書侻也,至于子思、孟軻詭哉。」曰:「吾於荀卿歟,見同門而異戶也。惟聖人為不異。牛玄騂白睟而角,其升諸廟乎,是以君子全德。」(以上〈淵騫〉)

12. 或曰:「人有齊死生、同貧富、等貴賤,何如?」曰:「作此者其有懼乎?信死生齊、貧富同、貴賤等,則吾以聖人為囂囂。通天地人曰儒,通天地而不通人曰伎。」(〈君子〉)

13. 凡人操行,有賢有愚,及遭禍福,有幸有不幸。舉事有是有非,及觸賞罰,有偶有不偶。並時遭兵,隱者不中;同日被霜,蔽者不傷。中傷未必惡,隱蔽未必善,隱蔽幸,中傷不幸。俱欲納忠,或賞或罰;並欲有益,或信或疑。賞而信者未必真,罰而疑者未必偽,賞信者偶,罰疑不偶也。(《論衡.幸偶》)

14. 論人之性,定有善有惡。其善者,固自善矣;其惡者,故可教告率勉,使之為善。凡人君父,審觀臣子之性,善則養育勸率,無令近惡;近惡則輔保禁防,令漸於善。善漸於惡,惡化於善,成為性行。(〈率性〉)

15. 情性者、人治之本,禮樂所由生也。故原情性之極,禮為之防,樂為之節。性有卑謙辭讓,故制禮以適其宜;情有好惡喜怒哀樂,故作樂以通其敬。禮所以制、樂所為作者,情與性也。昔儒舊生,著作篇章,莫不論說,莫能實定。

16. 周人世碩以為人性有善有惡,舉人之善性,養而致之則善長;性惡,養而致之則惡長。如此,則性各有陰陽,善惡在所養焉。故世子作《養書》一篇。密子賤、漆雕開、公孫尼子之徒,亦論情性,與世子相出入,皆言性有善有惡。

17. 孟子作《性善》之篇,以為「人性皆善,及其不善,物亂之也。」謂人生於天地,皆稟善性,長大與物交接者,放縱悖亂,不善日以生矣。若孟子之言,人幼小之時,無有不善也。微子曰:「我舊云孩子,王子不出。」紂為孩子之時,微子睹其不善之性,性惡不出眾庶,長大為亂不變,故云也。…且孟子相人以眸子焉,心清而眸子瞭,心濁而眸子眊。人生目輒眊瞭,眊瞭稟之於天,不同氣也,非幼小之時瞭,長大與人接乃更眊也。性本自然,善惡有質,孟子之言情性,未為實也。然而性善之論,亦有所緣。或仁或義,性術乖也;動作趨翔,性識詭也。面色或白或黑,身形或長或短,至老極死,不可變易,天性然也。皆知水土物器形性不同,而莫知善惡稟之異也。一歲嬰兒,無爭奪之心,長大之後,或漸利色,狂心悖行,由此生也。

18. 告子與孟子同時,其論性無善惡之分,譬之湍水,決之東則東,決之西則西。夫水無分於東西,猶人無分於善惡也。夫告子之言,謂人之性與水同也。使性若水,可以水喻性,猶金之為金,木之為木也。人善因善,惡亦因惡,初稟天然之姿,受純壹之質,故生而兆見,善惡可察。無分於善惡,可推移者,謂中人也,不善不惡,須教成者也。故孔子曰:「中人以上,可以語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語上也。」告子之以決水喻者,徒謂中人,不指極善極惡也。孔子曰:「性相近也,習相遠也。」夫中人之性,在所習焉,習善而為善,習惡而為惡也。至於極善極惡,非復在習,故孔子曰:「惟上智與下愚不移。」性有善不善,聖化賢教,不能復移易也。孔子、道德之祖,諸子之中最卓者也,而曰「上智下愚不移」,故知告子之言,未得實也。夫告子之言,亦有緣也。《詩》曰:「彼姝之子,何以與之。」其《傳》曰:「譬猶練絲,染之藍則青,染之朱則赤。」夫決水使之東西,猶染絲令之青赤也。丹朱、商均已染於唐、虞之化矣,然而丹朱慠而商均虐者,至惡之質,不受藍、朱變也。

19. 孫卿有反孟子,作《性惡》之篇,以為「人性惡,其善者,偽也」。性惡者、以為人生皆得惡性也,偽者、長大之後,勉使為善也。若孫卿之言,人幼小無有善也。稷為兒,以種樹為戲;孔子能行,以俎豆為弄。石生而堅,蘭生而香。稟善氣,長大就成,故種樹之戲,為唐司馬;俎豆之弄,為周聖師,稟蘭石之性,故有堅香之驗。夫孫卿之言,未為得實。然而性惡之言,有緣也。一歲嬰兒,無推讓之心,見食,號欲食之;睹好,啼欲玩之。長大之後,禁情割欲,勉厲為善矣。劉子政非之曰:「如此,則天無氣也。陰陽善惡不相當,則人之為善,安從生?」

20. 陸賈曰:「天地生人也,以禮義之性。人能察己所以受命則順,順之謂道。」夫陸賈知人禮義為性,人亦能察己所以受命。性善者、不待察而自善,性惡者、雖能察之,猶背禮畔義。義挹於善,不能為也。故貪者能言廉,亂者能言治。盜跖非人之竊也,莊蹻刺人之濫也,明能察己,口能論賢,性惡不為,何益於善?陸賈之言,未能得實。

21. 董仲舒覽孫、孟之書,作《情性》之說曰:「天之大經,一陰一陽;人之大經,一情一性。性生於陽,情生於陰。陰氣鄙,陽氣仁。曰性善者,是見其陽也;謂惡者,是見其陰者也。」若仲舒之言,謂孟子見其陽,孫卿見其陰也。處二家各有見,可也;不處人情性情性有善有惡,未也。夫人情性,同生於陰陽,其生於陰陽,有渥有泊。玉生於石,有純有駮;情性於陰陽,安能純善?仲舒之言,未能得實。

22. 劉子政曰:「性、生而然者也,在於身而不發;情、接於物而然者也,出形於外。形外、則謂之陽,不發者、則謂之陰。」夫子政之言,謂性在身而不發。情接於物,形出於外,故謂之陽;性不發,不與物接,故謂之陰。夫如子政之言,乃謂情為陽,性為陰也。不據本所生起,苟以形出與不發見定陰陽也。必以形出為陽,性亦與物接,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惻隱不忍,不忍,仁之氣也;卑謙辭讓,性之發也,有與接會,故惻隱卑謙,形出於外。謂性在內,不與物接,恐非其實。不論性之善惡,徒議外內陰陽,理難以知。且從子政之言,以性為陰,情為陽,夫人稟情,竟有善惡不也?

23. 自孟子以下,至劉子政,鴻儒博生,聞見多矣,然而論情性竟無定是。唯世碩儒、公孫尼子之徒,頗得其正。由此言之,事易知,道難論也。酆文茂記,繁如榮華;恢諧劇談,甘如飴密,未必得實。實者、人性有善有惡,猶人才有高有下也,高不可下,下不可高。謂性無善惡,是謂人才無高下也。稟性受命,同一實也。命有貴賤,性有善惡。謂性無善惡,是謂人命無貴賤也。九州田土之性,善惡不均,故有黃、赤、黑之別,上、中、下之差;水潦不同,故有清濁之流,東西南北之趨。人稟天地之性,懷五常之氣,或仁或義,性術乖也;動作趨翔,或重或輕,性識詭也。面色或白或黑,身形或長或短,至老極死,不可變易,天性然也。

24. 余固以孟軻言人性善者,中人以上者也;孫卿言人性惡者,中人以下者也;楊雄言人性善惡混者,中人也。若反經合道,則可以為教;盡性之理,則未也。(〈本性〉)

25. 儒者論曰:「天地故生人。」此言妄也。夫天地合氣,人偶自生也;猶夫婦合氣,子則自生也。夫婦合氣,非當時欲得生子,情欲動而合,合而生子矣。且夫婦不故生子,以知天地不故生人也。然則人生於天地也,猶魚之於淵,蟣虱之於人也,因氣而生,種類相產。萬物生天地之間,皆一實也。…夫天不能故生人,則其生萬物,亦不能故也。天地合氣,物偶自生矣。夫耕耘播種,故為之也;及其成與不熟,偶自然也。何以驗之?如天故生萬物,當令其相親愛,不當令之相賊害也。(〈物勢〉)

26. 世信虛妄之書,以為載於竹帛上者,皆賢聖所傳,無不然之事,故信而是之,諷而讀之;睹真是之傳,與虛妄之書相違,則并謂短書不可信用。夫幽冥之實尚可知,沈隱之情尚可定,顯文露書,是非易見,籠總并傳,非實事,用精不專,無思於事也。(〈書虛〉)

27. 世儒學者,好信師而是古,以為賢聖所言皆無非,專精講習,不知難問。夫賢聖下筆造文,用意詳審,尚未可謂盡得實,況倉卒吐言,安能皆是?不能皆是,時人不知難;或是,而意沉難見,時人不知問。案賢聖之言,上下多相違;其文,前後多相伐者,世之學者,不能知也。(〈問孔〉)

28. 韓子之術,明法尚功。賢無益於國不加賞;不肖無害於治不施罰。責功重賞,任刑用誅。故其論儒也,謂之不耕而食,比之於一蠹;論有益與無益也,比之於鹿、馬。馬之似鹿者千金,天下有千金之馬,無千金之鹿,鹿無益,馬有用也。儒者猶鹿,有用之吏猶馬也。夫韓子知以鹿、馬喻,不知以冠、履譬。使韓子不冠,徒履而朝,吾將聽其言也。加冠於首而立於朝,受無益之服,增無益之仕,言與服相違,行與術相反,吾是以非其言而不用其法也。煩勞人體,無益於人身,莫過跪拜。使韓子逢人不拜,見君父不謁,未必有賊於身體也。然須拜謁以尊親者,禮義至重,不可失也。故禮義在身,身未必肥;而禮義去身,身未必瘠而化衰。以謂有益,禮義不如飲食。使韓子賜食君父之前,不拜而用,肯為之乎?(〈非韓〉)

29. 夫利有二:有貨財之利,有安吉之利。惠王曰:「何以利吾國?」何以知不欲安吉之利,而孟子徑難以貨財之利也?《易》曰:「利見大人。」「利涉大川。」「乾,元亨利貞。」《尚書》曰:「黎民亦尚有利哉?」皆安吉之利也。行仁義得安吉之利。孟子不且語問惠王:「何謂『利吾國』?」惠王言貨財之利,乃可荅若設。令惠王之問未知何趣?孟子徑荅以貨財之利。如惠王實問貨財,孟子無以驗效也;如問安吉之利,而孟子荅以貨財之利,失對上之指,違道理之實也。(〈刺孟〉)

30. 論者多謂儒生不及彼文吏,見文吏利便,而儒生陸落,則詆訾儒生以為淺短,稱譽文吏謂之深長。是不知儒生,亦不知文吏也。儒生、文吏皆有材智,非文吏材高而儒生智下也;文吏更事,儒生不習也。謂文吏更事,儒生不習,可也;謂文吏深長,儒生淺短,知妄矣。世俗共短儒生,儒生之徒亦自相少。何則?並好仕學宦,用吏為繩表也。儒生有闕,俗共短之;文吏有過,俗不敢訾。歸非於儒生,付是於文吏也。夫儒生材非下於文吏,又非所習之業非所當為也,然世俗共短之者,見將不好用也。將之不好用之者,事多己不能理,須文吏以領之也。夫論善謀材,施用累能,期於有益。文吏理煩,身役於職,職判功立,將尊其能。儒生栗栗,不能當劇;將有煩疑,不能效力。力無益於時,則官不及其身也。將以官課材,材以官為驗,是故世俗常高文吏,賤下儒生。儒生之下,文吏之高,本由不能之將。世俗之論,緣將好惡。(〈程材〉)

31. 論災異,謂古之人君為政失道,天用災異譴告之也。災異非一,復以寒溫為之效。人君用刑非時則寒,施賞違節則溫。天神譴告人君,猶人君責怒臣下也。故楚嚴王曰:「天不下災異,天其忘子乎!」災異為譴告,故嚴王懼而思之也。曰:此疑也。夫國之有災異也,猶家人之有變怪也。有災異,謂天譴人君,有變怪,天復譴告家人乎?家人既明,人之身中,亦將可以喻。身中病,猶天有災異也。血脈不調,人生疾病;風氣不和,歲生災異。災異、謂天譴告國政,疾病、天復譴告人乎?釀酒於罌,烹肉於鼎,皆欲其氣味調得也。時或鹹苦酸淡不應口者,猶人勺藥失其和也。夫政治之有災異也,猶烹釀之有惡味也。苟謂災異為天譴告,是其烹釀之誤,得見譴告也。占大以小,明物事之喻,足以審天。使嚴王知如孔子,則其言可信。衰世霸者之才,猶夫變復之家也,言未必信,故疑之。夫天道、自然也,無為。如譴告人,是有為,非自然也。黃、老之家,論說天道,得其實矣。(〈譴告〉)

32. 世謂死人為鬼,有知,能害人。試以物類驗之,死人不為鬼,無知,不能害人。何以驗之?驗之以物。人、物也,物、亦物也。物死不為鬼,人死何故獨能為鬼?世能別人物不能為鬼,則為鬼不為鬼尚難分明。如不能別,則亦無以知其能為鬼也。人之所以生者,精氣也,死而精氣滅。能為精氣者,血脈也。人死血脈竭,竭而精氣滅,滅而形體朽,朽而成灰土,何用為鬼?人無耳目,則無所知,故聾盲之人,比於草木。夫精氣去人,豈徒與無耳目同哉?朽則消亡,荒忽不見,故謂之鬼神。人見鬼神之形,故非死人之精也。何則?鬼神、荒忽不見之名也。人死精神升天,骸骨歸土,故謂之鬼。鬼者、歸也,神者、荒忽無形者也。或說:鬼神、陰陽之名也。陰氣逆物而歸,故謂之鬼;陽氣導物而生,故謂之神。神者、伸也,申復無已,終而復始。人用神氣生,其死復歸神氣。陰陽稱鬼神,人死亦稱鬼神。氣之生人,猶水之為冰也。水凝為冰,氣凝為人;冰釋為水,人死復神。其名為神也,猶冰釋更名水也。人見名異,則謂有知,能為形而害人,無據以論之也。(〈論死〉)

33. 凡論事者,違實不引效驗,則雖甘義繁說,眾不見信。論聖人不能神而先知,先知之間,不能獨見,非徒空說虛言,直以才智准況之工也,事有證驗,以效實然。(〈知實〉)

34. 充既疾俗情,作《譏俗》之書;又閔人君之政,徒欲治人,不得其宜,不曉其務,愁精苦思,不睹所趨,故作《政務》之書。又傷偽書俗文多不實誠,故為《論衡》之書。夫賢聖歿而大義分,蹉跎殊趨,各自開門。通人觀覽,不能釘銓。遙聞傳授,筆寫耳取,在百歲之前。歷日彌久,以為昔古之事,所言近是,信之入骨,不可自解,故作實論。其文盛,其辯爭,浮華虛偽之語,莫不澄定。沒華虛之文,存敦厖之朴;撥流失之風,反宓戲之俗。充書形露易觀。

[1] 經是否可損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