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愈

韓愈與李翱

1. 韓愈(768-824)

A. 文與道:文者貫道之器也。(李漢〈昌黎先生集序〉)

B. 性三品說(〈原性〉)

C. 儒家傳統的斷絕:後來朱熹提出「道統」說(〈原道〉)

D. 反對釋、老(〈原道〉)

E. 部分經典的強調與孟子地位的提升(〈原道〉)

2. 李翱(772-841):復性書

原道

1. 博愛之謂仁,行而宜之之謂義,由是而之焉之謂道,足乎己無待於外之謂德。仁與義為定名,道與德為虛位,故道有君子小人,而德有凶有吉。老子之小仁義,非毀之也,其見者小也;坐井而觀天,曰天小者,非天小也。彼以煦煦為仁,孑孑為義,其小之也則宜。其所謂道,道其所道,非吾所謂道也;其所為德,德其所德。非吾所謂德也。凡吾所謂道德云者,合仁與義言之也,天下之公言也。老子之所謂道德云者,去仁與義言之也,一人之私言也。

2. 道衰,孔子沒,火於,佛於之閒。其言道德仁義者,不入於,則入於;不入於,則入於佛。入於彼,必出於此;入者主之,出者奴之;入者附之,出者汙之。噫!後之人其欲聞仁義道德之說,孰從而聽之?者曰:「孔子,吾師之弟子也。」佛者曰:「孔子,吾師之弟子也。」為孔子者,習聞其說,樂其誕而自小也,亦曰:「吾師亦嘗云爾。」不惟舉之於其口,而又筆之於其書。噫!後之人雖欲聞仁義道德之說,其孰從而求之!甚矣!人之好怪也。不求其端,不訊其末,惟怪之欲聞。

3. 古之為民者四,今之為民者六;古之教者處其一,今之教者處其三。農之家一,而食粟之家六;工之家一,而用器之家六;賈之家一,而資焉之家六;奈之何民不窮且盜也!古之時,人之害多矣,有聖人者立,然後教之以相生養之道。為之君,為之師,驅其蟲蛇禽獸而處之中土。寒然後為之衣,饑然後為之食。木處而顛,土處而病也,然後為之宮室。為之工以贍其器用,為之賈以通其有無,為之醫藥以濟其夭死,為之葬埋祭祀以長其恩愛,為之禮以次其先後,為之樂以宣其鬱,為之政以率其怠勌,為之刑以鋤其強梗。相欺也,為之符璽斗斛權衡以信之;相奪也,為之城郭甲兵以守之。害至而為之備,患生而為之防。今其言曰:「聖人不死,大盜不止」、「剖斗折衡,而民不爭」。嗚呼!其亦不思而已矣。

4. 如古之無聖人,人之類滅久矣。何也?無羽毛鱗介以居寒熱也,無爪牙以爭食也。是故君者,出令者也;臣者,行君之令而致之民者也;民者,出粟米麻絲作器皿、通貨財以事其上者也。君不出令,則失其所以為君;臣不行君之令而致之民,則失其所以為臣;民不出粟米麻絲、作器皿、通貨財以事其上,則誅。今其法曰:必棄而君臣,去而父子,禁而相生養之道,以求其所謂清靜寂滅者。嗚呼!其亦幸而出於三代之後,不見黜於周公孔子也;其亦不幸而不出於三代之前,不見正於周公孔子也。帝之與王,其號名殊,其所以為聖一也。夏葛而冬裘,渴飲而饑食,其事殊,其所以為智一也。今其言曰,曷不為太古之無事;是亦責冬之裘者曰,曷不為葛之之易也;責饑之食者曰,曷不為飲之之易也。傳曰:「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然則古之所謂正心而誠意者,將以有為也。今也欲治其心,而外天下國家,滅其天常,子焉而不父其父,臣焉而不君其君,民焉而不事其事。孔子之作《春秋》也,諸侯用夷禮則夷之,進於中國則中國之。經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諸夏之亡。」《詩》曰:「戎狄是膺,是懲。」今也舉夷狄之法,而加之先王之教之上,幾何其不胥而為夷也。夫所謂先王之教者何也?博愛之謂仁,行而宜之之謂義,由是而之焉之謂道,足乎己無待於外之謂德。其文《詩》、《書》、《易》、《春秋》,其法禮、樂、刑、政,其民士、農、工、賈,其位君臣、父子、師友、賓主、昆弟、夫婦,其服麻、絲,其居宮、室,其食粟、米、果、蔬、魚、肉;其為道易明,而其為教易行也。是故以之為己,則順而祥;以之為人,則愛而公;以之為心,則和而平;以之為天下國家,無所處而不當。是故生則得其情,死則盡其常,郊焉而天神假,廟焉而人鬼享。曰:「斯道也,何道也?」曰:「斯吾所謂道也,非向所謂與佛之道也。以是傳之以是傳之以是傳之以是傳之周公周公傳之孔子孔子傳之孟軻之死,不得其傳焉。也,擇焉而不精,語焉而不詳。由周公而上,上而為君,故其事行;由周公而下,下而為臣,故其說長。然則如之何而可也?曰:「不塞不流,不止不行。人其人,火其書,廬其居,明先王之道以道之,鰥寡孤獨廢疾者有養也。其亦庶乎其可也。」

原性

5. 性也者,與生俱生也;情也者,接於物而生也。性之品有三,而其所以為性者五;情之品有三,而其所以為情者七。曰何也?曰性之品有上中下三。上焉者,善焉而已矣;中焉者,可導而上下也;下焉者,惡焉而已矣。其所以為性者五:曰仁、曰禮、曰信、曰義、曰智。上焉者之於五也,主於一而行於四;中焉者之於五也,一不少有焉,則少反焉,其於四也混;下焉者之於五也,反於一而悖於四。性之於情視其品。情之品有上中下三。其所以為情者七,曰喜、曰怒、曰哀、曰懼、曰愛、曰惡、曰欲。上焉者之於七也,動而處其中;中焉者之於七也,有所甚,有所亡,然而求合其中者也;下焉者之於七也,亡與甚,直情而行者也。情之於性視其品。

6. 孟子之言性曰:「人之性善。」荀子之言性曰:「人之性惡。」揚子之言性曰:「人之性善惡混。」夫始善而進惡,與始惡而進善,與始也混而今也善惡,皆舉其中而遺其上下者也,得其一而失其二者也。叔魚之生也,其母視之,知其必以賄死。楊食我之生也,叔向之母聞其號也,知必滅其宗。越椒之生也,子文以為大戚,知若敖氏之鬼不食也。人之性果善乎?后稷之生也,其母無災,其始匍匐也,則岐岐然、嶷嶷然。文王之在母也母不憂,既生也傅不勤,既學也師不煩。人之性果惡乎?堯之朱,舜之均,文王之管、蔡,習非不善也,而卒為奸。瞽瞍之舜,鯀之禹,習非不惡也,而卒為聖。人之性善惡果混乎?故曰「三子之言性也,舉其中而遺其上下者也,得其一而失其二者也。」

7. 曰:「然則性之上下者,其終不可移乎?」曰:「上之性就學而易明,下之性畏威而寡罪,是故上者可教,而下者可制也。其品則孔子謂不移也。」曰:「今之言性者異於此何也?」曰:「今之言者,雜佛老而言也。雜佛老而言也者,奚言而不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