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公全傳

張貼日期:Apr 18, 2014 1:26:53 AM

第一回李節度拜佛求子 真羅漢降世投胎

話說南宋自南渡以來,遷都臨安,高宗皇帝建炎天子四年,改為紹興元年。在朝有一位京營節度使,姓李名茂春,原籍浙江臺州府天臺縣人,娶妻王氏,夫妻好善。李大人為人最慈,帶兵軍令不嚴,因此罷官回籍。在家中樂善好施,修橋補路,扶危濟困,冬施棉衣,夏施湯藥。這李大人在街市閑遊,人都呼之為李善人。內中就有人說:李善人不是真善人,要是真善人,怎麼會沒兒子?這話李大人正聽見,自己回至家中,悶悶不樂。夫人王氏見大人回來,悶悶不樂。可就問大人因何不樂?大人說:我在街市閑遊,人都稱我為李善人,內中就有人暗中說,被我聽見。他說我懲惡揚善,又說善人不是真心,要是真心為善,不能沒兒子。我想上天有眼,神佛有靈,當教你我有兒子纔是。夫人勸大人納寵,買兩侍妾,也可以生兒養女。大人說:夫人此言差矣,吾豈肯作那不才之事?夫人年近四旬,尚可以生養兒女。你我齋戒沐浴三天,同到永寧村北天台山國清寺拜佛求子。倘使上天有眼,你我夫妻也可生子。王氏夫人說:甚好。

李茂春擇了日期,帶著僮僕人等,夫人坐轎,員外乘馬,到了天台山下。祇見此山高聳天際,山峰直立,樹木森森,國清寺在半山之上。到了山門以外,祇見山門高大,裏面鐘鼓二樓,前至後五層大殿,後有齋堂客舍,經堂戒堂,二十五間藏經樓。員外下馬,裏面僧人出來迎接,到客堂奉茶。老方丈性空長老,知道是李員外降香,親身出來接見,帶著往各處拈香。夫妻先至大雄寶殿拈香,叩求神佛保佑:千萬教我得子,接續香煙。如佛祖顯靈,我等重修古廟,再塑金身。禱告已畢,又至各處拈香。到了羅漢堂拈香,方燒至四尊羅漢,忽見神像由蓮臺墜地。性空長老說:善哉!善哉!員外定生貴子,過日我給員外道喜。

李員外回到家中,不知不覺夫人有喜。過了數個月,生了一個公子。臨生之時,紅光罩院,異香扑鼻,員外甚喜。這孩自生落之後,就哭聲不止,直至三朝。

這日正有親友鄰里來慶賀,外面家人來回話,說有國清寺方丈性空,給員外送來一份厚禮,親來賀喜。員外迎接進來。性空說:員外大喜。令郎公可平安?員外說:自從生落之後,直哭到今朝不止,吾正憂慮此事。老和尚有何妙法能治?性空說:好辦。員外先到裏面把令公子抱出我看看,就知道是何緣故了。員外說:此子未過滿月,就抱出來,恐有不便。性空說:無妨。員外可用袍袱蓋上,可以不沖三光。員外一聽有理,連忙把孩兒從裏面抱出來,給大眾一看。孩兒生得五官清秀,品貌清奇,啼哭不止。性空和尚過來一看,那孩兒一見和尚,立止啼哭,一咧嘴笑了。老和尚就用手摸那孩兒頭頂說:莫要笑,莫要笑,你的來歷我知道。你來我去兩拋開,省的大家胡倚靠。

那孩兒立時不哭了。性空說:員外,我收一個記名徒弟,給他取個名字,叫李修緣罷。員外應了,把孩兒抱進去,出來給和尚備齋。吃罷,眾親友都散去,性空長老也去了。員外另僱奶娘扶養孩兒。光陰似箭,日月如梭,不知不覺過了幾年。李修緣長至七歲,懶說懶笑,永不與同村兒童聚耍。入學讀書,請了一位老秀才杜群英先生在家教他,還有兩個同伴,一個是永寧村武孝廉韓成之子韓文美,年九歲。還有李夫人內侄,永寧村住,姓王名全,乃是兵部司馬王安士之子,年八歲,三子共讀書,甚是和美。就是李修緣年幼,過目不忘,目讀十行,才學出眾。杜先生甚奇之,常與人言:久後成大器者,李修緣也。至十四歲,五經四書諸子百家,背誦極熟,合王、韓二人,在學房時常作詩,口氣遠大。

這年想要入縣考取文童,李茂春臥床不起,人事不知,病勢垂危。派人把內弟王安士請來,到床前。李員外說:賢弟,我不久於人世。你外甥與你姐姐,全要你照應。修緣不可縱性廢讀,吾已給他定下親了,是劉家莊劉千戶之女。家中內外無人,全仗賢弟分心。王安士說:姐丈放心養病,不必多囑,弟自當照應。員外又對王氏夫人說:賢妻,我今五十五歲,也不算夭壽。我死之後,千萬要扶養孩兒,教訓他成名,我雖在九泉之下也甘心。又囑了修緣幾句話,自己心中一亂,口眼一閉,嗚呼哀哉。李員外一死,合家慟哭,王員外幫辦喪事已畢,修緣守孝不能入場,是年王全、韓文美都中了秀才,兩家賀喜。

王氏夫人家中有一座問心樓,一年所做之事,寫在帳上。每到歲底,寫好表章,連同帳一並交天,一年並無一件事隱瞞的。

李修緣好道學,每見經卷必喜愛,讀之不捨。過了二年,王氏夫人一病而亡,李修緣自己慟哭一場,王員外幫辦喪事完畢。李修緣喜看道書,到了十八歲,這年孝滿脫眼。他立志出家,看破紅塵,所有家中之事,都是王員外辦理。李修緣自己到了墳上,燒了些紙錢,給王員外留下一紙書字,竟自去了。

王員外兩日不見外甥,派人各處尋找,不見外甥。自己拆開字來一看。上寫的是:

修緣去了,不必尋找。他年相見,便知分曉。

王員外知道外甥素近釋道,在臨近庵觀寺院,各處派人尋找,並不見下落。派家人貼白帖,在各處尋找:如有人把李修緣送來,謝白銀百兩。如有人知道實信,人在何處,送信來,謝銀五十兩。一連三個月並無下落。

書中交代,且說李修緣自從家中分手之後,信步遊行,到了杭城,把銀錢用盡,到了廟中要出家,人家也不敢留他。他自己到西湖飛來峰上靈隱寺廟中,見老方丈,要出家。當家和尚方丈乃是九世比丘僧,名元空長老,號遠瞎堂。一見李修緣,知道他是西天金身降龍羅漢降世,奉佛法旨,為度世而來。因他執迷不醒,用手擊了他三掌,把天門打開。他纔知道自己根本源流,拜元空長老為師,起名道濟。

他坐禪坐顛,還有些瘋。廟裏獨叫他顛和尚,外面又叫他瘋和尚,訛言傳說濟顛僧。他本是奉佛法旨,所為度世而來,自己在外面濟困扶危,勸化眾生,在廟內不論哪個和尚有錢就偷,有衣服偷出去就當了吃酒,最愛吃肉。常有人說和尚例應吃齋,為甚麼吃酒?濟顛說:佛祖留下詩一首,我人修心他修口,他人修口不修心,為我修心不修口。自己就是與廟中的監寺僧廣亮不對,廟中除去了方丈,就屬監寺僧為尊。廣亮新作了一件僧衣,值錢四十吊。他偷了去當在當舖中,把當票貼在山門上,監寺廣亮一見僧袍沒有了,派人各處一找,把當票找著。和尚掛失票不行,把山門摘下來,四人抬著去贖。廣亮回稟老方丈說:廟中瘋和尚不守清規,常偷眾僧的銀錢衣物等物,理應按清規治罪於他。

元空長老說道:道濟無贓,不能治他。你等去暗中訪察,如要有贓證,把他帶來見我就是。廣亮派兩個徒弟在暗中訪拿濟顛。濟顛在大雄寶殿供桌頭睡覺。兩個小和尚志清、志明,每日留神。這天見濟顛在大殿裏探頭出來,往各處偷瞧了多時,後又進去一看,躡足潛蹤出來,懷中鼓棚棚的。方至甬道當中,祇見志清、志明由屋中出來,說:好濟顛,你又偷甚麼物件?休想逃走!過去一伸手,把那濟顛和尚抓住,一直竟到方丈房中回話。監寺的先見長老說:稟方丈知道,咱們廟中濟顛不守清規,偷盜廟中物件,按清規戒律之例治罪。元空長老一聽,心中說:道濟,你偷廟中物件,不該叫他等拿住。我雖然護庇你,也無話可說。吩咐人:把他帶上來就是。濟公來至方丈前屋內,說:老和尚你在哪裏?我在這裏問心。見了方丈永遠是這樣,元空也不教他磕頭,說道:道濟不守清規,偷盜廟中物件,應得何罪?廣亮說:砸毀衣缽戒碟,逐出廟外,不准為憎。老方丈說:我重責他就是。就問道:道濟,把偷之物獻出。

濟公說:師父,他們真欺負我。我在大雄寶殿睡覺,因掃地沒有盛土之物,我放在懷中。你等來看罷。說著,把絲絛一解,嘩啦落下土片。老方丈大怒,說:廣亮誤害好人為盜,應得重責!吩咐看響板要打監寺。眾僧都來瞧熱鬧。濟公自己出來,到了西湖,見樹林內有人上吊。濟公連忙過去要救此人。正是:

行善之人得聖僧救,落難女子父女相會。

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回董士宏葬親賣女 活羅漢解救好人

話說濟公長老在西湖見一個人方要上吊,自己按靈光一算,早已知道。書中交代,那人姓董名士宏,原籍浙江錢塘縣人,為人事母至孝。父早喪,母秦氏。娶妻杜氏早死,留下一女名玉姐,甚伶俐。董士宏錘金匠手藝,他女兒八歲時,秦氏老太太染病不起,董士宏小心進湯醫。家貧無力贍養老母,把女兒玉姐典在顧進士家作使女,十年回贖,典銀五十兩,給老太太養病。老母因看不見孫女,問:“我孫女哪裏去了?”董士宏說:“上他外祖那裏去了。”老太太病重,一連七日不起,竟自嗚呼哀哉。他就把家中些銀兩盡力葬母之後,自己到鎮江府那裏忍耐時光。十載光景,好容易積湊了六十兩紋銀,想把女兒贖出來,另找婆家。在路上無話。

這一日到了臨安,住在錢塘門外悅來客店中。帶了銀兩,明日到了百家巷。一問顧宅進士,左右鄰居都說:顧老爺升了外任,不知在哪兒做官。董士宏一聽,如站萬丈高樓失腳,揚子江斷纜崩舟,自己各處訪問,並不知顧大人住在哪裏,也不知女兒下落。到了錢塘門外,在天竺街酒店吃了幾盃悶酒,不知不覺,醉入夢鄉。出了酒店想要回寓,不覺自己走錯道路,把銀子也丟了。及至酒醒,身邊一摸,銀子丟了!這一驚非同小可,無奈走至樹林,越想越無滋味,想:女兒也不能見面了,自己不如一死,以了此生之孽冤。想罷,來至樹林,把腰中絲絛解下來,拴上一個套兒,想要自縊身死。忽然對面來了一個和尚,口中說:死了死了,已死就了。死了倒比活的好!我要上吊。解下絲絛,就要往樹上拴。董士宏一聽,猛吃一驚,抬頭一看,祇見那僧人長的甚為不堪。怎見得?有詩為證:

臉不洗,頭不剃,醉眼乜斜睜又閉。若癡若傻若顛狂,到處詼諧好耍戲。

破僧衣,不趁體,上下窟窿錢串記,絲絛七斷與八結,大小咯噠接又續。

破僧鞋,祇剩底,精光兩腿雙脛赤,涉水登山如平地,乾坤四海任逍遙。

經不談,禪不理,吃酒開葷好詼戲,警愚勸善度群迷,專管人間不平氣。

董士宏看罷,祇聽和尚說:我要上吊了!就要把繩子往頸裏套。董士宏連忙過去,說:和尚,你為甚麼去尋短見?濟公說:我師父同我化了三年之久善緣,日積月累,好容易湊了五兩銀子。我奉了師父之命,派我買兩身僧衣僧帽,我最好喝酒,在酒館之中,因為多貪了兩盃酒,不知不覺,酩酊大醉,把五兩銀子丟了。我有心回廟見我師父,又怕老和尚生氣。我自己越思越氣,無路生活世上,故來此上吊。董士宏一聽這話,說:和尚,你為了五兩銀子,也不至於死。我囊內尚有散碎銀子五六兩,我亦是遇難之人,留了也無用。來罷,我周濟你五六兩銀子罷。伸手掏出一包遞給和尚。和尚接在手中哈哈大笑,說:你這銀子,可不如我銀子那樣好。又碎又有成色潮點。

董士宏一聽,心中不悅。暗想:我白施捨給你銀子,你還嫌不好。自己說:和尚,你對付著使用去吧。和尚答應一聲,說:我走了。董士宏說:這個和尚真真不知人情世務。我白送給他銀子,他還說不好。臨走連我姓沒問,也不知謝我,真正是無知之輩。唉!反正是死。正在氣惱,祇見和尚從那邊又回來,說:我和尚一見了銀子全忘了,也沒問恩公貴姓?因何在此?董士宏把自己丟銀子之故說了一遍,和尚說:你也是丟了銀子啦,父女不能見面。你死罷,我走啦。董士宏一聽,說:這個和尚太不知世務,連話都不會說。見和尚走了五六步又回來說:董士宏,你是真死假死呢?董士宏說:我是真死,怎麼樣?和尚說:你要是真死,我想你作一個整人情吧。你身上穿了這身衣服,也值五六兩銀子。你死了,也是叫狼吃狗咬,白白的糟蹋。你脫下來送給我吧。落一個淨光來淨光去,豈不甚好?董士宏一聽此言,氣得渾身發抖,說:好個和尚,你真懂交情!我同你萍水之交,送你幾兩銀子,我反燒紙引了鬼來。和尚拍手大笑說:善哉!善哉!你不要著急。我且問你,你銀子丟失,你就尋死。五六十兩銀子也算不了甚麼。我代你去把女兒找著,叫你父女相會,骨肉團圓好不好?董士宏說:和尚,我把贖女兒的銀子已丟了,就是把女兒找著,無銀贖身,也不行。和尚說:好,我自有道理,你同我走吧。董士宏說:和尚,寶剎在哪裏參修?貴上下怎麼稱呼?濟公說:我西湖飛來峰靈隱寺。我名道濟,人皆叫我濟顛僧。董士宏見和尚說話不俗,自己把絲絛解下,說:師父你說上哪兒去?濟公說:走。轉身帶了董士宏往前走。和尚口唱山歌:

走走走,遊遊遊,無是無非度春秋。今日方知出家好,始悔當年作馬牛。

想恩愛,俱是夢幻。說妻子,均是魔頭。

怎如我赤手單瓢,怎如我過府穿州,怎如我瀟瀟灑灑,怎如我蕩蕩悠悠,

終日快活無人管,也沒煩惱也沒憂,爛麻鞋,踏平川,破衲頭,賽緞綢。

我也會唱也會歌,我也會剛也會柔。身外別有天合地,何妨世上要髑髏。

天不管,地不休,快快活活做王候。有朝困倦打一盹,醒來世事一筆勾。

話說和尚同了董士宏往前走。進了錢塘門。到了一條巷內。告訴董士宏說:你在這裏站著。少時有人問你生辰年歲,你可就說。你可別走,我今日定叫你父女見面,骨肉相逢。董士宏答應說:聖僧慈悲慈悲。和尚抬首一看,見路北有一座大門,門內站著幾十個家人,門上懸牌掛匾,知道是個仕宦人家。自己邁步上了臺階,說:辛苦眾位。貴宅姓趙麼?那些家人一瞧,是個窮和尚,說:不錯,我們這主人姓趙。你作甚麼?和尚說:我聽人說,貴宅老太太病體沉重,恐怕要死。我特意前來見見你家主人,給老太太治病,那些家人一聽和尚之言,說:和尚,你來得不巧。不錯,我家老太太因我家小主人病重,心疼孫子,急上病來,請了多少先生皆沒見好。我家主趙文會最孝母,見老太太病重,立時托人請精明醫家。有一蘇員外,字北山。他家也是老太太病了,請一位先生綽號賽叔和,姓李名懷春。此人精通歧黃之術,我家主人方纔上蘇宅請先生未回來。”

正說著,從那面來了一群騎馬之人。為首三個人,頭一匹白馬上人,五官清秀,年約三旬,頭戴四楞中,上安片玉,繡帶雙飄,身披寶藍緞逍遙員外氅,上繡百幅百蝶,足登青緞官靴。面皮微白,海下無須。此人就是賽叔和李懷春。第二位是雙葉寶藍緞逍遙員外巾,三藍繡化,迎面嵌美玉、安明珠。身穿藍緞逍遙氅,足下青緞宮靴。面如古月,慈眉善目,三絡長髯,飄灑胸前。這就是蘇北山。第三位也是富翁員外打扮:白面長髯,五官清秀。和尚看完,過去阻住馬說:三位慢走,我和尚守候多時了。趙文會在後面,一見瘋和尚截住去路,說:和尚,我等有急事,請先生給老母治病,化緣改日來,今日不行。和尚說:不行。我並非化緣,我今日聽說府上老太太病勢沉重,我是許下心願。哪裏有人害病,我就去給調治。今日我是特意來給治病。

趙文會說:我這裏請來先生,乃當代名醫。你去吧,不用你。和尚一聽,回頭看了李懷春一眼,說:先生,你既是名醫,我領教你一味藥材治甚麼病。李先生說:和尚,你說甚麼藥?濟公說:新出籠熱饅首,治甚麼病呀?李先生說:《本草》上沒有,不知。和尚哈哈大笑,說:你連要緊的事均不知道,還敢自稱名醫。新出籠熱饅首治餓,對不對?你不行,我同你至趙宅幫個忙兒吧。李懷春說:好。和尚,你就跟我來。

趙文會、蘇北山也不好攔住,祇好同著和尚進了大門。至老太太住的上房之內落坐,家人獻上茶來。李先生先給老太太看看脈,道:是痰瘀上行,非把這口痰治上來不能好。老太太上了年歲之人,氣血兩虧,不能用藥,趙員外另請高明罷。趙文會說:先生,我又不在醫道之內,我哪裏知道有高明之人?你可荐一人。李先生說:咱們這臨安,就是我和湯萬方二人。他治得了的病,我也能治﹔他治不了的病,我也不行。我二人都是一樣能為。正說到這兒,濟公答說:你等不要著急,我先給老太太看看如何?

趙文會本是孝子,一聽和尚之言,說:好,你來看看。李懷春也要看看和尚能力。濟公來至老太太近前,先用手向頭上拍了兩掌,說:老太太死不了啦,腦袋還硬著呢!李懷春說:和尚,你說的甚麼話?濟公說:好,我把這口痰叫出來就好了。說著,走到了老太太跟前,說:痰啦痰啦,你快出來吧!老太太要堵死了。李先生暗笑說:這不是外行嗎?祇見老太太咳出一口痰來。濟公伸手掏出一塊藥說:拿一碗陰陽水。家人把水取來。趙文會一看,說:和尚,你那藥叫何名?可能治我母親之病嗎?濟公大笑,手托那塊藥說:此藥隨身用不完,並非丸散與膏丹,人間雜症他全治,八寶伸腿瞪眼丸。濟公說罷,把藥放在碗內說:老太太因急所得,一口瘀痰上涌,立刻昏迷不醒,你等給他好好扶養,吃了我這藥,立見功效。趙文會一聽,知道和尚有些來歷,說的原因真對,忙忙說:聖憎,你老人家慈悲吧!我母因疼孫子,急的這場病。我有一小兒方六歲,得了一宗冤孽之症,昏迷不醒。我母一急,把痰急上了。師父要治好我母親,再求給小兒治治。和尚叫把藥灌下去,老太太立刻痊愈。趙丈會過來給老太太請安,復給和尚磕頭,求和尚給他兒子治病。濟公說:要給你兒子治病也不難,須依我一件事,方能治好。趙文會問哪一件事。濟公不慌不忙,說出這件事來,叫董士宏父女相會,趙文會全家病好。

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回施禪機趙宅治病 說佛法暗中救人

話說濟公把趙文會之母治好,還有六歲孩兒求濟公治。濟公說:我可能治,就是藥引子難找,非有五十二歲男子,還得是五月初五日生人。十九歲女子,八月初五日生人。二人的眼淚合藥,纔可治好。蘇北山、李懷春見和尚真有來歷,便問和尚在哪裏住?貴上下怎麼稱呼?和尚全皆說明。趙文會至外面派家人找五十二歲男子,五月初五日生人。眾人覓問一回,就連本宅及外來親友家人皆沒有。歲數對了,生日不對﹔日月對了,年紀不對。大眾直找至門口,見外面站了一人,年約半百以外。家人趙連升忙過去抱拳拱手,說:老兄貴姓?那人說:我姓董名士宏,本錢塘人氏,在這裏等人。家人說:老兄五十二歲嗎?答曰:不差。又說:五月初五日生辰嗎?答曰:不差。家人忙過去一拉,說:董爺你跟我來,我家主人有請。董士宏說:貴主人怎麼認得我?你說給我聽再去。家人就把找藥引子之故,說了一番。那董士宏就跟他到了裏面,見了濟公、趙文會等,家人回明皆引見了。

濟公說:快去找十九歲女子,八月初五日生人來。董士宏一聽,這歲數及生日,合他女兒一般,心中輾側不安。祇見家人進來說:姑奶奶的丫鬟春娘是十九歲,八月初五日生辰,把他找來了。祇見由外面進來一個女子,董士宏一看,是自己的女兒,心中一慘,落下淚來。姑娘一看是他父親,也就啼哭。和尚哈哈大笑說:善哉!善哉!我今一舉三得,三全其美。伸手取出藥來,托在手中,叫家人用二人淚水化下藥,叫人給趙公子灌下去。少時神清氣爽,病症全好。

和尚告訴趙文會董士宏丟銀子上吊,自己救他父女團圓之故。趙文會幫了董士宏一百兩銀子,把春娘教他領去,自給姑奶奶再買一個使女。李懷春一問和尚,方知和尚是靈隱寺濟公長老。蘇北山過來給和尚行禮,求慈悲慈悲,給母親治病。和尚站起身來說:我到你家裏去吧。蘇北山說:很好。趙文會也不好相留,拿出白銀百兩,給濟公作衣服。和尚說:你如謝我,附耳過來,如此如此。趙文會說:師父請放寬心,我是日必到。說完,同蘇北山出了趙宅。董士宏父女謝濟公送走不提。

且說和尚到了蘇北山家中書房落坐。和尚問蘇北山:令堂老太太之病,可曾請人治過?蘇北山說:實不相瞞,請過多少先生皆不行。前者有一位神醫活人湯萬方先生給治,並未見好。又轉請李先生給治,也不見效。皆說上歲數人,氣血兩虧,不能扶養也。我也盡人力憑天命。今日得遇聖僧,真乃三生有幸,該當老母沉痾痊癒。說著,就同和尚出了書房,來至青竹軒西院上房門首,是路北五間,至內落坐。祇見老太太在床上躺著,那些婆子、丫鬟均站旁邊,笑和尚身上破爛不堪。和尚說:你等休笑我這件衣服,且聽我道來:世人休笑僧衣破,本來面目世上無。家人獻上茶,濟公掏出一塊藥,托在手中。蘇北山一見,其黑似檳榔,異香扑鼻,伸手接了靈丹妙藥,問:此藥何名?”濟公說:“那是我和尚的妙藥,名叫要命丹。比如人要該死,吃了我這藥去,把命要回來,又名伸腿瞪服丸。蘇北山用水化開,給他母親灌下去,少刻老太太病症痊癒。

蘇北山吩咐擺酒,請和尚在書房之內,落坐吃酒,談論些古往今來之事。濟公胸藏錦繡,滿腹經綸。蘇北山方知是一位世外高人,便拜和尚為老師,要給和尚換衣服。濟公一概不要,說:你要謝我,祇須如此這般。我要走了。蘇北山說:師父,我這裏就同你老人家俗家一般,哪時願意來,哪時就來,在我家住著。和尚答應說:好說,我今天回廟去了。和尚出了蘇宅,到街市之上,口唱狂歌說:

自古當年笑五侯,含花逞錦最風流。

如今聲勢歸何處?孤家斜陽漫對愁。

嗟我兒輩且修修,世事如同水上鷗。

因循迷途歸願路,打破迷關一筆勾。

濟公回到廟中,他在大碑樓上睡覺。廣亮要害濟公長老,以報前仇,知道濟公在大碑樓上睡覺,派徒弟必清夜內放火燒死濟公。頭次放火,被濟公一泡尿,撒了小和尚一腦袋,把火澆滅。二次又放火,把大碑樓點著了,祇見烈焰騰空,火光大作。有詩為證:

凡引星星之火,勾出離部無情,隨風照耀顯威能,烈焰騰空勢猛。

祇聽忽忽聲響,沖霄密布煙升,滿天遍地赤通紅,畫閣雕樑無影。

這大火一起,廟中眾僧皆起來說:不好了,快救火!瘋和尚道濟在樓上睡覺,要被火燒死!也該遇著劫吧。大眾把火救滅,監寺廣亮以為這次把瘋和尚燒死,無人知覺,正喜悅之間,祇見濟公由大雄寶殿出來,哈哈大笑說:人叫人死不肯,天叫人死有何難?廣亮一見濟公沒死,心中不悅。他至方丈那裏回話,說:火燒大碑樓,理應治罪於他。老方丈說:火燒大碑樓,此乃天意。與道濟何干?廣亮回稟方丈:國有王法,廟有清規。咱這廟內一人點燈,眾人皆點燈,按時刻吃齋睡覺。道濟點燈火不息,連夜點燈,凡火接引神火,有犯清規,理應治罪於他,砸毀衣缽戒碟,逐出廟外,不准為僧。”

老方丈說:太重,派他募化重修可也。吩咐:叫道濟進來見我。不多時,祇見濟公從外面進來,立在方丈面前打一問訊,說:老和尚在上,我問訊了。方丈說:道濟,你不守清規,火燒大碑樓,派你化緣重修此樓,必得一萬兩銀子工程。問你師兄給你多少日子期限。濟公說:師兄,你給我幾日期限?廣亮說:三年你可化來一萬兩銀子嗎?濟公說:不行,太遠,還得說近著些日期。廣亮說:一年你化一萬兩銀子,修大碑樓工程,行了嗎?濟公說:不行,還遠,你往近說吧。廣亮又說:半年吧。他搖頭還說近些。廣亮說:一月。濟公仍嫌遠。廣亮說:一天你化一萬兩銀子可行嗎?濟公說:一天化一萬兩銀子,你去化吧,我不行。濟公說罷,哈哈大笑。眾僧皆議論道:一百天限期,叫他去化。如化了一萬兩銀子,將功折罪。濟公也答應,每日出去化緣,在臨安捨藥救人,普渡眾生,記名徒弟收了無數。裝瘋作傻,也不露本來面目。

那日在飛來峰後山坡之上,見兩獵戶打著兔鹿狐鸛。他阻住去路說:二位貴姓?哪裏去?那人說:我叫陳孝,綽號美髯公。那是我結拜弟,病服神楊猛。由山上打獵回來,師父何人?濟公說明了,又哈哈大笑說:每日在山穴,終朝來打獵。你為養你生,它命就該絕。楊猛、陳孝知和尚是高人隱士,立刻跪下行禮,拜濟公為師,說:我二人從此改行,同朋友在鏢行找碗飯吃,想個安身立命之處。和尚說:好,你等必日見茂盛。二人走後,和尚在廟吃酒開葷,並不化緣。廣亮也不催他,想到了日期,好把他逐出。光陰荏苒,日月如梭,過了一個多月,他一兩銀子沒化。這日濟公見看山門的和尚不在,他到了韋馱殿,看神像威儀,甚為可觀。有詩為證:

鳳翅金盔耀目,連鬟鎖甲飛光。手中鐵杵硬如鋼,面似觀音模樣。

足登戰靴墨綠,周身繡帶飄揚,佛前護法大神王,魔怪聞知膽傷。

濟公看罷,說:老韋同我出去逛逛吧。伸手把韋馱扛起來,出了山門,循西湖往前行走。來往行路之人就說:眾位,我瞧見過化緣和尚,有拉大鎖的,有打木魚的,沒有過扛著一個韋馱爺滿街化緣的。和尚哈哈大笑說:你不開眼,少說話。這是我們廟中搬家。眾人聽和尚之言都笑了。

和尚正往前走,猛抬頭一看,祇見一股黑氣,直沖霄漢之間,濟公按靈光連擊三掌,口中說:善哉!善哉!我焉能不管。正往前走,祇見大街路北有一座酒飯館,是醉仙樓。上掛酒牌子。寫的是:太白斗酒詩百篇,長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來不上船,口稱臣是酒中仙。兩旁對子是:醉裏乾坤大,壺中日月長。裏面構祇響。濟公一掀簾子,說:辛苦了掌櫃的。裏面掌櫃一看,祇當他是化緣的小和尚,說:和尚,咱這裏是初一、十五纔給錢。那濟公說:是了,我們這裏是初一、十五纔賣哪。站在門外,祇見從東邊來了三人,是米糧店掌櫃請客來。濟公一伸胳膊說:三位要吃飯哪?這裏初一、十五纔賣哪。三人一聽往別家去。一連來了三四起人,都被濟公擋回去了。飯館掌櫃的大怒,從裏面出來說:和尚,你都把吃飯之人擋走,是甚麼居心哪?濟公說:我要吃飯,方一進門,你就告訴說初一十五。我知道你這裏是初一十五纔賣飯呢。

掌櫃的一聽說:我祇當你是個化緣的哪,故此纔告訴你初一十五給僧道的錢,你知道嗎?濟公說:不對,我是吃飯的。掌櫃的說:你請進來罷。濟公扛韋馱到了後堂,找了一張淨桌兒坐下,要了幾樣菜,吃了四五壺酒。用完,叫跑堂的過去算一算,一共算一吊六百八十文。濟公說:寫賬罷,改日吃了一同給。掌櫃的早就在這裏留神了,聽說沒錢,掌櫃的過來說:和尚,把吃飯之人都給支走了。今日吃完,你不給錢走不了!必須要給一吊六百八十文。濟公正與夥計口角相爭,祇聽外面一聲吶喊,如雷霹之聲。來了兩位英雄,要大鬧酒飯館,引出許多事來。

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回 扛韋馱周宅捉妖 病符神怒打老道

話說濟公在酒飯館吃完飯沒錢,正和舖中人口角相爭,祇見從外進來兩個,來至濟公跟前行禮。眾人一看,頭走的那人,赫揚揚身高八尺以外,頭戴翠藍扎中,擂金抹額,二龍寶,迎面茨菇葉亂晃,身穿藍箭袖袍,腰繫絲絛,足下青緞快靴,外披藍緞繡團花英雄氅。面皮微黃,長眉闊目,二目神光滿足,準頭端正,四字方海口,海下一部黑鬍鬚,飄灑胸前。後跟那人是二十以外年歲,頭上粉緞色軟包中,繡團花,分五彩,身穿粉色緞綾箭袖袍,上繡三藍花朵,足下快靴,閃披英雄氅,面如白紙,白中透青,並無一點血色。頭一位乃是美髯公陳孝,後跟病符神楊猛,新從外保鏢回來,要上靈隱寺瞧瞧濟公,正走至這裏,聽見飯館中一陣喧嘩,二人掀簾進來,見濟公正與夥計爭吵。

他忙過來給濟公行禮,說:師父,你老人家因何來到這裏爭吵?哪個欺辱你老人家?告訴弟子,我將他的腦袋給他拿下來。陳孝過來說:兄弟不可莽撞,問問倒是因為甚麼。飯舖伙友見這二位形象,嚇得戰戰兢兢,說:二位達官老爺別生氣,原來這位大師父吃完飯沒錢。反出口不遜,因此爭吵起來。和尚說:好的,你們二個徒弟來得好,這飯舖把我欺辱苦了。陳孝說:師父,他們因為甚麼欺辱你?和尚說:我吃完飯,他們不放走,要錢。陳孝一聽這話,不由一笑,說:這應當給錢。回頭說:掌櫃的,你們不認得這和尚,勿論吃多少錢,不要跟和尚要,三爺我還錢。這就是靈隱寺活佛濟公長老。

掌櫃說:我們實在失敬。和尚說:你們二人吃了飯沒有?陳孝說:我們吃了。和尚說:你兩人給我扛著韋馱,跟我化緣去罷。陳孝說:你老人家的弟子,都是縉紳富戶,用多少,我不敢說,十兩八兩現成,何必你老人家化緣?和尚一搖頭說:化緣那是我和尚的本事。楊猛,你給我扛著韋馱。楊猛答應扛起來。

三個人出了酒飯店往東走,街上來往的人有認識楊猛、陳孝的,低聲說:二位達官,怎麼跟和尚化小緣哪?陳孝臊得臉一紅,蹲在一旁,跟熟人談話。楊猛渾人,不懂得害臊,跟著和尚往前走,見眼前路北新開張的大茶葉舖,濟公叫楊猛把韋馱放下。和尚心中一轉:我必須得如此這般這樣。想罷,一上茶葉店臺階,說:辛苦,辛苦。茶葉舖夥計一聽和尚道辛苦,趕緊過來說:和尚買茶呀?和尚說:不買茶葉。你這舖子是新開張,我來道喜。夥計說:原來和尚你來道喜,請裏面吃茶罷。濟公說:一來道喜,二來我要化個小緣。夥計說:你化小緣化多少錢?和尚道:你給二百兩銀子我就走,並不多要。夥計一聽說:化小緣就是二百兩!和尚你別處去化罷,我們這店施捨不起。

濟公聞聽哈哈大笑:這時候化你二百兩,你給就算完。要等太陽一正午,就是四百兩。太陽一斜西,就是六百兩。太陽一落,就是八百兩。你要叫化一天一夜,把你的舖子給我,還算不清帳。掌櫃一聽這話,知道是個瘋和尚,來這攪鬧。旁邊有買茶葉的人愛管閑事,過來說:和尚,人家大新開張的,你別在這裏鬧。你要化兩股香錢,我給你,要化三吊兩吊的,換換衣裳,改天來,在我身上。和尚說:在你身上,你馱得動我嗎?那人一聽和尚話不正經,說:和尚別玩笑。我不管你,你可准化出銀子來,化不出來不算好和尚。濟公說:不用你管,你瞧著我必有個轉身。濟公說:楊猛,回頭你瞧。由南胡同出來一個老道,你揪住,把他打死這舖子門口,叫茶葉舖打一場人命官司。楊猛本是渾人,聽見濟公說,他點頭答應,瞪著眼瞧著胡同內,靜等老道。果然工夫不大,由胡同出來一個老道,身高八尺,細腰扎背,頭戴青緞子九梁道巾,身穿藍緞子道袍,腰繫絲絛,白襪雲鞋,背上背著一口寶劍,綠沙魚皮鞘,黃絨穗頭,黃絨腕,真金什件。面如三秋古月,慈眉善目,五官倒也清秀,三絡長髯,飄灑胸前,根根見肉,一面走,老道口中作歌說道:

玄中妙,妙中玄,三清教下有真傳。也非聖,也非仙,長在洞中苦修煉,口服金丹原神現,方顯三清真有傳。

楊猛一看,勃然大怒說:好妖道!我在此等候多時,哪裏走?趕過去掄拳就打。書中交代:這個老道從哪裏來?濟公長老因為甚麼叫楊猛打他?祇因為這臨安城內太平街,住有一家財主,姓周名景字望廉,外號人稱周半城。家中稱百萬之富,跟前就有個兒子,名叫周志魁,二十一歲,尚未有室。周志魁長得相貌甚美,每逢提親,是高不成,低不就。官宦人家又不給,小戶人家又不要,因此總未定親。周員外七十餘歲,就是這一子。這天周志魁忽然染病,在花園書房調養,請了許多高明醫生,吃藥永不見功效。老員外心中煩悶,這天晚上,自己點上燈籠,要親自到後花園書房看看病體如何。剛來到書齋門首,就聽屋中有男女歡笑之聲。老員外心中一動:這必是婆子丫鬟勾引我兒做那苟且之事,這還了得!敗壞家風,我倒要看看是甚麼人?

來至窗欞外,將紙窗濕破,望裏一看。這屋中是順前檐炕,炕上搭著小桌,擺著幾樣菜,一枝蠟燭。東邊是他兒坐定,西邊坐著一位如花似玉的女子,生得芙蓉白面,珠翠滿頭。老員外細細一看,認得是東隔壁街鄰王成王員外之女,名叫月娥。老員外大吃一驚,心說:我與王員外是孩童攜手,垂髫之交,這兩個孩子做出這不要臉之事。自己也沒敢進去,怕二人害羞難當死了。自己轉身回歸前面上房,一見安人把燈籠熄滅,老員外嘆了一口氣,說:安人,你曉得兒子哪裏是病他與東隔壁王成之女王月娥。在那裏吃酒取樂,你看這便如何是好?安人說:員外不必著急,明天你親到那院,見見王賢弟,跟他談談,問問他女兒有婆家沒有,如沒有婆家,趕緊托媒人去說。一來保住兩家名節,二則依了他二人之心願,倒是兩全其美。員外一聽此言,深為有理。夫婦安歇,一夜晚景無話。

次日早晨起來,吃了早飯,帶著家人,老員外換上衣服,出去要拜王員外。剛來到門首,就見由正西塵沙蕩漾,土雨翻飛,一驥馬二乘小轎,來者正是王員外。那王員外翻身下馬,就與周半城行禮。王成說:兄長久違,一向可好?周員外說:賢弟你上哪裏去了?轎裏是甚麼人?王成說:轎裏是你侄女王月娥,他在他娘舅家住了兩個多月,祇因我給他說停當婆家,明天放定禮,故此今天一早,我親身前去接他回來。周員外一聽,心中一動:此言差矣,昨天我看見王月娥在後面同我兒吃酒,他怎麼又會在舅舅家住兩個多月?莫非我眼花了,認錯了人?決定不會!想罷,說:賢弟,你把轎子搭進大門,我瞧瞧我這個侄女。王成叫把轎子搭進來。婆子下轎,把小姐轎簾打開,攙王月娥下轎過來,給周員外深深萬福。周員外一看,果然跟昨天看見在書房的女子長的一般不差,心中一想:了不的了!那個王月娥是非妖便則怪,非鬼便則妖狐。自己一著急,幾乎跌倒。幸有人扶住王員外說:兄長,見你侄女為何這樣?周員外說:賢弟,我看見侄女,想起你那侄兒來了,現在病勢沉重。王成說:我實在不知道,過一天必要來看望。說罷,員外告辭。

周員外回到家裏,唉聲嘆氣。安人一問緣由,也是著急。員外說:你我夫妻活不成了。這怎麼是好?夫妻正在煩惱,由外面進來一個書童叫得福,十五六歲甚是伶俐,說:員外不必著急,在清波門外,有座三清觀,有個老道劉泰真,善能捉妖淨宅,退鬼治病,員外去請他來,准能把公子爺病體治好。員外一聽有理,趕緊吩咐備馬,帶著四個從人,書童引路,來至清波門外三清觀門首,下馬叩門。由裏面出來一個小道童,問:你們幾位,找誰?家人說:我們是城裏周員外那裏來此,請道爺捉妖。道童往裏面通報,這廟一層殿,東西配殿,有東西跨院。老員外來到東跨院,老道降階相迎。周員外見老道頭戴舊道巾,藍布道袍,五官生得清秀。員外說:久仰仙長大名,如轟雷灌耳。現在我花園有妖作亂,變了一個女子,是我們鄰居王月娥的模樣,將我兒志魁迷住,求仙長大發慈悲,去捉妖淨宅,退鬼治病。老道知道周宅是大財主,連忙答應,說:員外請回,小道隨後就到。老員外吃了一碗茶告辭,老道送出來,回至廟中,問:道童,我的新道冠、新鞋押多少錢?道童說:那天打酒押兩吊。老道說:拿磐和蠟千換出來。我那道袍、絲絛當多少錢?道童說:當五吊。老道說:拿圍桌和幔帳頂去換出來。這一去得穿好點,好多進錢。道童贖來,老道穿戴齊了,就步進清波門。他又繞著進錢塘門,為是顯顯這身衣裳。正往前走,祇聽對面一聲吶喊,楊猛掄拳就打。

濟公要戲耍老道,周宅捉妖,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回 周員外花園見妖 三清觀邀請老道

話說楊猛過去掄拳就打,打了老道幾拳,把道冠打壞,金簪落地。濟公趕過去拉開。這時陳孝趕去說:楊賢弟,你還不走!幫著師父瘋鬧,打出人命官司來。拉著楊猛竟自去了。

老道氣得兩眼發直,口中直嚷:反了,反了,無冤無故,揪我就打。我上錢塘縣去告你去。濟公說:得了,道爺瞧著我罷,這麼話說,把道爺的磐、蠟扦也打掉了地下,把五供圍桌、幔帳也當了,我給你撣撣罷。老道一聽這話就一愣,心說:我頂當他怎麼知道?拿眼上下一瞧,和尚長得其貌不揚,身高五尺來往,頭上頭發有二寸餘長,滋著一臉的泥,破僧衣,短袖缺領,腰繫絲絛,疙裏疙瘩,光著兩隻腳,拖一雙破草鞋。老道問道:和尚,寶剎在哪裏?濟公說:我在取馬菜胡同黃連寺,名字叫苦核。老道說:你上哪裏去?和尚說:我上臨安城內,有一家財主在太平街,姓周叫周望廉,是臨安城內第一家財主,人稱叫周半城,請我前去捉妖淨宅,退鬼治病。劉泰真一聽,心中大大不悅,心說道:周員外就不對,既請我就不該請和尚,既請和尚就不該請我。我到那裏瞧,要恭敬我,我就捉妖﹔要恭敬和尚,我急速退步。想罷,說:和尚,你我一同走罷。和尚扛起韋馱像一同走,說:劉道爺貴姓?老道說:你叫我劉道爺,又問我貴姓。你是個瘋和尚。濟公哈哈大笑,信口說道:說我瘋,我就瘋,瘋顛之症大不同。有人學我瘋顛症,須謝貧僧酒一瓶。”

說著話,二人進了錢塘門,來到太平街路北大門,見門口四棵龍爪槐樹,門裏有幾塊匾,上寫:急公好義。樂善好施。義重鄉裏。見義勇為。來到門口叫門,管家出來一瞧,說:道爺來了。老道說:辛苦,勞駕往裏回稟一聲,就提我山人來了。見和尚扛著韋馱一言不發,管家瞧了瞧僧道,轉身進去,來至書齋。員外正在書房等候老道。家人進來回稟員外:清波門外三清觀劉泰真來了,還同著一位和尚。周員外一聽一愣,問:和尚是誰請的?周福說:“必是老道請的。你老人家出去,倒要恭敬和尚,給老道做臉。

其實都鬧錯了。員外疑惑和尚是老道請的,老道祇道是本家請的,其實全不對,原來是和尚開味來的。員外由裏面出來,濟公睜眼一看,見這員外身高八尺,細腰扎背,頭戴寶藍緞大葉逍遙員外巾,三藍繡花,迎面嵌美玉,鑲明珠,衣帶雙飄,身穿寶藍緞逍遙氅,腰繫絲絛,白襪雲鞋,面如三秋古月,慈眉善目,三山得配,五岳停勻,海下一部花白鬍鬚,根根見肉。員外出來迎和尚,抱拳拱手說:和尚請了,道爺裏面坐。老道心中有些不悅,心說:這是恭敬和尚。見和尚抱拳拱手,見我就嚷道爺。走罷。有心不進去罷,又想自己好容易拿五供蠟扦贖出衣裳來的,指望著來得幾十兩銀子好贖當,無奈,祇得同員外進去。

來至書房,是西配房三間,當中條案八仙桌,兩旁兩把椅子,牆上名人字畫,甚為清雅:和尚,老道落坐,家人剛獻上茶來。和尚說:擺酒罷。老道一瞧,和尚比我熟識,必是常來。很夠著自己,不分彼此。老員外立刻吩咐擺酒。少時家人擦抹桌案,盃盤碗著,將酒席擺上。和尚並不謙讓,就在正當中坐下。老道心中雖不願意,也不好說出來。吃了三四盃酒,見周員外很恭敬和尚,老道實忍不住了,問員外道:這位和尚你老人家怎請的?周員外一聽,此言差矣。連連搖首說:不是我請的。我不認識,是跟道爺來的。老道說:我不認識他。他說是員外請的。和尚說:不用提這個,再喝一盅罷。周員外說:好,和尚!你敢是蒙吃蒙喝的?來人,快把他轟出去!家人過來,見和尚還端著酒盃要喝。周福說:好和尚,你蒙到我這裏來了,快出去!拉拉扯扯,把和尚推出大門,關上門進來一瞧,和尚把韋馱像落下。過來回稟員外,已把和尚趕去,沒拿韋馱像。員外說:回頭來拿給他,不准難為他。

老道喝著酒,問:員外,現在貴宅有甚麼妖精把公子爺迷住?我回頭給燒古香瞧瞧,畫道符。本來老道長瞧香畫符,也沒有多大能為,無非倚靠三清觀的神仙找碗飯吃。周員外說:現在妖精變了一個女子,是我們隔壁鄰居王月娥的姑娘模樣,天天晚間同我兒在花園吃酒。老道一聽就是一愣。老道一想:我也無非瞧香畫符,妖精善能變化人身,我別捉妖不成,反叫妖精捉我去了。自己躊躇了半天,這纔說:員外,我捉妖須用七個人,連我是八卦連環式,纔可以捉妖,以保萬全之策。員外說:可以。叫:周福,你跟道爺去捉妖。周福說:不行,我鬧肚子,不能當差,員外派別人罷。員外吩咐:周祿,你去。周祿說:不行,我害眼呢。周員外是位善人,一聽都不願去,自己明白: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人不為利,誰肯早起。

員外說:誰要去跟道爺捉妖?不白去,一夜一個人,我給十兩銀子。可就要七個人,誰願去誰去。旁邊周福說:員外,我去。員外說:你不是鬧肚子嗎?周福說:我方纔得了個仙方,買一棵芍藥要粗的。員外說:要那個做甚麼?周福說:熬水喝了,就好。員外說:你這是聽見了銀子了,混帳東西!周祿說:我去。員外說:你不是害眼嗎?周祿說:不是。員外沒聽明白,我在家礙眼。少時七個家人都有了。員外問:道爺用甚麼東西?老道叫拿筆,開了一個單子:用高桌子一張,太師椅子一把,五供堂蠟扦、香爐一份,素蠟一對,長壽香一封,錢糧一份,新筆一技,朱砂一錢,硯臺一方,黃毛邊一張,香菜,無根水,五谷糧食,白艿一塊。員外吩咐照樣預備,問:道爺,這東西擱在哪裏?老道吩咐:擱在後花園公子書房的院內,我隨即就去。

少時天已掌燈,老道同員外帶著七個從人,各拿順手的兵刃。來至花園,老道睜眼一看,這花園甚是齊整,花卉群芳,樹木森森,樓臺殿閣,水樹涼亭,曲院雕欄,真有四時不謝之花,八節長春之草。老道往前走,見對面白灰牆花瓦堆的窟窿錢,當中棋盤心。老道進去一看,這院子三合房,北房三間,東西配房各三間,見院中所要用的東西,預備齊了。眾人來至院中,屋內公子聽見有動作,說:外面甚麼東西?快滾出去!家人說:公子爺別嚷,請來道爺給捉妖淨宅,退鬼治病,你給妖精捉住了。公子說:混帳胡說!老道也不答言。員外回前廳去,靜聽老道的喜信。

老道叫眾家人在上房外間屋中給他助威。老道在院中椅子上一坐,候至天交二鼓,把蠟燭點上,恭恭敬敬燒上一股香,心中禱告:三清教主神佛在上,信士弟子劉泰真,我乃三清觀老道,現在周宅請我捉妖淨宅,退妖治病,望神佛保佑,將妖怪退去,我得幾十兩銀子,回廟掛袍上供還願。禱告完了,將道冠摘下,包頭解開,披散了頭發,抽出寶劍,用香菜沾無根水,往寶劍上一撣,把五穀糧食擱在寶劍上,拿白芨研濃了朱砂,畫了三道靈符。老道說:周福,你看我這頭道符一燒,狂風大作﹔二道符把妖精拘來﹔三道符用寶劍斬了妖怪,叫他立現原形!要是人死變為鬼,鬼死化為灰,當時結果了他的性命。周福等大眾,看著老道作法,把頭符貼在寶劍尖上,見老道口中咕噥咕噥唸唸有詞,不知唸的甚麼。就聽唸完。老道說: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赦!點著頭道符,拿寶劍一晃,真有冰盤大的火光,把符一甩,眾人看著一點風也沒有。周福說:你們瞧老道是造謠言。周祿說:別忙,且看他第二道符。老道口中又唸咒,把二道符用劍挑著,點著扔出去,又不見動靜。老道一瞧真急了,把三道符貼在劍上,口中唸唸有詞,剛扔出去,祇見一陣狂風大作。這陣風一過去,老道睜眼一看,嚇得魂不附體!來了一個妖精要吃老道。

知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回 周望廉細說見妖事 劉泰真捉妖被妖捉

話說老道三道符燒完,一陣狂風大作,祇聽有腳步的聲音。老道祇打算這妖精必是青臉紅發一身毛,仔細睜眼一看,卻原來是一位千嬌百媚的女子,果然芙蓉白面,楊柳細腰。怎見得?有詞為證:

祇聞異香陣陣,行動百媚千嬌,巧筆丹青難畫描,周身上下堆俏。

身穿藍衫稱體,金敘輕攏發梢,垂金小扇手中搖,粉面香腮帶笑。

真是梨花面,杏蕊腮,瑤池仙子、月裏嫦娥不如也。這女子扑奔老道說:好賊,泰真你敢拘起你家姑姑來了。周福同眾人家說:敢情不是外人,跟老道都是親戚。老道嚇得魂飛魄散,說:仙姑不要生氣,你聽小道,我天膽也不敢拘你老人家。祇因周宅請我來給公子治病,把仙姑請來。我給你說,哈哈哈。仙姑,必是在深山幽谷之中修煉,道德深遠,何必貪戀凡塵?勸仙姑你老人家可以修煉個萬世不化金身好不好?妖精一聽此言,說:你放屁!我多日不曾吃人,今天我要飽餐一頓。說著話往前奔向老道,就見把肚子一癟,由嘴內噴出一口黑氣。老道哎呀一聲,就地栽倒,寶劍也扔了。

周福等眾家人,嚇得亡魂皆冒,往床底就擠。眾人擠不下,周祿就拉周福的腿,說:你出來,我藏進去。周福嚇昏了,說:姑姑別拉腿。眾人正在亂藏,祇聽外面山崩地裂一聲響,有膽子大的往外面一看,見外頭紅光一片,有一位金甲天神在門口站著,正是韋馱顯聖。眾人也不敢出去,直至天色大亮。

老員外在前面,一夜沒睡。天亮,員外帶著一個膽大家人,來至花園瞧老道捉妖怎麼樣。來到這院一看,見老道在地下躺著,臉都青了,寶劍在旁邊扔著。過去一摸,身上都涼。來至書房一看,見眾人也有在床底下的,也有在桌底下的,過去一拉腿,眾人說:姑姑別拉腿,饒命!老員外說:哪裏來的姑姑?你等還不出來!周福眾人一瞧,說:員外呀,可嚇死我們了!周員外一問是怎麼一回事,周福就把夜間老道捉妖之事,如是情形一說。

員外嘆了一聲,說:真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妖沒捉成,老道在這裏死了,祇得報官相驗。有錢的人最怕打人命官司,趕緊吩咐先把院子打掃打掃。員外回至前面,自己一想:和尚這個韋馱倒不錯,在前廳擱著,怎麼跑到後面顯聖?等和尚來取,別說給他,問要多少錢,我買下可以鎮宅。正在這般景況,就聽外面打門,說話是和尚聲音,叫:開門!取韋馱來了。我那韋馱有主人,給六百萬銀子也不賣。員外一聽,趕緊往前面奔來,向門口一看,見外面不是和尚,站立一人,身高八尺,頭戴寶藍緞逍遙員外中,身穿寶藍緞逍遙氅,粉底宮靴,面似三秋古月,慈眉善目,三綹黑鬍鬚,飄灑在胸前,後面跟著小童十四五歲。周員外一看認識,是拜弟蘇北山。周員外問:是蘇賢弟叫門?蘇北山說:不是,我給兄長引見一位朋友。我常跟兄長提西湖靈隱寺濟顛活佛,昨天晚上到我家去,提起扛韋馱化緣,說兄長家中鬧妖精,到這來捉妖,被兄長轟出,將韋馱像留在這裏。昨天住在我家中,我想,兄長必然是不認識,要知是濟公,兄長絕不能怠慢。

我今天陪著來,一來捉妖,二來取韋馱。周員外說:賢弟,可了不得了,現在三清觀的劉老道來捉妖沒捉成,反給妖精噴了妖氣,至今昏迷不醒。我正要給老道廟中送信,報官相驗,聽外面和尚叫門,賢弟你把大師父請過來。蘇北山一瞧,和尚在影壁牆根蹲著。蘇北山說:師父請過來,給員外相見。周員外往裏讓,來至廳房,家人獻上茶來。周員外說:聖僧,我等不知,望希恕罪。趕緊吩咐擺酒給和尚賠話。濟公說:我今天不喝酒,我先捉妖淨宅,退鬼治病,然後纔喝酒。你帶我到後面去瞧瞧。周員外說:是。立刻頭前領路。

來至後面,見老道還在地下躺著。和尚說:老道,昨天許是遇著親戚了。周福說:不錯,昨天我們聽見是老道的姑姑。濟公說:我先把老道治好了罷,你們去拿半碗開水,半碗涼水,我灌他點藥,拿陰陽水一送,老道就好了。家人把水取來,和尚把藥化開,給老道灌下去。少待片刻,老道嘔吐了半天,睜眼一看,是那窮和尚同著周員外、蘇員外都站在跟前。老道都認得,自己站起來說:慚愧慚愧。和尚說:員外,你給老道五十兩銀子,讓他回廟,好拿五供蠟扦贖出來。員外吩咐家人把銀子拿來遞給老道。老道謝了謝員外。老道說:這位大和尚的寶剎在哪裏?周員外說:是西湖靈隱寺的濟公活佛。老道一聽,趕緊趴地下磕頭,說:我可實不知是聖僧,昨天多有衝撞你老人家。濟公說:道爺不可行禮,你回廟還想替人家捉妖不想了?老道說:這一回幾乎要了我的命,我可怕了。從今以後,再不敢捉妖。說完,老道這纔告辭回廟,來至三清觀,叫童子去換銀子贖當,把外頭的捉妖淨宅的匾摘下,囑咐童子:勿論是誰來請我捉妖,就說我入山採藥去了。

不言講老道,單說濟公見老道走後,和尚說:員外,我先給公子退鬼治病,然後再捉妖。員外說:好,聖僧大發慈悲罷。帶領濟公來到公子周志魁屋中。見這屋子順前檐炕,公子頭向東,腳向西橫躺著,面上焦黃,一點血色沒有,周員外一看,心中甚為難過,連叫數聲:志魁兒呀!公子並不言語,睜開眼看了看員外,又把眼閉上。周員外一看,說:我這兒子素常是風流人物,這些日不見,大改了樣子,臉上也沒了血色,抬頭紋也開了,大眼犄角也散了,鼻子翅發訕,耳朵梢也乾了,這便如何是好?濟公說:不要緊,我給他點藥吃就好了。周志魁是一向的贏弱,白天昏昏沉沉,晚上徹夜無眠,精神恍惚,心中卻也明白,見老員外、蘇員外同和尚進來,睜眼瞧瞧,見和尚伸手掏出一塊藥來。

周員外說:聖僧,這甚麼藥?和尚說:這叫要命丹。你兒子的命是沒有了,拿我這藥把命要回來。和尚把藥擱在口內嚼了,拿手一撥周志魁的嘴,和尚一噴,把藥噴在公子嘴裏。周志魁一見和尚真臟,要吐沒吐出來,把藥咽下去,覺著肚子裏咕嚕一響,藥引血走,血引氣行,五臟六腑,覺著氣爽,身上如去了一座泰山。和尚說:周志魁,你父母跟前有幾個兒?周志魁公子說:就是我一個。和尚說:你既知道就是你一個,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在花園以邪招邪,做出這樁事來,我和尚越說越有氣。說著話,照周志魁的天靈蓋就是一掌。本來公子是病虛了的人,當時一伸腿,嘔吐一聲沒了氣。周員外大驚。和尚一回頭說:員外,你倒不用著急。是兒不死,是冤不散,這是該死。合該我廟中有了買賣,接三堂焰口。員外心疼兒子,點頭答應。書中交代:周志魁這病怎麼得的?

皆因他在花園唸書,這花園有三間艷陽樓,那一日公子上樓,扶著欄杆看花,廳東隔壁有婦女說話的聲音。周公子一看,是王員外的花園,姑娘王月娥叫丫鬟摘鮮花。公子仔細一看,見王月娥果然長得天姿國色。公子暗說:頭幾年我與月娥在一處玩耍,見他長的平平無奇。這幾年不見他,會變的這麼好看,真是女子十八變。我周志魁娶個這等媳婦,也一輩子不委屈。心中想著,二目就瞧出神。那裏王月娥正叫丫鬟摘花,一抬頭見西院樓上站定文生公子,見周志魁右手一揪繡帶,左手拿了扇子,往身後一背,伸著脖子睜了眼,往這邊瞧。姑娘臊的臉一紅,告訴丫鬟:荷花,快下樓吧。公子直看著姑娘下樓,這纔嘆一口氣:唉,我恨不能肋生二翅,飛過去跟月娥成其好事,纔合我心願。由這天,公子就中了迷,在書房閉上眼,書房內童子一倒茶,公子就說:月娥賢妹來了!嚇的書童撒腿就跑。這天晚上悶坐,一閉眼就彷彿月娥在眼前,睜眼又沒了。天天跑到花園,叫道:月娥妹妹快來吧!鬧的小書童真害怕。有一天晚間,公子悶坐無聊,說:我這條命給月娥耍了,要得單思病,茶飯怕吃。正在思想,見簾板一起,進來一位如花似玉的女子,正是王月娥。公子如得了斗大明珠,趕過去用手相拉。

不知該當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回 見佳人癡呆起淫心 想美麗花園遇妖女

話說周志魁在屋內枯坐無聊,思想王月娥,天有二鼓之時,聽外面有腳步的聲音,那簾板一起,進來一位千嬌百媚女子,果然品貌秀艷,姿容絕代,風雅宜人,有詩為證:

但祇見頭上烏雲,巧挽盤髻,髻心橫插白玉簪,簪押雲鬢飛彩鳳,鳳頭鞋趁百子衫,衫衲半吞描花腕,腕帶川鐲是發藍,藍緞宮裙捏百襉,襉下微露小金蓮,蓮花褲腿鴛鴦帶,帶佩香珠顏色鮮,鮮艷秋波芙蓉面,面似桃花柳眉彎,彎彎柳眉趁杏眼,眼含秋水鼻懸膽,膽垂一點櫻桃口,口內銀牙細嘴含,含情不露多姣女,女中國色,好似九天仙女臨凡。

周志魁一瞧,正是月娥,忙說:賢妹,你可來了!我正想你如大旱之望雲霓,你今一來,真遂我生平之願。書中交代:來者並非是真王月娥,原本是天臺山一個精靈,有三千五百年道行,天天至城隍山前去聽經,從此路過,見周志魁想王月娥發瘋。他倒是好意,變出個王月娥度脫度脫他。他也見過王月娥,自己搖身一變,變的一點不差,來至公子屋中,說:周大哥,你天天站在牆根叫我的名字,倘若婆子丫鬟聽見,豈不敗壞我名節?你若真有心愛慕於我,可托媒人前去提親,大概我父母不能不允,那時名正言順,以合我二人之心願。周志魁一聽,說:賢妹你別走,我自從那一天看見賢妹,我時刻想你,恨不得你我一時成其夫妻,今天你既來了,我焉能放你過去。拉住苦苦不放。妖精本打算來勸解,見周公子死不放手,又見周公子長的美貌,自己一想:我何不盜取他真陽煉補內丹。想完,這纔說:君既有情意,妾豈可不為你鋪被疊床?你我這也是前世俗緣,惟恐你父母知道,多有不便。公子此時神魂飄蕩,一概不顧,真是色膽比天大。當時二人攜手把腕,共入羅帷,鸞顛鳳倒,如醉如癡,直至更交四鼓。

妖怪說:我走了,恐其被人查出。公子說:你多時來?妖怪說:明天來。由這一天,就天天初鼓來。二人喝酒談心,追歡取樂,食則同桌,寢則同床,天天如是。人有多大精神,鬧的周志魁精氣神三寶損虧,飲食不進,面如白紙,一日不如一日。員外不明底細,以為他唸書用功,勞神過度,焉知他淨在夜裏用了功。今天和尚一掌,把妖氣打散,公子當時沒了氣。員外心疼兒子急呆了,蘇北山也是後悔:真是荐卜不荐醫,這怎麼好?正在為難,見公子悠悠氣轉。和尚說:我越瞧你越有氣。過去伸手要打,給蘇北山阻住員外見兒子好了,也放了心。公子此時定了定神,要一碗白糖水,妖氣也散了。和尚說:“我們捉妖。

叫周福、周祿二人,把韋馱拿過去,二人前去,也抬不動。周福心說:看這韋馱不很重,怎麼兩人會抬不動?和尚說:我就知道你們抬不動。說著,過去伸手,就把韋馱拿開。原來妖怪押在韋馱底下,一股黑風起來,要大肆橫行,本來見和尚其貌不揚,濟公又閉著三光,妖怪要拿妖氣噴和尚。濟公哈哈大笑道:好孽畜,你也不知我是何人。自己用手一拍天靈蓋,透出佛光、靈光、三元。

別人瞧和尚照舊肉體凡胎,妖怪一見,嚇得驚魂千里,見和尚赤赤揚揚,身高六丈,頭如巴斗,面如獬蓋,身上穿鐵鐸,赤腿光腳,活活一位知覺羅漢。用金光一照妖怪,照去五百年道行。和尚摘下僧帽一扔,霞光萬道,紫氣千條,竟把妖怪照住祇見一陣狂風,現出原形。大家過來一看,乃一個大狐狸,跪在地下叫。人有人言,獸有獸語,求和尚饒命說:師父,你老人家別氣,弟子本打算解勸他,公子苦苦揪著不放,我不從他,他也是想死,師父呀,你老人家慈悲慈悲,放了我,再也不敢滋事了。和尚這纔過去,把帽子拿起來,說:好東西,我今天便宜你這條命,你再遇到我和尚手裏,我定用掌心雷霹你。妖怪自己走了。老員外見兒子也好了,把和尚請至書房擺酒,邀蘇北山陪著。喝了兩杯,周員外把北山叫到一旁,說:賢弟,你看你侄兒也好了,妖怪也捉了,我這家當你說句話,我在和尚面前盡點心。你祇管說,我不駁回。

蘇北山說:兄長,你打算要給濟公銀子,那可不行。聖僧的脾氣古怪,最不愛財,前次給我家治病,給趙文會治病,我們皆打算要給銀子,奈和尚分文不要。依我倒有個主意,兄長至轎鋪要頂八抬轎,全分執事,把韋馱抬了,送回靈隱寺,那倒體面,聖僧定願意。別提給銀子,他的徒弟富戶施主很多。二人商量好了,回至書房,見和尚還喝著酒,蘇北山說:師父,方纔周兄長叫我到外面同我說,師父給捉妖治病,打算謝你銀子。和尚說:“好,我這兩天正需銀子。和尚按口也就同俗家差不多,我和尚也得吃飯。蘇北山說:“師父,我知你老人家素不愛財,我已給攔下,不叫他給銀子,叫他僱頂轎子,把韋馱送回去。和尚說:給銀不給銀倒不要緊,千萬別給我惹事。這回用轎把韋馱送回去,以後我一出來,他就磨我,別提多跟腳了。回頭我扛著走在街上,找個地方把他腦袋撞個窟窿,下次他就不想跟我出來。周員外說:既是如此,我送師父點銀子,換換衣裳。和尚說:你若給我銀子,附耳如此如此,須緊記在心,不可錯過。大家點頭。和尚扛著韋馱告辭出來,往前走不多遠,睜開慧眼一看,有股怨氣沖天。和尚點頭,見路北一座酒館,和尚往裏走。眾人一看,說:和尚化緣嗎?和尚說:不是。眾人說:和尚,你怎麼扛了韋馱滿街走?和尚說:我是販韋馱的。眾人說:和尚,這韋馱打哪販來,賣多少錢?和尚說:我由外口一百兩本,賣二百兩。我這韋馱供在哪,廟就靈,有人燒香。說著,要了一壺酒,把韋馱擱在一旁,吃了兩杯酒,和尚告訴夥計給他看著:我到外頭一行。和尚剛一出去,就由外面進來八九個和尚說:在這裏呢。我們廟裏一個瘋和尚把韋馱偷出來,到處誆酒喝。奉老和尚之命,叫我等來找。

掌櫃的一聽,說:你們眾位扛了去吧。一個泥像,我們要了沒有用。掌櫃的短一句話,也沒問是哪廟來的。眾僧七手八腳,把韋馱搭走了。工夫不大,濟公回來,一進門:喲,我的貨哪裏去了?掌櫃的說:你們廟裏和尚扛走了。濟公說:他是哪廟的?掌櫃的還不出話來。和尚說:你給人家蒙了去,你賠我二百兩銀子。沒有,咱們是一場官司。眾飯客皆說:堂棺,這是你不是。方纔那些和尚來扛韋馱,你就該問是哪廟的。回頭說:和尚瞧著我們吧,他本是苦人,一月纔能掙兩吊錢,他哪賠得起二百兩銀子。我們給你湊幾吊錢。和尚說:湊幾吊錢,我不能要得了。既你們眾位出來管,我錢不要了,韋馱也不要了,我走了。說罷,出了酒館往前走,見一股怨氣直沖霄斗。和尚往前飛跑。濟公施法力大展神通。

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回 練法術戲耍劉泰真 李國元失去天師符

話說和尚出了酒館,正往前走,想起要到三清觀找劉泰真,見股怨氣沖天。

和尚按靈光三擊掌,點了點頭,說:善哉!善哉,我焉能不管。嘴裏唸唸道道,出了清波門外至三清觀,見門口捉妖的牌子也摘了,冷冷清清。和尚拍了二下門,老道自打周宅回到廟中,拿銀子把當贖出,叫童兒把捉妖的牌摘下:如再有人請我捉妖,你說我入山採藥去了。小童點首答應,老道天天看書解悶。今天童子正在院中玩耍,聽外面叫門,童子出來開門一瞧,門口站了一個窮和尚。道童道:找誰呀?濟公說:找你家劉道爺,到我們那兒捉妖,請他退鬼治病。道童說:不行,我師父入山採藥去,不定幾天回來。和尚說:你到裏面告訴在屋內看書的那個老道,就提我老人家,他就得見我。

小童一聽一愕,心想:喲,他怎麼知道我師父在家看書?趕緊說:和尚,你等等。忙奔到裏面說:師父,外面有個窮和尚,說請你捉妖淨宅,我道你採藥去了,他說你到裏面告訴那看書的老道,就提他來了准得見。老道一聽一愣說:許是他老人家來了。小童說:對了,和尚也說我老人家來了。老道忙跑到外面一瞧,果是濟公,忙說:聖僧,你老人家從哪裏來的?弟子這裏稽首了。濟公說:好,你頭前領路,我到你廟裏坐坐。我問你一件事,你這不捉妖淨宅,師徒幾個靠著甚麼吃飯?老道說:師父,我這裏素常就指著給人治病,蒙碗飯吃。自從周宅回來,嚇的我哪敢捉妖,我這廟並無分文進項,你老人家給我想個甚麼主意吃飯。說著來到裏面落坐。

和尚說:我教你個搬運法。你如學會,要金銀,一唸咒就有﹔要好衣裳好食物,一動唸就來。老道說:我就學這個好,別的全不學。師父,你老人家教我練練。和尚說:你練不了。要練先得一天磕一千個頭,磕四十九天。你須認我為師,你跪在地上唸聲無量佛,磕一個頭站起,唸聲阿彌陀佛,纔算一個。老道說:我練。一天磕一千頭,祇要我四十九天練成了,想要甚麼就有,我願意練。

和尚說:還不行。我和尚喝酒誰打去?老道說:我叫童子打去。和尚說:我每頓飯要吃肉,誰去買?老道說:我去買。早晚兩遍點心,三頓飯,全是我的。和尚說:就是,由明天早晨起來就練。你先叫道童給我沽酒買菜,我先喝酒。

老道忙叫小童去買了酒菜吃了。次早,和尚出了個主意,用二個笸籮,買一千黃豆,和尚坐在蒲墊,老道唸一聲無量佛,磕一頭唸一聲阿彌陀佛,由黃笸籮拿粒黃豆,擱在紅笸籮內,省記著。老道磕了幾十頭,就覺腰酸腿痛,磕至二百,見和尚閉著眼打盹。老道一想:我捧過一把去,少磕些。見和尚睡熟了,忙捧了一把,往紅笸籮內擱下。和尚一睜眼,說:好東西,練法術偷私,重磕!把豆兒又抓回去,又拐了三百多去。老道磕了五六天,把剩的銀子也花完了。和尚叫打酒買菜,老道叫童子:把我的道袍,別頂,金管當了,等我練好搬運法,再換好的。

童子給當了,吃了五六天又沒了錢。老道叫當舖蓋,賣大殿的桌椅板凳。話不可重敘,直到了一個月另六天,老道就剩了一條褲子,四個道童光著屁股。老道說:師父,我可真沒了錢,你教給搬運法。搬了來再吃吧。和尚說:我要會搬運法,為甚麼叫你給我打酒?老道一聽說:對呀,師父冤了我,怎麼樣呢?和尚說:你沒錢我走了。老道說:聖僧一走,我同徒弟一同吊死完了。和尚說:我教你唸咒,你學的會。老道說:甚麼咒?和尚說:唵嘛呢叭咪吽。老道沒聽明白說:叭了,你就轟。和尚說:對了。一連教了三遍,老道會了,和尚叫他在院中跪著唸。老道剛一唸:唵嘛呢叭咪吽。濟公在後面用手一指地下,由地下飛起來一塊小磚,照著老道腦袋“吧噠”一下,打了一個小疙瘩。老道說:師父,這怎麼的?濟公說:你一唸咒,磚頭見你就打,這就是你練的能為。老道說:我不練了。和尚說:不要緊,我教你幾句話,你見磚頭就磕頭說:磚頭在上,老道有禮,我不唸咒,你也別起。

老道說:師父,我怎麼好?濟公說:把我僧袍給你穿上,僧帽戴上,教你幾句話,到錢塘門西湖蘇堤上,有個冷泉亭,往上一站,你說:李國元,李國元,不必上西湖靈隱找濟顛,十兩紋銀交於我,腰裏還帶著三百六十錢。老道要不去吧,廟裏一文沒有﹔去吧,真難看。每常出去衣貌整齊,今天老道沒法,穿了一身和尚的破衣裳,說:師父,我到那裏去說三遍,就有著落嗎?和尚說:你祇管去,高嚷三遍,就有人問你。我和尚說法,化個小緣,就夠你一輩子用。老道沒法,出了三清觀,低頭恐怕碰了熟人。這溜老街舊鄰,認識老道的不少,有人瞧見這個說:這不是三清觀的劉道爺嗎?怎麼這個樣?平常很有錢。那個又道:這必是輸掉了,道爺沒別的,就愛賭。

老道聽了,也不好答言,自己往前走,來到西湖蘇堤冷泉亭。這裏是一條大道,來往人不少。老道就站在亭子上一嚷:李國元,李國元,不必上西湖靈隱找濟顛,十兩紋銀交於我,腰裏還帶著三百六十錢。道爺嚷了三遍,圍了好些人,大家紛紛議論。有說這老道是瘋子的,有說這也許找李國元的。正在紛紛議論,由那旁來了兩個人。這個說:賢弟,你看濟公真有先見之明。二人來到近前,老道一瞧,頭裏走的這位是富翁員外打扮,後面一位文生公子打扮。二人一瞧老道,這位員外道:你這老道把濟公害了,這身衣裳你穿著。老道說:我倒沒害濟公,他把我害了,吃的我剩一條褲子。二位貴姓?

書中交代:這位文生公子叫李國元,家住臨安青竹林四條胡同,本是財主,乃是文生秀才,取妻藺氏,甚為賢德,無故這天得了瘋病,請多少先生也瞧不好。李國元甚為煩悶。他有個朋友叫李春山,在杜大夫家中教讀。一天李國元去找春山,二人本是知己,李國元就提妻子得了瘋病,請多少先生瞧不好。李春山說:我們杜大人祠堂裏,有一張五雷八卦天師符,是鎮宅之寶:我說給你借,他准不借。我偷著給你拿來,你掛在家中。有甚麼妖邪皆去得了。李國元說:好,倘能把你弟妹病治好了,我再送回來。李春山到了祠堂,開開箱子,把天師符拿出,是個楠木匣裝著。李春山說:這是杜大人傳家之寶,我私自借給你,可千萬小心留神,你掛兩個時辰邪去了,可速送來。李國元說:我明天送來。拿著告辭,自己出來一想:喲,還沒吃早飯,本打算約李春山吃飯,一提這軸畫,把飯忘了。我也不便回家吃去,跟前路北就是酒館。自己進來一看,真是高朋滿座。眾人皆站來,讓說:李先生一同喝吧。李國元說:眾位別讓,我還同著人說話。自己到後面找張桌,要了酒喝了兩杯。自己一想:人讓我,我不讓人家,這可不對。忙站起,過去回讓,讓完,轉身回來,睜眼一瞧,嚇得目瞪口獃,五雷八卦天師符,蹤跡不見,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回 趙文會西湖訪濟公 醉禪師西湖盜靈符

話說李國元祇顧讓人,回頭見畫軸不見,自己酒也不喝了,飯也不吃了,心中暗想:丟了別的東西,我可以賠人家。這種東西有錢沒處買,這是杜宅傳家之寶,倘若走漏風聲,豈不把李兄長館散了。自己忙叫堂倌算帳:給我寫上。

堂倌說:你怎麼不吃了?李國元說:我還有要緊事。也並沒有聲張,跑至家中,派幾個心腹家人,說:我方纔在某酒館吃飯,丟了一軸五雷八卦天師符。你們去訪查訪查,是哪路賊偷去?不怕托個人花些錢買回來。這是人家東西。家人答應出去,工夫不大,李升出來說:方纔我打聽明白,你在那裏喝酒,這個東西叫白錢賊偷去,已賣給博古齋古玩舖的劉掌櫃。劉掌櫃是三十兩銀子買的。他跟秦丞相府要好,現已賣給秦丞相五百兩銀,掛在閣天樓鎮宅。

李國元一聽:可了不得!要在古玩舖,我可以多花錢買回來﹔落在丞相府,論人情勢利,均比不了人家。正在躊躇,外面打門,叫家人出去一瞧,原來是李春山之子少棠說:方纔你走了,聽說杜大人宅裏明日有祭祀,我父親叫我先把五雷八卦天師符拿回去,等過了明天,再給拿來使。李國元說:你先回去,我這軸畫方纔一掛,撕了一點,送在裱畫舖去,少時立刻送過來,你不必來了。李少棠走後,李國元更急了,正為難之際,家人報趙員外來了。李國元走出去一看是趙文會,二人知己之交,趕緊上前行禮說:兄長久違。趙文會說:我今天約賢弟先逛城隍山,回頭上天珠街望江樓吃酒,逛逛天下第一江。李國元說:大哥,今天小弟不能奉陪,我有心難的事,兄長請裏面坐。來至書房,國元把丟天師符情節一說,趙員外說:不要緊,這事我給你辦。西湖靈隱寺濟公長老,他是在世活佛,你我去走一趟,求他老人家,天師符也可以找回來,弟妹病也可治好,真是神通廣大,佛法無邊。國元一想:我聞其名,未見其人。倘若回來,約他來吃飯,我得帶著銀子。趕緊拿了十兩銀子四百錢,同趙文會出來,買了四十錢茶葉,一直往前。真是十裏長堤跨六橋,一株柳樹一株桃。這是怎名曰:蘇堤春曉。

乃是蘇東坡做此地太守時,修的這道堤。到了三春之時,柳樹爭春,湖中有湖心亭,南望南屏山雷峰塔,北山坡有林和靖的梅園,西眺有岳王墓,蘇小小墳。

二人將走至冷泉亭,就聽人群中有人喊說:李國元,李國元,不必上西湖靈隱找濟顛,十兩紋銀交於我,腰內還帶著三百六十錢。趙文會一聽說:賢弟,聖僧有先見之明,在這裏等候你我。乃至分開眾人一瞧,是濟公衣裳,不是濟公。

趙文會過去一揪,說:好老道,你把濟公長老害了,你是蒙事來。老道說:我倒沒害濟公,濟公把我們師徒吃的一件衣服都沒有,教給我這幾句話,叫我到這裏來說。趙文會說:濟公在哪裏?你帶我二人去見見。老道這纔帶著二位來至三清觀。趙文會一看這廟,窮的甚麼都沒有,四個道童赤身露體,濟公赤著背在椅子上坐著。文會說:師父在上,弟子趙文會有禮。忙叫李國元參見聖僧。國元一瞧和尚,真像乞丐,衝著趙員外的面子,不能不過去行禮,作了個揖。

和尚說:二人來此何幹?趙文會就把丟五雷八卦天師符情節一說。和尚說:不要緊。叫老道把衣服脫下,和尚穿上。把國元銀子要過來,給老道贖當。和尚同二人出三清觀,來到國元家中。和尚說:我先給你妻子治病,然後再找天師符。可有一件事,我給你妻子治病,回頭我跟她揪在一處,滾到一處,你可別管。國元一聽,半晌無語。趙文會說:賢弟,不必生疑。濟公乃是在世活佛,絕無差錯。要是不敦品的人,我亦不能請來。李國元說:就是吧。帶了濟公直奔上房,門也鎖了,藺氏也用鐵鏈鎖著,丫鬟婆子早躲開,怕瘋子打。剛一開鎖,藺氏見外面是窮和尚,忙往外追。和尚跑至院中,有口大魚缸,和尚就轉魚缸,口中直嚷:可了不得了!要一追上,我就沒了命。說著跑著。藺氏摔了一個筋斗,口內吐出一堆痰來,心中也明白了,自己說:我怎會到這裏來?這纔有膽大婆子過來,攙扶起來。和尚掏了一塊藥,叫人拿水化開給他吃。

書中交代:藺氏這病本是痰迷心竅,被事所擠。皆因他家有個兄弟叫藺庭玉,在家把一份家業皆花完了,所交些匪人,這天找姐姐借錢,說去做買賣。至親骨肉,焉有不疼之理,瞞著丈夫借給他幾百兩銀子,藺庭玉拿去,跟狐朋狗友一花花完了,這天又找他姐姐,說他拿銀子去做買賣,走在半路被強盜劫去,你再借給我幾百兩銀子做買賣,賺了錢連先前銀子一並交還。藺氏又給了他。這天藺氏在花園坐著,見庭玉又來了,身上襤褸不堪,心中一著急,一口痰上來迷住,因此瘋了。今天和尚一溜,把痰溜開,吐出來。國元很佩服和尚,請他書房擺酒款待。正在喝酒之際,外面家人進來回稟:李少棠又來催五雷八卦天師符。李國元叫家人出去告訴他隨後就送去。

李國元說:師父,怎麼辦?和尚說:回頭我僱我廟裏的韋馱給你把五雷八卦天師符盜來。李國元說:師父,你廟中韋馱是泥胎,怎麼能偷東西?濟公說:能行。我們那韋馱專管些閒事。李國元說:師父,怎樣去請?和尚說:我得就去跟他商量,得拿錢僱他去,白叫他去不成。你們喝著酒等我,我先去,回頭再喝。和尚站起身,往外就走。二人送出回來。李國元說:趙兄長,你聽和尚這話是真的嗎?趙文會說:我也不知真假。前次在周半城家扛韋馱捉過妖,這事在兩可之際,也許是真的。再說二人擺著酒,直等到掌燈以後。二人甚為焦急,恐怕關城,將濟公關在城外。正在說著話,就見濟公過來。二人說:師父回來了。濟公說:可氣死我了。趙文會說:師父同誰生氣?濟公說:跟我們廟裏韋馱。真可恨!平常我一出來,他就說濟師公要有事,給我張羅著。我今天回去,他瞧我奔了他去,他把臉一揚不理我。我就搭訕著,跟他說,老韋,我給你找了個事。他問甚麼事?我就提叫他到秦相府花園閣天樓去,偷五雷八卦天師符。

問他要多錢?他一嘴就要大價。李國元、趙文會齊說:他要多少錢?和尚說:他要五吊錢。我給他五百錢。李國元說:五吊錢也不多。和尚說:頭裏他倒讓了個價,說要三吊錢,少了不去。我說你落了價,我給你添了湊滿五百錢,多了不要。他說少了不去。故我們倆散了。我由廟裏出來走大佛寺,碰見大佛寺的韋馱,遠遠的就問我上哪去。我說給你找個事,你去不去?他問甚麼事?我就叫他去找符。說你沒跟你廟裏老韋馱說嗎?我說說了,因為他要錢太多。他要三吊,我給五百錢,沒僱停當。他說我也不能少要,少要對不起我們廟的韋馱。我說我要多花了也不對。因此又散了。李國元一聽說都沒停當:這怎麼辦?和尚說:我又往前走,走至紫竹林,那廟韋馱餓的都打了晃,遠遠就喊我,我一提這個事,他就願意。他說回頭就來,價錢隨我開。李國元說:他甚麼時候來?和尚說:我們吃完了飯,院子預備桌案,我一叫,他就來。李國元忙擺飯吃完了,叫家人預備應用東西,擱在院中。和尚說:你們大家不消慌,一眨眼等星斗出全了。那時我請韋馱來。和尚說:我乃非別,我乃非別,西湖靈隱,濟顛僧也,韋馱不到等待何時!祇聽半空中一聲喊嚷:吾神來了!

不知來者是誰,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回 趙斌夜探閣天樓 英雄仗義救公子

話說濟公在院中燒香請韋馱,祇聽房上一聲喊嚷:吾神來也!

書中交代:來者可並非是真韋馱。這部《濟公傳》,雖沒請神請鬼,並非奇怪之事,總得合乎神理。書有明筆、暗筆、伏筆、順筆、倒筆、忿筆、驚人筆。此來者乃是一位驚天動地的英雄之子,祖貫鎮江府丹陽縣人,姓趙名九州,綽號人稱一輪明月,東西南北中五路總鏢頭,娶妻梅氏,膝下單生一子,名叫趙斌,生來天真爛漫,混耀悶楞,跟他父親練了一身拳棒,好上天。老英雄一生就教了兩個徒弟,一個兒子。大徒弟乃江西玉山縣的威振八方楊明,二徒弟是東路鏢頭上夥計叫尹士雄。趙九州這天病在床上,把梅氏叫至跟前,說:我死之後,千萬別叫趙斌保鏢。他眼空自大,狂傲無知。留下我這點虛名,傳留後世。說罷竟自嗚呼哀哉。他母子辦理喪事安葬已完,就剩下他母子度日。

趙斌游手好閒,他父親留下這點家私,也可享受著度日。他在外頭交了幾個本地朋友,一個叫秦元亮,綽號人稱飛天火祖﹔有一位馬兆熊,人稱立地瘟神,二人皆是綠林,跟趙斌頗為知己。這天三個人在一處吃飯。秦元亮說:趙賢弟,你知我們是做甚麼的?趙斌說:我不知二位兄長做何生意。秦元亮說:我們都是賊,可不是下賤採花淫賊。我等專講究偷富濟貧,殺贓官,斬惡霸,除暴安良,專管不平之事。祇因愛賢弟這身能為,要約你入夥,這叫行俠仗義。我這裏有身夜行衣送給你。說著遞給趙斌一個包袱。趙斌打開一看,裏面全分皆有。趙斌就由這天跟這二人,夜間時常出去偷富濟貧。這天趙斌把包袱落在家中,梅氏打開一看,是夜行衣。趙九州之妻,也是開過眼,甚麼皆見過。正瞧著,趙斌由外面進來。梅氏一見,勃然大怒,說:趙斌,你父親保鏢一輩子英名,被你弱盡。你敢情做了賊!好孩子,我是一頭撞死,絕不活著。趙斌說:母親不要生氣,不叫孩兒做賊,我就不做賊。梅氏說:你趁此把這衣服燒了,刀砸了。自己一想,要在這裏住著還不成,得給他把這班朋友斷絕了,不然,仍怕有人勾引他。老太太要學孟母三遷之法,急把家中房產變賣,帶著細軟金銀,同趙斌來至京都臨安,租的青竹巷四條胡同賣果子王興的房。

趙斌仍舊沒事可做。王興的母親王老太太可就說:趙老太大,為何不叫你兒做個買賣?在家閑了,坐吃山空。梅氏說:他自幼沒做來,也不懂的甚麼。王老太說:可叫他同我兒上果子市買點果子買賣,操練操練。梅氏一想也好,同趙斌一商量,也願意。次日拿上兩吊錢。同王興上果子市買了點北鮮。王興說:你這貨買的便宜,總得找對半利,賺兩吊錢纔賣呢。你合算去賣。趙斌吃完飯,拿了小筐出去,見人也不敢吆喝,走了幾條胡同,人家皆以為是送禮的,不像做買賣的,也沒人買。趙斌走到鳳山街,見路北一座大門,像官宦人家,門口有大板凳。趙斌把果筐、擱在地下,坐在門首,瞧了果子發呆,就見由裏面出來一位員外送客。這員外長的身高八尺,虎背熊腰,面如烏金紙,鬟眉闊目,姓鄭名雄,人稱鐵面天王,本是世家。他是武進士,素常在家見義勇為,樂善好施,今天出來送客,見趙斌相貌一表非俗,坐在那兒發呆。鄭雄很愛慕,說:朋友,你在這作甚麼?趙斌說:賣果子。鄭雄說:賣多少錢?趙斌說:我兩吊錢買的,四吊錢纔賣呢。鄭大官人吩咐家人把果筐倒在裏面水桶裏,給他拿四吊錢來。家人答應。鄭雄說:朋友,你沒做過買賣吧?趙斌說:我今天頭一回。拿起果筐四吊錢回家,告訴母親說賺了兩吊錢,次日仍然同王興上市,點名買兩吊錢北鮮,回家吃完飯,提筐出來,不上別處,一直趕奔鳳山街來,至鄭宅,把果筐擱下一坐,候至晌午。鄭雄要出門,剛一出來,趙斌說:別走,我給你送果子來了。

鄭雄說:誰叫你送來的?趙斌說:你拿進去,我不去賣了。鄭雄說:你願意我不願意,我不如天天白給你兩吊錢好不好?趙斌說:好。鄭雄一聽也樂了,說:我今天留下,明天可別送來,我不要了。叫家人給拿四吊錢。趙斌一聽,說:好喪氣,好容易賣出主來,又散了。自己拿錢回家。由此練著做小買賣,有賺錢的時候,有時賠錢。這一天在西湖,因花花太歲王勝搶人家逛西湖的姑娘,他路見不平,打死惡霸的三條人命,被濟公把他救了,他認濟公為師,濟公今天由李宅出來,正碰見趙斌賣果子。和尚說:趙斌,跟我喝酒去。趙斌跟和尚到了酒館喝酒。和尚說:你今天給當一回韋馱。趙斌說:怎麼當韋馱?濟公就把李國元丟五雷八卦天師符,落在秦相府花園閣天樓,叫他給盜回家。到李宅裝韋馱,遮蓋眾人耳目。趙斌說:我不認識李國元家。和尚說:我帶去。吃喝已畢,給了錢,帶著趙斌直奔李宅門口。和尚說:你晚上來。如此如此。趙斌點首,回至家中告訴母親說:師父濟公叫我今天晚上給當韋馱去。梅氏說:甚麼叫當韋馱?趙斌說:師父叫我到相府,給人家找五雷八卦天師符,充韋馱神。梅氏知濟公是好人,若非濟公的事,也不叫趙斌晚上出去。趙斌換好衣服。帶一把切菜刀,天有初鼓,跳出牆外,省的母親關門,自己直奔李宅,蹲在上房,在暗中等候,聽濟公喊:韋馱不到﹔尚待何時!趙斌這纔答說:我神來也!和尚說:老韋,你到秦相府花園閣天樓去,把五雷八卦天師符取來。趙斌說:遵法旨。就轉身躥房越脊,奔和合坊來,至相府的花園。一看,這園地勢很大,不知哪座樓是閣天樓,真是水閣涼亭,樓臺小樹,四時不謝之花,八節長春之草。

跳下牆,各處一找,找得東北角單有一所院子,是北房,暗五明三,東西各有配房。北房屋中燈光閃閃,人影搖搖。趙斌來裏間窗外,用舌尖舔破窗槅紙,往裏一瞧:順前檐的床,靠北牆是一張八仙桌,二把椅子,牆上一口單刀,桌上擱著蠟燈,兩個人坐在對面椅上喝茶。靠東這人,有六十以外年歲,面皮微白,兩道劍眉,一雙三角目,花白鬍鬚,頭戴藍綢四楞巾,身穿藍綢篆花袍。西邊這位有三十來歲,頭戴青緞壯士帽,身穿青緞箭袍,腰繫絲絛,閃披皂緞英雄大氅。就聽那老人說:壯士,我把你扶養好了,所為叫你給我辦這件事。真要給我辦好,我給你一百兩銀子。你拿著,天涯海角,絕叫你打不了人命官司。說著話,就見老者由懷內掏出那兩封銀子,放在桌上。真是白花花。那壯士說:多蒙老丈之恩,栽培之德,卻之不恭,受之有愧,敢領不恭之罪。老者說:壯士,恭敬不如從命。就見這位壯士把銀子揣在懷中,伸手摘下那牆上掛著的刀說:老丈外面無論有甚麼動作,你千萬別管,少時自有人頭前來見你。說完話,往外就走。

趙斌趕緊找暗處一隱身,見他走過,趙斌後面跟著,心說:這不定是上哪去殺人嗎?我倒要跟了瞧瞧。見往西走了兩層院落,路西是四扇綠屏風,門內有北房三間,燈光隱隱,似有讀書之聲。見這人提刀進去,趙斌濕破窗紙一看,見裏面一張八仙桌,兩把椅,於椅上坐著一位文生公子,正在唸書,旁邊老家人伺候。這人進去把刀往桌上一撲,說:你主僕二人快說明來歷,我特來結果你們性命。公子同家人嚇倒在地,說:好漢爺饒命,你要問我是如此這等這般。趙斌一聽,氣的肺都炸了,拉切菜刀要闖入室中,多管閒事。

不知所因何故,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 兄弟相認各訴前情 主僕逃難暫寄李宅

話說趙斌在暗中,觀看這人拉刀進去,要殺那主僕二人,公子嚇的戰戰兢兢,跪在地下,求大太爺暫息雷霆之怒,容我慢稟。那老家人也跪倒。那壯士說:你主僕二人是怎麼一段事?快說!老管家說:你老人家要問,我家主人姓徐名志平,原籍建安縣人氏,老太爺名徐佔魁,跟這秦相府花園總管韓殿元是知己之交。韓殿元有一女,跟我家公子同歲。他情願把女兒給公子為婚,自幼下定禮。後來我家老爺去世,家中遭了一把天火,將萬貫家財燒得片瓦無存。我就同了公子,來到這裏投親。韓殿元一見我主僕衣服襤褸,他就有悔親之意,嫌貧愛富,明看他留下我主僕,叫公子在這花園讀書。誰想到他叫你老人家來害我主僕。拿刀的這壯士一聽說:原來如此,我實不知道。說著話,由懷內掏出那一百兩銀子說:我賜你主僕,趕緊拿了逃命吧。找個地方,用心攻書,等待大比之年,好去求取功名。你們不可住此,恐他還想害你們。

趙斌在外面一聽,說:這事辦的好。他是個直性的人,自己忘了是偷聽了,心中一爽快,不覺失聲說辦的好。那壯士一聽外面有人說話,竄出來擺刀朝趙斌摟頭就剁。趙斌用切菜刀急架相還。兩人走了幾個照面。趙斌心中一動:怎麼他使的刀法同我一樣?那壯士也是心內納悶,忙往圈外一跳,用刀一指說:你且慢動手!你姓甚名誰?住在哪裏?這刀法同誰練的?來此何幹?趙斌說:我姓趙名斌,綽號人稱探囊取物。你要知道我的厲害,不必前來討死。那壯士一聽,忙把刀一扔說:原來是賢弟,這可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得一家人。趙斌說:你是誰?壯士說:我姓尹名士雄,賢弟你把哥哥忘了。趙斌一想:我八九歲的時候,尹士雄正跟我父親練藝。這話有十幾年了。趙斌這纔把切菜刀一揣,趕過去行禮,二人敘離別之情。尹士雄說:我自從東路保鏢,回頭聽說師母同賢弟來到京都,我特來訪查,也未找著。我病在三順店,腿上長一個瘡,遇見這花園總管韓殿元。他是三順店東家,給我瞧病,接到花園給我把病養好了。今天他給我一百兩銀子,叫我來殺他的仇人。我來至這裏一問,方知怎麼一段事。賢弟你來此何幹?趙斌把別後的事略說一番,今天是奉濟公之命,來此盜五雷八卦天師符。尹士雄說:你今天幸遇了我,若不遇了我,你也盜不了符去。你先同我把徐志平主僕救走,然後我幫你盜符。

二人這纔進到屋內,叫徐志平:趕緊收拾好逃命,這一百銀送你作盤纏。徐志平問了尹士雄的姓名,老家人徐福給尹士雄磕頭:謝謝恩公。忙把琴劍書箱收拾好了。徐福說:尹恩公,這黑夜光景,我二人上何處去?這京師重地,巡更查夜甚多,要把我等捉去。如何是好?尹士雄一聽有理,說:趙賢弟,你有地方安置,幫叫他二人去,明天再給找店。趙斌說:尹兄長在此少待。你主僕跟我走。帶著二人出了花園角門。趙斌本打算把他二人帶在自己家去,不想纔一出園門走了不遠,就見眼前站定一人,正是濟公。

趙斌一見說:師父你來了?好。現在他主僕是如此如此。濟公說:好,我正為這件事來的。我在書房同他們喝酒,我說出來出恭,來到這裏。你趕緊給我辦事去,把他二人交給我。徐志平一瞧,見個窮和尚,連忙問道:這位大和尚怎麼稱呼?趙斌說:這是靈隱寺濟公長老。徐志平一聽忙行禮。濟公帶了他二人來至李國元的家內,叫徐福把擔子放在院中,帶二人走至書房。趙文會、李國元正在喝酒,見濟公帶進一位文生公子,一個老僕,忙站起來說:師父,你老人家從哪裏帶來這二位?和尚把徐志平的根由一說,李國元這纔明白。和尚說:你借給他幾問房屋,叫他在這裏唸書,有甚麼差池,有我和尚一面承當。李國元見徐志平很文雅,說:師父,就是罷。連忙讓坐,一同喝酒。天有三鼓之時,就聽外面一聲喊嚷:吾神來也!濟公長老在上,吾神將五雷八卦天師符盜來。

濟公趕緊出來,房上是趙斌、尹士雄二人。原來趙斌把徐志平主僕交給和尚帶走,趙斌復返回花園,一見尹士雄,二人夠奔閣天樓。這二十五間閣天樓地面寬大,拿火折紙一照,在當中有懸龕。尹士雄上去,一見上面有個硬木匣,打開一瞧,正是五雷八卦天師符。趙斌說:得了,師兄,你我一同走罷。尹士雄說:你我這要一走,這個亂子大了。趙斌說:有甚麼亂呢?尹士雄說:你想他是當朝宰相,他把傳家之寶丟了,豈有不跟本地官要的?那時官府徹底根究,未免又拉出好些是非來。不若給他個斬草除根!說罷,掏出引火之物,就把閣天樓窗格點著。二人跳出樓,祇見火光大作,金蛇亂躥,烈焰騰空,怎見得?有贊為證:

凡引星星之火,勾出離部無情,隨風逐浪顯威能,烈焰騰空勢猛。

祇聽忽忽聲響,沖霄密布煙生,滿天遍地赤通紅,畫閣雕樑無影。

二人早竄出牆外,施展飛檐走壁之能,來到李宅上房一嚷:吾神來了!濟公出來把符接下,拿了個小黃口袋,裝上五百錢,一香爐米,五碗爐食餑餑。和尚說:老韋你拿去罷,這是本家的謝禮。上面趙斌接去就嚷:吾神去也!同了尹士雄回家看他母親不表。單說和尚把五雷八卦天師符拿進來,打開一看不錯。李國元趕快派妥當家人,給拜兄李春山送去。這裏喝了一夜酒,天亮濟公告辭,李國元要送給金銀,濟公說:你要謝我,附耳如此如此,我和尚領情,你好好照應徐志平唸書。李國元答應。濟公告辭,正往前走,見眼前立定一人,家丁打扮,說:濟公上哪去?和尚說:哪位。家丁說:我家店東捱了四十棍,傷痕頗重。聽說你老人家有仙丹妙藥,求你給治治。和尚說:你家店東是誰?家丁說:是開三順店的韓殿元,乃秦相府花園總管,因昨夜花園裏閣天樓失火,秦相大怒,說韓殿元失於檢點,打了四十大棍,現疼痛難忍。

和尚一聽,跟著到了三順店,一進櫃房,見韓殿元躺著,哼聲不止。有幾個伙友正在勸解,見和尚進來,眾人說:得了,這位師父有仙丹妙藥。大師父慈悲罷!和尚哈哈一笑,用手指點說:妙藥難治冤孽病,上天速報狠心人。韓殿元聽著心中一動,暗想:這和尚真有點來歷,夜間我派尹士雄去殺我未過門的女婿徐志平主僕,也未見回來。他主僕走了,無故閣天樓失火。想罷說:聖僧,你老人家救我罷。我昧心了!和尚說:我給你治好了,你把女兒給徐志平不給?韓殿元說:我好了,情願把徐志平找回,把女兒給他,我也無悔。現秦相已把我趕出,我絕不敢再生異心,如再生異心,叫我天誅地滅。和尚給他一塊藥吃了,棒傷立止疼痛。和尚叫他到李國元家內去接徐志平,韓殿元點首。和尚出了三順店往前走,見眼前圍了一圈人,裏三層外三層,擁擠不動,怨氣沖天。和尚按靈光一算:哎呀,阿彌陀佛,我和尚焉可不問!真是一事未了,又接一事,忙分開眾人擠進去一看,有一宗岔事驚人。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二回 濟公善度韓殿元 寒士舍子遇聖僧

話說和尚分開眾人擠入一瞧,祇見裏面站著一位窮儒,頭戴舊文生巾,燒了窟窿一個,穿一件舊文生氅,上下補釘七條,懷內抱一小孩。此人有三十多歲,一臉枯槁,站在那裏說:眾位,我抱的這小孩,生一年零二個月。他娘死了三天,我又雇不起奶娘,豈不要餓死。哪位願意要就抱去。

書中交代:此人叫馬沛然,原籍常州府常熟縣人,自幼在家讀書,娶妻周氏,把一分家業坐吃山空全完了,祇懂的唸書,不知營運,直過的上無片瓦,下無尺地,跟前就有個小孩,帶了妻子逃難,來至臨安,住在錢塘關外吳伯舟家中。這位吳伯舟,他就在西湖使船,是有遊西湖的,多雇他的船。手下有百餘條船,同馬沛然原係故交,知道馬沛然是位文士,就留他在船上管帳,每天掙個二三百錢,也夠他夫妻糊口,不想大運不通,西湖出了四家惡霸,時常在西湖搶人,鬧的沒人敢遊湖了,船也沒人賃了。馬沛然沒法,祇好歇工罷。這西湖頭一個惡霸,就是秦丞相之弟花花太歲王勝仙。那時高宗皇帝手下丞相是秦檜。他本姓王,過繼給秦家。王勝仙是秦相親兄弟,他倚仗哥哥勢利,時常帶了打手遊湖,瞧見美貌的婦女,就叫打手搶,沒人敢惹他,因此皆不敢遊湖,故吳伯舟的船也賃不出去,馬沛然也沒了事。

他妻周氏是位賢德人,說:你我夫妻莫非餓著麼?你在家中看看孩子,我出去做點針線活,你我也好度日。連說了好幾句,馬沛然一語不發,周氏便把孩子留在家裏,竟自走了。馬沛然坐在屋中,自己一想:男子漢大丈夫,不能養妻育子,等著媳婦給人家做生活吃飯,算怎麼回事?自己越想越煩,實在無路,抱了孩子打算跳西湖一死。又一想:這孩子投爹娘來了一年,又要死了,怪可惜的,不如把他給了人,我再一死。這纔來至十字街一站,說:眾位誰要這小孩誰抱去。連喊了幾聲,旁邊有個老者一瞧,這孩子生的不錯,自己一想:我也沒兒,我倒可以留下。剛過去抱,旁邊有人說:老者別要,你要一抱孩子,他就要跟你去。這兩天他娘也來了,同你借銀,過兩天他爹也來了,你可別上當。那老丈一聽也不要了。濟公說:你把小孩給我罷。馬沛然說:和尚,你要小孩作甚麼?你是出家人。和尚說:我收他作個徒弟。馬沛然說:和尚,這孩也不會吃飯,還不能離乳,那如何能行?和尚說:不行我不要。你說實話,這孩是他娘真死了嗎?我的廟在你住家隔壁﹔你住吳伯舟的房對不對?馬沛然說:他娘雖沒死,我可不是生意,指著孩子訛人。和尚說:我知道。你跟我走罷,我帶你找你妻,叫你夫妻孩子見面,給你找點事。馬沛然一聽,問:和尚寶剎在哪裏?上下怎麼稱呼?和尚一一說明,帶著馬沛然往前走。濟公信口作歌:

誰能誰不能,能者在五行,五行要不順,能者也不能,眾公不信細叮嚀。看那眾富翁,騎騾押馬身受榮,再看那貧軍寒民與百姓,無吃無穿受困窮,皆困前生造定。

濟公帶馬沛然往前走,來到醬園門首。和尚說:掌櫃的,給我三文錢的大頭菜。裏面答應,給拿出來。和尚說:太少,我給兩個錢。掌櫃的過來說:和尚,咱們這作舖的買賣,並不二價,還價不賣。和尚說:倒不是我還價,我這兜子裏就剩二文錢。我化你一文。掌櫃的說:你是出家人,就是罷。和尚伸手一摸兜子說:喲!我這兜子漏,又丟了一文錢。先給你一個罷,明天我給你帶來罷。

說罷往前走,對過就是青菜攤。和尚來至切近說:掌櫃的,給我一個錢蒜。掌櫃的說:一文一頭。拿了一頭蒜給和尚。和尚給了一文錢,接過蒜來一瞧說:掌櫃的,一文錢一頭蒜,你還給我一頭爛的,你給換換罷。掌櫃的又抽了一頭給和尚,和尚也沒把爛的交還,給人家一文錢買兩頭。和尚原本就帶了兩文錢,要買四樣禮去給人家上壽。馬沛然瞧了和尚太貧,跟和尚走了半里路,見路旁一個賣狗肉的。和尚過去說:這肉真肥真香真爛,五花三層,要吃肉,肥中瘦。

誇了半天,說:掌櫃的,饒給我一塊吃。賣肉的正沒開張,見個窮和尚誇讚了半天,要一塊吃。賣狗肉的一高興,拿刀給切一塊有二兩。和尚接過來一瞧,說:你要多給吃點。賣狗肉的說:你沒夠。和尚說:不是我沒夠,和你要不給添,連這塊人情皆沒了,做情做到底。賣狗肉的又切給吃一塊。和尚一文錢沒花,白得兩塊狗肉。和尚又往前走、聽那邊賣饅頭的,和尚叫賣饅頭的:過來,我買。那賣饅頭的過來,和尚說:熱不熱?賣饅頭的說:纔出籠。說著把挑子擱下,一掀蓋,熱氣騰騰。

和尚伸手一拿,就是五個黑指頭印,和尚剛往嘴裏咬,趕忙扔下說:我忘了,沒帶錢,我沒敢吃。賣饅頭的瞧了有氣,這個饅頭賣不出去了,又是牙印唾沫,又是黑印。自己一想,我有心嘔氣罷,剛出來,他又是個出家人。愣了半天說:得了,我這饅頭就算扔了。認了晦氣。和尚說:你既要扔,別扔,捨給我和尚罷。我明天碰見你,我要帶著錢還給你。賣饅頭的說:你拿了去罷。和尚拿了饅頭,帶著馬沛然來到鳳山街,見路北大門懸燈結彩,車馬盈門。這家乃臨安城頭等富戶,姓鄭名雄,人稱鐵面天王,今天給老太太做壽,臨安的紳士財主都來給祝壽。和尚來至門首,告訴馬沛然,附耳如此如此,在這等候,自有機緣可遇。馬沛然點頭。和尚上了臺階說:辛苦眾位。由門房出來一個家人,見是個乞丐窮和尚,家人說:和尚,你來得太早,還沒坐席。

你要雜燴菜回頭來。濟公說:你胡說!我知道這裏老太太生日,買了四樣禮,特來拜壽。家人一聽,暗想:素來我們大官人最愛施捨,摔金如土,仗義疏財,遇見窮苦的人必要周濟。也許我們大官人待他有好處,他知道今天壽辰,要來報答報答,我倒不能小覷他。窮人也有一分盡心,或許知老太太愛吃甚麼,買點甚麼。也許送桃面點心酒席票。想罷說:和尚,你在哪廟裏?和尚說:我在靈隱寺小廟出家。管家說:你的禮物是自己帶來,還是隨後有人挑了?和尚說:我隨身帶來。家人說:你把禮物拿來,我給你回稟帳房去。和尚由袍袖裏拿出一個饅頭,兩頭大蒜,兩頭鹹菜,兩塊狗肉,遞給管家。和尚說:給老太太吃狗肉就蒜瓣,吃饅頭就鹹菜。家人一瞧,賭氣給扔在地下說:你快走開罷,跑來攪我們。剛扔到地,過來兩條狗就要吃,和尚趕緊轟開:花脖四眼,你們兩個給吃了,老太太吃甚麼?和尚撿起來說:你不給回稟,我會嚷。大聲喊嚷:送禮來了!拿手抓住往裏扔。眾家人瞧了,全都說:這和尚是瘋子,不管他。

書中交代:這鄭雄原本是臨安頭一等紳士,又是武進士,為人最愛交友。他叔父在外省做總兵,今天給老太太做壽,臨安城上自公侯,下至庶民,都來送禮拜壽。今天有美髯公陳孝,病服神楊猛,趙文會、蘇北山、姜百萬、周半城,皆在客廳,真是高朋滿座。鄭雄的母親,今年七十整壽,可就是雙目失明,有二年多了,請了多少先生並未治好。今天鄭雄正在廳上應客,家人拿進一個禮單來,說:三清廟的廣惠師父前來拜壽。鄭雄一聽,一愣說:我素日跟他並無來往。接了禮單一瞧,上寫:銀燭一對,壽桃全堂,壽酒一罈,壽麵一盒,壽帳一軸,山羊四隻。鄭雄忙迎進。眾人一看,此僧有五十多歲,衣貌鮮明。

書中交代:廣惠來給鄭雄送禮,他有貪心,知鄭府的花園鬧妖,他會捉妖淨宅,打算以送禮打進步,好給捉妖賺點銀子。今天來到這裏,眾人一讓,把廣惠讓至楊猛、陳孝這張桌坐下。楊猛愛說話,說:大師父來了。廣惠說:來了。楊猛說:我同你打聽一位和尚,你可知道?廣惠問:誰?楊猛說:西湖靈隱寺濟公長老。廣惠說:濟顛和尚,瘋瘋癲癲算甚麼,我倒同他師父相好。論起來他是師侄,常要跟我學能為,我沒那麼大工夫教給他。楊猛一聽就惱了,一想:這東西,說話真可恨。他說我師父是他師侄,我成了他孫子了。我去找我師父去問問,如果是真便罷,如沒有這回事,我把這禿頭給砸碎了。想罷站起來,纔要往外走,就聽外面喊嚷:上壽送禮來了!楊猛一聽是濟公的聲音,說:我師父來了,好,我倒要問問。忙往外跑。濟公這一來,要大鬧壽堂,法鬥廣惠。

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三回 廣惠僧狂言惹禍 濟禪師妙法驚人

話說楊猛忙往外跑,陳孝也就跟來。二人出了客廳,到外面一看,正是濟公,說:師父,你老人家因何大喊小叫?濟公說:我來這裏給老太太上壽,他等嫌我破爛,不給我回稟。陳孝、楊猛說:他們本是勢利的。鄭雄也從裏面出來,一見和尚甚窮,說:二位賢弟不在廳上吃茶,來此何幹?楊猛、陳孝說:我給你二位引見引見,這位上人就是我常和兄長提說,靈隱寺那位濟公禪師。鄭雄說:原來是聖僧,久仰大名,今幸相會,真三生之幸。和尚說:今天老太太千秋誕辰,我特前來拜壽,送點壽禮。鄭雄見和尚衣服襤褸,像那討飯化緣之人,怎能往客廳裏讓?看看陳孝、楊猛,又不好不讓!心中猶疑未定,祇聽和尚說:我來送點禮,拜拜壽,我也不能客廳去坐,貴府高親貴友不少,我也沒衣服。鄭雄一聽暗喜,不免虛讓讓說:和尚既來之,則安之,請進罷。楊猛也願濟公進去,對對廣惠那話真假。

和尚說:鄭大官人這麼一讓,我倒不能不去給老太太拜壽要緊。鄭雄也不好阻攔,同和尚來至客廳。和尚叫茶房把八仙桌放在正中,上舖紅猩猩氈。濟公把狗肉等物拿出來,上邊逕坐。鄭雄眼都氣直了,當了陳孝、楊猛未便發作,還過去謝承和尚,叫家人扔了。在座之人,濟公認識一半。茶房擺上酒菜,濟公立起來各桌上都讓,讓到廣惠那裏。廣惠傲然高坐,一語不發。讓完,回座吃酒,祇聽廣惠說:鄭大官人,我今一來拜壽,二則要在老太太面前孝敬個天上飛的,地下跑的,河裏浮的,草裏蹦的戲法。你去後面回稟一聲,我在這裏變,老太太那裏就瞧見。鄭雄一聽,說:好。到了後面,見眾親友的女眷都陪老太太說話。鄭雄說:娘呀,現有三清廟廣惠僧要變戲法,給娘瞧瞧。老太太一聽,氣得顏色更變說:你同和尚取耍笑我,快叫禿頭滾出去!老身眼睛已壞了二年,你還叫我瞧戲法。

鄭雄一聽,這纔悔恨,忙說:老娘不必生氣,孩兒一時忘了。旁邊有幾位女親友,都說:伯母,你老人家叫他變個我們瞧瞧。又有幾位小姐都說:奶奶,你叫他變與我們瞧瞧。老太太這纔說:鄭雄,你叫他變去罷。鄭雄這纔回至客廳說:大師父,你變罷。和尚要了一把剪,一張紙,剪了許多蝴蝶。和尚有點能為,口中唸唸有詞,吹一口仙氣,就見一對對蝴蝶直奔後堂飛,大家齊聲喝彩。楊猛同陳孝一起說:師父,你也變獻點手段。濟公立起來大嚷:我也要變了!嚷罷,說:唵嘛呢叭咪吽!唵,敕令嚇。祇見有三十多條小長蟲滿廳亂飛,大家一愣,低首一瞧,筷子皆沒了,哄堂大笑。濟公用手一指,長蟲沒了,每人跟前一雙筷。大眾稱奇。廣惠見眾人誇濟公,他臉上無光,說:鄭大官人,我孝敬老太太一碗湯罷。站起來就要了一塊包袱,蓋在桌上,口中唸唸有詞,把包袱一掀,見變出一大碗三鮮湯,彷彿有人托著似的,飄飄悠悠,就往外走。濟公用手一指,那碗湯在廣惠頭頂上一翻,正潑了廣惠一身,腦袋也燙紅了。眾人拍手大笑。

廣惠賭氣用手擦了,說:眾位,我本想今天在人前顯耀一番,變些仙桃孝敬老太太。眾人一想:這時正在四月裏,陳桃早沒了,新桃尚沒長成,正在青黃不接之際,這倒新奇。廣惠纔唸咒,濟公過來說:你變出來,別掀開包袱,我能猜著。廣惠說:就是罷。口中說道:壽桃一盤獻堂前,獻與堂前不老仙,今日變出芙蓉果,壽比桃兒還在先。唸完,就見包袱鼓起。濟公說:你說這話不對。廣惠說:我不對,你說。

濟公說:黑果一盤獻堂前,獻與堂前不老仙,今日變出帶把果,羊肉熬著佔醋蒜。廣惠打開一看,是四個茄子。哄堂大笑,廣惠臊的面紅耳赤。鄭雄怕和尚難過,叫家人拿出去,家人鄭福端出大廳一看,是四個大桃,說:東西,真可恨。我再端回,叫眾人瞧瞧。不料到了客廳,眾人一瞧還是茄子。鄭雄說:鄭福你瘋了,端來作甚?鄭福氣的轉身就走,出來還是大桃。一想:這該當我吃。纔要吃,濟公追出來說:鄭福你幹甚麼?鄭福說:人家變的是桃,你用甚麼法子遮蓋的?我要吃這桃。濟公手一指說:你吃。鄭福拿起一咬,把牙崩了。原本是木頭桃,濟公說:你拿去給老太太吃。鄭福拿進去,見老太太一吃,順嘴流水。鄭福一想:真奇怪。回身出來,濟公一瞧廣惠在那裏默默無言,濟公說:鄭大官人,今天我要變個戲法,請老太太正瞧個真切。羅漢施佛法,大展神通。

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 濟公遊戲耍廣惠 鄭雄為母求聖僧

話說濟公耍笑廣惠,變了幾個茄子。濟公叫鄭雄:去到裏院把老太太請來,我要變個稀奇戲法,叫老太太瞧個明白。鄭雄說:不行。老母二目失明,足有二年,怎可瞧見的?濟公說:我因老太太二目失明,我纔叫他老人家瞧。要是有眼之人,也不算能為。鄭雄知和尚有些來歷,這纔到後面把老太太請出。

兩個丫鬟攙住,來至外面。眾親友皆站起來說:給老太太拜壽,但願你老人家多福多壽。老太太落了座,鄭雄說:娘呀,現有靈隱寺濟公長老,他要變個戲法,能叫你老人家瞧的明白。老太太點頭。濟公來到老太太面前,說:壽筵開,壽桃色色鮮,壽酒霞盃筵,五福壽為先。壽綿綿,福長遠,真正是壽比青松不怕風霜減,恰好似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唸完了這幾句﹔濟公用手在老太太眼睛上一畫,暗唸六字真言:唵嘛呢叭咪吽。老太太果然眼睜開了。老太太說:鄭雄呀,我這左眼瞧得見了。鄭雄還不信,一招手,叫過一個丫鬟來,說:娘親,你見這是誰?老太太說:這是春梅。丫鬟說:正是。老太太大喜:真瞧得見了。鄭雄一聽大喜,趕緊過來說:娘親,你看兒怎麼樣?老太太說:日月消磨,你也半老。

鄭雄趕緊給濟公行禮說:聖僧,你老人家慈悲慈悲罷,既把左眼治好,再把我老娘右眼給治治。老太太說:我就是左眼瞧得見。濟公說:我可不能治右眼,現在你大門外有一個抱小孩的,他叫馬沛然,把他請來一治就好。鄭雄趕緊派人出去把馬沛然請進來。鄭雄趕忙行禮,說:先生,求你把我娘親的右眼治好,我必要重謝。馬沛然剛要說不會。濟公過來說:馬沛然,你給治罷。過去暗遞給馬沛然一塊藥,這個時節,眾僕婦丫鬟都來在門外站著,瞧給老太太治右眼。內中過來一個婦人,就把馬沛然抱的小孩接過來,給小孩吃乳,小孩哇的一聲就哭了。馬沛然也是福至心靈,拿著這塊藥說:用無根水化開,這是佛爺賜的仙丹妙藥,叫老太太用水一擦眼就好了。這纔叫家人與藥化開,果然給老太太一擦右眼,立時眼就好了。鄭雄見新來的僕婦抱馬沛然的小孩接過來給乳吃,不知是怎麼一段事。趕忙問馬沛然。馬沛然就把夫妻怎麼貧苦,妻子出去,我怎麼要跳河捨小孩,遇見濟公,把自己的事由頭至尾一說,鄭雄一聽,方纔明白說:得了,我這裏正少個管帳先生,你就在我這裏罷。

我單給你夫妻順出一所房子居住。聖僧你老人家的慈悲,我給聖僧你換換衣裳。濟公說:你倒不用給我換衣裳。我和尚化你的緣,你把清波門外的兩頃稻田地,施捨給三清觀的劉泰真,做為那廟的香火地,就算謝了我和尚了。廣惠在旁邊坐著,一看濟顛大展奇才,他有些氣忿不平。廣惠站起來說:鄭大官人,我知道你這後面花園內有妖怪作祟,我情願到後面給捉妖淨宅,我分文不取,絲毫不要。我所為跟濟顛比並比並法術,看我二人誰行誰不行。濟公說:好,你既這等說,我就同你去到後面捉妖淨宅,退鬼治病,還叫你先施展法術。你捉了妖精,就算我輸了,你捉不了,我和尚接後場。廣惠說:也好,咱們這就去。濟公說:你別忙,咱們吃完飯再去,也沒有白天就捉妖的,妖精也不來。鄭雄說:我這花園,我不知道是妖怪可是仙家,時常家人在後面樓上睡覺,就把家人給扔下樓來。再不然屋中的東西亂響,亂擲地下。或者樓上沒人,就點上燈。可始終沒人瞧見甚麼,也不知是妖是怪,我也不解其意,直鬧了有半年了。廣惠說:不要緊。今天晚上,我也不管他是妖是怪是鬼,我拘了他來,拿戒刀將他結果性命。

眾人大家談話,天色已晚。鄭雄問:二位和尚用甚麼東西?廣惠拿筆開了單於,鄭雄就叫家人照樣預備,放在花園,一概安置停當。兩位和尚來到花園內一看,是八仙桌一張,椅子一把,香爐蠟扦一分,長生料香一顆,錢糧一分,硯臺一方,白芨一塊,朱砂一包,新筆二枝,黃毛邊紙一張,香菜一棵,五穀糧食一盤,無根水一碗。廣惠看了一看,先點著了香燭,然後禱告過往的神祗:保佑弟子廣惠把妖怪捉住,回廟燒香上供,答謝上蒼。禱告已了,用無根水拿白芨研了朱砂,拿筆畫了神符三道,自己一燒,化作靈符,口中唸唸有詞說:頭道符一燒,狂風大作﹔二道符,把妖精拘來﹔三道符,用戒刀把他結果了性命。

鄭雄帶著一個膽大的家人,在旁邊瞧著。濟公在那裏拿著一把酒壺,一聲不語,見廣惠口中唸唸有詞,把頭道符點著扔出去,並無一點動作,也沒一點風。眾家人無不嘻笑,都說:廣和尚造謠言,沒有能為。廣惠又把二道符扔去,也並無動作。廣惠真作急了,把三道符往外一甩,祇見就打外面一陣怪風,刮的是沙灰蕩漾,塵土翻飛,怎見得?有贊為證:

無影又無蹤,卷楊花,西復東,飄蓬葉悟空。江湖常把扁舟送,推白雲過嶺,過園林亂擺花枝動。吼青松,穿簾入戶銀燭影搖紅。

這陣風過去,就見對面這三間樓,樓門一開,由裏面走出來一位年邁的老翁,面如童子,鶴髮蒼髯,頭戴古銅色四楞巾,身穿古銅色大氅,白襪雲鞋,手拿蠅拂,向廣惠一指說:好,廣惠,我與你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你何故特來驚動我?所為何因?就使用蠅拂一指,一股白氣撲奔廣惠。廣惠覺得頭暈眼黑,翻身倒在地上。濟公拿著酒壺哈哈一笑說:你本是修道之人,無故蹈入紅塵,還敢欺凌三寶的弟子。和尚說完,把腦袋一拍,露出三光。那仙家本是修道,在樓上住著,有幾千年的道行,祇因鄭雄的家人常不清潔,沖撞了他,他纔在樓上鬧。

今天見濟公現出三光,那仙家是修道的,他不敢過來,恐被濟公的三光照著,就得除去他五百年的道行。人有人言,獸有獸語,這位狐仙既能變人,道法就深遠,趕緊說:聖僧不要動怒,這倒不怨我,祇因鄭雄的家人沖撞了小狐,他等不知自愛,我叫他等知道知道。濟公說:你急忙給我快走!如不走,我要請雷劈你。就見那仙家當時化作一陣清風而去。濟公纔拿出那一粒藥,把廣惠治好。

廣惠臊得面紅耳赤,自己告辭回三清廟去了。濟公住在鄭雄家中,次日清早起來,鄭雄款待酒飯,想濟公給母親把眼治好,自己心中甚感激,要給濟公換衣裳。濟公說:此番你要謝我。隨附耳如此如此,鄭雄點頭答應,濟公方纔告別,出了鄭宅,向前行走,一直夠奔錢塘門而來。來至錢塘門外,見大道旁邊有一個賣狗肉的擔子。這個賣狗肉的,在玉皇閣對過大影壁底下蹲著出恭。濟公睜開慧眼一看,按靈光三擊掌。濟公說:真乃世界之中第一孝子。我和尚不來救他,雷必取他。想罷,和尚就問:這狗肉擔是哪位的?連問三聲,並無人答言。

書中交代:這個賣狗肉的姓董,叫董平,住在錢塘門內,家中就是他母親,娶妻韓氏。董平為人的性情,最好生疑,時常在他母親面前不孝。雖沒有甚麼大過,無非言語中不順。清早起來,他就跟母親辯嘴,說他母親不知好歹。他妻子韓氏是一位賢良婦人,常時勸他,說:老娘這大年紀,你就不應該無事生非,惹老娘生氣。董平也就不言語,出去做買賣。這天董平在家中煮肉燒上鍋,叫韓氏看著,他出來買狗。宋時年間,准許人買狗賣狗肉,董平走到一條胡同。見路北門首站著一人,有三十多歲,買賣人的打扮,說:你買狗是賣狗肉去嗎?董平說:不錯。那人說:我本不願意養狗,由去年來了一條野狗,轟它它也不走,晚間關門,就把狗關在院裏。我夜間聽狗叫,我起來一看,原來有賊撥門,我把賊趕走。一想,此狗倒也有用,故此我留下養了。今年又生了一個小狗,兩個狗爭打架,我怕碰了孩子,我有心把它賣了,那有恩養仇殺之理,我也不要錢,你白拿了去罷。董平一想,這是順事,用繩子把大狗一捆,扛著小狗,謝了謝那人,拉著狗回家,到家把大狗擱在院中就走,進屋中拿了一把刀要殺狗,把刀擱在院中,到屋內拿盆子出來,一瞧刀沒了。董平問他妻子:你拿了刀去?韓氏說:沒見。董平一找,見小狗把刀銜在東邊,藏在身底下,露出刀柄。董平過來一腳踢開小狗,拿刀過來要宰大狗。小狗跑過來往大狗脖子上一趴,齜著牙瞧著董平。小狗眼淚一滴一滴往下落。董平大嚷一聲,就把刀扔在地上,往屋中就跑,嚇得韓氏目瞪口呆。不知所因何故。

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五回 狗度董平改惡為善 葷酒回廟耍笑眾僧

話說董平要殺狗,祇見小狗兒趴在大狗脖子上,祇落眼淚。董平愣了半天,自己想:狗都知道身從何處來,何況我生個人來。自己把大、小狗放開說:我也不殺你了。你母子願意在我這裏,我有食水喂養﹔不願在我這裏,任你自去。

他到屋中給他母親跪倒說:孩兒我自己時常在你老人家面前無禮,罪該萬死。韓氏說:祇要你好好在老娘跟前盡孝,我們夫妻自有好處。董平說:我今日把這一鍋狗肉賣了,明天改行做個小本經營,這血盆子裏的買賣我不做了。把狗肉挑前去,到了外面。每日挑出來一賣就完,今日走了十幾條胡同也沒開張,走在錢塘江大街玉皇閣照壁前,覺得腹中疼痛,把肉擔兒放在道上,祇見從東邊來了窮和尚問:這肉擔兒是誰的?董平也不言語:昨天在大街白要了我兩塊狗肉,今日又來問我,不答他,看他如何?濟公見董平一臉黑氣,按靈光一察,知他乃是世界上第一孝子。我若不救,雷必取他。

書中交代:董平怎麼是第一孝子呢?按《善書》有云:比如這個人要做了半輩子的善事,他要做了一件惡事,那書上注寫他是第一之惡人,把從前半生的善事全沒了。比如那人做了半輩子的惡事,忽然自己知道不好:我須當改,不然,我要遭報。定能改過遷善,痛改前非,把從前惡事全勾了。書上注寫乃第一之善人。嫠婦失節,不如老妓從良。董平雖不孝母,自己忽然知道改悔,要在他母親跟前盡孝,乃一片至誠之心,並無半點虛浮,這就算第一之孝子。濟公問肉擔是哪位的,連問兩聲,無人回音,濟公挑起肉擔就跑。董平一瞧急了,趕緊站起來扣中衣邁步就追,剛往前一跑,祇聽後面山崩地裂一聲響,原來是那影壁牆塌下半截,董平嚇得目瞪口呆,心中說:若非是和尚搶我的肉擔,早被土牆壓死了,真乃好險好險!

書中交代:和尚說雷必取他,怎麼土牆壓死,是雷劫呢?諺語常說:天打雷劈五雷轟,莫非天上還打五個雷麼?原來是金木水火土謂之五雷,刀砍死謂之金雷,木棍打死謂之木雷,水淹死謂之水雷,人燒死謂之火雷,土牆壓死謂之土雷。要被天雷殛了,那必是罪大惡極的。話不多敘,董平一想:我去找找和尚,跟他要擔子,還得謝謝他。想畢向前走。哪想濟公他挑著這擔子,來到熱鬧街上,把擔子一放,拿刀就切狗肉。切完了,和尚用手一點指,這狗肉變的好像有一斤重一塊,濟公喊賣六文一塊。那走路的人走在這裏,遠遠就聞著這狗肉的香撲鼻。素來不吃狗肉的人,今天見肉塊又大又香,又甚便宜。這個三塊,那個五塊,那個十塊八塊,眨眼就賣了一堆錢。肉已快完了,剩了幾塊,和尚不賣了。

買不著狗肉的,也有懊悔說:可惜這樣便宜的狗肉,我未趕上買著,實在懊悔。有一位買了四塊肉,心中甚喜。心想:這肉足夠一斤一塊。走兩步,他聞一聞。俗話說的不錯:肉賤鼻子聞。心想到家給老娘們兩塊,剩兩塊找大哥約老弟可以喝點酒。聞了聞,走了兩步,打開瞧了一瞧,這肉剩了有半斤一塊。心想:我莫非挑花眼了?我瞧著有一斤一塊。自己納悶。又走了兩步再瞧,一塊剩有四兩﹔再走幾步瞧,四塊肉也無四兩。買肉的一想:今天叫那和尚冤了我。賭氣回家去了。濟公這裏賣一堆錢,狗肉也快完了。董平趕到說:和尚,這肉擔是我的。我來把話與你說明白了。今天你要不搶我的擔子,我便被土牆壓死了。我倒要謝謝你。濟公一翻眼睛說:對,今天大早起來,你許是沒跟你媽媽辯嘴。

董平聽和尚一說此話,他倒一愣,連忙問:和尚,你在哪廟裏?濟公如此如此一說。叫董平:你把賣的這錢拿了去作個小本經營。董平說:我明天改行,不做這殺生的買賣,我賣鮮果子去。濟公說:好,你把擔子錢都拿了去,我就要這幾塊狗肉就得了。董平謝了和尚,濟公兜住狗肉。順著西湖蘇堤往前行走,信口唱起狂歌。歌曰:

孤衾獨擁,睡熟轉濃,夢見登科第,聖恩優寵,官居極品,父母褒封,衣錦歸故里,拜友祭祖。一虛忙驚醒,依然敝帳枕樵童。祇聽窗外寒蟲叫,原來殘蟬唱古松。世人忙碌碌,都在一夢中。也夢為寒士,也夢做莊農,也夢陶朱富,也夢范丹窮,也夢文章顯達,也夢商賈經營,也夢登臺鼎,也夢執掌元戎。離合與悲歡,壽夭共窮通。仔細從頭看,都在一夢中。方知父母與妻子,兒孫和弟兄,俱是夢裏來相共。縱然衣紫腰金,出擁花聰,也是南柯一夢中。

濟公順著西湖蘇堤口唱狂歌,過了冷泉亭,來至飛來峰靈隱寺山門外。看守山門的和尚靜明、靜安說:濟師父,你拿著是甚麼東西?濟公說:我帶來是狗肉。你二位吃點?靜安、靜明說:不行,我二人吃素,你也不能往廟內帶。咱們這處廟是長素,葷酒莫入。提籠架鳥,都不準入廟,你白骨喧天往廟中帶不行,快扔了罷,你犯了戒啦!濟公說:我不知道。身上疼癢,疥又犯了。說著,和尚低頭在身上找,靜明說:不是身上長的疥,是犯了咱們和尚清規戒律。出家和尚講究三規五戒。濟公說:甚麼叫三規?哪叫五戒?你說說。靜明說:可惜你還是和尚,連三規五戒都不懂。咱們出家和尚,三規是佛規、法規、僧規。五戒是殺、盜、淫、妄、酒,你快把狗肉扔了罷。要到廟裏,連我二人都有失察之罪。監寺要看見,他也有罪。濟公說:你二人懂的甚麼,別阻我高興。我到廟給監寺狗肉吃。兩個門頭僧也不敢阻止,由他去了。

濟公到裏面,在大雄寶殿前面把狗肉放下,坐在旁邊,說:有買肉的來買。眾僧人來了十幾位,內中善心的和尚都道:濟師父別賣了,要叫老和尚、監寺的知道,必要治你之罪。濟公說:你不要管。旁邊就有恨濟公的和尚,說:你賣了,誰敢管你?濟公也不理論。祇見監寺廣亮從那邊過來說:濟顛你賣狗肉,我也不管你。就是殺兩條狗,我也不管你。我竟問你,今日是到甚麼時候了?自從火燒大碑樓至今日,派你化緣,我要問你,這一萬銀兩工程,該當怎樣呢?濟公說:一萬我可沒有,我倒有個九千。廣亮說:我不同你胡鬧,我帶你見老和尚去。濟公說:別忙,火燒大碑樓之時,我與你說話是天交正午,此時還短一個時辰,少時沒有一萬兩銀子,我再和你見老方丈去。廣亮一聽說:好,你就多待一個時辰,我看你哪來的一萬兩白銀?監寺廣亮方要走,祇見從那邊進來兩個門頭僧,一伸手把監寺僧拉住說:廣師父,外面有一件新奇事,祇因我二人在山門坐著,見由西湖大路來了有二三百位,內中有官紳富戶,也有商賈人等。

頭前有二立員外騎馬,衣帽鮮明。一位白面長髯,一位清奇古怪,都帶著有二三十個家人,到了山門外,把我二人喚過去,問:此廟可是靈隱寺?我等答應是。那二位問:活佛可在廟內?我等說:我們這廟內沒有活佛。那二位員外又問:羅漢可在廟內?我說:廟內羅漢堂有五百零八尊金身羅漢,不知你二位給哪位燒香?那二位員外說:不是找泥像,是找活羅漢。我們說沒有。那二位員外說:善緣不巧,我等往別處施捨去罷。我等說:員外別走,這活佛倒是叫甚麼名字?那二位說:若說活佛的名字,得損陽壽十年。我二人說:員外你說活佛的名字,我二人替你損壽。那二人先叩頭後說:我二人損了三十年陽壽,你看如此如何?監寺說:活佛是哪位呀?你二人說話不明白。靜明說:不行,我二人不能說了。算命排八字,都說我活五十三歲,今年我二十二歲了,方纔損了三十年,敢早敢晚,明年必死,再說了沒的往外找。監寺的說:不要緊,你二人說罷。我替你二人損陽壽十年。那靜明和尚不慌不忙,說出活佛的名字。

要知後事畢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六回 濟公廟內賣狗肉 萬善同歸修碑樓

話說監寺廣亮聽靜明之言,他要問問活佛是誰。靜明說:我要一說,可是你損壽十年。咱們這廟道濟,你損壽十年。監寺一聽:哎呀!道濟呀?靜明說:得二十年。監寺說:那個道濟不要緊哪。靜明說:你也三十年。廣亮說:你別鬧了。每日他在廟裏,也不賣狗肉,今日湊巧有人來訪他,這如何是好?哦,有了。幾個和尚披偏衫打法器,迎到山門。那些人一看,內中沒有濟公,二位員外先惱了,說:眾位,爾等來看,這些僧人都是妖言惑眾,裝模做樣。此處善緣不巧,你我往別處施捨去罷。廣亮連忙說:眾位跟我去見活佛來。二位員外帶著眾人到山門內,祇見濟公在大雄寶殿前閉目而坐,口中還說:狗肉六文錢一塊。那兩位員外一看,這纔說:爾等大家來看,這纔是活佛羅漢的氣象,你我大家上前磕頭。

監寺的廣亮一聽,把氣都氣歪了,心中大大的不悅,心說:我等大家披偏衫,打著法器迎接他們,他說我們妖言惑眾,裝模做樣。道濟這裏賣狗肉,他們倒說是活佛羅漢。就見眾人跪倒,給濟公磕頭,濟公揚揚不理。廣亮恐怕施主不悅,連忙過去說道:濟公太不知事務,眾位施主來拜訪,汝怎麼不應酬?濟公尚未回言,這兩位員外先惱了,站起來說:你這和尚太似無禮,妝敢呼喝活佛!嚇得監寺廣亮往後倒退,不敢回言。濟公不慌不忙,睜開二目說:眾位施主來了。來此何幹?就聽那穿白的員外說:弟子久仰聖僧大名,特地前來拜訪問禪。和尚說:你饞了,吃一塊狗肉罷。那員外搖頭說:我不吃。那邊穿藍的員外說:我也是久聞聖僧大名,特地前來請問禪機,我來問機。濟公道:飢者餓也。餓了吃一塊狗肉。那員外說:我二人原本是來問禪機妙理,並非是饞飢。乃是音同字不同。濟公道:這二人原來問饞飢二字,我和尚可知道。那二位員外說:祇要師父說對了,我二人情願修蓋大碑樓﹔如說不對,善緣不巧,我二人往別的廟施捨去。濟公道:你二人聽著。山裏有水,水裏有魚,三七共湊二十一。人有臉,樹有皮,蘿卜筷子不洗泥。人要往東,他偏要向西,不吃干糧盡要米。這個名字叫饞飢。二位員外一聽,連忙搖頭道:我二人是問的佛門中奧妙,參禪之禪,天機之機,師傅說的這個一概不對。和尚道:這二人好大口氣,也敢說佛門奧妙,禪機。好好好,我和尚要說對了怎麼樣?

那二位員外道:要說對了,我二人助銀子修蓋大碑樓。知尚道:你二人且聽來。和尚便說道:須知參禪皆非禪,若問天機哪有機﹔機主空虛禪主淨,淨空空淨是禪機。二位員外一聽,拍掌大笑道:羅漢爺的佛法,頓開弟於茅塞。來,監寺的看緣簿伺候。廣亮趕緊拿過緣薄,文房四寶。那穿白的員外讓道:賢弟先寫。那員外道:大水漫不過船桅去,還是兄長先寫。那穿白的員外拿過筆來,又讓那面三百多人:眾位寫緣簿。眾人道:水大漫不過鴨子去,還是員外爺先寫。眾人哈哈大笑:水長鴨子浮,這話更對。那員外拿筆寫上,頭一筆是無名氏施銀一萬兩。穿藍的員外拿過緣簿一看,心想:我等皆是來助濟公一臂之力,他既寫一萬,我也不能寫九千。趕緊寫上無名氏助銀一萬兩。剩下眾人也有寫三十兩的,也有寫五十兩的。寫銀就給銀子,寫錢立刻就給錢。這些人原來是臨安城的紳董富戶,都是濟公平時早化下的,今天特來現場寫完了,那穿白的員外到裏面坐下,便告訴道:我城裏關外有十六座大木廠,把大木廠也捨施在靈隱寺廟內修蓋大碑樓使用罷,蓋完為止,不拘多少。眾人說完了話,告別而去。濟公方纔問道:師兄,這些銀子可夠修大碑樓麼?

監寺的廣亮一看說:富足有餘。濟公說:你就叫人動工修罷,我到我的施主家住幾天去。說完了話,濟公兜起一兜狗肉,出離了靈隱寺,逕自去了。監寺的廣亮找瓦木作,擇黃道吉日開工動土,興夯定嗓,立柱上梁。過了好些日子,磚瓦俱已齊備,抹縫灌漿,一切修理好了,就少油漆彩畫。哪想到好事多磨,那一天有人進來報告:現有秦相府四位管家,帶著四位三爺,在山門外下馬。監寺的廣亮一看,趕緊往外迎接。

書中交代:這幾位管家無事不來。祇因秦相府的花園,有五五二十五間閣天樓,前次被火燒了,打算要重修此樓,叫管家到大木廠購買大木料。十幾家木廠子都說,東家把木料施捨在靈隱寺,修蓋大碑樓。管家一回秦相,秦丞相說:靈隱寺一座大碑樓,能使多少大木?派秦安、秦順、秦志、秦明四個人去到靈隱寺,就提我暫借些大木修樓,轉年等皇木來了,我必如數奉還。

四個人答應,轉身剛要走。秦丞相說:回來。你等到靈隱寺去,和尚借是人情,不借是本分,趕緊回來,千萬不可倚著人情勢利,欺壓和尚。四位管家答應出來,到了門房,秦順就說:這個苦差使派上咱們,一文錢的找項都沒有,當這個黑差使。秦安說:兄弟,你好糊塗。這件事咱們四個人每人有二千銀子進款。秦順說:大哥你窮瘋了,跟和尚借大木,他借了,咱們給相爺派人取來﹔他不借,咱們回復相爺,哪來的進項?秦安說:兄弟你不行,吃這碗飯,尋岔子多,到那去不提說借,就說相爺有諭,拆他的大碑樓蓋閣天樓。和尚必不叫拆,必托人見咱們,就得給咱們三千兩五千兩的。然後再跟和尚借大木,和尚借了,咱們就回相爺,說和尚賣給相爺,相爺再給幾千,咱們四個人一分,這不是兩頭剩錢。

秦順一聽,說:還是兄長高明。吩咐外面備馬,帶著十餘個從人,二十多匹馬,出了秦和坊,一直奔至錢塘門外,來到飛來峰靈隱寺山門下馬。門頭僧一看是秦相府的管家大人,趕緊過去行禮,往裏回話。廣亮出來迎接,讓四位管家來至裏面禪堂,吩咐小沙彌獻上茶來。廣亮說:眾位管家大人,今天是遊山、還是逛廟?秦安說:並非是來遊山逛廟,奉我家相爺堂諭,叫你們把大碑樓拆了,修蓋相府花園子閣天樓。監寺的廣亮一聽,口唸南無阿彌陀佛,說:這大碑樓工程浩大,獨力難成,多少貴官長者,善男信女,惠助資財,共成善舉。好容易修蓋起來,尚未竣工,今再要一拆,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重修?望求眾位大人在相爺跟前說幾句好言語罷。秦安尚未回言,秦順道:相爺堂諭,不亞如聖旨。哪個敢違背?這不會說話的人,一句話關了門。秦安瞪了他一眼,心想:應該說:我給你回上相爺,若是相爺答應,你也別歡喜﹔相爺不答應,你也別煩惱。等著有人來給了我們錢,就算相爺答應﹔不給錢,就說相爺不答應。他這一句話,說出來關了門,秦安也不好再改說。

監寺的廣亮一聽此話,說:眾位大人既是要拆,我得回上老和尚。秦順說:你回老和尚也要拆,不回也拆。廣亮趕緊來到後面禪堂,一見老和尚元空長老。廣亮說:回稟老和尚,現有秦相府四位管家大人,來到咱廟說相爺有諭,要拆大碑樓修蓋相府閣天樓。我不敢自專,特來回報老和尚。老方丈一聞此言,口唸南無阿彌陀佛,說:廣亮,老僧已是上了年紀,這大碑樓是道濟化的,你與他商議去吧。廣亮說:道濟自從修樓動土那天出去,至今未見回來。老和尚說:你出去到山門,看道濟可曾回來。廣亮聽老方丈之言,趕緊來至外面山門一看,見四位管家派了眾位三爺,在那裏傳相爺堂諭說:眾工匠人等聽真,相爺有諭,拆大碑樓修蓋相府閣天樓,哪個敢說不拆,立即送交錢塘縣治罪!瓦作、木作、油漆、土匠工人等,哪個敢違了秦相爺的堂諭?立時銑鎬亂動,塵土飛揚,眨眼之際,把一座大碑樓拆得瓦解冰消。

監寺的瞧著,心中甚是難過,自己又一回想:還幸虧瘋和尚沒在廟裏,他要在廟裏,必要惹出大禍來。正在思想,祇見瘋和尚一溜歪斜,腳步踉蹌,直奔山門而來,要怒打四位管家大人。

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七回 假相諭拆毀大碑樓 顯神通怒打惡都管

話說監寺廣亮正在這裏慨嘆,見濟公由西湖蘇堤冉冉而來。書中祇表濟公自那日靈隱寺出去,在蘇北山、趙文惠兩家住了這些日子,今天正在蘇北山房內與蘇員外下棋,忽然打了一個冷戰。濟公按靈光連拍三掌,早已佔算明白,說:蘇北山,我可不能在你這裏,我要走。秦丞相派人拆我廟裏大碑樓,我要鬥鬥這個秦丞相!蘇北山說:聖僧不可,他乃是當朝宰相,位顯爵尊,師父一個出家人,安能惹得起他?濟公也不理論,站起來就走。蘇北山連忙送出來,見濟公已走遠了。和尚一直奔至錢塘關外,順著蘇堤一邊向前走,一邊口中唱歌,說道是:

人生百歲古來少,先出少年後出老,中間光景不多時,又有閑愁與煩惱。

世上財多用不盡,朝內官多做不了,官大財多能幾時?惹得自己白頭早。

月過中秋月不明,花到三秋花不好,花前月下能幾時?不如且罷金樽倒。

荒郊高低多少墳,一年一度埋青草。

和尚唱著歌來至山門,廣亮一瞧說:師弟,你回來了。可了不得了!咱們廟中現有塌天大禍!濟公一聽,明知故問說:師兄,甚麼塌天大禍?不要緊,都有我濟顛呢。這個可不能容他。誰會得欺壓本廟的和尚呢?廣亮說:師弟,這你可惹不起他。是秦丞相派了四位管家大人,來拆咱們廟裏大碑樓,修蓋相府閣天樓。濟公說:呵,他是當朝宰相,傳堂諭要拆大碑樓就得拆?過兩天京營殿帥來傳諭,拆大雄寶殿,也得叫他拆?那還了得!再過兩天,臨安府來個信,要拆東西配殿,也得叫他拆?再過兩天,錢塘縣仁和縣來個信,要拆藏經樓,也得叫他拆?那還了得!這大碑樓是我化的,我不能給他拆!廣亮說:師弟,你既敢擋不叫拆,四位管家大人現在裏面禪堂坐著,你去找去。可怕你找出亂子來,你接不住。濟公微微一陣冷笑說:師兄不要你管。說罷往裏就走,直奔禪堂。

這院是三合房。院中站著十幾位三爺,四位管家在北上房屋中正在吃茶。見進來了一個窮和尚,衣服破爛不堪。三爺連忙止住問道:甚麼人?濟公道:是我。三爺道:你是誰?現在眾位大人在此談話,你一個窮和尚來此何幹?你是哪廟的?濟公說:我是姑子庵的。這個三爺一聽說:你這不像話。你是和尚,怎麼在姑子庵,男女混雜?濟公說:你不知道,那姑子庵老姑子死了,小姑子跟人家跑了,我在那廟裏看廟。聽說眾位大人來要大木,我們大廟裏房柁、房梁堆積如山,真大真粗,比如把房柁放躺下,這邊蹲一個人,那邊蹲一個人,這邊的人都會瞧不見房柁那邊人。眾三爺一聽,說:好大的房柁。和尚說:我們那廟的房梁放躺下,這邊蹲一個人,那邊蹲一個人,這邊人瞧不見那邊的人。眾三爺一聽說:好大的梁。

和尚道:我們那廟的房椽子要放躺下,這邊蹲一個人,那邊蹲一個人,這邊人也不得見那邊的人。眾三爺一聽此話,都樂了,說:和尚,你打算怎樣子呢?是要賣呀?是要送給我們大人呢?和尚說:我倒不賣給大人,叫大人賞給我幾文,我換條褲子就得了。裏面秦安聽得明明白白,一想這是便宜事,趕緊吩咐叫和尚進來。三爺說:和尚,我們大人叫你。你見了我們大人規矩著點,別那麼猴頭狗腦的。和尚也不回言,邁步掀簾攏進去。秦安、秦順、秦志、秦明四個人一看,是個窮苦的和尚。秦安問道:和尚,你廟有大木?濟公二目一翻,說:你們四位是哪來的?四個人說:我們是秦丞相府派來的。大人堂諭拆大碑樓,修蓋相府花園閣天樓。濟公說:你們四位是奉你們家裏大人的堂諭,來拆大碑樓?四個人說:我們家裏哪有大人?濟公道:你們家連大人都沒有,怨得你們怎麼不知事務。

你回去告訴你們大人說,就提我和尚說的:他官居首相,位列三臺,調和鼎鼐三公位,燮理陰陽一大臣,理應該行善積福做德,為甚麼要無故拆毀佛地?你回去告訴他,就提我老人家說的不準!這幾位管家,哪裏聽他這些話,蓋不由己,怒從心上起,氣向膽邊生。秦安說:好一個無知的和尚。我先打你!掄起一掌,照定濟公就打。濟公往旁一閃道:你要打?咱們倆外邊來。秦安站起身到外面跟定和尚,吩咐家人:給我打和尚!這些三爺往上一圍,個個揮拳就打,按倒和尚,拳打腳踢,祇打的哼聲不止,祇聽嚷道:別打!是我。那些三爺說:打的是你。你就不應該。跑到我們這裏來送死,你真是太歲頭上動土。正打著呢,祇聽那旁秦順出來說:別打,我聽見聲音不對,瞧瞧再打。了不得啦!和尚在東邊站著呢!眾家人一看,果然和尚站在那裏直笑,再低頭一看,被打的這人正是大都官秦安,渾身是傷。那些家人過來說:管家,怎麼把你老人家打了?秦安說:你們是公報私仇,叫你們打和尚,你們把我打了。我說是我,你們還說打的是我。好、好、好。秦志、秦明二人走出來一看,秦安被打的傷痕很重,說:好,這定是和尚妖術邪法,大家替我去打他!

眾三爺一聽,個個怒目橫眉,齊奔和尚而來。濟公說:好,善哉善哉。人善有人欺,馬善有人騎。口中唸六字真言:唵嘛呢叭咪吽,唵,敕令嚇。嚇的那些三爺都打了個寒噤,彼此都有氣。張升看著李祿說:我瞧見你就有氣,早已想要打你一個狗頭。李祿說:好,咱們二人分個上下。那邊也是這樣,甲和乙抓在一處,子和丑二人要一死相爭,十八個家人打了九對。秦明一看秦志,說:秦志,你的外號叫秦椒。我知道你定然是難鬥,非打你不可。揮拳打在一處。秦順一看秦安渾身是傷,說:告訴你秦安,我一瞧你就有氣,你叫大眾打了個鼻青臉腫,你要和我生氣。過去就是一個嘴巴,二人也打在一處。濟公站在一處,竟支嘴笑說:好,你怎麼竟叫人家打。那家人說:我不是他的對手。

和尚說:我幫個忙兒,你打他幾下,把這人給反上來。和尚看著他們打,有一個人一歪嘴,把那人耳朵咬下來。那人也真急了,一回頭把那人鼻子咬下來,眾人正自亂打,監寺的過來一看,說:道濟,你這個亂子惹的可不小!你把那秦相爺的管家大人打的這樣狼狽不堪,這還了得嗎!你還不把那咒語撤了嗎!濟公說:師兄,要不是你說情,我定然把一伙坑賊人生生打死,今日饒了他罷。你們別打了!祇這一句話,果然眾人都明白過來了,彼此埋怨。那個家人說:張升兄,你我二人知己之交,你因何打的我好苦?張升說:我哪裏知道?你看看我的耳朵,也叫你給咬了去啦。那人說:別說了,我的鼻子不是你嘴裏吐出來的嗎?眾三爺都埋怨秦安無事生非,秦安向監寺問道:那個瘋和尚是哪個廟的?別放走了他。少時我沒有瘋僧,我和你要人。吩咐三爺帶馬,出了靈隱寺,一路之上鞭上催馬還嫌慢,進了錢塘門到相府方下馬。祇見從裏面出來一位同事,一見眾人說:你等怎麼這樣回來?秦安把上項之事,由頭至尾說了一番。那人說:見上相爺,別照實話說,求相爺作主,拿這一伙兇僧。秦安到書房,秦相正在看書,一頭說:你四個人到靈隱寺借大木,為何這樣回來?秦安說:奴才奉大人之諭,到西湖靈隱寺借大木。那廟中和尚都肯借給大人,祇有一個瘋和尚不但不借,反行毆辱,求相爺作主。秦相一聽,說:靈隱寺又出瘋僧了?膽敢打我的家人,真是可惱!即用朱筆一標牌,傳到京營帥府,調兩員將五百兵,府縣衙各帶官兵圍困靈隱寺,鎖拿濟公。

要知後來之事畢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八回 兵圍靈隱鎖拿瘋僧 戲耍班頭醉入相府

話說秦相聽秦安等回話,勃然大怒,傳諭發傳牌知會京營殿帥府縣衙門,兵圍靈隱寺,鎖拿瘋僧。這道傳牌一出,京營帥即派兩員將,五百官兵,臨安府派八位班頭,仁和縣派八位班頭,各帶散役,來至靈隱寺,把廟一圍。眾班頭進廟問老方丈:瘋和尚哪去了?老方丈說:不知道。眾班頭鐵鏈一抖,把老方丈元空長老鎖上說:你這和尚膽子真不小,膽敢打秦相爺的管家大人。侍者過來講情,不叫鎖老和尚,班頭把侍者鎖上。知客過來庇護侍者,把知客鎖上。

連監寺的共鎖了五個和尚,帶著來至秦相府,往裏一回稟。秦相立刻升坐花廳,外面有七十幾個家將在兩旁伺候。當差人等上來回稟:現把靈隱寺方丈帶到。秦相吩咐:把僧人帶上來。兩旁傳話:相爺有諭,把僧人帶上來!當差的把五個和尚帶到堂簾以外,老方丈坐在那裏,這幾個都跪下。相爺在裏面隔著簾子瞧的真,眾僧人往裏看不見。相爺在裏面問道:這幾個和尚哪一個是瘋僧?通上名來。下面僧人俱各答話。老方丈說:我叫元空。我是那廟方丈。那個說:我是那廟的監寺廣亮。那個說:我是那廟的知客德耀。那個說:我是那廟侍者宗瑞。那個說:我是那廟齋頭惠陵。

秦相一聽,說:你們這裏頭沒有瘋僧?我派人去鎖拿瘋僧,他竟敢把我管家打了。廣亮說:回稟大人,我們廟裏瘋和尚濟顛,本是老方丈的徒弟。眾位管家去,他施展妖邪法術,把管家大人打了。我等阻不了,求大人格外開恩,與我等無干。秦相在裏面一聽,吩咐手下家人傳諭各府縣頭役拿瘋僧。錢塘縣幾個班頭在廟內找到拆大碑樓的那裏,見瘋僧指指戳戳,瞧拆大碑樓。這些瓦木作土工,聽說有秦相府堂諭拆大碑樓修蓋閣天樓,哪敢違背。內中就有好人,一想:和尚廟裏不容易,不定費多大事,化的緣修蓋這座樓,一旦之間就拆了,作孽不小。我別作孽,我用鐵銑把瓦掇攏,反正也掙二百錢,不犯上作這孽事。

正在這裏思想,濟公在旁邊用手一指,這人從樓上一滑,掉下來,七八丈高落在地上。下腳實地,並未摔著。自己一想:好險,我幸虧未拆樓,我要拆樓,定然摔死,必是有點說處。自己站起來溜了。就有真拆的,自己想得開:拆完了修秦相府的樓,做兩個月的活,修秦相府樓完後,那廟還得動工,又做兩個月工,半年的活工有了。正在那裏拆卸,濟公用手一指,那人由上面摔下來,正坐在一塊三尖石頭上,把糞門刺破了,這小子扒著家去歇了半年的工。濟公施佛法正在報應那些瓦木匠土工人等,過來幾個班頭,嘩啦一抖鐵鏈,把濟公鎖套脖脛,說:好和尚,你惹的這禍多大,你還在此指指戳戳瞧熱鬧呢!和尚抬頭一看,是八位班頭:趙大、王二、張三、李四、孫五、劉六、耿七、馬八,拉著和尚就走。和尚說:我惹這個禍有多大?趙頭說:難比給你瞧,到相府去,你就知道了。有你個樂。和尚說:這樣叫我走我不走。趙頭說:你還叫我費事嗎?和尚就地上一坐,口唸:唵嘛呢叭咪吽!唵,敕令嚇。趙頭用力拉也拉不動,叫王二過來幫忙。王二用盡平生力也拉不動。王二說:你們幾位別瞧著,大家拉他。張三、李四、孫五、劉六、耿七、馬八齊過來用力拉,和尚如同泰山一般。

眾人說:這真可怪!祇聽背後有人哈哈一笑。趙頭回頭一看,是仁和縣的兩位班頭。一位姓田叫田來報,一位姓萬叫萬恆山。這兩個人在仁和縣當差,那任官都是紅差事,人也精明強幹,跟趙頭眾人還是連盟的兄弟,見趙頭眾人拉和尚不動,不由的一陣狂笑說:你們眾位就會吃飯,沒事坐在班房胡吹亂謗,今日有了事,你們全沒有主意了。趙頭一聽說:你們二位先別說現成話,你們二位要把和尚拉起來,算你們全能為。田來報說:我要拉不起和尚來,我把田字倒過來。萬恆山說:我要拉不起和尚來,我不在六扇門混飯吃。你們躲開!趙頭眾人躲開,見田、萬二位用手按上纓翎帽,整了衣服,緊了皮帶,蹬上靴子,向前趕走幾步,就在和尚面前跪倒說:聖僧,我等跟你老人家無冤無仇,皆因是你老人家惹了秦丞相,秦相派我們老爺帶住我等來請你老人家。你老人家既敢惹他,就敢見他。你要不去,秦相一氣,參我們老爺,我們老爺得擔處分,必要革我們的職,我們把差事一丟,一家大小挨了餓,求你老人家大發慈悲罷。

和尚一聽,一陣冷笑說:要照你二人這樣說來,我和尚早就去了。田頭,貴姓呀?田頭一聽也樂了,說:你知道我姓田,還問我貴姓。和尚說:你名字不是叫來報?田頭說:我叫來報。和尚又說:萬頭,貴姓呀?萬恆山道:師父別捉弄人,慈悲慈悲,跟著他們去罷。和尚說:走就走。田來報這纔說:趙頭,這個差事得對付著點,我給央求好了,你們帶著走罷。趙頭過來,方纔拉著和尚出了靈隱寺,往前走了二裏之地。那西湖蘇堤一帶,全是酒舖。和尚走到一個酒舖門首,就向地一坐不走了。趙頭說:師父怎麼不走了?要歇歇麼?和尚說:我倒不是要歇著,我且問你一句話,你們當差講究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指皇樹,穿皇陵,無多有少,無大有小,得有朋友見過我和尚。你把我帶到相府,算你們能辦案,當好差事,可得在我和尚身上花點錢。不然,我不能太太平平跟著你們去。趙頭一聽,心裏說:我當了這些年的差事,頭一回遇見打官司的跟原差要錢。趙頭說:師父,你一個出家人,要錢做甚麼?和尚說:我得喝酒,犯了酒癮走不了。趙頭說:喝酒行。師父喝多少酒罷。和尚要了二十壺酒,酒舖給拿過來,和尚一仰脖就是一壺,一邊喝著酒,一邊說道:酒要少吃性不狂,戒花全身保命長。財能義取天加護,忍氣興家無禍殃。眨眼和尚把酒喝完,趙頭一掏錢,整整剩了二十壺酒錢,一個不多,一個不少。趙頭說:師父,你再多喝一壺,我的錢不夠。少了一壺,我剩下錢。和尚說:趙頭,你早上起來,是你女人給你裝的錢不是?趙頭說:是。和尚說:那是我和尚昨晚上給他的。趙頭說:師父別玩笑,快走罷。

拉著和尚往前走了有二里地。和尚說:趙頭,你換個人拉著我罷。趙頭說:做甚麼?和尚說:你沒了錢啦,換個人罷。趙頭叫王頭拉著。王頭接過來說:師父,走呀!和尚說:不走。你知道趙頭因為甚麼不拉著我?王頭說:不知道。濟公說:他拉著我和尚,得給我花錢。王頭說:師父要錢做甚麼?和尚說:吃酒。王頭說:師父喝罷。和尚說:給我來十壺酒罷。王頭說:對,我就帶著四百錢整夠,多了我也沒有。濟公把十壺酒喝了。

書的節目,叫醉入秦相府。王頭拉著和尚往前走有二里地。和尚說:王頭,你也該換人拉著。王頭說:師父你不講理。趙頭拉著出了靈隱寺有二里纔喝酒,喝完了又走二里,共四里纔換我。我接過來半步未走,就喝酒。方纔走了二里,怎麼就換人!和尚說:趙頭是二十壺酒,你是十壺酒。王頭說:我也不跟你爭論,張頭你來拉罷。張頭說:師父,你要喝酒祇管喝,此地醉仙樓酒舖我有帳,你盡量喝罷。和尚說:給我來三十壺酒。張三一聽,暗中一伸舌頭道:師父,你老人家一天喝多少酒?和尚說:我也喝不多,早上起來喝二斤,吃早飯喝二斤,吃晚飯喝二斤,一到起更天,我就不喝了。張三說:你就睡去了。和尚說:我跳在酒缸中泡著去。非是泡著,不能過癮。張頭這三十壺酒他也喝了。話休煩絮。那八位班頭都喝到了,纔來至秦相府的門首,仍翻回趙頭拉著。和尚喝的酩酊大醉,府門口當差人直催說:你們這差事怎麼當的?相爺叫帶瘋僧,你們必得等相爺怪下來纔帶呀?趙頭說:來了,來了!領著濟公進秦相府。和尚抬頭一看,祇見相府裏好生威嚴。怎見得?有詩為證:閣設麒麟玉做琛,堂前窟竅翠屏門,洞門高宏入寶輦,琅深廣藏雅琴,錦繡叢中古玩潤,珠璣堆裏詞賦分,除卻萬年天子貴,就讓當朝宰相尊。

和尚看畢,趙頭帶著往裏面奔去。羅漢爺施佛法大展神通,要去戲耍秦相。

不知後來之事畢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九回 秦相夢中見鬼神 濟公夜來施佛法

話說濟公來至相府,有聽差人等往裏回話,秦相吩咐:把瘋僧帶進來。左右一聲答應。還是趙頭拉著濟公來至裏面。一看,老和尚、監寺的、侍者都在這裏,兩廊下站著七十二個家人。濟公到來,立而不跪。秦丞相在裏面往外一看,原來是一窮僧。在上面一拍桌案說:好大膽的瘋僧!我派我家人到廟來借大木,借是人情,不借是本分,膽敢施展妖術邪法,打了我的管家。從實說來!和尚就應該照直說來,怎麼要拆大碑樓,我不叫拆,怎麼打起來的。濟公並不說這個話。和尚說:大人,你還問我。你官居首相,位列三臺,應該行善積德作福,今無故拆毀佛地,我和尚越說越有氣呀!把大人拉下來,給我打四十板子再問!

秦丞相在上面一聞此言,勃然大怒,說:好大膽的瘋僧,竟敢欺謗大臣。來!左右將瘋僧拉下去,給我重打四十竹棍!原來這竹棍是秦相府的家法,最厲害無比。在竹子當中灌上水銀,無論多堅壯的人,四十竹棍能打得皮開肉綻。今天要用竹棍打瘋僧。濟公聽說要打,一回身蹲在老方丈監寺的五個和尚當中,過來三個家人,伸手揪著濟公按倒地上說:好,和尚,你藏在此就算完了!一個按住肩頭,一個按住腿。和尚頭向西,掌刑的拿著竹棍在南邊請相爺驗刑,掄起竹棍打了四十下,和尚並不言話。三個人打完了,往旁邊一閃,秦相在裏面一看,說:你們這一干狗頭!我叫你們打瘋僧,為何把監寺的給打了?三個人一瞧,略思奇怪?方纔明明揪的是濟顛,怎麼變了監寺的廣亮?廣亮才可說出話來:哎呀,打死我了!方纔乾張口喊不出來,四十棍打了,皮開肉綻,鮮血直淋。

秦相吩咐:再換一班掌刑的人,給我重打瘋僧四十竹棍!好瘋僧,我要不打你,誓不為人!又過來三個掌刑人,一揪濟顛說:和尚,這可不能揪錯了。濟公說:該我,我就去。三個人道:和尚,這還待我們費事嗎,你躺下罷。濟公說:你舖上被褥了麼?家人道:你別不知道甚麼了,這就要打你,還舖被褥。用手把濟額揪倒,一個騎著肩頭,兩手揪著兩個耳朵,一個騎著腿,這個把三片中衣一撩,拿起竹棍。秦相吩咐:打!打!打!掌刑的用力把竹棍往下一落,距濟顛的腿還有一尺,不由的竹棍拐了彎,正在騎肩頭那人的腰上撲咚一下,把騎肩頭的那人打出三四步遠去。那人拿手按腰腿,哎喲哎喲直嚷:打死我了!好好好,你早間跟我借二百錢我沒借,你官報私仇!

秦相大怒,叫下去吩咐:再換掌刑人來,給我重打瘋僧八十棍!我不打你這瘋僧,誓不為官!濟公說:我要叫你打了,我誓不當和尚。又過來三個人。這個說:可是我騎肩頭,秦升按腿,你拿刑。你可別拿竹根滿處裏混打。掌刑家人答應,對準了和尚的腿,棍剛往下一落,就拐了彎,扒叉一下,正在騎腿的那人背脊上,打的那人往前一栽。裏面秦相一看就明白了,頭一回錯打監寺的,二回打了騎肩頭的,這回又打了騎腿的,這必是和尚妖術邪法。吩咐家人把堂簾撤去,自己打算拿當朝宰相之威,可以避掉他那邪術。家人撤去簾櫳,秦相邁步出來。這個時節,濟公在地下躺著,翻二目一看,秦相好生威嚴。怎見得?有詩為證。但祇見:

頭戴烏紗帽,方兒高,長展翅,摧遙遙,翅起玫瑰攢細巧。當朝一品一頂丞相貂,身上罩,蟒翻身,龍探抓,攢五雲把海水鬧之,壽山永圖一件紫羅袍。腰繫有,錦恆腰,攪八寶,白翡壁,吐光毫,富貴高升玉帶一條。足下蹬,墨尼皎,時樣好,細篆白底把氈包,壽山永圖一雙方頭皂。看相貌,真不好,甚堪瞧,五官醜惡相貌,奔樓頭,下巴梢,甌口雙眼睛暴,怒沖沖一喘白玉帶,喘吁吁二件紫羅袍,急尖尖汗流滿面把烏紗搖,惡狠狠連跺朝靴纔把聖僧瞧。

秦丞相那一番急怒相貌,令人可怕,吩咐家人:給我打!打!打!眾家人那敢怠慢,這個抄起竹根,惡狠狠過來要打和尚,一舉竹棍往下一落,用力大些,一甩棍出了手,棍奔秦丞相打去。那家人嚇得亡魂皆冒!秦丞相見此光景,氣往上沖,彎腰撿起棍來,要親自打和尚,猛然聽內宅聲響,秦丞相大吃一驚。原本秦相治家有道,由內宅內跑出一個婆子說:大人可了不得了!大人的臥室失了火!秦丞相一聽說,知道是和尚妖術邪法。連忙吩咐家人二十名:把和尚鎖在空房,三更天我要審問和尚。用手指著濟公,秦相說:瘋僧,你就把相府燒個片瓦無存,我也要把你解到有司衙門,打你八十竹棍,方出我胸中之氣。說罷,吩咐秦升:帶二十家人看守和尚,我到院宅去看。帶著幾十名家將到了內宅,見夫人站在院中,嚇得戰戰兢兢,婆子丫鬟那裏連忙救火。夫人問:由哪裏引的火?僕婦說:是由大香爐內引出星星之火,把窗欞之上碧紗引著。秦相立派家丁人等,大家去把火救熄,自己把香爐拿起來摔在地上,嚇得眾僕婦連忙收拾起來。看了看香爐並未損壞,乃是生金鑄的。諺云:金盆雖破值錢寶,分兩不曾短半分。秦相見火已滅,到了房內。夫人問:大人所因何事,這般大怒?秦相便把瘋僧妖術打家人,兵圍靈隱寺,把廟中和尚鎖來,我正要責打瘋僧,不想一連三次,都被他邪術躲過去。我方要自己打他,後宅火起,我仍是把眾僧鎖押在空房之內,三更天定要責打瘋僧。夫人說:大人何必向這些無知之人較量。正說之時,家中僕婦回話:晚飯已好,請示相爺在哪裏用?秦相說:就在這裏用罷。丫鬟擺上盃箸,秦相滿心怒氣,吃不下去,稍吃兩盃,就撤下去了,在屋中看書,點上燈光,秦相看了幾遍,也看不下去,伏几而臥,曲腦而枕之,方一迷離之際,似乎要睡,昏沉之間,祇聽:一陣陣冷氣吹人,一聲聲山林失色,咕嚕嚕聲如牛吼,嘩啦啦進來一個。的溜溜就地亂轉,原來是地府魂魄。

話說丞相一看,從外面進來一個大鬼,身高八尺,面似黑煙,頭戴青緞快靴,鬟眉大眼,手持三股烈煙托天叉。後面又跟進來一個,身高八尺,帽於夠二尺,渾身皆白,面皮微紫,紫中透黑,手拿著哭喪棒,衝著秦丞相一站。後面又進來了個頭戴如意巾,兩個朝天如意翅,身穿綠緞子袍,足下官靴,面皮微白,四方臉,手中拿一支筆,一本帳。後面又進來一個,頭上藍緞於軟帕包巾,繡團花分五彩,青緞軟靠。青布快靴,面皮微紫,重眉闊目,手拉鐵鏈鎖定一人。項帶大鎖,手上有鐐,一臉枯槁,髮髦蓬鬆,一團鬍鬚如亂草一般。秦相一看,正是他爹老太師秦檜,回煞歸家。後面跟定一個小鬼,頭上絹帕罩頭,面上青泥,兩道朱砂眉,一雙金睛暴出,身似刷漆,腰繫虎皮戰裙,手執巨齒釘,狼牙棒,緊跟後面。秦相說道:老爹爹,孩兒我打算你老人家先回去,孩兒明天定請高道高僧,超度你老人家早早升天。秦檜說:兒呀,為父在陽世之間,久站督堂,閉塞賢路,在風波亭害死岳家父子,上干天怒,下招人怨,現在把我打在黑地獄,受盡百般苦楚,今奉閻羅天子之命,回煞歸家,勸戒於你,你身為宰相,就應該行善積福做德,你不但不行善,你反要拆毀佛地,罪孽深重。因為你拆毀靈隱寺大碑樓,鎖拿和尚。要聽我良言相勸,趕緊把僧人放回去,大碑樓重修。正說在此處,就見那拿叉的大鬼說:眾家兄弟拉著走!嘩啦啦一抖陰陽鐵叉,摔拉著秦檜就走。秦相說:爹爹慢走,孩兒還有話真告。眾鬼卒不容分說,拉著就走。秦相忙上前用手一拉,祇聽得琅璫一聲響。秦相睜眼一看,有一樁岔事驚人。

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回 趙斌夜探秦相府 王興無故受嚴刑

話說秦相見眾鬼卒拉著他爹爹秦檜就走。他一急,用手一拉,祇聽琅璫一響,睜眼一看,原來是南柯一夢,把蠟燈摔在地上。外面有值宿的丫鬟,進來把蠟燈撿起來,照舊點上。夫人那裏也醒了,問道:大人因何這等大驚小怪?秦相說:我方纔在燈下看書,偶然心血一迷,已睡入夢鄉中。方纔得了一個兆,見老太師回煞歸家,帶了手銬腳鐐,眾鬼卒押解,述說我在陽世之間之惡。我打算要把大碑樓止工,將眾僧人放回,夫人你看意下如何?夫人聽了一笑道:大人乃讀書之人,你怎麼也信服這攻乎異端,怪力亂神之事?秦相一聽夫人之言,他又把善心截住,問丫鬟外面有甚麼時光。丫鬟說:方交三鼓。秦相說:傳我的堂諭,三更天我在外書房審問瘋僧,非重重責罰他不可。

正說著,祇見屋中這盞蠟燈呼呼呼,燈苗長有一尺多高。秦相爺一愣,冒然間這燈又往回縮,縮來縮去,燈苗剩了有棗核大小,屋子裏全綠了,如是者三次。秦相把鎮宅的寶劍摘下來,照著燈頭就是一劍,忽然獻出兩個燈光,秦相復又一劍,獻出四個燈光。秦相一連幾十劍,滿室中燈光繚繞。就聽婆子叫:大人,門外面站著一個大頭鬼,衝著我們直晃腦袋!丫鬟說:可了不得!桌底下蹲著一個支牙鬼,衝我們直樂。那丫鬟說:快瞧,在簾子那裏有個地方鬼,直點頭。秦相吩咐叫婆子打點,叫家人進來打鬼。婆子丫鬟到門外一呼喚,外面眾家丁往裏跑,聽內宅鬧鬼,都要來在相爺面前當差,剛要到了內宅,就聽聲音一片喊叫:了不得了!相爺,看那破頭鬼的頭上直流血。了不得了!相爺,有了抗枷的鬼。了不得了!相爺,有了吊死鬼。了不得了!相爺,有了無頭鬼,又有了淘氣鬼了,淨打了擰人。

書中交代:此乃是濟公施的佛法。祇因秦相派了二十名家人。在外面禪房之內看押和尚,內中秦升說:咱們這差事可不是玩耍,昨夜我就一夜未睡,今日又有這個差事。我出個主意,咱們大家每人出二百錢,做一個公東,買些酒菜來,入夜二更之時,大家喝了酒,至三更相爺要升書房審問和尚,也誤不了事。你等想想怎樣?眾人都說道:好好好,就是那樣辦罷。眾人湊了四吊錢,叫一個人去沽酒買菜,都辦齊了。天有初更之時,祇見內中有說:咱該喝了。眾人把酒菜擺上。濟公說:眾位慈悲慈悲,我和尚喝一盃酒呀。秦升說:和尚不準飲酒!你因何喝起酒來了?

和尚說的是殺、盜、淫、妄、酒,此為五戒。你要喝,豈不犯了戒麼?濟公呵呵大笑道:管家但知其一,不知其二,內中還許多好處呢。天有酒星,地有酒泉,人有酒聖,酒合萬事,酒和性情,仲尼以酒為道,但不及亂耳。秦升說:和尚,你知道這些事,我給你一盃吃。伸手斟了一盃給和尚。濟公接過來說:好好好,日長似歲閑方覺,事大如天醉亦休。把那盃一飲而盡,說:眾位再給我一盃吃罷。秦升說:已然給你一盃吃了,還要,真不知自愛。和尚說:你要不給這盃,連那盃人情也沒了。秦升又給他斟了一盃。和尚喝了說:來,再給一盃,湊個三盃。秦升說:沒有了。不是我不給你,和別位要罷。濟公哈哈大笑說:好,我自己會喝。拿著酒盃連說:唵敕令,來來來。就見盃中酒忽滿了,和尚連吃了幾盃酒,把酒盃放下。那些家人都要喝酒,一個個向前伸手倒酒,那瓶內連一滴皆無。秦升一語未發,一悶氣就先躺下了,眾人東倒西歪都睡了。濟公先點化了幾個鬼,想要把此事完了,也就省心了。不料秦夫人一句話就給擋住。和尚見家人睡了,和尚把鐵鎖盤起,就到內院去報應。那些惡僕平日倚主人之勢,在外招搖是非。和尚打一下,擰一下,正是報應眾人。

祇見北房上有一人,手持鋼刀一把,要殺秦相,代濟公報仇。羅漢睜眼一看,來者非別,正是探囊取物趙斌。祇因前次趙斌幫著濟公盜五雷八卦天師符,裝韋馱在秦相府遇見尹士雄,兩個人回家中,見過趙老太太,有了兩天,尹士雄告辭就走了。趙斌仍是做小本生涯,倒不為賺錢。老太太因叫趙斌有個養身之道,省得胡作非為。這一天趙斌正在西湖賣鮮果子,見有無數官兵,圍住靈隱寺。趙斌見有認識的人,過去一問,方知是濟公打了秦相府的管家,秦相發傳牌調兵圍靈隱寺,捉拿瘋僧到相府,要把濟顛活活打死。趙斌一聽大吃一驚,自己一想:濟公待我有救命之恩,他老人家遇難,我如何不救?又想:我娘親晚上又不叫我出來。有了,我說個誑,等我娘親睡著,我帶上切菜刀一把,奔那秦相府把奸相殺了,給我師父濟公長老報仇雪很。自己慢慢回家,老太太問:今天因何不賣了?趙斌說:我今天身子不爽。老太太說:既是身子不爽,在家休息罷。及至晚飯後,趙斌正望他母親睡覺,忽聽外面打門。出來一看,乃是對門街居王老太太。一見說:趙斌,我煩你一件事。祇因我王興兒清早起來賣果子,去到秦相府門首擺攤,正午的時候,來了一乘小轎,說我兒得了子午瘀,把我媳婦接了去,直到這個時候,還不見回來,我甚不放心。家中又沒人,我煩你去代打聽打聽。趙斌連忙答應。他本是實心做事的人,進去告訴母親。換好了衣服,揣上一把切菜刀,出來一直奔至秦和坊。

來到秦相府門首。此時已晚,見王興的果攤尚未收,有看街的郭四在那裏看守。趙斌一看熟人,說:郭頭,我王賢弟那裏去了?郭四道:原來是趙爺。你問王興,別提了,今天一早秦相府二公子把他叫去。他叫我給看著,也給他賣了錢不少。我尚有忙事,他一進去,就沒有出來。我進去打聽,他們都不叫我問,我也不知是甚麼事?趙斌也不知王興是怎麼一件事,別了郭四,便在各處訪查,也未打聽著,直至天有二鼓,自己纔奔秦相府,找僻靜之處,將身躥上房去,打算要刺殺秦相給濟公報仇。哪想到將來到裏面,在房上一看,院中燈火綠沉沉的,照得那些家人直似一群怨鬼,嚇得趙斌戰戰兢兢,穿房越脊,往西奔去。來到一所花園,趙斌站在房上東張西望,心說:這所花園子,不是秦相府裏。在他這相府隔壁,是誰家的?看了夠多時,祇見在東北上有一所院落,燈光閃爍。趙斌跳下來切近一看,周圍栽的桂樹,路北的垂花門。一進門,目前一帶俱是花牆子,當中白灰抹的棋盤心。這院子是北房三間連月臺,東西配房各三間。趙斌抬頭一看,見上房屋是垂下竹簾子,裏面現著燈光,由外向裏看的甚真。見裏面是一張八仙桌,桌上擺的乾鮮果品,冷葷熱炒,是一桌海味席,趙斌想:這倒是活該給我預備的,叫找吃飽了,喝足了,再殺那狗娘養的。趙斌往前剛走了兩步。猛然心中一動,自己叫著自己:趙斌你太粗魯了!倘若屋內有人,我便往裏走,豈不被他看見?那時多有不便。我不免找塊石頭,探探有人沒有?在院中找了一塊小磚頭,照定帶子打去。綠林人講究投石問路,用石頭一打,要有人必有答話﹔這是誰砍磚頭呀。有黃狗聽見有響動,汪汪一叫,也就探出來。趙斌今天用磚頭照簾子一打,並不見動作,自己滿心大悅,知道是沒人,這纔往前行走。剛上一臺階,祇聽上面叫:哎呀,大哥來了。快救命呀!趙斌大吃一驚,抬頭睜眼一看,原來是王興夫妻二人在房樑上倒吊渾身是血。

不知這夫婦二人因何在此遇難,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一回 遭速報得長大頭瓮 荐聖僧秦相請濟公

話說趙斌抬頭一看,見王興夫妻在這裏吊著,身受重傷,不由大吃一驚。

書中交代:這一所花園,乃是秦丞相的二公子秦桓的花園。平日秦桓就不安本分,他倚仗著他父親是當朝的宰相,他哥哥已死,就剩了他一個。他任意胡為,手下養活著許多的打手,時常在外面搶奪人家少婦幼女,搶了來就要霸佔了。如其本家找來,他叫手下的打手一陣亂棍打死。到府縣告去,衙門不敢接呈子,都知道他是宰相的公子。因此大家給他起了個綽號,叫追命鬼。今天是他在花園內看書,看書也不瞧正書,也無非是淫書邪說,正瞧的是唐明皇信寵楊貴妃。瞧到得意之處,自己便乃拍案驚奇。旁邊有管家秦玉,平常最得臉的人。說道:公子爺為何這樣喜悅?有何得意之處?秦桓說:你不知道,怪不得唐詩有云,虢國夫人承主思,平明騎馬入宮門。卻嫌脂粉污顏色,淡掃峨眉朝至尊。這個楊貴妃果然是生的好。秦玉道:公子爺,是你親自所見麼?秦桓說:這奴才,竟說渾蛋話。那是唐朝,此是宋朝,我如何能親眼得見?

秦玉說:目今有一個人,比楊貴妃生的好,真是天下少有,世上所無。我自出生以來,就瞧見這樣一個美人,身材不高不矮,模樣不瘦不胖,眉毛眼睛,都是生得好看。秦桓本不是好人,一聽此言,眼就直了,連忙說:秦玉,你在哪瞧見的?秦玉說:咱府府門口有一個擺果攤的王興,他家就住在木頭市。那一天小人買了兩張楠木椅子,想要僱一個人替我挑到我家去,偏巧沒有相當人,我就上王興家找他去了。一叫門,正趕上他的妻子出外。小人一見,果然長得是國色天香,天下少有,第一等美人。打那一天我瞧見,我就要告公子爺,祇因未得其便。秦桓道:不行呀?好與不好,在王興家裏,還能算的是我的人嗎?你可有甚麼主意?想法把美人給我弄來,我必定多賞你銀子。秦玉說:公子要這個美人不難,你能花二百銀子,奴才有一條妙計,保管今天美人到手。祇要公子爺捨得賞我二百兩銀子,我就替你出個主意。秦桓說:去至帳房給拿。二百銀子到手,就在秦桓耳旁說道:祇須如此如此。秦桓一聽哈哈大笑,說:你就去叫他去。秦玉到了外面一瞧,見王興正把果攤擺好,說:王興,公子爺呼我來叫你。王興趕忙託付看街的郭四照應果攤,跟著秦玉往裏走。

王興笑嘻嘻,祇打算是要賣幾兩銀子,必是公子要甚麼好果子。來到花園裏丹桂軒,一瞧追命鬼秦植正在那廊子下坐著,兩旁站著有幾個家丁。王興連忙過去行禮說:公子爺呼喚小的來,有甚麼事情?秦桓說:王興,你家裏有甚麼人?你多大年紀?照實說。王興不知是甚麼一段事情,趕忙說:公子爺要問,我家裏就是小人,我母親今年五十歲,我今年二十二歲,我妻子十九歲,家中就是三口子度日。秦桓一聽,這小子一陣狂笑,說:王興,我聽說你女人長得不錯,我給你二百銀子,再娶一個,把你女人接來給我罷。王興一聽此言,打了個冷戰,心想:我若一說不答應,必然一頓亂棍把我打死。心中一忖度,王興說:公子爺在上,小人有下情上告。我娶妻並不為別的,為的服侍我老娘。待我老母死了,我把妻子送與公子爺,我也不敢領二百銀子賞。秦桓聽王興之言,正要說你去罷。那旁秦玉過來說:公子爺,你休聽他此話,明明是搪塞你,他母親今年纔五十歲,再活三十,他媳婦已五十歲了,豈不送了來養老嗎?秦桓一聽,勃然大怒道:好一個狗頭!你敢在你家公子爺面前搪塞,實在可惱,來!把他替我吊起來!眾惡奴就把王興吊起來。秦桓說:秦玉,你有甚麼主意?把他女人給我誆來。我叫他看著跟他女人成親。

秦玉這小子眼珠一轉,計上心來,到了外面,把跟他的三小子叫過來,交代了幾句話,僱了一乘二人轎子,這個三爺跟著來到王興的住家的門首。一叫門,王興的母親由裏面出來,說:甚麼人叫門?這個三爺說:老太太,你不認得我了。姓張,在秦相府花園子有二分小差事,跟我王大哥至相好。今天早起我王大哥剛擺上果攤,他摔了一個跟頭,口吐白沫,不知人事。我等把他搭到花園子去,請個先生給瞧。先生說他的病太利害,要有他的親近人在旁邊看著,纔給治病呢。我王大哥叫我來接我嫂嫂。老太太說:也好,我去看看。那人說:老太太,你老人家這樣年紀,如到那裏見事則迷。再者留下小婦女看家,尤不方便。老太太一聽此話甚為有理,到家中和兒媳吳氏一商議,那吳氏也是知三從四德之人,聽說丈夫病了,心內亂了,忙換衣服說:孩兒去看來。到外面說了幾句客氣話,上了轎子,抬起來竟奔相府而來。到了花園之內,放下轎兒,把簾子一掀,吳氏看見上房廊檐之下,端坐一位公子,他丈夫王興在旁綁著,吳氏不知所為何因。因那公子打扮的整齊,怎見得?有詩為證:但祇見──

頭上戴,如意巾,繡帶兒飄,羊脂玉,吐光豪。身披一件達子袍,團花朵朵金線繞。粉底靴,足登著。看相貌,甚難瞧,賁拉頭,下巴梢,甌口眼,雙睛暴,伸看脖子似仙毫,活巴巴的一塊料。願當初,做成時節手執潮。

吳氏看罷說:公子,你是甚麼人?因何把我男人綁上了?旁邊家人說:這是我公子,乃是秦相爺之子,還不過來叩頭。那吳氏尚未回言,祇聽秦桓說:娘子,你休要害怕。我本是一舉兩得,三全其美,不料王興這個狗頭反不願意起來。我已久仰小娘子這一分芳容,真乃傾國傾城之貌。我想你跟著王興,無非吃些粗茶淡飯,穿的粗布衣衫。我把王興叫進來跟他商酌,打算給他二百兩銀子,再娶一房。豈不是一舉兩得,三全其美?二百銀子他再娶一個也使不了,又可以發點財,又省得你跟他受罪。把你接來服侍我,我也有一個得意的人。同他一商議,他倒好大的不願意。因此我把他捆上。吳氏一聽此言,蛾眉倒豎,杏眼圓睜,說:公子爺,依我之見,趁此把我夫妻放回,萬事皆休。你乃是當朝宰相之子,宦門之後,家中姬妾滿堂,何必與我等作對?公子理宜行善積福修德,這件事要被御史言官知道,連尊大人都要被參。王興在那裏也說:公子爺,我在你府門口做買賣,沒有得罪你老人家。你開恩把我夫妻放了罷!秦桓聽此言,反沖沖大怒,吩咐一干惡奴:把他二人替我吊起來打!手下人就把這小夫妻兩個吊起來,用鞭子一抽,這夫妻是把心橫了,就讓他打死,也不想從他。

這件事直到晚間,他祇擺著酒喝著,又拷打二人,忽聽東院相府鬧鬼,手下人回報道:公子爺快瞧瞧去罷。秦桓一聽,急忙吩咐家人:前面提燈,快去看看。家人也要去看鬧鬼,眾人一同走了,這裏一個人也沒有。王興夫妻在此忍痛。王興說:娘子,你同我受這般委曲。吳氏說:該是我二人死在這裏,但是死後再到閻王爺面前告他便了。正說之間,外面來了一人。王興睜眼一看,原來是探囊取物趙斌。王興說:哎呀,趙大哥救命罷!趙斌見王興夫妻周身是傷,走過去先把王興由上面放下來,然後把吳氏放下來。趙斌伸手解王興的繩扣,解不開。捆的太緊,正是著急。後面有一人抱住趙斌。趙斌要使脫袍式把那人捺個跟頭,自己好逃走。那知道用盡平生之力,後面那人如泰山一般,把趙斌抱住不能轉動。是這樣的英雄,今天都會被獲遭擒。

不知究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二回 施妙法鬼入鬧秦宅 治奇病濟公戲首相

話說趙斌正要給王興解繩扣,忽有人在後面把趙斌抱住。趙斌打算要奪身出去,哪想到搖不動,回頭一看,原來是濟公長老。趙斌說:師父,你快放開我。祇當你老人家為秦相所害,不想到師父還在這裏。濟公方纔鬆手,說:趙斌,你把他們的繩扣挑開,跟我往屋中來,我有話說。趙斌把王興夫妻解放下來。濟公掏出兩塊藥,把王興夫妻被打的傷痕治好。和尚進了屋中,上面一坐,大口喝酒,大把抓菜,滿面抹油,趙斌說:好,這桌酒原給師父預備下了。和尚說:趙斌,你往西廂房北裏間屋中,有四隻箱子,第三隻箱子內有黃金一匣,重百兩,有白銀六封,重三百兩,你給拿來。趙斌急忙到那裏去一找,果然濟公說的不錯。趙斌把金銀拿過來,濟公方纔問:王興,你是哪裏人?王興說:我原籍是餘杭縣人。濟公說:王興,你把這金銀拿去,明天可同你母親僱隻船逃回餘杭縣去罷。你家中破壞的東西,給趙斌罷。你有這金銀,到家買些地作個買賣,也足夠你們度日子了。王興一聽,急忙趴在地上,給羅漢磕頭。濟公說:趙斌,你可送他夫妻走罷。趙斌說:師父,你在這裏不要緊麼?我原打算殺了秦相,給你老人家報仇。濟公說:不要你問,我自有道理,三日後你必聽得到信。趙斌點頭答應。

正要走,祇聽那旁有人說:小子們跟我走,看看王興的妻子從我不從。眾惡奴答應說:是。祇見打著燈光,原來是二公子追命鬼秦桓,由相府回來,領了一群惡奴。原來是聽說東府鬧鬼,他便去給秦相請安。秦相疼兒子,怕他害怕,不叫他進去,叫他回自己花園養息,故此率領眾人回來。方一到花園子,就想起王興之妻說:小子們,去看那王興之妻從我不從。如其不從,我活活把他打死。趙斌一聽,大吃一驚,道:師父,可了不得了!要把咱們躲到屋裏。濟公說:不要緊。和尚用手往外一指,口唸六字真言:唵嘛呢叭咪吽。秦桓偶然打了一個冷戰,撲咚栽倒在地。眾家人上前攙扶,大眾一亂。趙斌趁他一亂,領著王興夫妻直奔花園子角門,由角門出去,送王興夫妻到家。第二天一早,王興同他母親妻子叫船逃走,把家中破壞東西給了趙斌,這話不表。

單說濟公見趙斌等走後,吃飽喝足,仍然回歸東府空房。且說這裏秦桓摔了一個跟頭,心中覺得驚慌。有眾家人把他扶至房中。秦桓說:哎呀,好熱!秦玉把帽子給摘下來,秦桓說:熱!家人又把袍子脫下來。秦桓仍叫熱,連忙把趁袍脫下來。秦桓說:熱。秦玉又把靴子襪子脫了。秦桓說:熱。秦玉把大褂、中衣又脫了。秦桓叫熱,秦玉吩咐快給打扇。打扇也是熱,秦玉叫抬進兩塊冰來。手下人纔把冰抬進來,秦桓叫好冷,即把冰拋去。秦桓說:冷。照舊把褂褲穿上。還叫冷,又把襪子、靴子穿上。秦桓說:冷。穿上趁袍還叫冷,套上袍子還是冷,加上帽子還是冷,蓋上兩床被還是說冷。秦玉叫上火盆,纔把火盆引著,秦桓又嚷熱,把火盆拿出去,還是熱,仍然又脫衣裳。書不多敘。如是者冷了熱,熱了冷四五次,天色已不早了:秦桓突然說:腦袋裏癢,癢的難過。快來人給我搔!秦玉過去用手一搔,哪知道越搔越大,頃刻間腦袋長的如麥斗相仿,嚇的秦玉也不敢搔了,眾家人一個個目瞪口呆。天已光亮了。秦玉說:快給東府送信罷?

秦相本是告假,也不上朝,鬧了半夜的鬼,也沒有審問和尚,天色明了,正要休息,外面有家丁進來報告說:有人來送信,公子爺病了。秦相一聽,父子連心,急忙帶著從人來至秦桓花園子。秦相到了屋中一看,見秦桓躺在炕上打滾,腦袋大的如斗。秦相就急了,說:你們這些奴才,真正可惱!公子爺的這般重病,為何不早送信與我?秦玉說:相爺有所不知,昨天夜間公子由東府回來,偶然跌了一個筋斗,到屋內就叫熱,脫了又說冷,穿上又叫熱,如此者數次,後來就叫腦袋癢,奴才就替他搔。越搔越大,這病來得奇怪。秦相連忙吩咐:快請有名先生來調治。家人答應。

那臨安城內有兩位名醫,一位叫指下活人湯萬方,一位叫賽叔和李懷春。家人忙至李懷春家相請。李懷春一聽是秦相府,不能不去,隨同家人來至相府門首,去往裏回報。秦相心急如火,趕忙吩咐有請。家人帶領李懷春來至裏面。秦相見李懷春頭戴四楞逍遙巾,身穿藍袍子大氅,篆底官靴,氣宇軒昂,一表非凡。連忙請到屋中,有人獻上茶來。李懷春給公子秦桓一診脈,便心中納悶。眼瞧他腦袋甚大,看寸關尺六脈十二經,並沒有病。察看多時,不知他腦袋之病,從哪經所得,實在自己無法用藥。方纔說:公子這病,小生才疏學淺,相爺另請高明罷,我實不能治。秦相說:我怎知道誰是高明?李先生你必知道,給引薦一位。李懷春心想:我要治不了,湯二哥也不能治,他治不了的病,我也不能治。除我二人之外,還有誰可引薦?想罷說:相爺,我實無人可薦。秦相一聽真急了,說:你既不能治我兒的病,又沒人可薦,你今天休想出我這相府!李懷春一聽:祇知以勢力壓人!猛然心中一想:我何不把濟師父薦來?想罷說:相爺,要給公子治病,祇有一個人,就是酒醉瘋顛,衣衫不整,恐相爺見怪。秦相說:這有何妨,祇要他能給我兒治病。李懷春說:可是出家人。秦相說:不問出家人,祇能治病便好。你可說來,快請去!李懷春說:乃是西湖靈隱寺濟顛。秦相一聽,說:原來是他呀!現在瘋僧在我東院裏鎖著。李懷春一聽鎖著濟公,心中方纔明白:怪不得他長大頭瓮。秦相趕忙吩咐家人:去把瘋僧叫來,他要能把我兒的病治好,我放他回廟,免他之罪。

家人急忙來到東院空房一看,眾和尚都起來。家人說:和尚,你這造化大了。濟公說:灶火大,費點柴。家人說:我家相爺叫你去替公子治病,你能治好了,放你回廟。和尚說:你們相爺他把我鎖來,要過堂審我,一叫我就到,叫我和尚給治病,你就說我說的刷了。家人一聽說:好,我就照你這話回相爺去。家人就回來,見秦相說:回相爺呀,我去說丞相叫和尚去治病,他說要過堂審他,一叫就到,叫治病他說刷了。秦相不懂這句話,問李懷春甚麼叫刷了。李懷春微然一笑說:這句話,乃是一句戲言。相爺要叫他治病,須下一請字。秦相疼兒子,說:好,你等去,就說我請他來治病呢。家人想:真是和尚走運。連忙來至東院,見和尚說:和尚,真真你的架子太大了,我家相爺叫我來請你治病。和尚說:你家相爺安居首相,位列三臺,我和尚同他平日並無往來,他要交結僧道,叫御史言官知道,就把你給參了。家人一聽說:好和尚!你說的好,我去給你報告,見我家大人去。自己到了西花園之內見了秦相,說:回相爺,我去到那邊面見和尚。奴才說,大人請他給公子治病。他說大人官居首相,位列三臺,他和大人素無來往,說大人交結僧道,要叫御史言官知道,就把大人給參了。秦相一聞此言,勃然大怒,說:好大膽的僧人!李懷春說:相爺不要生氣,要教和尚給公子治病,大人必須親自一往。秦相見公子滿床亂滾,沒奈何道:李先生,你要隨我同往。到了那裏,看和尚怎樣?李懷春答應:是。隨同秦相到了東府空房院內。

秦相咳嗽一聲,謂是叫家人知道我來,你們都要規矩點。果然房中眾家丁聽見都站起來,說:大人來了。濟公說:眾位,這是狗叫喚。眾家人連忙止住:不要胡說,我家大人來了。祇見秦相同李懷春進來,到了濟公面前。秦相說:和尚,祇因我小兒得了奇怪之病,本閣特來請你治病。和尚說:我是被大人拿鎖子鎖來的,並不是請我來治病的。秦相一聽,便勃然大怒道:好,好。李懷春一見事情不好,連忙說:大人暫息雷霆之怒,我前去必要把濟公請來。秦相祇得往後一退。祇見李先生過去說了一夕話,聖僧便旅佛法,大展神通,要來戲耍秦相。

不知後來之事畢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三回 找妙藥耍笑眾家丁 聯佳句才驚秦丞相

話說李懷春到了濟公面前說:師父久違了,弟子有禮。今日秦公子得了奇異病症,我把你老人家薦了去給公子治病。不論甚麼事,都看在弟子份上。濟公說:好李懷春!你要給人治病,都拿鎖子鎖了去呀!李懷春一看說:好,秦大人,請你老人家派人把聖僧鐵鏈撤去。秦相立刻把和尚鏈子撤去了。李懷春說:師父,你老人家可沒有別的話說了。走罷。和尚說:李先生,我師父、師兄、師弟都在這裏受罪,我哪有心來給人治病?那秦相聽見,立刻叫把眾僧人都放回廟去罷。眾僧人走了,李懷春說:師父,你老人家可沒的說了,走罷。濟公說:李先生,兵圍靈隱寺,拆毀我廟中大碑樓,我要給人治病。我哪能情願呀?秦相知道和尚要把兵撤回來,他也沒有話說,連忙吩咐手下人去傳堂諭:去把拆樓之人一併撤回,連兵丁也撤回來。李懷春說:聖僧,你老人家可沒有話說了,走罷。和尚說:走。站起來說:行善積福作德,作惡必遭奇禍,貧僧前來度群魔,祇怕令人難測。和尚談笑自若,秦相想:和尚放蕩不拘,真要把我兒的病給治好了,我要不拆他大碑樓,我是被人恥笑,他白打了我的管家,我白把他鎖來。就是他把我兒的病治好了,我也要拆他的大碑樓。濟公在後面哈哈大笑說:好好,善哉!善哉!我和尚唱個歌給大人聽罷:

皂帽絲絛第一人,難略紫綬羅袍,一品還嫌小。量盡海波濤,人心難忖著。翠養翎毛,謂誰頭上好。豕養脂膏,謂誰腸肉飽。千尋鳥道上雲霄,是處都經到。平地好逍遙,世人知事回頭少。

和尚一唱山歌,秦相暗暗點頭,知道這和尚甚是明白。一同來至西花園秦桓的書房,聽秦桓在那裏咳嗽不止。和尚到了屋中一瞧,說:喲,原來是這麼大的腦袋,可了不得!李懷春聽和尚這話大吃一驚,心說:費這大事,把他請來,他若不能治,可就糟了。秦相也是一驚,連忙問道:和尚你會治不會治?和尚說:會治。不要緊,這是三小號,我連頭號大腦袋都能治。這病有個名,叫大頭瓮。說著話,和尚伸手往兜囊一摸,說:可了不得了,我把藥丟了!秦相說:甚麼藥?和尚說:治大頭瓮的藥。秦相一聽一愣,說:和尚,莫非是你來到我這相府,就知道我兒長大頭瓮麼?和尚說:不是。祇因有一位王員外,他兒子也得這個病。每逢得這個病,必不是好人,定在外面行兇作惡,搶佔少婦長女,纔有此病。王員外兒子不法,得了大頭瓮,請我去治。我帶了藥剛要去,被相爺派人把我和尚鎖來。我進相府的時候,摸兜子藥還有呢,這時候會沒有了!秦相吩咐:爾等快給和尚去找藥!眾家人一聽,說:和尚,你這藥是丸藥?是面子藥?告訴我們,好找去。濟顛說:是顆丸藥,有小米粒大,像瓜皮顏色,也沒有紙包著。眾家人一聽說:我去罷。和尚說:大人,他這病可有轉,這是小三號,要一轉了大腦袋,就沒法治。秦相說:那怎麼辦呢?和尚說:我得吃飽了再治,要不吃飽了治,越治越冤。秦相一聽,怕兒子轉冤大頭,趕忙吩咐家人擺酒,在大廳上擺下三桌酒,讓和尚先行奔廳上去吃酒,吃完了再治病。李懷春同著和尚來至廳上,和尚一看是三桌酒,並不謙不讓,就在正面上頭落坐。秦相一看,雖是心中有些不快,暗想道:這個和尚是有點來歷,我如今為當朝的宰相,他竟佔我的上座。秦相也沒法,祇可主座相陪,倒讓李懷春在東首坐下。

和尚酒過三巡說:大人這個悶酒沒喝頭。秦相說:依你便該如何,可以不吃悶酒呢?和尚說:出個燈謎,說個酒令,對個對子,批個字意,都可解悶。秦相說:和尚,你還認得字麼?濟公說:不敢云認字,也略識一兩個。秦相說:要說酒令,是喝酒,是賭甚麼?和尚說:不贏酒。大人出個對句,我和尚如對上,我贏大人一萬兩銀子﹔要對不上,我和尚輸一萬兩銀子。大人想我一個窮和尚要輸了,哪有一萬現銀子?我要輸了,大人不是要拆我那個大碑樓麼?我要輸了,把大碑樓給大人好不好?秦相一聽,心中甚為欣悅,說:和尚,我先試試你的文理,要真有才學,我再跟你打賭。我先出兩個字你對。和尚說:大人說罷。秦相說:幽齋。和尚說:對茅廬。秦相點了頭說:開窗。和尚就對閉戶。秦相說:讀書。和尚說寫字。秦相說:和尚你輸了。我這六個字湊成一處,成一句話,是﹔幽齋開窗讀書。和尚說:我那六個字也是一句話,湊成一處。是:茅廬閉戶寫字。秦相說:我給你出個拆字法的對子,你對上,我輸你一萬銀子。和尚說:也好。秦相說:酉卒是個醉,目垂是個睡,李太白懷抱酒罈在山坡睡。不曉他是醉,不曉他是睡。和尚吃了一盃酒,哈哈大笑說:這個對子好對!月長是個脹,月半是個胖,秦夫人懷抱大肚在滿院逛。不曉他是脹,不曉他是胖。秦相一聽連搖手,說道:和尚不要詼諧。秦相想:這個和尚真淘氣。我再出個對子,叫他知道我秦相本是滿腹文章,懷揣錦繡,腹隱珠璣。大人說:佛祖解絨絛,捆和尚扣顛僧。濟公說:哎呀,大人這個對子可真好,我和尚才疏學淺。秦相說:你對上,我再輸銀一萬﹔對不上,我要拆你的大碑樓。和尚說:好。喝了一盃酒說:我對一個天子抖玉鎖,拿大臣擒丞相。又贏你一萬兩!

秦相想:和尚果然滿腹奇才。對對子贏不了他。方纔說:和尚不用對對子,出酒令吧。和尚說:出酒令就出酒令。大人說的,還是大人出。秦相說:我要說兩個古人,兩種物件。這兩個古人要一樣的臉膛,做事相同,落在兩件物件上,要一活一死的。說上來算贏,說不上來算輸。和尚說:大人先說吧。秦相說:和尚,你聽我道來,你要聽著。遠看一座樓,近看一隻牛,呂洞賓醉臥岳陽樓,孫臏架拐騎牛。和尚說:遠看一座廬,近看一尾魚,張飛顧廬,敬德吊魚。秦相說:和尚,你輸了一萬。張飛顧廬,三顧茅廬還可以說。敬德吊魚,魚哪有腿?和尚說:甲魚不是有四條腿?秦相無法,又讓和尚贏了一萬。秦相想:我總要想法贏他。出來告訴秦安:你拿個捧盒裝點涼糕,你在外面等著叫和尚猜。他要猜盒子裏沒東西,你裝著涼糕拿進去,他要猜有東西,你拿空盒子進去。秦安點頭。秦相回到裏面說:和尚,我久聞你能掐會算,善知過去未來之事。我已派家人去拿個盒子來你猜,猜盒子裏有東西沒有。你要猜著,我照數輸給你一萬銀子,如猜不著,我要拆你的大碑樓。和尚說:大人,你輸急了吧?秦相說:我並非是輸急了,我倒要試試你的能為。和尚喝了一盃酒,定了定神說道:秦大人出的主意高,這件事情真奇巧,捧盒本是空空物──這第三句,和尚拉著長聲。秦安聽和尚說是空空物,把涼糕裝上拿進來。剛走進來,和尚又說道:裏面裝的是涼糕。秦安一聽一愣,到底被和尚猜著。

秦相想:天也不早了,給兒子去治病要緊。想完說:和尚,你的酒如何?可以吃飯,給我兒去治病?和尚說:我已然酒足飯飽。哎呀!你們給我找著藥沒有?眾家人說:我等趴在地上把鼻子都粘好些土,也沒找著。和尚一伸手掏出一個包,說:我這有點藥料,再加兩味藥就成了。秦相接過來一看,上面的字太草率,看不出來。打開一看,白的很,李懷春一看,認得原本是吃的白麵,問:和尚,此是甚麼?濟公說:這叫多磨多羅多波羅散。秦相說:還有甚麼東西?和尚說:朱砂一兩,白麵四兩,盒子一個,用開水一沖,又用刷子一把。秦相吩咐趕忙照樣預備。家人答應。少時,回報相爺,所有應用的東西俱已齊備。和尚方纔放下盃筷,隨同秦相直奔書齋。羅漢爺便大施佛法,來治大頭瓮,度化秦桓。

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四回 認替僧榮歸靈隱寺 醉禪師初入勾欄院

話說濟公聽家人回話,所有應用俱已全備,站起身來,同秦相、李懷春一同往花園書房之內。早見家人秦玉,端著一盆朱砂紅糨子,裏面放著一個刷子。和尚伸手拿起來,說:大人要甚麼樣都行。照秦桓頭上一刷下去,立刻是粘著襁子的,都消腫歸原。和尚一連數下,秦桓立刻腫消病止。和尚說:這病可有反復,必須好好休息。我今給寫下一紙藥方,如要犯病,看我這藥方便好。秦相知道這是和尚妙法,請濟公到前廳。李懷春說:我可不能相陪。我要告辭,還有幾家請我看病,我要走了。秦相派人送出相府。

那濟公在書房和秦相一談,甚是投機。二人高談闊論,和尚對答如流,秦相甚為喜悅。說:和尚,我哪能如你跳出紅塵,在古寺參修,也不問國家的興亡,也不問是非之成敗,奉經念佛,打坐參禪,說是一段樂事。我雖然在朝居官,終日伴君如伴虎,有一些不是,便有身家性命之虞。和尚說:大人說哪兒話來,大人官居宰相,位列三臺,在佐理皇猷,參贊化育之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察吏安民。秦相說:哎呀,和尚,你休要提那當朝一品,位列三臺。不提當朝一品猶可,一提起來,更覺心中發慌。俗語云:官大有險,樹大招風,權大生謗。我自居官以來,兢兢業業,對於王事,諸凡謹慎,外面尚落了許多怨言。哪裏像你和尚如此清閑自在,無患無憂。常言說得好:鐵甲將軍夜渡關,朝臣待漏五更寒,山寺日高僧未起,算來名利不如閑。我打算要認你和尚作為我的替身,不知你意下如何?和尚說:大人既是願意,我和尚求之不得。正在說話之間,外面家人進來報告:大人,公子爺病又犯了,腦袋照舊大了。和尚說:我也不用去,你叫他打開我那藥方瞧,照那藥方行事,他自好了。若不依我那藥方行,他的病是越來越重。家人趕忙回西院去告訴秦桓。

書中交代:秦桓他病好了後,便想起王興夫妻。問家人:我的美人在哪裏?秦玉說:丟了。秦桓說:好東西!你們敢把我美人放了,那可不行!方一著急,腦袋呼呼又長起來,嚇得家人急向西院裏回報相爺。祇纔聽得和尚一說,家人回來告訴秦桓。秦玉道:公子爺,方纔和尚說的話,叫你照那藥方行事,病自好了。秦桓說:快把藥方拿來我瞧瞧。家人連忙呈上去,秦桓打開一看,上面寫的是:自身有病自心知,身病還須心藥醫,心若正時身亦淨,心生還是病生時。秦桓一看,心想:哎呀,我這病都是自己找的,我搶掠人家的婦人,作惡多端,我由此要改行為善,我這病就可好了。想到這些,腦袋呼呼就小了。家人連忙來至東院報告相爺:公子爺的病,一唸和尚的藥方就好了。秦相說:很好,汝等要好好服侍公子爺。家人答應去了。

祇見東府家人進來說道:夫人得了篆風疼的病,滿床亂滾。秦相說:知道了。聖僧,你可會治篆腦風?和尚說:夫人必是錯說了話啦。不然,不能得這樣病症。我去看看。秦相說:夫人也來說甚麼呀。是了,昨夜是那裏鬧鬼,我做了一夢,見老太師回煞歸來,勸我良言。我醒來就要傳諭大碑樓止工,把眾和尚放回。夫人說:這不過是心頭想罷了,把我的善念打斷,少時就鬧起鬼來了。濟公說:我去照定夫人一抓就好。

秦相同和尚到東院內宅上房,聽見屋中咳聲不止。和尚說:夫人,不要著急。我來,管待立時就好。說完,口中唸唸有詞,沖定房中一抓,立刻夫人裏面好了。和尚說:大人,你看好不好?秦相連說著:好,好。濟公說:我會神仙一把抓,一抓就好,抓出來還得捺出去。你看。照定那裏一條臥著的癲犬一扔,祇聽汪汪叫了兩聲,一滾竟自死了。秦相說:好利害!錯說一句話,就得篆腦風。久後我在朝中居官,說話總要小心謹慎。秦相同和尚到書房內坐定,派人預備酒菜,就在此作通宵之樂。天有三鼓,祇聽外面風起。秦相說:不好,又到昨日鬧鬼的時候了。濟公說:大人不必擔心,我去給大人捉鬼去。我和鬼打在一處,千萬不可管。和尚出去了,祇聽那外面和尚說:好鬼好鬼,把我吃了,我去和你一死相拼。秦相在屋內一聽,心中大為不安,候至天色大明,出去一看,祇見那邊和尚躺著不動,叫家人過去把和尚喚醒,到了裏面坐下。秦相說:和尚,我這裏給你換換衣服,送你榮歸廟宇。叫家人去到外面,給和尚買僧衣鞋襪。家人答應,去不多時,給拿了三身僧衣,都是上好之物,一身黃雲緞的,一身白緞繡花的,一身藍緞子的,三身連鞋襪,一百二十兩。秦相派書童侍候,和尚沐浴更衣。濟公頭一回洗臉換上衣服,到了書房坐了。

秦相把和尚贏的銀兩給他兌好,派家人把自己所乘之馬備好,打全班執事,送和尚榮歸故廟便了。和尚說:大人,可恨我與大人緣淺,相見已晚,離別甚速。今日一分手,不知何年纔能相見?秦相說:和尚,你哪時願來祇管來。這也不是離著千山萬水,我正要無事和你盤桓盤桓。濟公說道:和尚要常到大人這裏來,大人,我那裏有些門包。秦相吩咐把門工叫進來。不多時十幾個家人都來,站在書房以外,大人說:濟公是我本閣的替僧,哪時來,不問我有甚麼公事,不許阻他,須回我知道。那些家人連聲答應:是是,奴才等謹依命。濟公道:這幾個人我和尚要賞他幾個錢,大人意下如何?秦相知道和尚有贏到的幾萬銀子,必是做個臉,想罷說:和尚,你自己酌量。濟公說:眾管家,每人我賞你們一百文。秦相說:和尚,你多賞他們幾兩,我給你墊上。濟公說:不是,我賞他們每人一百文,今天給明天不給了。我和尚來,這一百文,僱他們回話﹔我和尚不來,有一天算一天,每月每人加工錢三吊,大人你替我墊上罷。秦相說:是了。和尚這纔告別,秦相派二十家人護送:傳我的堂諭,所有各庵觀寺院,必須跪接跪送。他乃是本閣的替僧,送他榮耀歸廟。眾家人答應,外面備馬。

和尚告別秦相,出了相府上馬。家人打著引馬,頭前邊牌鎖根旗鑼傘扇,趕退閑人。街市上看熱鬧的人就多了,都要來看秦丞相的替僧。和尚騎馬來至靈隱寺,鳴鐘擂鼓,聚集眾僧。濟公先叫監寺的:過來。我後面有銀子,你給稱五十兩一封二十封,十兩一封一百封。監寺的答應。濟公說:眾管家,當著我和尚,代我傳傳堂諭。管家說:是,不知聖僧就傳甚麼堂諭?濟公說:你們這廟中和尚聽真,濟公和尚乃是秦相爺的替僧,今天榮耀回寺。聖僧要同你們這些和尚借錢打酒,要有錢不借,登時送有司衙門治罪。家人照這傳諭,眾僧人一聽:這也不錯。濟公又說:眾管家來,再給我傳堂諭,久後我和尚沒錢,跟他們借錢,屋內沒人,偷點甚麼,不許言語。如瞧見,不叫偷。如違,當時推出廟門立斬。管家一聽也笑了,祇可含糊答應。眾僧人一聽,心想:這廟裏由他反了。雖心中不悅,敢怒而不敢言。濟公把銀子賞二十家人,每人五十兩,打執事的人每人十兩。一個個歡天喜地,竟自去了。

和尚把新衣裳脫下來,包在包裹之內,仍被上舊衲衣,拿住包袱,信步出了錢塘門。見眼前一座當舖,和尚進了當舖,把包袱往櫃上一捺。掌櫃的一瞧,一個窮和尚,穿著一身破壞,拿了些衣服,都是件件新,再瞧和尚直掀著簾子東瞧西看,仿佛是後頭有人追他,他像害怕的樣子。當舖掌櫃的說:和尚,你這衣服從哪裏拿來的?趁此說實話。濟公說:掌櫃的,你看估多少給當多少?不然,給包上,我上別處當去。旁邊二櫃過來說:你別不開眼了。這位大師父,不是方纔騎著馬由門口過去,做了秦相的替僧。你不認得了?大師父當多少錢罷?濟公說:給我當一百五十吊錢吧。二櫃說:和尚要銀子要票子?和尚說:我要現錢,暫把當票存在櫃上。掌櫃的叫人把現錢搬在門口,和尚就嚷:誰來杠錢?由那邊過來一大漢說:和尚,我給你扛。和尚說:你心壞了,不叫你扛。和尚叫些窮人這個扛三吊,那個扛二吊,大眾一分,還剩下五吊,和尚說:叫那大漢扛著吧。大漢扛起來趁亂就跑,和尚不追。眾人說:和尚,把錢扛到哪去?和尚說:隨便吧。眾人各自散去。和尚找胡同一蹲,那大漢扛了五吊錢跑了十七條胡同,和尚過去一把將大漢揪住。

不知後事究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五回 尹春香煙花遇聖僧 趙文會見詩施惻隱

話說濟公過去,一把揪住大漢。和尚說:好東西!你沒造化,你要在那裏多站一刻的工夫,我把五吊錢就給了你﹔你打算搶了走,那可不行。你祇有五百文的命,若要拿五吊跑,我把你揪到錢塘縣打場官司。那大漢一聽一害怕,用力一扯,撒腿就跑。和尚說:追。那大漢忙不擇路,剛一拐胡同,正遇見一個瓷器擔子。他沒存神給碰了,摔了十七個碗,兩個碟子,一算四吊五百錢。大漢沒法,不得不賠,給人家四吊五,剩了五百,不怪和尚說他心不好。

和尚把錢都施捨完了,正往前走,見前面來了兩位員外,一位是趙文會,一位是蘇北山。一見濟公,蘇北山二人趕過來行禮,說:師父,你老人家的官司冤了。我們聽說師父被秦相府鎖了去,我等甚不放心,今日特地到靈隱寺去探訪。濟公說:我官司已完了,秦相也未把我怎麼樣。便把相府之事向二人說了一遍。蘇北山一聽說:今天可曾吃過酒了?濟公說:我正想要吃酒。你二人這時上哪去?蘇北山說:我等聽家人傳說,有一官家之女落在煙花,祇不知是真是假。我二人要去瞧瞧。和尚說:好,我也去瞧瞧。趙文會說:師父,你老人家要上勾欄院,有些不便了。你是出家人,講究修道參禪,要到那個地方去,豈不被人恥笑?和尚說:逢場作戲,也未為不可。你我三人,就此前往。蘇北山哈哈大笑,三個人一同向前行,見前面是東西的一條胡同,上寫煙花巷。進了胡同,是路北第二個門,見上門高懸門燈,門上有一副對聯,上寫的:初鼓更消,推杯換盞多美樂。雞鳴三唱,人離財散落場空。和尚看畢,三個人往裏面走,纔一進去,門房便讓:原來是趙老爺、蘇老爺二位員外來了!和尚抬頭一看,迎門是照壁,牆頭前有一個魚盆,裏面栽的是荷葉蓮花。照壁上有四句詩,上寫道:

下界神仙上界無,賤人須用貴人扶。蘭房夜夜迎新客,斗轉星移換丈夫。

三個人往裏面走,祇見那院中方磚舖地,北上房五間,前廊後院,東西配房各三間,東西配著還有院子。院子裏搭著大天棚。北上房柱子上有一副對句,上面寫的:歌舞庭前,栽滿相思樹。白蓮池內,不斷連理香。橫批是:日進斗金。三個人方到院中,見由上房出來一位僕婦,說:蘇老爺、趙老爺來了!今天怎樣這等安閑?高打竹簾,三個人進到上房一看,見靠北牆一張花梨俏頭案,頭前一張八仙桌子,一邊一張椅子,條案上擺著一個水晶魚缸,裏面養住龍睛鳳尾的蛋黃魚,東邊擺著一個果盤,裏面又有許多果子,西面擺著鏡子,牆上掛著一幅條山,上面是畫的半截身子一個美人。有人題了四句詩,上寫道:

百般體態百般姣,不畫全身畫半腰,可恨丹青無妙筆,動人情處未曾描。

下面寫著:惜花主人題。兩旁又有一副對聯,上面寫的是:

得意客來情不厭,知心人至話偏長。

趙文會看罷,點了點頭,果然是風月天生一種人。三人落座,老鴇兒說:老爺,今日是哪陣風把你老爺刮來?許久不到這裏了。蘇北山說:我等聽家人說,你這裏新接來一個美人,把他叫出來,我們見見。鴇兒說:我這院人皆是新接來的,我喚來你們老爺看罷。說了一聲:吩咐見客!祇聽外面嬌滴滴聲音婉轉,軟卻卻萬種風流,進來四名美妓,個個皆是光梳洗頭,淡敷胭脂粉,輕掃蛾眉,身穿華服,到了趙員外、蘇員外二人跟前站定。問了姓名,都瞧有一窮和尚也坐在那裏,眾妓掩口而笑。濟公說:好好,蘇北山你二人看這幾人如何?蘇員外說:也好。和尚說:你看那些人都好。按我說,芙蓉白面,盡是帶肉骷髏,美麗紅妝,皆是殺人利刀。說罷,提起筆在桌子上拿了信紙,隨手寫了一首七律:

煙花妓女俏梳妝,洞房夜夜換新郎,一雙玉腕千人枕,半點朱脣萬客嘗,裝就幾般嬌羞態,做成一片假心腸,迎新送舊知多少,故落嬌羞淚兩行。

趙文會二人看了,哈哈大笑。祇聽鴇兒說:老爺吩咐叫哪個伺候?用手指定報名:蘭香、秋桂、蓮芳、小梅,蘇北山說:不是這幾人,你家新接來那個,我聽說還是宦家之女,誤入煙花,我等是訪他而來。那鴇兒素知道這二位是臨安首戶有錢,連忙說:二位老爺不提那新買之人倒也罷了。提起那新買之人,一言難盡。原來我們吃這行飯的人,一老就不行了。我有一個女兒,叫花花太歲王勝仙大人買去作妾。我雖得幾百銀子,指著它吃,坐食山空,我纔買了一個人。此人原來是金陵人,他父親先年作過刺史,母早亡,因被議在京,住在胡萬成店。他父親叫尹銘傳,要在京找個門路,哪想到被騙子騙了幾千銀子,功名也未得著。他一口氣病在店中三個月,把積的幾文全行用完,便死了。他女兒春香就賣身葬父,我用了三百五十兩買來。及至過來,她一看是煙花院便惱了,要尋死。我一細問她,合共使了一百兩都叫胡萬成賺了。胡萬成告訴她,是賣與官家為妾,她一見是勾欄院就要死。還是我苦訴我的苦處,這三百五十兩甚不容易,你若死就苦了我了!她也好,說暫在我這裏避難,如遇知音之人,把她贖出去,銀子少不了我的。她親筆寫了首詩,說:如有紳商文雅之人,可給他一看。蘇北山說:你拿來我看。鴇兒取來展開一看,二位員外一愣。上寫:

萬種憂愁訴向誰?對人歡喜背人悲。此詩莫作尋常看,一句詩成千淚垂。

濟公三個看畢,問:尹春香在哪院?我等要見此人。鴇兒說:在東院,本是我女的住房,三位爺跟我來。蘇北山等站起來,同他出了上房,向東有四扇屏門,進去也是一所院落,三合房,北上房前出廊,後出廈。掀簾而入,祇見北壁上掛住四屏條,兩旁有聯頭。一條上畫一個女子在門首站立,有五六個男子都不走,站在那裏瞧女子。上面有人題的詩句:

一緺鳳髻綠如雲,八字牙梳白似銀,欹倚門前翹首立,往來多少斷腸人。

第二條上畫的是一個女子,在那裏梳頭。一個男子彷彿要走,那個女子彷彿不叫男子走。畫的甚是傳神,上面也有人題了四句詩:

姻緣本是百年期,相思日久豈肯離,描神畫形傳體態,二人心事二人知。

第三條上畫的是一個女子,一位公子拉著手,彷彿要去安睡的樣子。上面也有人題了四句詩:

欲砌雕欄花兩技,相逢卻是未開時,姣姿未貫風和雨,囑咐東君好護持。

第四條上畫的是一張床,上面有帳幔,露出男女安眠半春的意思。上面也有人題了四句詩:

鸞鳳相交顛倒顛,五陵春色會神仙,輕回杏臉金釵墜,淺掃峨眉雲鬢偏。

兩旁邊的對聯上寫的是:室貯金釵十二,門迎珠履三千。二位員外瞧了一瞧,果然是別有一番的風景。進了屋中坐下,見東裏間垂著落地帳幔,西裏間也是如此。東牆掛的條山,上面的牡丹富貴圖,有人題四書兩句:素富貴行乎富貴,素貧賤行平貧賤。兩旁又有一副對聯,上面寫的是:名教中有樂地,風月外無多談。鴇兒到裏面說:姑娘,今有趙老爺、蘇老爺特前來過訪,久仰姑娘這樣的高才美貌。就聽見裏面嬌滴滴的聲音說:原來二位老爺來此探訪,待奴出去看看。用手掀起簾子,由裏面走出一位女子來。趙文會、蘇北山連濟公睜眼一看,果然是國色天姿,一種柔情玉骨,婉轉動人。

不知尹春香見了蘇趙二員外,畢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六回 救難女送歸清淨庵 高國泰家貧投故舊

話說趙文會、蘇北山、濟公三人,在外間屋中坐定,見東裏間簾子一起,出來一位女子,長得是姿容秀美,大約在十八九歲,頭梳的盤龍髻,身穿的是素服。蘇北山一見,便知他是個良戶人家之女。一問女子的出身來歷,那女子現出一種愁容,就把賣身葬父,後為奸人拐賣,誤入煙花巷的事,由頭至尾細述了一遍。二位員外一聽,心中甚為悲慘,便問道:春香姑娘,你可能吟詩?尹春香說:我粗通文理,略知一二。趙員外說:你既能如此,可以做兩首詩,如感懷絕句我看看。趙員外方纔見那詩句,疑惑不是春香自己寫的,故此要當面試試他的文理。那尹春香並不加思索,提筆就寫:

教坊脂粉喜鉛華,一片閑心對落花,舊曲聽來猶有恨,故國歸去卻無家。雲鬟半綰臨妝鏡,兩淚空流濕絳紗,安得江州白司馬,樽前重與訴琵琶。

寫完了,遞與蘇趙二人觀看,連濟公俱是讚美,可惜這樣的高才,這樣的人品,墜落在煙花院中,甚是可慘,甚是可嘆。正在嘆息之間,又見尹春香又做了一首七律詩,上寫的是:

骨肉傷殘事業荒,一身何忍入為娼,涕垂玉署辭官捨,步蹴金蓮入教坊。對鏡自憐傾國色,向人羞學倚門妝,春來雨露深如海,嫁得劉郎勝阮郎。

濟公將詩看完,連聲說好。趙文會說:來來,我作一首七絕。鴇母取過文房四寶,趙文會不加思索,提筆一揮而就,上寫:

誤入勾欄喜氣生,幸逢春香在院中,果然芳容似西子,卿須憐我我憐卿。

蘇北山也是信口做了一首絕句詩,上寫的是:

紅苞翠蔓冠時芳,天下風流盡春香,一月飽看三十日,花應笑我太輕狂。

濟公說:我也有一首詩。便說道:今天至此甚開懷。尹春香聽說:師父,你老人家修道的人,叫我作甚麼?濟公說:快快解開香羅帶,贈與貧僧捆破鞋。眾人聽了,連聲大笑。和尚說:二位員外可以作一件功德事。蘇北山間:尹春香,你願意把婆家,還是怎麼樣?尹春香說:但能有好善之人,救我出這火坑,我情願出家作一小尼,我尹氏之門三代感恩不淺。蘇員外問:鴇兒,要多少身價?鴇兒說:我花費了三百五十兩之多,還不算他在我家來這兩月日用吃穿。蘇北山說:好辦。趙文會說:蘇兄,這件事你給我作吧。我花五百兩,把他救出,送在城隍山上清貞老尼姑那清淨庵中,叫他照應也好。吩咐家人立刻取了五百兩銀交與鴇兒,叫家人僱轎,把春香送往尼庵。春香一聽,連忙給三位叩頭,求三人親自護送。濟公說:很好,我三人先走,前頭在那裏等你。家人趙明等候跟轎。濟公三人出了勾欄院,一直奔城隍山而來。和尚信口說道:行善之人有善緣,作惡之人天不容,貧僧前來度愚蒙,祇怕另人不惺忪。

羅漢正往前走,祇聽上面有人喊叫說:濟公,你老人家可來了!我連到靈隱寺去了三次,並未見著,今日你老人家可來了。說著,跑到面前雙膝跪下,向上叩頭。濟公一看,是一個六十以外年紀老者,頭戴四楞巾,身披土色銅氅,腰間束絲絛,白襪雲鞋,五官倒也純正。

書中交代:來者這個人是怎麼一段緣故呢,祇因城隍山有一位老尼姑,名叫清貞。他娘家有一位侄女,名叫陸素貞,配夫高國泰,原籍餘杭縣城裏南門內儒林街住家。那個高國泰本來家中甚有錢,後來他祇知道唸書,不懂的營運,家中過的一貧如洗,祇剩他夫妻二人。上無片瓦遮身,下無立足之地,日無隔宿之糧,柴無一把,米無一粒。陸氏娘子可就說:你我夫妻莫非待守坐斃不成?常言說的好:人挪活,樹挪死。莫如你我投奔臨安城,我有一姑母在城隍山出家,你我投奔到那裏找個學館,一則也可度日,二來官人也可用功,待至大比之年,官人再求取功名。不知官人意下如何?高國泰說:你我二人也祇是可,走吧!也沒法可施。夫妻二人纔變賣些破壞的傢伙,零星的物件,湊成了盤費。夫妻起身,那一日到了城隍山。老尼姑一見,心中甚悅,特給他打掃三間房子,叫他夫妻這裏居住。陸氏娘子幫助做些針線,高國泰在廟中發憤讀書。在此廟中,夫妻甚是平安。

過了有一個多月,這天合該有事,老尼姑有一個大徒弟,名叫慧性,看高國泰是玉堂人物,文質彬彬,滿腹經綸,文雅秀士,品貌端方,兩個人常時在一處高談雄辯。這位慧性乃是宦門之女,文理通達,高國泰也是對答如流。這一天屋中寂然無人,慧性就拈筆揮毫,做了一首七絕詩,呈與高國泰。高國泰接在手中一看,上面寫的是:

身在白衣大士前,不求西度不求仙,但求一點楊枝水,灑在人間並蒂蓮。

高國泰一看,顏色改變,說:少師父不必如是,人生世上,男女祇因片刻歡娛,壞一生名節,遺臭萬年,被人恥笑。況且這乃是佛門善地,豈可污穢?慧性一聽此言,便面紅耳赤,竟自去了。

從此慧性再見高國泰自知羞恥,急忙奔避。國泰也知多不便之處,便求老師父:在山下找兩間房子,我夫妻搬在山下居住,廟中多有不便。老尼沒法,就在山下給找了三間屋子,單門獨院,是周半城周員外的房子。周員外問老尼:甚麼人住?老尼說:是我一個親戚,由餘杭縣來,在廟中居住,是我內侄女,就是他夫妻兩人。我這內侄婿姓高,名叫國泰。他是唸書的人,他因住在廟中多有不便,故此要找房住。周半城說:明天你把高國泰帶來我看看。

老尼次日把國泰帶去見房東。周員外一看高國泰舉止端方,文文雅雅,欲有心周他,初次相見,又恐高國泰不受,自己又覺鹵莽,暗中吩咐家人:高國泰房錢如有拖欠,不許催討。這是周員外一分惻隱之心。果是他夫妻搬下山來,國泰以賣卜為生,得一百吃一百,得二百吃二百,夫妻度日,甚為窘困。不知不覺,已是半年六個月的房錢,尚未交過。

這日,合該有事,收房租的家人告假,就托夥計代收房租。夥計不知細情,把房租折子一查。祇有高國泰欠房租六個月。他就想:高國泰項長三頭,肩生六臂,頭頂著腳,踏著人家的產業,不給房租,我去找他去!那家人到國泰門首叫門,裏面陸氏問道:甚麼人叫門?那家人說:是周宅來取房租的。陸氏說:我家先生不在家,回來告訴他罷。家人說:人不在家,錢也不在家麼?六個月都不在家嗎?住人家的房子,你們頭頂著,腳踏著,不給錢,挨便挨過去就算完了。陸氏說:待我家先生回來,給送錢去罷。家人說:不用送,我們在口外頭修理房屋,把街門借與我們使罷。家人就把街門扛走了。至晚,高國泰回來,一見街門沒有,便問陸氏。陸氏說:房東來索房租,家人扛了去。國泰一聽,氣沖牛斗:好個大膽周半城!竟敢欺辱斯文!我要往錢塘縣把他去告狀!陸氏說:官人,我們沒錢,就是沒理。六個月的房租都未把還,要告人家,豈不於理不合?夫妻二人正在商議,就見老尼姑清貞來了,見他夫妻正在焦煩。老尼一問,陸氏便把取房租扛門之故,說了一遍。老尼說:先生不要在外面住了,仍是回我廟內去罷。在外面找錢甚難,先生指著算卦,如今天一天賣了三件假,三天賣不了一件真。先生口太直,不必在外面了。就叫陸氏收拾收拾,老尼代交房子,同他夫妻仍回城隍山。哪想到他夫妻到廟住兩天,那天一早,國泰不言而去,臨走給陸氏三張字柬。陸氏一看,嚇得魂飛魄散!

不知因何原故?且看下回再解。

第二十七回 寄柬留詩別妻訪友 拜請濟公占卦尋夫

話說高國泰二次回城隍山,仍在舊屋子居住。那天晚間,同陸氏對坐。國泰說:娘子,明天我要訪友去。陸氏說:官人明天出去,我還有二百錢,是我姑母與我買針線的,官人拿去作茶點之用。說完便拿出來,國泰含有愧色,接在手中,說:娘子,安息罷。陸氏安眠,國泰坐在燈下,癡呆呆發愣,仰天長嘆,徒喚奈何,心中一陣難過,提筆寫了三張字柬,壓在硯臺之下。待至天明,意欲喚醒妻子,又怕煩悶,站起身來,硬著心往外便走。廟中有一位香火道,姓馮叫馮順,今已六十多歲,老者起的早,在院內掃地,見高國泰出來,問道:高先生因何起得這般早?國泰說:老丈你開下門,我要下山訪友去。馮順開了門,高國泰下了城隍山逕自去了。

陸氏醒來,不見丈夫,不由的大吃一驚,連忙到外面各處尋找,聽馮順說:高先生清早就走了。陸氏連忙到屋內各處找尋,祇見那邊有三張字柬,頭一張字柬上寫的是:時衰運蹇度日難,含羞無奈住尼庵。佛門雖有親情意,反被旁人作笑談。陸氏看了這首詩句的意思,雲是自己因為貧寒,不能養家立業,與妻子托身廟中,豈不為人恥笑。再看那第二張是:此去他鄉少歸期,生死存亡自不知。大略今生難聚首,有緣來世做夫妻。陸氏一看這二句詩是絕話,此番一去,沒有回來之日,死活不定,大概不能團圓,再結來生之緣。又看那第三首是:留書落筆暗含悲,恨我無能更恨難。寄與賢妻細參悟,托身另找畫蛾眉。陸氏一看這第三首詩,放聲痛哭,五內皆裂。正在悲慘之時,老尼姑過來問道:侄女因何這般傷感?陸氏就把高國泰留了三首絕命詩走了,大概是九死一生。老尼姑說:兒呀,不要著急,我倒有個主意,現在西湖靈隱寺有一位濟公,乃是在世的活佛,能掐會算,善知過去未來之事。我派香火道馮順去到靈隱寺,把他老人家請來,給占算占算,高先生上哪去了?落在哪方?派人士把他找回來。立刻陸氏說:既是如此,趕速派人去請濟公。

老尼姑派馮順下山去請濟公,第一次到靈隱寺,濟公不在廟裏。第二次去請,見兵圍靈隱寺。第三次馮順一打聽,濟公被秦相鎖了去,因此耽誤了三四日。那天馮順又下山去找濟公禪師,見羅漢爺同著趙文會、蘇北山正往山上來。馮順趕忙跑過來行禮說:師父,你老人家可來了。我連次到廟裏去找你老人家幾次,今天你老人家為何這般消閑?此時上哪裏去?濟公說:我要到你們廟裏找老尼姑,我們送一個人出家。馮順說:好好好。我們當家的,正要請你老人家有要緊事。趙文會、蘇北山問道:你們的廟裏有甚麼事?馮順就把那高國泰之事,由頭至尾,一五一十,詳細說了一遍,眾人方纔一同奔進庵來了。

馮順前面引路,進了廟來,到得西院。那院是三合房,東西房各三間,北房三間。馮順同眾人進了北房。趙員外一看,屋中甚是清潔,北牆旁一張條桌,上面擺了許多經卷。頭前一張八仙桌,兩旁有椅子。濟公在上首椅子上坐,趙文會在下首坐下,蘇北山在旁面椅子上坐定。抬頭一看,見正面牆上有一副對句,寫的甚好。當中一張大挑,上寫的是:惟愛清幽遠世俗,靠山搭下小茅屋,半畝方塘一鑒水,數棵柳樹幾行竹。春酒熱時留客醉,夜燈紅處讀我書,利鎖名韁全撇去,一片冰心在玉壺。兩旁又有對句,上寫的:青山不改千年畫,綠水長流萬古詩。下面落款,寫的是高國泰拙筆,蘇北山一看說:聖僧,你看高國泰真是風流才子。方纔聽馮順之言,果然不差。你看這對句,寫的筆跡甚佳。聖僧,你老人家大發慈悲,把他找回來,我成全成全他,給他找個學館,待至大比之年,我再贈他銀兩,叫他求取功名。和尚說:好,這也是員外的功德。正說之間,老尼姑清貞領著徒弟、侄女,一同前來參拜聖僧,求羅漢大發慈悲:這是我侄女陸素貞,祇因他丈夫高國泰把他留在我這廟中,不言而別,今天已三四日,求聖僧大發慈悲,給占算占算。和尚說:那個容易,我們今天救了一個人,乃是名門之女,誤入煙花。他意欲出家,我等打算送到你這廟裏來,你收個徒弟罷。老尼姑說:師父吩咐,弟子從命就是。趙文會說:少時就送到,我施捨給你廟裏二百兩香資。老尼姑謝過趙員外,還求:聖僧先給占算占算,高國泰落在哪裏?濟公按靈光連拍三掌,和尚說:啊呀,完了,完了!陸氏娘子在旁邊一聽,嚇得面色改變說:聖僧慈悲設法搭救搭救。清貞也苦苦哀求,和尚說:此刻有了甚麼時光?馮順說:天已到了午初之時。濟公說:這個人刻下距此有一百八十里路,天要到落日之時,他有殺身之禍。蘇北山說:師父,你老人家慈悲罷!和尚說:我要找他回來,你可以代他成一個學館。蘇北山說:弟子成全他便了。濟公說:你派家人同我去叫他,帶二百銀子盤纏。蘇北山說:蘇祿,你快去到錢舖之中,去取二百兩銀子,同聖僧去找高先生。清貞說:馮順,你同濟公前往。陸氏連忙叩首。濟公說:趙文會,蘇北山,你二人待尹春香來,送他出家,你二人再走。二人答應。

蘇祿把銀子取來,濟公同二人出了清淨庵,到了山下,往前走一步,往後退三步。蘇祿說:師父,你老人家到黑還走一百八十里路,連八里路也走不了,你老人家要換個樣走容易哪。和尚說:換個樣走不難,向前走兩步,向後退三步。馮順暗地祇是笑,說:師父,你至黑走回去了,這樣走如何是好呢?濟公說:我要快走,你跟的上嗎?二人說:跟的上。濟公說:好,我就走。說完,行行,往前就跑,轉眼就不見了。那二人連忙追下去,祇跑了有二三里之遙,二人走的渾身大汗說:咱們到樹林之內休息罷。二人方一進樹林,和尚說:纔來呀。二人說:我等連休息都沒有,你老人家早來了。和尚說:我倒睡了兩個盹了。那腿是你兩個人的?二人說:我們腿長在身上,這不是我們的是誰的?和尚說:倒是你二人的,我一唸咒,他就走。馮順說:好好,你老人家來唸咒罷。和尚見二人都站好了,說:我唸咒了。口中唸唸有詞,說:唵嘛呢叭咪吽!唵敕嚇。那二人身不由自主,兩腿如飛的跑下去。蘇祿祇叫道:師父,可了不得了!前面皆是樹,撞了,准死不疑。和尚說:不要緊,都有我哪,到了那裏就撞不上。二人果然到了那裏,穿著樹就過去了。

正跑著,見由村裏出來一人,手中拿了一個碗。濟公睜眼一看,這是一個逆子。此人姓吳名叫雲,家裏就是他寡母。今天吃包餃子,他母親都做好了。吳雲回去一瞧,沒打醋,他就惱了,說他母親:年紀越老越昏,哪家吃餃子不打醋?你真是沒用!他母親也不回言。他賭氣出來,拿了碗打醋,被濟公看見,濟公早已占算明白,用手一點指,這吳雲也就跟了馮順二人跑,不由的喊叫道:我不往哪裏去呀!這是甚麼一段事?我的腿要瘋呀!三個人耳朵內,祇聽呼呼風響,彷彿駕了雲一般往前跑去,見眼前白亮亮是河。蘇祿就叫:聖僧,休叫我跑了,面前是河呀,跌在裏頭就死了!和尚說:不到緊,加點勁就過去了。來到河這裏,彷彿如飛,就過了河。蘇祿想:我快找株樹抱住就得了。好容易見有了樹,蘇祿忙一抱,栽倒在地。馮順也跌倒在地,那打醋的人也跌倒。和尚來到說:你們起來。三個人說:起不來了。和尚掏出一塊藥來,分給三個人吃。三個人覺得身體能活動,站起來,吳雲直發呆。由那邊過來一位走路的,蘇祿道:借問這是甚麼所在?那個回道:這是小劉村。你們幾位上哪裏去?蘇祿說:我等由臨安城上餘杭縣去。那人說:你們走過來了,祇離餘杭縣二十里地面。吳雲一聽:哎呀,把醋碗也摔了,餃子也沒有吃,出來二百里之遠。如今怎麼回去?和尚說:我還把你轟回去!吳雲說:可別轟了,我一個站不住,上了北塞,我怎麼回來?自己由這裏走了兩天一夜,纔到了家。自此見了化小緣的和尚就跑,把窮和尚怕在心裏。

這且不表,單說蘇祿向聖僧問道:你我今日可是往餘杭去找高先生麼?濟公說:正是。三個人於是直奔餘杭而去。

羅漢爺又做出一件驚天動地之事,搭救高國泰。不知後來之事究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八回 蘇北山派人找寒士 高國泰急難遇故知

話說濟公帶著蘇祿、馮順,來至餘杭縣南門外。路東有一座飯店,和尚抬頭一看說:蘇祿、馮順。你我進去吃盃酒,可休息休息再走。二人點頭,進了飯店,要了幾樣菜。蘇祿說:聖僧,你我已至餘杭縣地面,高國泰現在哪裏?可以把高先生找來,一同喝酒好不好?和尚說:咱們先喝點酒,回頭再找他去,離這樣的路甚遠。三個人說著話,把酒吃完了,給了飯錢出來,離了酒飯店,進了南門,來至十字街,往東一拐,路之北頭就是縣衙門,和尚放步就往衙門裏跑。蘇祿說:師父往哪裏去?和尚說:你兩個人在這裏等著,我到裏面找個人。和尚纔一到大門,就聽見裏面叫喊:抄手問事,萬不肯應,左右看夾棍伺候!把高國泰夾起來再問!和尚聞之,就打了一個寒戰。

書中交代:高國泰因何來至此處吃官司呢?這內中有一段隱情。祇因那日高國泰下了城隍山。自己因回思細想:若要投往地方,又沒有親故,也沒處安身。自己一想:莫如回歸餘杭縣。自己搭了一隻船,也是鄉親給了一百文船錢,吃了東西,來至餘杭縣,二百文也是用完了,心想:此時回往故土,也是沒處投奔。一無親戚,二無賓朋,想借幾吊錢的地方都沒有。在外思想回家,即至回家,又該如何?有幾家至親,也可以代我分憂解悶﹔有幾個知己的朋友,也可以談談肺腑之言。真是應了古人那兩句話:貧居鬧市有鋼鉤,鉤不住至親骨肉﹔富在深山有木棒,打不斷無義親朋。自己想了半天。高國泰本是一位有志氣的人,又不屑求親乞友,越想越難過,倒不如一死方休!來至南門外城河,打算跳河一死。站在河沿一看,來往船隻不少,心想:死了死了,一死便了,萬事皆休。生有時,死有地,這就是我絕命之所。想罷,將要往下跳,就聽背後有人說話:朋友,千萬勿跳河,我來了。

高國泰回頭一看,見那個人身高七尺,細腰扎背,頭戴青壯帽,身穿青布褲襖,青抄包,外罩青綢子英雄氅,面皮徽紫,紫中透紅,紅中透紫,鬟眉闊目,准頭端正,三山得配,五岳停勻,年有二十以外,說:先生乃讀書明理之人,何故尋此短見?高國泰說:兄臺,你不必問我,是陽世三間沒有我立足之地,我非死不可。那人說:先生,你有甚麼為難之事?何不與我談談。高國泰見那人誠實,說:兄臺,尊姓大名?那人說:姓王名成璧,就在此地居住。我在河沿這裏當一個攏班,所有來了客貨,都是我找人來卸。先生是因何事尋此短見?高國泰說:我也是此地人,王兄。我在南門內居住,姓高名國泰,祇因家世式微,我帶著家眷,到臨安城投親,把家眷住在尼庵之內。我想男子立身於天地之間,上不能致君澤民,下不能保養妻子,空生於世上,因此我想生不如死。王成璧說:兄臺,你聰明還被聰明誤,何必如此輕生?你先來同我到酒飯館中吃點酒,我給你再出個主意。你不必呆想,人死則不能再生。高國泰方纔同王成璧來到酒館裏。兩個人要酒要菜,吃了個酒醉餚飽。王成璧說:我現在手底下沒有一文,也沒有一項進款,還要等上半天纔能到手,今天你先去拉船縴。高國泰說:我手無縛雞之力,哪裏能個拉縴?王成璧說道:先生,你不要這樣子說,人得到哪裏是哪裏。你可記得古人有兩句話:君子之身可大可小,丈夫之志能屈能伸,纔能夠行呢。今天你先去拉縴,等我的錢到手,我再給你些銀兩去接家眷,然後,我再托朋友,給你找一學館,你看好不好?高國泰想:我今與你萍水相逢,如此勸我,我也不可過於固執。想罷說:兄臺,既是這樣厚愛小弟,我就去拉船縴。王成璧說:好。站起身來,領著高國泰來至河沿,見有一隻雜貨船,早已裝好,少時就開船。王成璧說:管船的,我這有一位朋友,叫他同你們拉拉船縴,管船的多照看點,到了卸了貨,千萬仍把他帶回來,可不必管他。管船的道:是了,有王大爺在裏頭,我們決不能錯待了。高國泰就在這裏等候,工夫不大,管船的開船,眾人都拿起縴板。大家皆是行家,高國泰也不懂。有人把縴板遞給他。當時開船,別人拉縴都喊號子,高國泰想起唸書來了,唸的《中庸》右第十三章﹔君子素其位而行,不願乎其外,素富貴行乎富貴,素貧賤行乎貧賤,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難行平患難,君子無入而不自得焉。他祇唸他的書,眾拉縴人一陣大笑。

那一日到了殷家渡,貨船卸了,高國泰累的疲困不堪,就在船中睡了。次日,船上又裝上別的貨往回走,高國泰又拉起來。這一日回至餘杭縣,正到了碼頭口,見王成璧在那裏站著,國泰即趕過來。王成璧說:先生,這一次多有辛苦了。我在此盼望你,合是你我弟兄有一場前緣,今天我進了一筆款三十五吊,你先同我來吃碗茶,用點心,回頭再進城換銀子,明天你去接家眷。今天沽酒買肉,你我痛飲,以盡通宵之樂。高國泰說:很好,很好,我與王兄初會,兄長這般厚待,我實深感謝。王成璧說:你我好弟兄知己,不必客氣。國泰想:這個朋友倒很誠實。跟王成璧吃了些點心,天已不早了。

王成璧把錢交付高國泰,進城換銀子,拿了酒瓶,打酒買肉。高國泰拿了錢入城,換了五十兩銀,打酒買肉。買完了東西往回走,正要關城。國泰剛趕出了城,祇見由對面來了一人,飛也是直奔,彷彿有急事的一般,正與高國泰迎面相撞。那人連忙說:先生不要見怪,我一時太急,因有要事,我給先生陪罪。拱手作揖,說著話,竟自出城去了。高國泰本是文雅之人,雖被他碰了一下,自己一想:他也不是有心。這有何妨。國泰出城往前走,忽然一想:方纔不要把銀子碰丟了!用手一摸,銀子形影全無,把國泰嚇得目瞪口呆!原來方纔那個是個白日賊,早看見高國泰換銀子。真是賊有賊智,故意撞高國泰,把銀子搭了去了。高國泰越想這件事越不對:回頭我見了王成璧,無言可答,莫如我一死。昨日要死沒死了,是還有兩天罪未受完呢!這真是閻王注定三更死,哪敢留人到五更?到了護城河岸,打算要投河。自己叫道:高國泰,高國泰,你好命運不通!不想我今天死於此地。

正自怨恨,祇聽那旁有人說話:莫非是恩兄高國泰嗎?來至切近,把高國泰一拉說:恩兄可想死小弟了!我往各處去找,並無下落,不想今日在此相見。說著話,就過來叩首。高國泰一看,並不認得。看來似面熟,一時想不起來,因說道:老兄不要認錯了人。那人說:兄長,你連我小弟李四明都不認識麼?高國泰一聽,說:哎呀,原來是你呀!且說那李四明幼年家貧,寡母住在高國、泰家和左右比鄰而居。高國泰一家全好善,時常周濟他家,後來李四明就在高國泰家唸書。他母親死了,也是高家花錢給他安葬。高國泰問李四明:是要求功名,還是去作買賣?李四明說:要我找個舖子去學生意纔好。我家又沒錢,哪有這樣花費去求功名?國泰說:也好,我給你找一個買賣罷。便在本城天成米店去學生意。凡上工一切衣服被褥,全是高家代給。李四明也用心練習,並不荒誤,專心做那生意。三年已滿,東家到店算帳,見李四明各事勤儉,心甚愛悅,把他帶到家中,另給他開個米店,在清江做買賣,甚為得利。東家沒兒子,祇有一個女兒,把李四明招做養老的女婿,把一分家業全給他。後來他們老夫妻也死了,李四明一手成運,全是他經理。想起當年若不是恩兄,我那得有今日?就帶著家眷,收拾細軟物件,要回故土,去訪恩兄高國泰。到了餘杭探訪,並無人知道高家移往何方,皆雲窮跑了。李四明嘆息不已,就在西門外買了一所房子,又在南門外開了一個糧店。今天是要回家,遇見高國泰,二人相見,悲喜交加,各訴往事。高國泰說:老弟,我今日要不丟銀,你我也見不著。李四明說:你先跟我到家,咱二人有話再講。二人站起來,往前走了不遠,高國泰腳下一拌,伸手拿起一宗物件來。

有分教,小人懷仇挾恨,誤害良民,忠良盡公,判決奇案。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九回 故友相逢知恩報德 小人挾仇以德報怨

話說高國泰撿起來伸手一看,原來是兩匹緞子。借著皓月當空,打開一看,上面有興隆緞店四字。李四明說:那兩匹緞子,還不是咱們本地餘杭縣的字號。我們餘杭縣有兩家綢緞店,字號是天成永順。這興隆緞店不知在哪裏?高國泰說:咱們在這裏站著,等等有人來找好給他。要是本人丟得起,還不要緊,倘如是家人替主人辦事,一丟了,可就有性命之憂。那二人在此等候多時,不見有人來找。李四明說:天也不早了,你我回去罷。待明日有人找,說對了,就給他﹔沒人找,我們四門貼起告白,也不算瞞昧這東西。高國泰說:我今天理該去見見王成璧。我拿錢出來買東西,並換銀子,他還待我回去吃酒。我因為丟了銀子,纔要尋死。今我不回去,恐他多疑。李四明說:兄長先同我回家,然後再派家人去給他送信,明天你我弟兄再回拜。說著話,兩個人向前走。來到西門李四明的住宅門首,大門虛掩,推門進去。高國泰見二門外有西房三間,屋中燈光閃灼。高國泰說:今天天已晚了,明天我再至裏面,我們就在這屋中坐罷。李四明說:這三間房,被我租出去,我倒可不要房錢。因為我常不在家,再招一家街坊,彼此皆有照應了。高國泰點頭,來至二門叫門,裏面出來一個婆子,開了門一看:大爺回來了。李四明說:你進去告訴你主母,就提我恩兄高國泰來了。老媽進去不多時,聽裏面說:有請。二人纔來至裏面上房,見屋中倒也乾淨。裏面何氏出來,見了高國泰行完了禮。李四明告訴婆子:給收拾幾樣菜,我們弟兄兩個,到東配房去吃酒。兩個人來至東配房,在燈光之下,又把兩匹緞子打開一看。李四明說:兩匹緞子倒是真真寶藍的顏色,祇不知這興隆緞店的字號在哪裏?明天咱們四門貼上告白條,要有人來找,說對了就把他。沒人找,合該你我每人做一件袍子穿。高國泰說:是,明日賢弟你要帶我去謝那王成璧大哥。若不是他救了我,我早已在九泉之下。那位朋友倒是一位忠正誠信之人,駕實仁厚,大有君子之風,同我一見如故,我心中甚為感念,良友頗不易得。李四明說:好,明日我同兄長去見見那個朋友。二人吃完酒安息,一夜無話。

次日天明起來,二人淨面吃茶,祇聽外面有人叫道:李四明,你家住著一位高國泰嗎?連聲叩門。二人站起來,到了外面,門開了一看,門口站兩個頭役,帶著四個夥計,頭戴青布英翎帽,身穿青布襯衫,腰扣皮廷帶,足下穿著窄腰快靴,個個手拿鐵尺木棍。這兩個頭兒,一位叫金陵壽,一位叫董世昌。一見高國泰道:朋友,你姓高叫國泰罷?高國泰說:不錯,二位怎樣呢?那頭兒一抖鐵鎖,把高國泰鎖上。李四明走來一攔,把李四明也鎖上了,拉住說:進院搜贓。到裏院各屋一找,由東屋找出那兩匹緞子來。李四明二人問:頭兒,你二人因甚麼事把我二人鎖上?金頭說:這裏有一張票子,是我們本縣老爺派我們來急速拘鎖,我二人無故也不敢誤鎖良民,誣良擔不了。你二人作的事,自己也知道,尚來問我們嗎?那些頭役說:拉著走,休要多說。到了衙門,你們就知道了。立刻拉著二人,抱了二匹緞子,到了縣衙班房之中坐下。

此時老爺迎官接差未回,候至日色西斜之時,老爺方回衙署之內,立刻傳伺候升堂。三班人役喊堂威,站班伺候。壯班管的是護堂施威﹔皂班管的是排衙打點﹔快班管的是行簽叫票,捕盜捉賊。三班各有所司之事。老爺姓武名兆奎,乃是科甲出身,自到任以來,斷事如神,兩袖清風,愛民如子,真正治的路不拾遺,夜不閉戶。今日升堂,吩咐:來,帶差事!祇聽下面有人說:殷家渡搶奪緞店,明火執仗,刀傷事主,搶緞子五十匹,銀子一千兩,賊首高國泰,窩主李四明拿到。哦。兩旁一喊堂威,立刻帶上高國泰、李四明。二人跪下,口稱:老爺在上,生員高國泰叩頭。小的李四明叩首。老爺在上面一看,祇見高國泰文質彬彬,品貌端正,五官清秀,面不帶兇煞之氣,途問道:高國泰,汝等在殷家渡搶奪緞店,明火執仗,同伙共有多少人?搶去緞匹歸於何處?講!高國泰說:老父臺在上,生員乃讀書之人,不知殷家渡搶緞店之故。至於明火執仗,生員一切不知。老爺把驚堂木一拍,說:呔,抄手問事,萬不肯應。來,拉下去,給我打!高國泰說:老父臺且息怒,生員有下情上達。殷家渡明火執仗,刀傷事主,生員實不知情,要嚴刑拷打,就是叫我認謀反之事,生員也不認。老爺說:據我看來,你這廝必是久貫為賊之人。既是搶緞店你不知情,因何這兩匹緞子在你手?高國泰說:生員昨日晚在城外撿的。我本打算今日四門貼帖,如有人來找,生員必還他。不料老父臺把生員傳來,這是一派真情實話。

老爺把那兩匹緞子拿在手中一看,吩咐:帶興隆緞店守鋪王海。不多時,祇見由外面上來一人,年約五旬以外,五官豐滿,面帶忠厚,跪下給老爺叩首。老爺叫差人:把二匹緞子拿下去,看是你鋪中賣出的,是賊人搶了去的?事關重大,不可混含。王海拿過去一看,說:老爺,這兩匹緞子,是賊人明明搶了去的。老爺一聽,問:你怎麼知道是被賊人搶了去的?有甚麼憑證?講。王海說:回老爺,有憑證。在小的鋪子內,架子上的貨,就有興隆緞店。沒有我們鋪中的圖記兌印,要是有人上我們那裏買的緞子,臨買好之時,單有一個兌印,圖記是篆字:生財有道。這緞子上沒有兌印,故此知道是賊人搶去的。老爺吩咐下去,高國泰跪在一旁聽的明白。老爺說:高國泰,你可曾聽見了麼?給我上挾棍,挾起來再問。高國泰說:老父臺的明見,生員這兩匹緞子實是拾的。就是賊人搶了去,也許遺失,被生員拾著。老父臺說生員明火執仗,有何憑證?可以考核。老爺一聽勃然大怒,把驚堂木一拍,說:你這廝分明是老賊,竟敢在本縣面前如此刁猾,你還說本縣把你判屈了。吩咐左右把見證帶上來。高國泰一聽有見證,嚇的面上失色。

祇見從旁邊帶上一個來。高國泰一看,並不認得。祇見此人有二十餘歲,頭戴青布頭市,身被青布小夾襖,青中衣,白襪青鞋,面皮微白,白中帶青,兩道鬥雞眉,一雙甌口眼,蒜頭鼻子,薄片嘴,窄腦門,撇太陽,長脖子,大額落素。李四明一看認得,原來是同院的街坊姓冷行二,外號叫冷不防,住李四明外頭院三間房,平時與李四明借貸不遂,他懷恨在心。冷二就是人口兩個過日子,他養不了他媳婦,他媳婦去給人家傭工做活,他一個人在家終日盤算,可恨李四明有錢不借給他。那天晚上,他正在屋中著煩,聽李四明的家中請人。冷不防想:李四明平時未在家內請過朋友,莫非有甚麼事?他暗中偷聽,請的是高國泰,李四明同了進去。冷二站在二門一聽,聽四明說拾這個兩匹緞子,是興隆店的,沒人找,我們二人做兩件袍子。冷二聽的明白,心中想:我聽說興隆緞店在殷家渡,前次鬧明火執仗,此案尚未拿著。我明日到衙門去,給他貼一貼膏藥,就說他是窩主。李四明真是可恨,發此大財,我去借幾吊錢都不借,叫他知道我的厲害!假使我再借錢,他就不敢不借給我了。因此他第二天一早,奔縣公署來,問:哪位頭該班?有人答話:是金陵壽金頭的該班。冷二進來說:金頭,殷家渡明火執仗這案,你們辦著沒有?金頭說:沒辦著。冷二說:我們院裏房東李四明,他窩藏汪洋大盜,昨天有賊首高國泰住在他家,兩個人商酌一夜,我聽的明白,特地前來送個信息。金頭兒一聽說:好哇,我帶你見見我們老爺罷。叫人往裏回話,老爺立刻升堂,帶上冷二回話。冷二上來跪下說:老爺,小的住的李四明的房子,常見有形跡可疑之人從他家出入。昨夜晚間,有賊首高國泰在他家裏,訴說殷家渡的明火執仗,刀傷事主。我合房東並無冤仇,怕老爺訪知小的有知情不報,縱賊脫逃之罪。老爺吩咐先把冷二帶下去,派金陵壽、董世昌把高國泰、李四明一並鎖拿到案,及二人一到,說帶見證,便把冷二帶上來。

不知如何判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回 餘杭縣清官逢奇案 段家渡濟公捉賊

話說冷二上堂來。老爺問道:冷二,你說高國泰明火執仗,現在已把高國泰帶來,你可認得?冷二說:認得。回上老爺,他與李四明在屋中談心,小的聽得明白。高國泰在旁說道:回老父臺,我生員並不認得他。李四明往前趴跪半步,說道:老爺在上,這個冷二原來跟我同院,住我的房子,皆因他欠著小的的房租不給,時常同我借錢。借了幾次不還,他還要借,我不借與他,因此借貸不遂,他記恨在心,誣賴好人,求老爺格外施恩。老爺說:好,我用刑拷你們。拷明了誰,我辦誰。大概抄手問事,萬不肯招,把高國泰並李四明一同夾起來再問。兩旁衙役等答應。將要用刑,忽然間公堂之上起了一陣狂風,刮的真正好厲害,對面不見人。少時風住了,老爺再一看,見公案桌上有一張紙,上寫冤枉二字。老爺也不知是誰寫的,自己揣度:其中必有原因。吩咐:來,暫把高國泰、李四明二人押下去,把冷二也押下去。老爺退了堂。

書中交代:這陣風乃是濟公來到,把手一指,起了一陣怪風。迷住眾人眼目,在公案之上寫了冤枉二字,自己出了衙門,領了馮順、蘇祿二人到了西門外。他也並不說住房,仍是往西走了有二里之遙,說:二位,你等看這是哪裏來的銀子?蘇祿、馮顧二人立刻收拾起來,一起往口袋裏裝。濟公說:這必是保鏢的達官遇見賊,把銀子搶了,這是剩下的,咱們揀個便宜。三人說著,一直往西走,到一個鎮市叫殷家渡,由北往南走了有一箭之地,祇見路東有一段白牆,上寫黑字是孟家老店,草料俱全,安寓客商。濟公立於那座門外叫開門。裏面問:做甚麼的?外面說:住店,快開門。裏面說:沒房,都住滿了。濟公說:找一個獨屋就行了。裏面說:沒有。濟公說:我這裏銀子甚多,走不了,如何是好?裏面聽的明白。

書中交代,這座店乃是孟家老店。店東孟四雄、李虎。兩個夥計,一個姓劉,一個姓李,久慣害人。要有孤行客,行李多,被套大,他們立刻用蒙汗藥酒,把他治倒殺害。上房全有地道,因此這店不祇做買賣,竟專門害人。夥計一聽外面說有銀子,連忙到門口往外一看,見三人扛著有無數銀兩。夥計連忙來至櫃房說:掌櫃的,外面來了兩個人,同著一個和尚,帶著許多的銀子要住店。孟四雄說:你何不把他們請進來。夥計說:我已經告訴他們說沒房。孟四雄說:我教你幾句話,你就說我們掌櫃的說了,怕你們三位帶著銀兩一路走,年歲飢荒,倘若遇見賊,輕者丟銀兩,重者傷性命。我們掌櫃的最喜行好,給你們三位順一間房,叫你們住罷。夥計聽明白,回身出來開門,見三個人還站在門口。夥計說:三位沒走呀?濟公說:你們掌櫃的聽見了,順一間房叫我們住,怕我們丟了銀子是不是?夥計說:不錯。濟公說:好,前面引路。

夥計前頭走,濟公三人大步進了店門,見迎面是個照壁,東邊是櫃房,西邊是廚房,裏面東邊一溜房,西邊一溜房,正北是上房。和尚站在院裏不走,說:你這院內是甚麼味?夥計說:甚麼味呀?和尚說:有點賊味。夥計說:和尚別打哈哈,你們住上房罷。和尚說:好,上房涼快,八面全通的。夥計說:祇是沒有糊窗戶,你進去罷。和尚同蘇祿、馮順來至上房西裏間一看,靠北牆是炕,地下靠窗戶是一張八仙桌,兩把椅子。馮順、蘇祿也困乏了,坐下休息休息。夥計先打洗臉水,然後倒茶送來,說:你們三位要吃甚麼?和尚說:你隨便給煎炒蒸煮,配成四碟,外兩壺酒。蘇祿、馮順說:我們兩個人可不喝,已困乏要去睡了。和尚說:你們不喝我喝。夥計下去喊了煎炒蒸燒四個菜,白乾兩壺,海海的迷字。和尚說:夥計回來。夥計問道:要甚麼?和尚說:你代我要白乾兩壺,海海的迷字。夥計一聽,大吃一驚,心想:這和尚可了不得,真是內行人。要不然,他怎能也說江湖黑話?夥計回道:和尚,甚麼叫海海迷字?和尚說:你說理不說理?你如不說理,我打你一個嘴巴。夥計說:我怎麼不說理?和尚說:你纔說海海的迷字,你倒問我,我還要問你甚麼叫做海海的迷字。夥計一想:這話對呀,方纔可不是我說的嗎,倒叫和尚問住我了。夥計方纔說:我方說的海海的迷字,是給你打些好酒。和尚說:我也是說要點好酒,你去拿去罷。

夥計到外面把酒拿來,和尚便睜開一隻眼直向酒壺內瞧。夥計說:和尚你瞧甚麼?和尚說:我瞧瞧分量多少,貴姓劉夥計?夥計說:你知道我姓劉又問我。和尚說:我看你這個人倒很和氣,咱們兩個人一見就有緣,來罷,你可喝杯酒?夥計說:不行,我是一點酒不喝,一聞酒便醉了,人事不知。和尚說:你少喝點,一杯罷。夥計說:不行,要叫我們掌櫃的知道,我跟客人喝酒,明天就把我散了。和尚說:你不喝我的酒,倒叫我好疑心,彷彿酒裏放擱上甚麼東西是的,你不喝我也不喝了。夥計說:和尚,你喝你的。倒不是我不喝,如我們掌櫃的知道,不是買賣規矩。和尚說:你喝一口酒,這也不要緊,一段小事。夥計說:我把酒給你溫溫去,也許涼了。夥計拿住酒壺來至櫃房說:掌櫃的,這個和尚真怪,拿了酒去,他叫我喝,我不喝,他也不喝。我先換一壺沒麻藥的,他叫我喝,我就喝。掌櫃的給了一壺好酒,夥計拿到上房來說:和尚,小店本沒有這個規矩,你既叫我喝,回頭我喝。和尚說:你把酒溫熱了?夥計說:溫熱了。給和尚,和尚一仰脖子,把一壺酒都喝了。和尚拿那壺有麻藥的給夥計。和尚說:你喝這壺罷。夥計賭氣往外就走。和尚說:你不喝,我也不喝了,一個人喝酒沒趣。吃了些飯菜,撤去殘桌,和尚閉上門睡了。

夥計到前面櫃房說:掌櫃的,這三個人可就是和尚扎手。回頭動手的時候,可得留神和尚。李虎說:不要緊,回頭叫李夥計拿刀去,你在此休息,不用你問了。劉夥計點頭答應。

待天交三鼓後,李夥計拿了一把刀,就奔北上房。來至裏面,把上頭門插根桃開,再挑底下。把底下挑開,用手一推,門上頭又插上。夥計一想:怪呀。又挑一頭,把上頭又撥開,一推門,底下又插上。夥計把窗戶搗了一個小洞,往裏面一看,見屋內三個人睡的是呼聲振耳,沉睡如泥。夥計又撥門,撥了半天,依舊沒撥開。他方纔直奔上房西邊,單有一個單間,有地道通到上房。李夥計把一軸畫卷起來,桌子移開,由地道而入。方一低頭向前走,走不動了,彷彿有甚麼阻住。掌櫃的李虎在櫃房等了半天,不見李夥計出來,叫劉夥計去瞧瞧。劉夥計拿了一把刀,來至上房,見那門也沒開,也不知李夥計往哪去。劉夥計便直奔上房東邊,也有一個單間通到上房,有地道。他到了那東間把桌子挪開,畫條卷起。打算要由地道進去。及下地道向前走不過去。把李虎、孟四雄等了半天,不見李劉兩夥計回來。二人等急了,各持鋼刀一把,扑奔上房,見門閉了,也不知兩個夥計往哪裏去了。李虎用刀將門撥開,二人來至外間屋中,入神一聽,西裏間屋內鼻息如雷,方纔把西裏間帘子用刀一挑,往屋中一看,見和尚頭向南,伸著脖子腦袋,將抗簾搭拉著,那兩人睡的人事不知。李虎想:合該你三個人該死。放步向前,舉刀方欲殺和尚,見和尚沖他齜牙一樂,把李虎嚇了一跳,回身便要走。見和尚又睡了,李虎想:敢是和尚做夢呢?我怎麼剛要殺他,他沖我一樂?愣夠多時,復又近前把刀舉起來,往下一落,和尚用手一點指,用定神法把他給定在那裏,李虎也不能動。孟四雄在外面等了半天,看李虎舉刀不往下落,心中著急,方纔闖進屋中,伸手拉刀。羅漢爺施佛法大展神通,要捉拿賊寇,搭救高國泰。

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一回 拿賊人完結奇案 施邪術妙興定計

話說孟四雄拉刀要殺濟公禪師,羅漢爺翻身扒起來,用手一指,口唸六字真言:唵嘛呢叭咪吽!敕令赫!就把賊人用定神法定在那裏。和尚一腳把蘇祿揣醒,一腳把馮順揣醒,這纔喊嚷:了不得了!有了賊人,要殺人呢!和尚站起來要往外跑,蘇祿、馮順二人睜眼一看,祇見孟四雄、李虎二人,各執利刃,站在那裏不動。二人立刻跳下床去,往外就跑,站在院中喊嚷起來,說:有了賊啦,殺了人啦!救人哪!外邊正遇巡夜官兵到來,聽說店內嚷有賊,本汛千總劉國斌,帶著有二十名官兵,正因前街興隆緞店明火執仗,刀傷事主,失去緞子五十匹、銀子一千兩,並未破案獲賊。今日聽見店內有人嚷有賊,連忙叫兵丁登梯子上房,跳在院中,先把大門開放。劉老爺從外邊進來,先把蘇祿鎖上。蘇祿說:眾位先別鎖我,我不是賊,賊在屋中哪!我們同伴三人,還有一個老頭兒馮順,一個和尚濟公,共三個人,是由臨安來找人,昨日住在這店內。是喊人執刀要殺我們,故此我們喊嚷。官兵說:好,我們要不是上過當的,我們還不先鎖你。祇因我們前番在綢緞店內捉賊,進院內有人嚷,我們疑是本家,沒拿。進屋一看,把本家全上了鎖,賊倒跑了,我也是出於無法,這次不能上當了。蘇祿說:你們先到房內看看賊,找我們同伴兩個夥計。

眾兵丁到上房一看,原來是孟四雄、李虎、劉大、李二。先把四人刀給奪過來,然後都鎖上。出來各處一找,並不見那二人,正自著急,聽見馬槽底下有沉吟之聲,過去一看,原來是馮順爬在那裏。出來一問,和蘇祿說的一樣。先把蘇祿放開,再找和尚。眾兵丁幫著蘇祿、馮順找和尚,各房中都找到了,並沒有和尚。找到廁中,聽見裏面呼聲振耳,到裏邊一看,果然是和尚站在那邊,身倚牆睡熟了。馮順過去一推說:濟公,你老人家還睡呢,官兵來了,把賊拿住了。和尚一睜眼,說:了不得啦!有賊啦!救人哪!蘇祿說:有賊,你老人家為甚麼會睡著了呢?濟公說:祇因賊人一鬧,把我睡著了。眾人說。到上房拿你們的東西。三人到北上房再看,那些銀子全變了石頭了。蘇祿問和尚:銀子怎麼會變石頭了呢?濟公但笑而不答。

官兵把三人帶到武汛衙門之內,問馮順,把已往之事述說一番。劉國斌問了賊人的名姓,一並辦好文書,連濟公三人解往餘杭縣衙門。且說餘杭縣老爺正因高國泰這案為難,不知如何辦法,祇見殷家渡武汛千總解上這案來。先把濟公叫上來一看,是個窮顛和尚,站在那裏。老爺問﹔和尚是哪裏的?來此何幹?見了本縣,因何不跪。濟公哈哈大笑說:老爺,我是西湖靈隱寺濟顛和尚。祇因:西湖有座城隍山,清貞禮拜我濟顛,祇因尋找高國泰,誰想公堂來鳴冤。知縣一聽,說:原來是濟公,弟子不知,來人,安座!和尚坐下,述說住店情由。蘇祿、馮順二人磕頭,起來站在一邊。

知縣叫把賊帶上來,兩旁答應。先把孟四雄帶上來,跪下叩頭。老爺問道:孟四雄,店是你開的。賊人答應:是。又問道:因何害人!開賊店,共有多少年?共害了多少人?講。孟四雄說:回老爺,小的務本做買賣,並不敢害人。祇因昨天夜內小的店中鬧賊之時,小人執刀追賊,正遇官兵巡夜,把小人捉住當了賊啦。知縣說:你先下去。叫上官兵問問,是怎麼拿的,官兵把捉賊的情形,大概說了一回,老爺叫把李虎帶上來,不准叫他二人串供。帶上李虎來跪下,堂上老爺一看那賊人,五官兇惡,定非良善之輩。年有三旬以外,一臉橫肉,短眉圓眼。看罷問道:李虎,方纔孟四雄已然全招,你還不實說嗎?李虎想:他既實說,我也不必隱瞞。說:老爺,既是他說,小人我也說罷。我二人都是殷家渡本街人,自幼結義為友,開這座店之時,也是我二人同伙開的,今年整開了十年多。每有孤行客商,行囊褥套大,下些迷魂藥酒,把人迷倒了,害人得財,共害了有三四十個人。今年上月二十六日,我們店內來了山東蓬萊島的三個人,全是綠林中朋友。為首的淨江太歲周殿明,還有他兩個徒弟翻浪鬼王廉,破浪鬼胡方。他三人因為買緞子和興隆緞店口角,相爭打起來了,當晚邀我等去搶興隆緞店,搶去緞子五十匹,銀子一千兩,持刀押頸砍倒更夫。有我們店中四個人,搶回來,因為分贓不均,周殿明賭氣走了。我等祇因和尚帶著二人到店之內,見他等銀子多,我等派夥計去暗害他三人,不想被官人拿獲。這是已往之事,小人並不敢撒謊。知縣問明白,把兩個夥計叫上堂來,一問,劉大、李二二人也都招認了。再把孟四雄帶上堂來對詞,都訊問明白。

把高國泰、李四明、冷二三人帶上堂來,叫招房書班先生一唸招供,搶興隆緞店,並無高國泰、李四明。先吩咐把二人開放。馮順一見高國泰,連說:先生久違,我等都為找你而來。高國泰下堂站住,見馮顧過來先行禮,然後把上項之事,從頭至尾,述說一番。祇見堂上把冷二打了四十板子,釘枷示眾。把孟四雄打了四十板子,連李虎帶兩個夥計,一同釘鐐入獄。濟公見把這案了完,立刻站起身來,謝了知縣下堂。見高國泰,都引見了明白。李四明說:先請高兄同濟公,二位管家,先到我家,明天再走。濟公說:也好。

一同往前走,方出西門,濟公問高國泰說:王成璧周濟你的銀兩,被何人偷去?高國泰說:弟子不知是誰,聖僧莫非知道!和尚哈哈大笑,說:你來跟我看那邊。用手一指,祇見從李四明院中出來一人,年有二十多歲,青白面皮,短眉小眼,兩腮無肉,頭挽牛心髮髻,身穿青布小夾襖,青布中衣,白襪青鞋,兩隻眼似籬雞,東瞧西看。李四明一看,認的是冷二的妻弟,名叫夏一跳,久在街市竊取偷盜,是個白日賊。那天高國泰在錢舖換銀子。被他看見。賊起賊智,假作進城,故意把高國泰撞了一個跟筋斗,把銀子掏去,在賭博場中兩夜的光景,把五十兩銀子輸淨。今日找冷二借錢,到這裏一問左右街坊,纔知道是冷二打了官司。自己方一出門來,正遇見濟公帶著眾人,用手一指。夏一跳說:眾位你等看我,今天報應臨頭。伸手自己打了幾個嘴巴,跑在河沿,跳下河去,往上冒了一冒,登時死了。地方官人知道,報無名男子一個。本地面該管職官相驗已畢,就地葬埋。

李四明請眾人到家,整理酒筵,款待濟公。高國泰說:李賢弟,你到南門外去找王成璧。把我的事都說明白,你替我謝謝罷。李四明說:明天我就去。留濟公住了一夜。

次日天明,濟公帶高國泰、蘇祿、馮順由餘杭縣起身,順大道直奔臨這日正往前走,到了一座鎮店,見街市人煙稠密,買賣甚多。正走在十字街,祇見東邊路北有一座大門,門內高搭一座法臺,三丈六尺,上安法桌法椅,頭掛五色彩綢,分東西兩邊。濟公看罷,按靈光連擊三掌,說:善哉,善哉,我和尚既遇此事,焉有袖手旁觀之理?且慢,我必須如此如此。

書中交代,這座鎮店名叫雲蘭鎮,路北這家姓梁名萬蒼,家私巨萬,膝下一子,名梁士元。老員外為人樂善好施,專好修橋舖路,齋僧布道,創修寺院,印造經文。祇因有一個老道在這裏,化了一百兩銀子,說修佛殿,及至給了他銀子走了。老員外在西街拜客,正看見老道由煙花院出來。老員外回到家中,對家人說:我施捨這些錢,原來老道前去問柳宿花,我是不能再捨施的。家人梁修德說:老員外乃好善之人,咱們這裏連年失收,米貴如珠,員外何不修些好事,設立個粥廠,賑濟這一方之鄰裏鄉黨,倒是一件好事。不知意下如何?梁萬蒼一聽,心中甚喜,立刻稟明本地該管官長,擇日放粥。每日早來,打粥之人,吃粥一份,外給錢一百文,好叫眾人種地。梁員外每日在門外看討粥之人,過了半月之久。

這日梁士元在門外閑立,天有晌午之時,祇見從正西來了一個老道,年約半百以外,頭戴青布道冠,身穿青布道袍,白襪青鞋,背後欹斜寶劍,手拿蠅拂,面似烏金紙,黑中透亮,粗眉大眼,一部連鬢落腮鬍子。一見梁士元,惡念頓起。

正是妖人妄興害人計,羅漢長施惻隱心。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二回 雲蘭鎮惡道興妖 梁萬蒼善人遇害

話說梁士元正在門外站立,見從正西來了一個羽士道人,站在面前:無量佛,善哉!善哉!貧道閑遊三山,悶蹈五岳,訪道尋仙,善觀氣色,能治吉兇。看公子這分相貌,五官端方,定是翰院之材。梁士元連忙躬身施禮,說:道爺貴姓?在哪座名山,何處洞府參修?我要領教。道人說:貧道就在這正北五里之遙五仙山祥雲觀出家。我姓張名妙興,專好相法。梁士元說:道爺既是好相法,奉求給我看看。老道一聽,正中心懷。他此來原因遊方回廟,見圍牆已倒,大殿失修。張妙興就說他師弟劉妙通不知化緣修廟,盡在家中吃飯。劉妙通說:我不能化緣了。如今雲蘭鎮梁善人概不書緣,家中立了粥廠,竟賑濟我們這一方窮人。也是道門中人自己壞事,前者有一位道門中朋友,在梁善人那裏化了一百兩紋銀,說是修佛殿,後來不修佛殿,他把一百兩紋銀全皆在煙花院中嫖了,被梁員外看見他從煙花院出來。老員外因此不施捨僧道,我還往哪裏化緣?張鈔興說:好,我要化不了梁善人,我給你磕頭,明天我去。故此今日他來到這裏,見公子梁土元在門首站立。他眉頭一皺,計上心來,過來一相面,見公子問他,張妙興要施五鬼釘頭法,七箭鎖陽喉惡化。張妙興他先拉過公子的手來,說:公子這分相貌,是上等相法,看尊像眉清目秀,生在詩書門第,禮樂人家,祖上根基不薄,真乃是石中之美玉,花中之丹桂。此時不但泮水遊香,定然科甲有准。此時官星未露,遇而不遇,達而不達,好比沖雲之鳥,落在荊棘之內﹔吞舟之魚,臨於污地之間。未得三江之水,焉能脫鱗為龍?公子把生辰八字說明,我給細細掐算。梁士元把自己生辰八字全說明白,惡道記住,暗中掐訣唸咒,照定梁士元,冷不防一掌!三魄勾去一魂,七魄勾去二魂。梁士元一愕,反身倒下。老道自己回廟中,叫師弟用干草綁一個草人,用朱筆寫了生辰八字,用七個新針,把草人之心針住。劉妙通是個忠厚之人,見他這樣行為,問他所害之人是誰。張妙興說:你不要胡說,我這不叫害人,我要惡化梁員外。從此每日往雲蘭鎮上走走。

書中交代,那梁士元自老道走後,家人出來一看,公子爺倒在門外,立刻叫同事之人,把梁士元抬至內院上房。梁員外一聽,嚇的驚魂千里。自己六十多歲,就是這一個孩子,倘有不測,那還了得!連忙派人請高明先生來,就給兒子治病。把先生請來一看,都說:是失去魂魄,吃藥不效。急的老員外求神禱告上天,許了大願。一連兩天,並不見好。

這天早晨,梁善人站在門首,看那討粥之人,來的不少。他自己本是煩悶,祇見從南來了一個婦人,頭裏跑著三個小子,都有十一二歲,後面跟著兩個小子,也有七八歲,背後扛著一個男孩,有三四歲,懷中抱定一子,也有一兩歲。梁員外一看,說:哎呀,這個婦人把街坊孩兒全帶來了。來人,把那位娘子請過來。家人過去說:娘子,我家員外有請。那個婦人過來,慢慢先把孩兒都放下,然後叩頭:惟願員外三多九如,多福多壽多兒女,福壽綿長。梁員外問﹔這幾孩兒,都是你家的嗎?那婦人說:我姓趙,祇因丈夫在外貿易未歸,我這幾個孩兒幼小,人口甚重,又過這樣荒年,故此我來這裏討一分粥,我一家人也好活命。梁員外吩咐家人:取十吊錢賞給這幾個小孩兒。那婦人叩頭謝了,拿錢去了。老員外自己一想,方纔那個婦人,雖然窮,現有七個孩兒,久後要是長大之時,倒是造化。我雖有百萬之富,這一個兒,如今病的這樣兒。我看人生世上,大概也是命中所定,該當無子,苦求神佛也是徒然。

正是思前想後,祇見正西來了一個老道,穿青色褂,面如刃鐵一般,一部連鬢落腮鬍子,背後欹插寶劍,口中說:無量佛,善哉!善哉!貧道閑遊三山,悶踏五岳,永未見過這樣房煞!這房犯五鬼飛廉煞,家中不利小口,主於有惡病纏身。梁員外一聽,連忙過去說:仙長請了,我家這房犯五鬼飛廉煞,求仙長給破破。老道說:員外須帶我到宅院之內,細細看個真實。梁萬蒼帶著老道到了裏院,往各處一看,然後到了書房之內。老道說:員外明日在大門內,高搭法臺三丈二尺,上面預備八仙桌一張,太師椅子一把,再預備長壽香一封,五供一堂,黃毛邊紙一張,硯臺一方,筆一枝,白芨一塊,朱砂一包,香菜根無根水一碗,五穀糧食一盤。法臺頭前預備五色綢子,青黃赤白黑五色,按金木水火土五行。預備五百兩銀子,我給你散散福,你這房子的劫煞就沒有了。先把這五鬼解了,然後我再給你兒治病。員外一聽,心中甚為喜悅,趕緊吩咐家人倒過茶來,說:未領教道爺貴上下?怎麼稱呼?在哪座名山洞府修煉?老道說:員外是貴人多忘事,我常到員外這裏來。我姓張名妙興,在這村北五里地,五仙山祥雲觀出家。員外說:原來是街坊,我實在失敬了。趕緊吩咐擺齋伺候。老道連連擺手,說:員外不必費心,容日再擾,我還得回廟預備應用的東西,明日好來除煞。說罷,站起身來告辭。員外親身送到外面,拱手作別。

老道去後,員外趕緊吩咐家人,在大門內高搭法臺一座,把應用的東西照樣預備。眾多家人直忙亂了半天,至日落之時,諸事俱已齊畢,大家安歇,一夜晚景無話。

次日眾人起來,淨等候老道來。天有巳正,老道倒沒來,和尚來了。原來是濟全帶著高國泰、蘇祿、馮順從餘杭縣回京,由此經過。和尚睜眼一看,大門內有法臺。羅漢爺早已占算明白,心說:好孽畜,竟敢在此放妖作怪!吩咐高國泰、蘇祿、馮順三人在此等候。和尚邁步直奔大門,見門口站立幾個家人。和尚打一問訊說:辛苦眾位,我和尚從此經過,由早晨尚未用飯,我要在尊處化一頓齋吃。眾家人說:和尚,你來的晚了,看我們大門上,這裏貼著:‘概不化緣。’原先我們員外本是善人,最喜齋僧布道,現在勿論是僧是道,我們員外一概不施捨。你要早來粥廠,可以討一分粥,你來遲了,明天再來罷。和尚說:我由早晨沒吃飯,你們眾位慈悲罷。旁邊有一位老管家,最好行善,見和尚說的怪可憐的,他站起來說:和尚,我由早起身體不爽,有一碗白米飯,連菜都一點沒吃,我拿來給你罷。說罷進去,把飯端出來遞給和尚,和尚伸手一接,老管家一撒手,和尚往回也一拉手,叭嚓,連碗帶飯掉在地下。老管家說:你這和尚,我好心好意給你端出飯來,你怎麼把碗碰了?和尚哈哈一笑說:你叫我和尚吃這個剩飯?老管家說:你不吃剩飯吃甚麼?和尚說:要吃乾鮮果子,冷葷熱炒,粉拌蜜餞,雞魚鴨肉整桌的。把我和尚請在上面獨坐,叫你們員外陪著我我纔吃呢。家人一聽這話,氣往上撞說:你這窮和尚滿嘴胡說,我們員外陪你吃飯?你這是說夢話呢。要叫我們員外陪你吃飯,你還得轉世投胎。和尚說:你說的話算不算?我和尚要化不出這樣齋來,我對不起你們。說著話,和尚就嚷:化緣來了!喂!拿手往嘴上一抓,往大門裏一扔。眾家人掩口而笑。

和尚連嚷了三聲,就聽裏面說道:外面甚麼人喧嘩?由裏面出來一位員外。和尚看這位員外身長八尺,頭戴雙葉逍遙員外巾,三藍繡花,身穿寶藍緞子逍遙員外氅,衣領緊繫,足下篆底首靴,面如三秋古月,慈眉善目,海下一部花白鬍鬚。從裏面出來,一見濟公,要請羅漢爺給兒治病。

有分教,行善之人有善終,作惡之人天不容。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三回 設陰謀惡化梁百萬 發慈悲戲耍張妙興

話說濟公正自喊嚷化緣。見梁員外從內院出來,說:甚麼人在我門首喧嘩?和尚過去,先打一問訊,然後說:員外要問,是我和尚,從此路過,久仰員外是個善人,我一看這所宅院,犯五鬼飛廉煞,家中定有病人,我要給淨宅除煞,退鬼治病。一到你這門首,這些家人先問我要門包。我說我又不是來求員外,哪裏有門包給你?因此爭吵起來。梁員外一聽,說:這些奴才!不知在門首做了多少弊端?家人說:員外不是,他來到這裏,先說化緣。就把上項之事,也學說一回。員外也不理論,問:和尚寶剎在哪裏廣?和尚說:我在杭城西湖靈隱寺。我名道濟,訛言傳濟顛僧就是我。梁員外看和尚那樣,半信半疑,說:既是濟公慈悲,隨我來。

濟公跟著員外,一直來到裏面上房東裏間。濟公見炕上躺著公子梁士元,昏迷不醒,兩旁有許多婆子家人伺候。梁員外忙說道:兒呀!梁士元醒來!連叫數聲,見梁士元昏昏沉沉,人事不知,連頭也不抬。濟公說:員外不便著急。我叫他說兩句話,吃點東西,少時立刻見效。老員外甚喜,說:既得如是,聖僧慈悲慈悲罷。羅漢爺伸手把帽子摘下,叫人把梁士元扶起來,慢慢把帽子給他戴上,口唸六字真言:唵嘛呢叭咪吽!唵敕令赫!見梁士元慢慢把眼睜開,嘆出一口氣來,說:來人,給我點水喝。老員外一看,甚為喜悅,連連稱好。和尚說:沖這一手,值你一頓飯不值?梁員外說:聖僧何出此言?慢說一頓飯,就是我常常供奉你老人家,也是應當的。和尚說:那倒不必。員外說:聖僧你要吃甚麼?叫他們預備。和尚說:你把你們管廚的叫來,我告訴他。家人去把廚子叫來。和尚說:你去預備糖拌蜜餞、乾鮮果品、冷葷熱炒,一桌上等高擺海味席,就在這外間屋中吃。廚子答應。本是大富貴人家,一應的東西俱都現成,家人擺設桌凳,少時廚子菜已齊備。

員外請和尚上座吃酒,老員外旁邊陪著開懷暢飲。老員外心說:和尚這個帽子倒不錯,比甚麼靈丹妙藥都強。我問他要多少錢,把帽子留下,給我兒戴。員外見梁士元在屋中也說出話來,要喝糖水,要吃東西,心中甚悅。員外說:聖僧的妙法,果然是手到病除。和尚說:員外,你瞧我這帽子好不好?員外說:好。和尚說:好可是好,我打算找個主兒,把它賣了。員外一聽,心中歡喜,說:和尚,你要賣多少錢?我留下。濟公說:員外要留下好辦,把你這分家業買賣房產地業給我,我把帽子給你。老員外一聽,連連搖頭說:我買不起。說著話,家人把菜上齊,員外陪著和尚喝酒。

和尚說:員外,你把你門上看門的那位管家叫來,我有話說。員外當時吩咐家人叫去,少時來到裏面說:員外叫我有何吩咐?和尚說:我方纔說要吃上等高擺海味席,乾鮮果品、冷葷熱炒、糖拌蜜餞,叫你們員外陪著我。你瞧我沒說錯罷?對得起你。家人說:是。和尚說:員外你還得慈悲,我還帶著三個跟班的在外頭等著,沒吃酒呢。員外吩咐請進,預備酒席。家人心說:他還有跟班的?連他都沒有整衣裳,他的跟班的必然更窮了。想著,來到外面喊嚷:哪個是跟窮和尚來的?高國泰說:是我。家人一看,是一位儒流秀士打扮,俊品人物,一表非常,穿的甚是整齊。家人說:還有二位在哪裏?蘇祿、馮順二人過來說:我們也是跟和尚的。梁福一看,這二人更闊了。本來蘇祿是蘇北山的家人,穿的更齊整。梁福心裏說:和尚有錢,全打扮了跟班的。趕緊把三位讓到門房,擺上酒席,讓三個人吃飯。裏面老員外陪著和尚喝酒,說閑話。

正在高談闊論之際,外面進來一個家人,走在員外耳邊,說話不敢叫和尚聽見:回稟員外,道爺來了。這一句話不打緊,梁員外為了難。有心陪著和尚說話,又怕老道挑了眼走了﹔有心走出迎接老道,應酬老道,又怕和尚挑了眼。老員外的心思,誰也不肯得罪,不拘和尚老道,誰把他兒病給治好了,老員外都要謝的。自己正在心中為難。和尚說:員外,你必是來了親戚,你倒不必拘束。這一句話,把老員外提醒。員外說:是。和尚說:你去應酬親戚要緊,多一半還不是外人,許是你小姨子來了。老員外一笑站起,吩咐家人給聖僧斟酒,我去看看,少時我就來陪聖僧喝酒。說罷站起奔外書房來。

這院中是小四合房三間,西配房作外書房。老員外進到書房一看,見老道早已進來坐定,有家人在一旁獻茶。梁員外趕緊行禮說:仙長駕到,未曾遠迎,面前恕罪。老道說:員外說哪裏話來,知己勿敘套言。梁員外趕緊吩咐擺酒,問:老道用葷用素?張妙興說:葷素皆可。家人擦抹桌案,盃盤連落,擺上一桌酒菜。老員外親自給老道斟酒,一旁相陪,閑談敘話。梁員外說:仙長,我跟你打聽一個人,你可知道?老道說:哪個有名便知,無名不曉。梁員外說:西湖靈隱寺有一位濟公,你可知道?老道心中一動:我要說濟公有能為,就顯不出我來。想罷,老道說:員外你提的就是那西湖靈隱寺的酒醉瘋顛的濟顛僧?乃無知之輩,不足掛齒。這句話尚未說完,就聽院中有人答話:好雜毛老道!背地裏說人。祇見簾攏一起,由外面來者正是濟公。老員外一見,心裏說:這些家人們實在可恨,我叫你們陪著和尚吃酒,你們為何放他出來?這老道一見面,倘若辯起嘴來,多有不便。

書中交代,和尚在裏面喝著酒,家人在旁邊伺候,無故的和尚站起,來到裏間屋中,把梁士元頭上的僧帽摘下來。梁士元正然坐著,又說又笑,和尚把帽子一摘下來,梁士元翻身躺下,人事不知,仍然昏迷不醒。家人說:和尚,你為甚麼把帽子給摘下來?和尚說:一桌酒要或多大工夫?家人說:好,你拿帽子換酒喝了,也不用我們員外吩咐,再給你擺一桌,你還把帽子給我們公子戴上。和尚說:我不餓了,等我餓了再吃罷。說著話,和尚往外就走。家人說:和尚上哪去?和尚說:我上毛坑。家人說:我們帶你去。和尚說:不用,要有一人跟著我,我就不能出恭。家人也不敢跟了。

和尚出來,就奔西跨院,剛到這院中,正趕上老道跟員外說酒醉瘋癲的濟顛乃無知之輩,何足掛齒,被和尚聽見。和尚這纔說:好雜毛老道膽大!背地罵人。一掀簾子,口中說:好雜毛老道!張妙興剛要答言,濟公一抬頭說:呦,這屋裏有個老道,你可別挑眼,我沒罵你,我罵那個老道呢。梁員外趕緊站起來說:聖僧請坐,仙長請坐,我給你們二位引見引見。濟公說:員外不用給我們認識。說著話和尚坐下了。家人給添了一份盃筷,和尚斟酒就喝,老道見和尚襤樓不堪,坐下就吃,這纔問道:和尚,你是哪廟裏的?濟公喝了一盃酒,把眼睛一翻說:你要問我,就是那西湖靈隱寺酒醉瘋癲無知之輩,不足掛齒的濟顛。老道一聽,有些個心中不悅。和尚說,張道爺貴姓呢?老道說:和尚你這是成心,你知道我姓張,你又問我貴姓。和尚說:我跟你打聽一個人,你可認得?老道說:哪個?和尚說:我有個徒孫叫華清風你可認識?老道一聽,氣往上撞:他說我師父是他徒孫,待我結果他的性命。想罷說:和尚,你滿嘴胡說,待我山人結果於你!老道當時手中格決,口內唸咒,要跟濟公鬥法。

正是強中更有強中手,能人背後有能人。不知僧道二人鬥法,勝負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四回 施妖法惡道害人 顯神通濟公鬥法

話說濟公同妖道二人正自口角相爭,老道說:和尚,我叫你三聲,你敢答應我三聲?濟公說:慢說三聲,六聲我都敢答應你。你叫罷!老道一連叫了三聲,那老道中口唸唸有詞,把酒盃往桌上一拍,說聲:敕令。祇見和尚正自吃著酒,忽然間翻身躺地下。梁員外一見吃驚,連說:老法師,這是怎麼了?老道說:你要問哪,我略施小術,就把他給治倒。我這酒盃在這扣一天,和尚躺一天﹔我把這酒盃拿起來,或給他吃藥了,他纔能活哪!這話方說完,祇見和尚站起來了。老道說:我這酒盃並未拿起來,你就活了。和尚說:來,你還沒給我藥吃,我再躺下就完了。老道說:和尚你敢把生辰八字告訴我嗎?和尚說:那也無妨,我就告訴你,我是某年某月某日生人,都告訴了你,你怎麼樣罷?老道立刻口中唸唸有詞,說聲:敕令。照定和尚頭頂之上擊了一掌,說聲:急!站起身來,說:員外,我走之後,你急速把和尚放走,要不然雞一鳴他准死,你可要打人命官司。梁員一看那濟公昏迷不醒,人事不知。老道往外就走,員外在後面緊緊跟隨,說:仙長爺慢走,我來替和尚賠罪。

老道並不答言,一直到五仙山祥雲觀之內,叫師弟劉妙通:快給綁個草人來!劉妙通問:你又害誰呀?張妙興說:我這不是無故害人,祇因我化梁員外,這和尚濟顛僧,他膽敢戲耍於我,我是要暗害濟公,報仇雪恨,方出我胸中之氣。劉妙通也不敢違背他,立刻用乾草綁個草人來,放在那裏。惡道又派劉妙通制辦物件,吃完晚飯,自己先把八仙桌兒放在那大殿之前,然後把香爐、蠟扦五供,應用東西物件全都排好,把兩個草人按放在兩旁。

惡道候至星斗出全,他到外面先把道冠摘下來,把扎頭繩一去,包頭條一解,把頭髮散開,把寶劍拉出來,立刻點上香,口中禱告說:過往神靈,三清教主,保佑弟子,我要把濟顛害了!我化了梁員外銀兩,我給燒香上供,掛袍還願。說完,把劍用無根水撣了,拿五穀糧食一撒,研了朱砂,撕了黃毛邊紙條,畫了靈符三道,把劍放好,粘上符咒,口中急說道:快。把寶劍一掄,那道符的火光,越掄越大,口中說:頭道靈符,叫他狂風大作!二道靈符,把濟公魂魄拘來!三道靈符,我叫他人死為鬼,鬼死為灰!正自揚揚得意,祇覺背後一股冷風,搶刀剁來。老道往旁一閃身,抬頭一看,來了一位綠林英雄,借燈光細看,頭戴透風馬尾巾,鬢邊斜插一枝守正戎淫花,身穿皂緞軟褂,靠周身密排寸扣,緞皂褲,花裹腿,藍緞襪,倒納千層底趿鞋。面如白玉,目如明星,眉似漆刷,鼻梁高聳,脣若丹霞,五官俊美,手執利刃,照定老道剁來。張妙興往旁邊一閃,用手一指點,口中唸唸有詞。說聲:敕令。那人翻身栽倒。老道要過來搶劍剁,祇聽屋中說:師兄,你千萬別殺,那是我小弟的朋友。過去先把那人扶起。

書中交代,來者乃是鎮江府丹陽縣人,姓陳名亮,家住陳家堡,自幼父母雙亡,跟著叔父、嬸母長大成人。他還有一個胞妹玉梅,他叔父陳廣泰,開白布店生理。陳亮自幼愛練拳腳棍棒,他和保鏢之人,學了一趟進步連環腿的工夫,後來結交本地有一人,名叫雷鳴,綽號人稱風裏雲煙。二人情如骨肉,把陳亮引入綠林之內。在江西玉山縣,有保鏢頭姓楊名明,綽號人稱威鎮八方夜遊神,乃是行俠仗義之人,專愛管一個路見不平之事,殺貪官,斬惡霸,平生好交結天下英雄。陳亮自入綠林之後,也就跟這些俠義在一處,人稱玉山縣三十六俠,內中何等人物都有。祇因這日是楊明之母壽誕之辰,眾人都來祝壽,俱有壽禮。陳亮來了,並未帶來一物。雷鳴就說:賢弟,你今理應制辦些禮物來,以表你孝敬之心。老伯母生辰,叫別位觀之也好看。陳亮說:我有禮物,少時取來,與眾不同些。此時正值四月初旬,夜內三更之後,他偷來一盤北鮮十個大桃,眾人一看個個稱奇。此時新桃未熟,陳桃已完,他會找來十個大桃,真不容易。眾人給賀了一個號,人稱聖手白猿,從此人都以此號呼之。

陳亮這一年回家探望叔父,到家,他妹子陳玉梅和他叔父可就說:陳亮不該身入綠林。咱們陳氏門中,世代雖說沒有做官的,也都是詩禮人家。你這一入江湖,綠林為賊,一則上對不起祖先,下也對不過這裏街鄰。一日為賊終身寇,事犯當官,難免雲陽市口,身受國法。上為賊父賊母,下為賊子賊孫。依我等相勸,你早早回頭,急速改過自新,家中買賣也無人照應。陳亮一聽這些話,一語未發。這就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次日也未告辭,他自己離家,卻另有一個主意。他想:我這一走,到京師求訪高僧高道,自己一出家,了一身之孽冤,上無父母牽纏,下無妻子掛礙。

這日到了雲蘭鎮,想要找點銀錢作路費使用,夜間換上夜行衣,到了大戶人家,盜了幾十兩銀子,因天晚想要到祥雲觀看看劉妙通兄長,來至廟前,也沒扣門,由東邊理房進來。一看,那大殿頭前,有一張桌子,後面站定老道,髮髻散亂,黑臉帶煞,手執寶劍,正自作法。陳亮並未認識,自己一想:這廝定是把劉妙通兄給害了!他在此興妖作怪,真乃可惱,不免我殺了他,一出我心中之氣。想罷,跳下來一刀,未砍著老道。老道一抖袍袖,把陳亮治倒在地。那陳亮閉目等死。祇見劉妙通跳出來說:師兄這是我的朋友,看我份上別殺他。張道說:好,原來你勾串外人要害我,你好獨占這座廟。陳亮說:不是,我是一時粗率,祇當是你把劉妙通害了,你自己占這廟,我不知你們是師兄弟。劉妙通給他二人見了,陳亮認了自己之錯,然後到屋內問:張道爺在那裏作何法術?劉妙通說:賢弟,你早不來晚不來,單候至今日來,他這是要害那靈隱寺的濟公長老,拘人家三魂七魄。我也聽人說過,那濟公是一位得道之人,恐其未必能把人家魂給拘來。陳亮一聽,心中說:我正要訪高僧高道,想要出家,不想今日在此相遇。我今看他二人誰的能為好?正在思想,祇聽外邊老道又做起法來,口中說:濟顛魂魄不來,等待何時?又把那二道符掄起來,火光大作,方往外一甩,祇見由西北起了一陣狂風,怎見得?有贊為證:

揚罷狂風,倒樹絕林,江聲昏慘慘,枯樹暗沉沉,海浪如山縱,渾波萬疊侵,萬鬼怒嚎天煙氣,走石飛沙亂傷人。

這陣風過去,祇聽有草鞋之聲,隨風彳躅彳躅。響不多時,祇見桌案以前,站定一個窮顛和尚。張妙興說:好膽大妖僧!我拘你魂來,你怎麼人來見我?濟公哈哈大笑說:孽障,你好膽大!你不知善惡到頭終有報,祇爭來早與來遲。

要知僧道鬥法勝負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五回 燒妖道義收陳亮 訪濟公路見不平

話說張妙興正在大殿作法,想要拘濟公魂魄,焉想到濟公親身前來。老道一見,勃然大怒說:好顛僧,我拘你魂魄,你怎麼人來了?

書中交代,老道自從雲蘭鎮梁家出來,梁員外沒追上老道,梁員外祇當是濟公死了。及至回到書房,見濟公在那房裏坐著喝酒。梁員外心中甚為喜悅,說:聖僧,你老人家沒死呀?老道說把聖僧魂魄拘了去。濟公說:他把我的魂魄,你兒子的魂魄,一定是拘了去。我今天晚上去找他!老員外說:不必,他一個出家人,這等作惡,早晚必遭天報,聖僧不必跟他一般見識。依我之見,由他去罷。濟公也不還言,在這裏喝酒,直到天晚。濟公說:我到外面方便方便,少時就來。老員外信以為真。

和尚出離了梁宅,一直正奔五仙山來,到了祥雲觀,見老道正在作法。陳亮來,濟公也看的真真切切,見老道第二次書符唸咒,濟公這纔隨著風來到桌案以前。按說老道自己就應當醒悟:拘魂把人拘來,濟公這點道德就不小。可是老道倒沖沖大怒,用寶劍一指,說:顛僧,我化梁萬蒼,與你何幹?你無故壞我的大事,你好大膽量!你今天要知時達物,跪到我法臺以前,磕頭,叫我三聲祖師爺,山人有一分好生之德,饒爾不死。如要不然,當時我用寶劍結果你的性命!濟公說:好妖道,你在這裏興妖作怪,無故惡化梁萬蒼,你還敢見了我這樣無禮,我和尚越說越有氣。冷不防濟公打了老道一個嘴巴。打的老道臉上冒火,氣往上撞,掄劍照定濟公摟頭就剁。

二人就在大殿以前,各施所能。老道恨不能一劍把和尚殺了,和尚跟他來回亂繞,格一把,擰一把,氣得老道哇呀呀直嚷。老道身子往旁處一閃,由兜囊掏出一宗法寶,口中唸唸有詞,就聲:敕令。白亮亮一宗物件,撲奔濟公打去。羅漢爺睜眼一看,見半懸空刷啦啦一響,白茫茫一宗物件,撲奔頂門而來。濟公一看,認識這宗法寶,名叫混元如意石。這石頭能大能小,要大真能有數丈大,要小如雞子一般,可以帶在兜囊。這石頭要打人,准打個頭碎血出。濟公禪師用手一指,口唸六字真言:唵嘛呢叭咪吽,唵敕令赫。這石頭滴溜溜一轉,現了原形,落在濟公袖口之內。老道見濟公把他的法術破了,氣得三屍神暴跳,七竅內生煙,伸手又掏出一宗物件。老道站在正北,用寶劍一晃,口中唸咒,手內掐決,由就地起了一陣怪風,刮的毛骨竦然。濟公再睜眼一看,原來是一隻斑斕猛虎,搖頭擺尾,撲奔濟公而來。羅漢一看,好生厲害,真是:

頭大耳圓尾小,渾身錦繡難描。牧童一見膽落,樵夫聞聲魂消。常在深山抖雄彪,萬獸叢中招討。

濟公一見,哈哈大笑說:好孽障,你用這等法術,也要在我跟前賣弄,真乃是江邊賣水。說著話,用手一指,那老虎變作一個紙老虎,現了原形。老道見連破了兩宗法寶,不由氣往上撞,說:好,和尚真乃大膽!叫你知道我山人的厲害。伸手由兜囊掏出一根捆仙繩,在手中一托。老道說:人無害虎心,虎有傷人意。我本不打算害你,這是你自找,屢次討死,休怨山人。我今天要開開殺戒!他這根捆仙繩,最厲害無比,勿論甚麼妖精,捆上就得現原形。和尚一看,連說不好!老道口中唸咒,把繩扔起來,祇見金光繚繞,撲奔濟公。

濟公連聲喊嚷:救人哪!可了不得了!要捆和尚!轉眼就見這根繩把和尚捆了三道,和尚翻身栽倒。張妙興哈哈大笑說:顛僧,我祇當你有多大神通。敢情原來你就是這樣無知之輩,待我結果你的性命。老道說這話,舉劍照定和尚脖頸就剁。寶劍砍上一道白印,見和尚睜著眼瞧看老道,也不言語,並沒砍動。老道想:怪呀!我這寶劍怎麼會砍不動和尚?老道一連又是數劍,仍未砍動。老道豁然醒悟,心中一動:莫非這是假的?想到這裏,再一瞧,捆仙繩捆的是一個石香爐。再找和尚,蹤跡不見。老道正在各處尋找,和尚由後面招了老道一把。老道一回頭,氣得直嚷,說:好顛僧,氣死我也,我今天與你誓不兩立。伸手由香爐內把那點著的一柱香,拿起來,大殿旁邊堆著一堆柴草,口中唸句火咒,把柴草引著,一團火撲奔濟公而來。老道今天下毒手,要用真火把和尚燒死。老道用咒語一催,這團火撲向濟公。濟公用手一指,口唸:唵嘛呢叭咪吽!唵敕令赫。這團火卷回去撲奔老道,老道鬍子也燒了,頭髮也燒了,衣裳也著了,往大殿裏就跑。活該應當老道遭報,這火把大殿勾連上,少時凡火勾天火,烈焰騰空,火鴿子火蛇亂竄,就把老道燒在裏面,屍骨化灰,連東西配殿火也連上。和尚也不管他,先過去把老道害梁士元做的草人拿起,把七個針拔出來,將梁土元的魂魄收在袖口裏,也不管劉妙通死活,和尚往外就走。

陳亮此時在東配房裏,全都看的真切,見火連配房要連上,陳亮一腳把窗戶踹了,跑出來就追。濟公和尚緊走,陳亮緊追。和尚慢走,陳亮慢追,跟著和尚來到雲蘭鎮,見濟公奔到梁員外的門首。門口有家人,一見和尚回來,家人說:聖僧,你上哪裏去?我家員外都等急了。和尚說:好。邁步奔向裏面,來到書房。梁員外一見說:聖僧,你老人去哪裏去了?和尚說:我給你兒找魂魄去了,現在已經把你兒的魂魄找回來。說著話,濟公來到梁士元的屋中,祇見梁士元昏迷不醒。濟公立刻先把他魂魄給入了殼,少待片刻,梁士元能活動了。老負外在外間擺上酒席,款待濟公。二人落座,吃了有三四盃酒。濟公問:員外,你這裏鬧賊不鬧?梁員外說:我這裏不鬧賊。好賊知道我是一個良善之家,也不肯偷我。那下流賊他也進不了我這宅院。濟公說:好,我提幾個好賊,你可認的?梁員外說:我不認識是誰。暗中,陳亮正在房上偷聽多時,聽見要提說幾個賊,自己心中一動,不知濟公說是哪路的英雄。就聽和尚說:那有一個踏雪無痕柳瑞,你可知道?梁員外說:不知。濟公說:這個人外號人稱踏雪無痕,是從雪地上走,全無腳印的,多輕妙。梁員外說:好輕妙,人從雪上走都無腳印。濟公說:他走雪地無腳印,可是拿著掃帚掃著走。梁員外一聽,也就樂了。和尚又說:有一個登萍渡水陶芳,這個人能從水面上走,落不下去。梁員外說:世界上盡有這些能人,可真少,我實未見過。濟公說:那不算出奇,可是冬天凍冰之時。員外說:冬天我也行了。和尚說:梁士元已然好了,我明日急速回臨安。梁員外說:聖僧何必忙,我還要留師父多住幾日,報答你老人家救命之思。濟公說:叫一個家人來。梁福過來,和尚附耳如此如此,梁福出去。陳亮在房上暗中觀看,聽濟公說那些笑話,所說這二人,都是陳亮的朋友,心中說:他一個出家人,為何也知道我們綠林中之事?正自思想,祇見四方人都圍滿。梁福帶著看家、護院、更夫、壯丁三四十名,各執刀槍器械,口口聲聲,叫捉拿房上之人!把陳亮嚇了一跳。原來是濟公吩咐梁福如此如此,就是派他叫人暗中捉人。陳亮站在房上,把手中刀一擎說:呔!你等閃開,我也不是偷盜,無非借路行走,如擋我者死,躲我者生。翻身跳下房來,濟公從屋中出來。有分教:英雄得登三寶地,羅漢廣開大乘門。

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六回 逛西湖酒樓聽閑話 氣不平夤夜入蘇宅

話說濟公出來,見陳亮早已躥至外面,和尚隨後追至村外,祇見陳亮跑的甚快,圍著村莊祇繞,至天明之際,濟公見祥雲觀已然燒了一個冰消瓦解,一概皆無,尺木未剩,片瓦不存。外邊有無數人救火,西邊圍著有十數人。濟公臨近一看,祇見劉妙通在那裏燒的渾身是泡,並無一處無傷,堪堪要死。濟公動了惻隱之心,過來說:道爺,你這是怎麼了?劉妙通一看是濟公,說:聖僧,我沒得罪你老人家,我師兄他行為不端,已然遭報。求師父慈悲,救救我罷!和尚哈哈大笑,說道:你既知循環報應,你可知道他自作孽不可活?來罷,我給你一粒藥吃。那邊地方官人說:不行,和尚你別惹事,你給他藥吃,倘有錯誤,那還了得。劉妙通說:無妨,我吃死與和尚無干,是我命該如此。旁邊眾人說:他既是願意吃,何必攔他呢?濟公叫人給他找了一碗熱水來,把藥化開,給劉妙通端過去。劉妙通喝下去,工夫不大,覺著肚腹咕咯咯一響,渾身燒的泡立刻全化開,流出毒水,也不疼了。旁邊眾人齊說:好藥!在濟公身背後站立一人,說:罷了,真乃神也仙也!靈丹妙藥。濟公回頭一看,見那人身高八尺,細腰扎背,頭上戴寶藍緞六瓣壯士帽,上按六顆明珠,身穿一件月白綢箭袖袍,鵝黃絲駕帶,足上薄底靴子,閃披寶藍色緞英雄大氅。面如白玉,眉分八彩,目如朗星,五官清秀。濟公回頭一看,照這人臉上呸!啐了一口,這人撥頭就跑,和尚就追。頭前跑的這人,非是別人,正是聖手白猿陳亮。祇因他被和尚追了半夜,好容易聽不見草鞋響了,自己止住腳步,把白晝衣服換上,打算瞧瞧劉妙通是生死存亡。剛到這裏來,見和尚給劉妙通藥吃。陳亮一說好藥,和尚回頭一啐,陳亮撥頭就跑,和尚隨後就追。陳亮跑著,自己一想:我可就是個賊,他也沒拿住我,我何必跑?我問問和尚為甚麼追我?想罷,止住腳步,見和尚也趕到了,陳亮說:和尚,你為甚追我?和尚說:你為甚麼跑呀?陳亮一聽也樂了說:和尚,我知道你老人家是一位高僧,你老人家收我做徒弟,我跟你出家罷!濟公連連搖頭說:你是個賊,焉能跟我出家?我們出家人,講究三規五戒,三規是規佛、規法、規僧,五戒是戒殺、盜、淫、妄、酒。你要出家,你如何能改得了這幾樣?陳亮說:我上無父母牽纏,下無妻子掛礙,了一身之孽冤。師父所說的話,我都能行得了。濟公說:你既是行得了,你到臨安城去等我。我把這裏事情辦完,咱們在臨安再見。陳亮一聽,說:師父,你叫我臨安等你。臨安城的地方大,叫我在甚麼地方等你老人家?濟公想了半天說。咱們在臨安城床底下見罷。陳亮一想:必是臨安城有這個地名。這纔給濟公行完禮,說:師父我這就起身,直奔臨安去等你去。濟公說:你頭裏走罷。

陳亮告辭,也不到祥雲觀瞧劉妙通,自己順大路直奔臨安。在道路之上,飢餐渴飲,曉行夜宿,這天來到臨安。陳亮本是初次到京,見人煙稠密,甚是熱鬧,就在錢塘門外天竺街,找了店住下。次日由店中出來,打算要逛西湖,散步而行,見西湖上有冷泉亭。站在蘇堤上,四下觀看。一眼望不到邊。信步來到靈隱寺門首,見有兩個門頭僧在那裏坐定。陳亮過去說:二位師父,這廟裏的濟公長老,可曾回來?門頭僧說:他沒在廟裏。時常不在廟的時候多,也許十天八日不回來,也許三五個月不回來,沒有准。陳亮聽罷,轉身回來,見人就打聽,逢人便問:借問床底下在哪處?一逢人問這個地方,問了好幾位人,俱皆不知。自己無法,心中一煩,打算找座酒樓喝點酒,回頭問問跑堂的。

想罷,轉身往回走,來到上天竺街,見路北有一座酒樓,字號是天和,掛著酒幌子,裏面刀勺亂響,過賣傳菜。陳亮進了酒樓,登樓梯上去,靠樓窗臨街有一張空桌。陳亮坐下,夥計趕緊過來擦抹桌案。陳亮要了幾樣菜,兩壺酒,自己自斟自飲喝著酒。陳亮把夥計叫過來。夥計說:大爺還添甚麼菜?陳亮說:不是添菜,我跟你打聽一個地名,你可知道?夥計說:你說罷,大小地名,我都知道。陳亮說:這臨安城有個床底下,你可知道?夥計連連搖頭說:沒有這個地名。陳亮也不往下再問,心中暗想道:濟公老人家不能跟我撒謊,沒有這個地名,我哪裏問去?

正在心中發悶,祇聽下街上一陣大亂。陳亮往下一看,見有一乘小轎,跟著有許多人,各拿刀槍棍棒。聽轎子內有人哭。彷彿這個樣子,大概是搶人,由西來往東去。陳亮站起來,瞧夠多時,又見由西來了一人,渾身的血跡,跟著許多看熱鬧的,奔到這酒館,在這樓下爭爭吵吵亂嚷。陳亮也聽不明白,把夥計叫過來說:夥計,這樓下方纔進來那受傷的人,是被何人打的?因為甚麼事?堂官說:老爺,你老人家不是我們這本地人,要問這件事,實實可惱,令人可恨。你可見那位受傷的人,他姓王,跟我們掌櫃的是磕頭的弟兄,因為管閑事,路見不平,被人家打了。他們門外有一家鄰居,姓韓名文成,開錢舖生理,祇因把舖子荒閉了,欠下蘇北山員外二百兩銀。今日蘇宅管家,去要銀子去。韓文成說,等賣了房再還。蘇管家不依,帶著人把韓文成的妹子金娘搶去作押,把韓文成也打了。那位王三爺多管閑事,要和人打架,被人家打了,來找我們掌櫃的給他出氣。這位蘇北山,是我們臨安城內紳士,又是頭等財主,結交官長,誰惹的了?陳亮一聽,說:這天子腳下,要是這樣沒王法,要到了外省,應該如何呢?這是惡棍,他在哪裏住家?跑堂的說:在城內青竹巷四條胡同路北頭一大房,門也高大,門外有四棵龍爪槐樹。

陳亮聽了,吃完了酒,會錢下樓,進城在青竹巷左右,探了道路。各處一看,自己找了一座茶社吃茶,心中說:帝都之所,有這樣惡棍,我今既見,就要多管閑事,今夜晚我到他家,把他一家人全皆殺死,也叫他知道天網恢恢,自有報應。

想罷候至天晚,吃了晚飯,找到無人之處,換好了夜行衣,把白天所穿衣服包好,斜插式繫在腰間,躥房越脊,走了有幾所院落。到了蘇宅,往各處探聽。到內宅,見是四合瓦房,前出廊後出廈的上房,西裏間屋中燈影搖搖,聽有人說話。就聽見說:秋香,把茶給我斟上。陳亮到窗外一看,見那邊有個小小窟窿,眇一目往裏看,祇見靠北牆是花梨俏頭案上,擺上好古玩,順前檐是一張大床,上放著小几。桌西邊坐著一個半老婦人,年約四旬以外,五官清秀,有兩名丫鬟,兩個僕婦,正伺候吃茶。聽那個婦人說:員外這時候也不回來,是往哪裏去了?內宅又無男子,好叫我不放心。那使女說:太太,咱們員外不回來,也應該給送個信來。這內宅男子非呼喚是不能來的,太太你老人家破個悶兒,我們猜猜謎。太太說:我說一個,你們猜去:花姐最賤是油頭,送舊迎新一夜床,來往客傳情不盡,誰將玉體肯輕揉。兩個老媽猜了半天,也沒猜著。使女秋香、秋桂叫:太太說了罷,別悶人了。那太太說:是芝麻楷。秋香等全笑了,又說:你老人家說個淺近的,我們猜猜。那太太說:喲,我可不說了,說了你們猜不著,又來攪我。秋香說:這回我們不問了,太太說罷。那婦人說:一條白蛇烏在江,烏江岸上起紅光,白蛇吸盡烏江水,烏江水盡白蛇亡。說完了,你們猜罷。使女正是思想要猜,忽聽那外邊叭嚓一聲響亮。眾婦人往外一看,一片紅光,祇沖鬥牛之間。有一宗岔事驚人!

正見:眼見之事由然假,耳聽之言未必真。不知陳亮在蘇宅做出何等事來,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七回 聽好言蘇福生禍心 見濟公皂白得分明

話說蘇北山之妻趙氏夫人,正同使女僕婦屋中閑談,祇聽外面一聲響。大家回頭一看,外面火光沖天,見院中那些花盆架和桃柘槐樹上俱有火光。僕婦丫鬟過去一看是火,用手一掐就滅。

書中交代,原來是聖手白猿陳亮使的調虎離山計。陳亮見眾人出來,自己由房上下來,滴溜一轉身,進到房中一看,見屋中極其幽雅,牆上名人字畫,挑山對聯,山水人物,工筆寫意,花卉翎毛,順前檐一張湘妃竹的床,掛著床幃幔帳。地下桌椅條凳,擺著古玩應用物件。

陳亮正在屋中觀看,聽外面婆子丫鬟說:這必是福兒、祿兒兩個孩兒淘氣,弄的這火。說罷,眾人往屋中直奔。陳亮正在屋中觀看,聽眾人要進來,自己一想,叫人躲到屋中,可不像話。急中生巧,一撩床幃,鑽在床底下隱藏。眾人進來,也不知屋中藏著人。方纔落座,祇所外面有腳步聲音。秋香趕緊問:甚麼人?外面有人答話,原來是家人得福。秋香說:甚麼事?得福說:員外爺回來了,同著和尚。這位和尚,也不在書房坐著,也不在客廳坐,要到太太屋裏來坐著。員外說,趕緊叫太太躲避躲避。太太一聽,趕緊叫丫鬟把屋中收拾收拾,心想:員外太不對,外頭有客廳,又有書房,為甚麼臥室裏讓和尚進來?正在思想,外面得祿又進來說:太太快走,員外已然同和尚進來。太太趕緊躲出去,丫鬟尚未收拾停妥,祇聽外面員外說話:師父請你老人家來到我家,就如同你老人家自己俗家一樣,不可拘束,願意哪屋裏坐都可以。陳亮在屋中床底下藏著,心中暗想:惡霸他往家裏讓和尚,也沒好和尚,必是花和尚。外面濟公哈哈大笑說:沒有好和尚?我怕你等急了,早來約會了。蘇北山一聽:好呀,和尚跑到我媳婦屋裏,拿約會來了。說:師父,你老人家醉了。和尚說:沒醉。說著就往裏走。陳亮一聽,大吃一驚,來者非別,正是西湖靈隱寺濟公長老。心想:濟公怎麼會來到這裏?

書中交代,濟公自從打發陳亮走後,回到雲蘭鎮梁員外家中。梁員外說:聖僧來了,我這裏甚不放心,自從夜內追賊出去,不見回來。我派家人各處尋你,你老人家上哪去了?濟公說:我到五仙山祥雲觀瞧了瞧,那座廟燒了個冰消瓦解,片瓦無存,尺木未剩。梁員外吩囑擺酒。把酒擺上,梁員外陪著喝著酒說:師父你從哪來?外面帶著都是甚麼人?濟公就把被城隍山老尼姑清貞所請,到餘杭縣尋找高國泰,帶著蘇祿、馮順找著高國泰,要回臨安。從頭至尾,已往從前的事,細說一番。梁員外說:原來聖僧去找高國泰,是通家之好。他父在日,和我是金蘭之好。不想他家中一窮如洗。叫家人把高國泰請進來。不多時,高國泰進到裏面。梁員外讓高國泰落座。梁員外說:高國泰,你家中從前的事情,你可知道?高國泰說:我略知一二。梁員外說:你父親名叫高文華,乃是餘杭縣的孝廉,我等乃是金蘭之好,那時你尚年幼,提起這話,有十數年的光景。後來你父親去世,你也年幼,也沒給我送信,因此就斷絕往來。不想這幾年不見你,落的一窮如洗。方纔我聽聖僧提起你的名字,我纔知道是你。高國泰一聽,曾記得當初母親也提過,趕緊纔站起來行禮,說:原來是老伯父,小侄男有禮。當年我聽我娘親提過你老人家,祇因家道寒難,不能應酬親友,未能常常給伯父請安。梁員外說:現在你兄弟梁士元,正在用功讀書,也少個人指教他。你也不必到餘杭縣去,我把你家眷們接來,你同你兄弟讀書,一同用功。等大比之年,你二人一同下場。高國泰點頭答應。濟公說:梁員外,我和尚要化你的緣。梁員外說:聖僧有甚麼話,祇管吩咐。濟公說:你花幾百兩銀,把祥雲觀燒的地基買回來,把劉妙通叫來,給他五百兩銀,叫他回古天山。你把祥雲觀仍然修蓋起來,改為祥雲庵,把城隍山老尼姑清貞連高國泰的家眷接來,叫他們住,這段事算我和尚化你的緣。要不然,老道張妙興也得訛你幾千銀子。梁員外說:是了,謹遵師父之命,趕緊派家人去找劉妙通。此時劉妙通燒的傷痕已好了,來到梁員外家中,梁員外給了他五百兩銀,劉妙通知恩感德,拿銀兩告辭,自己回古天山凌霄觀去了。

梁員外把高國泰留在這裏,把馮順也留下,派妥當家人直奔城隍山迎接老尼姑清貞等,並高國泰的家眷一同接來。把諸事辦妥,濟公禪師這纔告辭。梁員外給拿出數百兩銀,叫濟公換衣裳做盤費,和尚哈哈大笑說:員外不必費心,我和尚常說:‘一不積錢,二不積怨,睡也安然,走也方便。’我不要錢。濟公帶領蘇祿,告辭出了雲蘭鎮,順大路直奔臨安。一路之上,見天氣晴和,和尚信口歌曰:

參透炎涼,看破世態。散淡遊靈徑,逍遙無掛礙。了然無拘束,定性能展才。撒手辭凡世,信步登臨界。拋開生死路,瀟灑無境界。初一不燒香,十五不禮拜。前殿由他倒,後牆任他壞。客來無茶吃,賓朋無款待。謗的由他謗,怪的由他怪。是非臨到耳,丟在清山外。也不逞剛強,不把雄心賽。學一無用漢,虧我有何害?

濟公帶著蘇祿往前走,順道路飢餐渴飲,曉行夜宿。這日到了臨安,見眼前坐西朝東一座酒館,和尚說:蘇祿咱們這裏吃盃酒再走。蘇祿點頭答應,剛一進酒店,祇見蘇北山帶著蘇升,正在這裏吃酒。一見濟公進來,蘇員外趕緊站起來說:師父,你老人家回來了,一路之上多有辛苦!可曾將高國泰找來?馮順哪裏去了?濟公就把找高國泰的事,已往從前之事,述說一遍。蘇北山說:原來如此,師父多受苦了,請坐一同吃酒罷!濟公同蘇員外剛纔坐下,忽然從外面進來一位老者,蒼頭皓首,須發皆白,手執拐杖,慌慌張張進來,舉拐杖照定蘇員外摟頭就打。蘇員外趕緊往旁邊一閃,嚇得驚慌失色,說:韓老丈,你我素有相識,再者你我遠日無冤,近日無仇,你為何見我用杖摟頭就打,所因何故?老丈說:蘇北山,我今天給你一死相拼,我這條老命不要了。我兒已然上錢塘縣去告你,我老漢上你門口上吊去,我這裏有陰狀!蘇祿、蘇升趕緊把老丈攔住,見這位老丈氣得直哆嗦。蘇北山也不知所因何故,兩個家人把老丈攙扶在板凳上坐,蘇北山說:韓老丈,你不要著急,有甚麼事要跟我拼命?你說明白我聽聽。

韓老丈坐在那裏,緩了半天,嘆了一口氣說:蘇北山,可是我兒欠你二百銀子,把買賣關閉了,應著賣了房子還你錢?你不但不等,你竟敢派家人帶著許多匪棍,把我女兒搶了去,把我兒打了,將帳目折算人口。我韓氏門中,世代商賈傳家。無故你把女兒搶去,這了得麼?蘇北山一聞此言,說:老丈此言差矣!這件事我實不知道,這其中必有緣故,這不是我手下家人。你問問,我如何能做出這樣傷天害理之事!甚麼人去找你要錢?韓老丈說:明明是你的家人,當初給我兒送銀子,就是他送的。蘇北山想了半天,想不起這個人來。濟公哈哈大笑說:蘇北山,韓老文,都不用著急,我帶你們去找這個人去。先叫人去把韓老丈的兒子韓文成找回來,不必叫他錢塘縣告去。打發蘇升去不多時,把韓文成找回來,韓文成一見蘇北山,仇人見面,分外眼紅,說:蘇北山,我這條命不要了!蘇北山說:賢弟你我知己相交,你欠我二百銀子,我並沒打算跟你要。甚麼人去搶人?把這件事遺在我身上。韓文成說:分明是你的家人,去把我妹妹搶了去,打了我一身傷。我正要去告你,你還不承認?蘇北山說:這不是濟公在這裏,這件事求濟公他老人家給辦。和尚說:你們不便爭論,少時你等自然知道,跟我去。說罷,給了酒飯帳,帶領蘇北山、韓老丈父子出了酒館,一直往南。進了一條胡同,來到一家門首,和尚就嚷:蘇管家,給你送銀子來了。祇見由裏面出來一人,蘇北山、韓員外眾人一看,說:原是你!和尚要捉拿行兇作惡之人,不知出來是誰,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八回 蘇北山酒館逢韓老 濟禪師床底會英雄

話說濟公帶著蘇北山、韓文成來到一家門首叫門,祇見由裏面出來一位管家。韓文成一看,說:不錯,找我要銀子,帶人搶我妹妹就是他。蘇北山一看,原來是蘇福,蘇北山趕緊叫蘇祿、蘇升把他揪住。這個蘇福當初他本是金華縣人,他父親帶他逃難,把他賣給蘇員外家五十兩銀子,充當書僮。自從來到蘇員外家,老員外待他甚厚。蘇福自己很積聚兩個錢,就有一樣不好,蘇福最好喝酒,喝了酒,不是英雄仗酒雄,坐在門房不管是誰張嘴就罵。這天,同伴伙友就勸他,大眾說:蘇福,你自己不可這樣胡鬧,你常常罵人,倘若叫員外聽見,你是自找無趣。蘇福借著酒性說:我告訴你們眾位,慢說是員外,我拼得一身剛,敢把皇帝打,就是打皇上一個嘴巴,也無非把我剮了,員外也是個人,叫他聽見,他敢把我怎麼樣?正說著話,正趕上蘇北山由外面回來,聽見蘇福在門房裏大嚷大叫。蘇員外一想:蘇福這東西,真是無法無天。本來素常蘇福在外面胡作非為,聲名就不好,蘇員外就灌滿了耳朵。今天聽見蘇福在門房裏胡說,蘇員外氣往上沖,來到裏面,吩咐把蘇福叫進來。少時有人把蘇福叫進來,蘇北山說:蘇福,你這廝素常在外面指著我招搖撞騙,任性胡為,喝了酒胡鬧,我早就要管你。現在如今你這樣任性,實在難容!我本應當把你送到衙門辦你,無奈我這家中乃是積善之家,我不肯做損事。祇可你們不仁,我不能不義,你這賣身的五十兩銀子的字據,我也不要了。當時就點火燒了,叫家人把蘇福給我趕出去,是他的東西,全叫他拿了走,永不准進我的門。

蘇福自己有幾隻箱子的衣裳,還有二百多兩銀子,由蘇宅出來,自己住店。手裏有錢,年輕人無管束,自己也沒事,遂終日遊蕩,結交一個朋友,姓餘名通,外號人稱金鱗甲,在二條胡同住家。家裏就是夫妻兩口度日,素常就指著女人過日子,在外面說媒拉線,餘通他也往家裏引人,他還裝不知道,假充好人,見蘇福年輕又有錢,餘通就把蘇福帶了家去,跟蘇福拜盟兄弟。蘇福就在餘通家住了一年多,把錢也都花完了。餘通見蘇福沒了錢,就要往外趕,蘇福常跟餘通抬槓,口角相爭。金鱗甲妻子暗中告訴蘇福說:你可想法弄錢,你要不想主意,餘通說了不叫你在這裏住著。說你沒錢,在我們這裏吃閑飯,養活不起你。蘇福一聽急了,錢都花完了,沒有主意。忽然想起開錢舖的韓文成,當初借過我們員外二百銀子,是我給送了去,我找他要去。這天蘇福去找韓文成,韓文成應著賣了房給銀子,韓文成也不知道蘇北山把蘇福趕出去。

這天金鱗甲說:蘇福,你要真打算找韓文成要錢,我倒有個主意,現在淨街羅大公子,要花二三百銀子買一位姨奶奶,咱們帶著人去找韓文成要錢,他給錢便罷,如不給錢,韓文成有一個妹子長的十分美貌,帶人把他搶了來,賣給羅公子,可以賣三二百現銀子。你想好不好?要等著韓文成賣了房給錢,知道幾時能把房賣出去?蘇福一想也好,說:你給約會人,明天就去。他如不給錢,就把他妹子搶來。餘通出去,就找了些地痞光棍,有二十多位,都是不法之徒。蘇福帶著餘通,連餘通之妻馬氏,一同來找韓文成要錢。韓文成出來一看,說:蘇管家我已然著你說,叫你回稟你家員外,等我折變產業給銀子,你怎麼又來了?蘇福說:我家員外說了,這麼等不行,你不給錢,我們員外叫把你妹子帶了去,就不跟你要錢了。說著話,馬氏帶人進去,就把姑娘搶出來,擱在車上,拉起就走。韓文成一攔,這些人把韓文成打了﹔韓老丈一攔,把韓老頭推了幾個筋斗。隔壁鄰居出來,路見不平,要管閑事,這些人把鄰居也打了。大眾就把姑娘搶到餘通家中,馬氏又轉了一個媒人,跟淨街羅公子說要四百銀子,羅公子說:回頭騎馬到餘通家看看,再還價。餘通、蘇福眾人在家中,靜等候羅公子來瞧人。

外面濟公叫門,蘇福祇打算是羅公子那裏有人來了,趕緊到外面一看,原來是蘇員外同著韓老文、韓文成、濟公眾人。蘇北山一看,勃然大怒,叫蘇祿、蘇升過去,先把蘇福揪住。餘通出來要攔,蘇員外吩咐把他揪住,先叫本地面地保來,別放他二人走。蘇北山此地人傑地靈,立刻地保來把蘇福、餘通二人揪住。一面韓文成到裏面一看,韓姑娘倒捆二臂正捆著,要不捆,姑娘早就自己撞死。正在危急之際,韓文成進來把姑娘放開,帶出來找了小轎,叫韓老丈把他女兒送到家去。

此時天已掌燈,蘇北山說:師父,蘇福這兩個東西,是把他們交官廳,是送到錢塘縣衙門去?濟公說:不必,暫為把他二人帶到你家去,我自有道理。再者,我還有事。蘇北山深信服濟公,就吩咐蘇祿等押著他二人回家去。眾人來到蘇員外家中,天有起更以後,叫人看守著蘇福、餘通。蘇北山讓濟公來到裏面書房,濟公說:我今天不在這屋裏坐著。蘇北山說:師父,要上哪屋裏坐?濟公說:我要到你住的臥室裏坐坐。蘇北山一聽,說:師父你老人家到我家,如同你自己俗家一樣,願意哪屋坐哪屋坐。叫得福快給太太送信,把屋子騰出來,立刻太太躲避出去。

和尚同著蘇員外由外面進來,剛一到房門,和尚說:來了麼,約會?蘇北山說:師父,你跟誰定約會?濟公說:有約會,不見不散的准約會。說著話,蘇員外同著濟公連韓文成一並讓著來屋中,陳亮一聽是濟公,隔著床幃一看,見濟公進來。這屋中地下一張八仙桌,兩邊有椅子,濟公在上首椅子坐下,韓文成也坐下了。蘇員外說:師父,先喝酒先喝茶?濟公說:先坐堂,先把蘇福給我帶來。員外吩咐家人:把蘇福給我帶來。濟公說:蘇福你今天給我說實話,是誰出的主意搶人?說了實話,我和尚饒了你。你不說實話,把你送當官治罪。蘇福一聽這話,自己也知道濟公為人,善曉過去未來之事,不敢撒謊,說:聖僧要問,我是被主人逐出去,在店中住。金鱗甲餘通把我讓至家中去,我有衣服銀錢,他就幫著使我的,銀錢完了,他就往外逐我。他妻子告訴我說,因為我沒錢,不叫我在他家住了。我是被窮所困,想出韓文成欠我主人二百兩紋銀,是我經手給送去的,我想要過來,我先使用。不想他當時沒錢,餘通聽見,他給我出的主意,叫我搶他妹子,賣給淨街羅公子,以帳目折算人口。不想被主人知道,把我拿來,這是已往之事,並無半點虛話。和尚一聽,說:來人把他帶到床前頭,叫他沖床跪著。陳亮在床底下聽的明明白白,心中暗想:哎呀,這件事我錯了!敢情蘇北山蘇員外是好人,一概都是他這家人假傳聖旨。這件事虧得濟公他老人家前來,要不然,還許錯殺了好人。

和尚在外面用手指點說:我叫你認准了他,明天你要報應他,無故的想要拿刀殺人,你好大膽子!你自己知道是錯了?蘇北山一聽說:師父,你老人家跟誰說話呢?濟公說:你不知道,你不要多說。來人,把餘通帶進來!家人把餘通帶到裏面,跪到和尚面前,和尚用手指點說:餘通你這廝好生大膽,你打算你做的事,我不知道呢?趁此說了實話,我饒你不死。要不說實話,我把你呈送到當官治罪。餘通說:眾位,這件事實實不怨我,實是蘇福他要找他主人家帳主要帳,與我無干。和尚說:雖然是蘇福他要找他主人的帳主要帳,你就不該給他出主意。餘通自己一想:這件事大概不說不行,莫如我實說了,央求央求和尚,倒許把我放了。想罷,說:聖僧,你老人家不必往下追問,這件事是我的錯,皆因蘇福他在我家住著,想起找韓文成要錢,去要不給,我們商量著,以帳目搶他的人賣錢。和尚點了點頭,說:叫他沖床跪著去,你可聽見了。陳亮心中一動:這是叫我聽。和尚在外面答話:可不是叫你聽。陳亮一想,莫非濟公他老人家知道我在這裏?和尚哈哈一笑,說:那是知道,要不知道呢,我還不來呢!我叫你認准了這兩個人,明天你好報應他們。蘇北山道:師父,你跟誰說話?和尚說:你不要管。蘇北山這纔吩咐擺酒。酒擺上,蘇北山說:韓賢弟,你我雖係買賣交易,總算有交情。我素常為人,大概你也知道,我焉能做這傷天害理之事?韓文成說:也是懵懂,我既往不咎。蘇北山說:給聖僧斟酒。和尚說:斟酒倒是小事,我聞你這有味。蘇北山說:甚麼味?和尚說:賊味。蘇北山說:哪裏有賊味?和尚說:床底下。蘇北山趕緊吩咐拿賊,大概陳亮要想逃走,勢比登天還難。

不知該當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九回 聖手猿初入靈隱寺 濟長老被請上昆山

話說濟公告訴蘇北山床底下有賊味,蘇北山立刻叫家人拿了繩,往床底下扎了數下,也沒見動作,這時嚇的陳亮驚魂千里。

書中交代,怎麼會沒扎著陳亮?原來陳亮往上一崩,貼在床上,全仗提著一口氣的工夫,家人連扎幾下,並未扎著。陳亮以為是躲過去了,心中說:師父,這可是跟我玩笑,這要是叫人把我拿住怎麼好?祇聽家人說:員外,這裏頭沒有賊。要有人,拿棍子還試不出來?和尚說:甚麼沒有賊?你拿燈籠照照,或者你們四個人把床翻過來,瞧瞧有沒有?我說有賊,准有賊。蘇員外叫家人進來,把床翻過轉來瞧瞧有沒有。家人果然進來,四個人把床一翻,陳亮如何隱的住?自己執刀往外一躥,登時把眾人嚇了一跳。旁邊家人用木棍一截,陳亮刀正剁在木棍之上。眾人一圍,陳亮一害怕,往外一跑,刀已撒手。眾家人一片喊叫:拿人哪!陳亮早已上房,嚇的不敢久待,到了外邊無人之處,先把夜行衣換上,然後在暗中等候。

天光已亮,到了蘇宅門外,祇見從裏邊大門一開,蘇福出來自言自語:員外也不要我了,我可往哪裏去呢?正自為難,祇見陳亮過來說:你站住別走,我正想要打你。一伸手先把蘇福抓住,掄拳就打,正打的惡奴苦苦哀求。陳亮正打的高興,祇見從那邊過來二位,是一早上果子市。正走至此,祇見二人打架,過來說:二位別打,清晨早起來,為甚麼爭鬥起來?別打了。陳亮抬頭一看,說:你們二位來勸解,我好說話。堂前生瑞草,好事不如無,既是你們二位來勸,沖你們二位完了。這兩人一看,這架倒好勸,一勸就完,又一看,認得是蘇福,這不是蘇管家麼?你們二位因為甚麼打起來?蘇福說:我也不知道,我跟這位也不認識,無冤無仇。我今天早起,由我們宅裏出來,他叫我站住,揪住我也不知因為甚麼?這二人說:蘇管家走罷。蘇福也不敢不走,打又打不過,自己無奈走了。他剛纔走,餘通由蘇員外家裏出來。依著蘇北山要把他二人送縣治罪,濟公說:不必,他二人既是苦求,祇要叫他二人知道知道,如再要不改過必遭惡報。蘇北山說:既是師父給他二人講情,便宜你這兩個東西。等到天亮蘇員外這纔吩附把他二人放了。先放了餘通,剛一出來,那陳亮一瞧,氣往上沖,心說:好東西,要不是你二人,我焉能涉險?想罷,趕奔過去,揪住餘通,不容分說,掄拳就打,連踢帶踹,直打得餘通滿地亂滾。這一頓比打蘇福還厲害,偏巧有個路人一勸,陳亮也就不打了,連說:完了。餘通也不知因為甚麼,忍痛而去。陳亮在這裏立著,工夫不大,見濟公出來,手裏拿著陳亮那口刀。蘇員外說:師父,你吃了飯再走,何必這麼早回廟?濟公說:我得回廟,我甚不放心,有半月之久,我也未曾回去。說罷,往前走。走了不遠,陳亮在那裏看看,四處無人,要過去合濟公要刀,又不敢過來,祇聽濟公那裏說:你真好大膽,還要合我要刀?你一過來,我就拿刀剁你。眼見之事猶然假,耳聽之言未必真,無故要殺人家滿門家眷,也不訪察真假虛實。我把這刀一賣,誰要買我賣給誰。祇見那邊有一位是專買古玩字畫、書籍刀劍,一聽濟公之言,過來一看,那刀是純鋼打就的。看了看,說:師父,你老人家要多少錢?我買。和尚說:你給我兩瓶酒錢,你就拿去。那人說:師父,你要喝多少錢一壺的?和尚說:我喝十兩銀一壺的。

那人一笑就走了。陳亮這跟到西湖冷泉亭,過來跪倒說:師父,我祇是一時間懵懂,做錯了事,你老人家慈悲罷。濟公說:你起來,把刀給你,跟我回廟。陳亮答應,跟隨在後。到了靈隱寺山門,見了山頭僧,濟公說:二位師弟,我收了徒弟了,你二人看好不好?淨明一看,連連說:大喜大喜,師兄請罷!濟公說:也得引見引見,陳亮你過來給你師叔叩頭。門頭僧祇是說:不敢當。濟公說:你不必說虛話,頭是要叩的。你二人受了禮,給徒侄多少錢罷。二人說:沒有,沒有,哪裏來的錢?你不要取笑。濟公帶陳亮進了山門,祇見那邊監寺的正在那裏站定,濟公說:陳亮快過來給你師太爺叩頭。廣亮說:別叩頭,我沒錢。濟公帶陳亮到方丈屋內,先給老方丈行禮。然後行到大雄寶殿,先拜佛,後鳴鐘擊鼓,聚集大眾僧人,說:眾位師兄師弟,我可收了徒弟了,你們眾位都要照應。可有一件,陳亮你是我徒弟,我要想酒喝,你就給我沽酒,我要想吃肉,你就給我買肉。陳亮答應:是,徒弟理應伺候師父。濟公說:你要沒了錢呢?陳亮說:徒弟有錢沒錢,我有地方去找。和尚說:不必找,要偷在本廟偷,都是你師叔師太爺,哪個看見也不能嚷,我說這件事對不對?眾僧一聽都笑了。說:好,你先教他偷,有甚麼師父,有甚麼徒弟。自此日起,每日陳亮給沽酒買肉供奉濟公。陳亮把所有的錢也都花完,把衣服也當了,不到十幾天把衣服也都當完。

這日實在沒錢了,自己一想:我今夜出去偷些錢,好供奉師父。候至天有三更之時,祇見濟公睡著了,陳亮自己起來,先拿夜行衣包,拿起來要走,祇聽濟公那邊說:我告訴你在本廟裏偷,你不聽我的話呀!好的,先給你落了髮,我好管你。濟公站起來,到了齋堂之內說:夥計們,給我一把開水壺。那監齋僧說:好,你黑夜要開水何用?濟公說:給徒弟剃頭落髮。先搶了一把開水壺。到了外邊,此時眾僧聽見喊嚷都來了,說:黑夜之間,你又犯了瘋病。陳亮不能動轉,眾人作好作歹,把陳亮拉到外邊,說:你快去罷,他是瘋子。陳亮此時也能活動了,到了外面,換上夜行衣,偷了幾十兩銀,天亮把自己衣服都贖了來換上。找了一個小飯館,進去要了四樣菜,緊靠後門坐下。喝了一口酒,自己心中盤算:本打算要出家,不想鬧的這樣。我想濟公乃是有道行高僧,進廟之時,先不給我落髮,莫非我不應出家?自己正自後悔,祇聽外邊說:好一個酒館,我今日要一醉方休。古人說的‘人生有酒須當醉,一滴何曾到九泉?’說著話,由外邊進來,正是濟公長老。祇因眾僧把陳亮放走,他惱了,訛了監寺廣亮兩吊錢,一早出廟,到西湖把兩吊錢都施捨了,一個也沒留,來到酒館門首,他一看裏面人多,一邊說著話,就進來了。陳亮一看,嚇的跑了。濟公到了桌兒一旁落座,拿起酒來就喝。過賣一看,說:要菜的走了,和尚喝上了。和尚一邊喝著,口裏說道:酒要少吃性不狂,戒花全身保命長,財能義取天加護,忍氣興家無禍殃。吃了酒足飯飽,站起來要走,過賣一欄,說:和尚,沒給錢哪,別走!濟公說:你到櫃上說,給我寫上,改日來我還你,好否?過賣說:和尚,我們這裏沒有帳。濟公說:沒帳好辦,叫你們掌櫃的去買一本帳。過賣說:你不要開玩笑,我們這裏有帳的。和尚,我們不認識你,故此說沒帳。濟公說:敢則是你不認識我?你可是胡說,你們都認識我。過賣說:我們要認識你裝不認識,我是個忘八。和尚說:你發了誓了,你長這樣大,連個和尚都不認識?過賣說:我知道你是個和尚,不知道是哪廟裏的和尚。正和他爭鬥,那掌櫃的過來說:和尚你打算攪我可不成,沒錢走不了。

正自二人爭嚷,祇見從外面進來了兩個人說道:和尚吃了多少錢,我們給罷,我們找和尚如同攢冰取火,軋沙求油。師父,你老人家快跟我們來呀!濟公一看,不知來者二人是誰,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回 濟公捨銀救孝子 趙福貪財買巨石

話說濟公正自同過賣耍笑,從外面來了兩個人。是長隨打扮,先給還了飯帳,然後過來給濟公行禮,說:聖僧,我二人趙福、趙祿,是這臨安太守衙門的。我二人伺候太守老爺,祇因我們太夫人雙目失明,我們老爺接著信,遍請名醫調治,請了多少先生,都說治眼科不行。有一位賽叔和李懷春李先生,在我們大人跟前把你老人家荐舉出來,說你老人家在秦相府治大頭瓮,在蘇宅治過緊痰絕,知道你老人家是一位世外的高人。故此派我二人前來請,好容易纔得找著來,求你去給治病。望聖僧大發慈悲,跟我們走罷!濟公說:我一個出家人,哪裏懂得醫道。你二人回去罷,我不會治眼。趙福、趙祿苦苦哀求,濟公方纔應允。

跟隨二人來到知府衙門以外,趙福、趙祿二人進去回話,工夫不大出來,說:我家大人說了,衣冠不整在書房恭候。濟公哈哈大笑,口中說道:行善之人有善終,作惡之人天不容,貧僧前來點愚蒙,祇怕令人不惺忪。濟公跟著來到裏面,祇見太守降階相迎,頭戴四楞青緞方巾,雙飄繡帶,身穿翠藍袍,腰橫玉帶,篆底官靴,面如三秋古月,慈眉善目,三綹黑鬍鬚飄灑胸前。和尚一看,就知道是一位幹國忠良。太守一見濟公,忙躬身施禮,說:弟子久仰聖僧大名,今日得見,真乃三生有幸!濟公打問訊答禮相還,讓著來到屋中落座,家人獻上茶來。

原本這位太守姓趙,叫趙鳳山,乃是科甲出身,為人極其精明。自他有一個兄弟,叫趙鳳明,自幼父母雙亡,跟著嬸母長大成人。近來接到家信,知道嬸母老太太把眼壞了,連忙請先生打算到家中給老太太治眼。無奈請了幾位先生都說不行,這纔有李懷春荐舉濟公。說:濟公精通歧黃,手到病除。故此今天把濟公請來,趕緊吩咐置酒款待,說:求聖僧到昆山前去治病。和尚慨然應允,說:老爺既是吩咐,我和尚焉敢不從命?趙太守說:我派趙福、趙祿二人伺候聖僧。和尚說:不行不行,老爺派這二位伺候我,他們二位穿的是甚麼衣裳?我和尚這個樣,他們二位伺候我,有點不像樣罷!太守說:這倒好辦,我給聖僧拿一身衣裳換換。本來聖僧衣裳太爛,換一身就行了。’知尚說:不行,我不愛穿新衣裳,我就是這個樣。既是老爺派這二位管家伺候我,我可有一句話,祇不是當著你們老爺,我要把話說明白。他們二位伺候我,走在道上,我說走就走,我說住就住,可不准違背我。哪時要一違背我,我就回來不去了。趙福、趙祿二人連連點頭。太守立時寫了一封家信,多帶黃金數錠,問:聖僧是坐轎是騎馬?是坐車是坐船?和尚說:我騎路。太守說:聖僧騎鹿,我哪裏找去?和尚說:我騎道路之路,全不用,多帶點盤費就得了,給我帶二百五十兩銀子。太守點頭答應。把銀子備好了,和尚告辭,帶著趙福、趙祿起程。趙福、趙祿一想,到昆山縣來回有五十兩銀子富足有餘,我二人每人剩一百兩,道路上好好伺候和尚,這次差倒當著了。跟著和尚往前走。

有天正午,和尚說:住店。這兩人說:是。到了店裏,要酒要菜,吃喝完了,和尚躺下就睡,這兩人坐著直到掌燈時。和尚睡醒了,又要酒要菜,吃喝完了,趙福、趙祿困了,和尚說:算結帳,我睡醒了,我高興了要走。兩個人睡眼朦朧,跟著深一腳淺一腳,走了一夜。天亮人家都出店,他們進店,這兩人也顧不得吃,躺下就睡了,和尚要酒要菜吃。這兩人睡了一天醒了,有了精神,想著吃的甚麼走呀,和尚又不高興了。和尚睡了,這兩個睡了一天,倒不要睏了,瞪著眼看著和尚睡了一夜。天亮這兩人倦了,和尚卻睡醒了,吃酒算店帳起身,這兩人迷迷糊糊,吃也吃不下去,睡也睡不安神,和尚調動的實在難受。

這一天正往前走,離昆山縣不遠,臨近有一個山莊,在一個籬笆院內,有三間土房,聽那面嚎啕痛哭,說:不睜眼的神佛,無耳目的天地,我窮困至此,老娘你老人家一死,我連棺材都買不起!濟公禪師接靈光一算,早已知道這裏住著這人姓高叫高廣立。原本是一個孝子,打柴為生,待母至孝,皆因他這天打柴由山上一滑摔倒,把腿摔傷。有人把他搭回家中,他母親一瞧,一著急,又沒餘錢,如何是好?急得老病復發,一命嗚呼哀哉死了。高廣立連棺材都買不了,自己嚎啕痛哭。正在悲嘆之際,濟公在外聽見,和尚心中一動:好事人人願做,要一花銀子,就掌不得。我和尚要明著把銀子周濟他,大概趙福他二人准不願意。濟公想罷,用手沖籬笆往裏面一指,說:二位管家,你們看寶貝。趙福、趙祿一看,裏面有一塊石頭,七棱八角,朔朔放光,金光繚繞。趙福、趙祿二人一看,就問說:聖僧,那是甚麼?濟公說:那是寶貝,價值連城。趙福說:既是寶貝,他們本主為甚麼不收起來,放在這裏?濟公說:你好糊塗,常言說:‘運去黃金失色,時來鐵也增光。’本家必是沒造化,不知道,要知道是寶貝,絕不擱在這裏,我和尚過去買罷,你們兩人別過去,我去買去,若賺了錢,你們兩人二一添作五平分,我和尚不要。趙福說:祇要賺了錢,我二人必孝敬聖僧。你過去買去罷!和尚趕上前去問:裏面有人麼?祇見裏面出來一個婦人,身上襤褸不堪,說:喲,大師父,找誰呀?濟公說:我聽見說你這裏死了人,我和尚問問放焰口不放?這婦人一聽,說:大師父,我們這裏連棺材都沒有,不能放焰口。大師父,你請罷,我們也捨不起齋飯。和尚說:我也不化你們齋飯。和尚用手一指頂笆籬門的石頭說:你們這塊寶貝賣不賣?婦人一想:我們還有寶貝?這石頭由我過門來扔著就在這裏頂門,無用之物,他怎麼說是寶貝?想罷,這婦人說:賣呀!和尚說:要多少錢?這婦人愣了半天,半晌無語,也不知要多少錢好。和尚說:你也不用要價,我給你一個價,我多了也沒有,給你二百三十七兩銀子,你賣不賣?趙福、趙祿二人一聽,心說:他倒真能給價,二百五十兩銀花了十三兩,還剩二百三十七兩,他還說他會買東西,把銀子全給人家。兩個人聽著生氣。那婦人聽和尚一給價,有心賣罷,又怕賣漏了,有心不賣罷,真等著錢使用,想罷說:賣了。和尚說:趙福、趙祿快給他銀子,你們抱起來就跑,你掉了地下,驚走了寶貝,可是一文錢也不值。

趙福過來,把二百三十七兩銀子放在地下。趙福說:趙祿,你幫我抬著。趙祿說:我不幫你抬著,你先扛著,你扛不動,我再換你。趙福一想也好,把石頭扛起來,真有七八十斤重,走了有一里多地,扛得力盡筋乏。趙福說:聖僧,這寶貝叫甚麼名字?和尚說:這叫壓狗石。趙福說:這個寶貝可不錯,就是這個名兒可不好,怎麼叫壓狗石呢?和尚說:本來就叫這名兒。趙福說:聖僧,我扛不動了,歇歇行不行?和尚說:不行,要往地下一擱走了寶,一文錢不值。趙福說:扛在哪裏賣去?和尚說:在昆山還賣不了,還得扛回臨安賣去。趙福一聽,說:要把我壓死了!趙祿,你分錢不分?趙祿說:分錢。趙福說:你分錢,別叫我一個人扛著,你也換換我。趙祿把石頭接過來扛著,說:聖僧,要在昆山賣行不行?和尚說:也行,無非少賣錢。要到臨安賣,可以賣兩萬銀。要在昆山賣,就賣一萬銀,少一半。趙福、趙祿說:我們沒得兩萬銀的命,就到昆山賣也好。

這兩人壓的渾身是汗,好容易來到昆山。到了十字街熱鬧地方,和尚說:你們倆把寶貝扛著,站在這裏賣吧。祇見由旁邊過來幾個人,看見這兩個人穿的衣冠整齊,掮著一塊大石頭站著,眾人問道:二位是做甚麼的?趙福說:賣寶貝。有兩個人說:可就是這塊石頭是寶貝?趙福說:是。這兩人微微一笑走了,連連十數次,俱都如是,一問就走。趙福二人正在發愣,祇聽那邊有人說:世界上有買的,就有賣的,你買罷。趙福二人睜眼一看,來了兩位買主。當時趙福二人就想發財。

不知來者是誰,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一回 昆山縣巧逢奇巧案 趙玉貞守節被人欺

話說趙福、趙祿二人正賣壓狗石,從外面進來二人,問:這塊石頭要賣多少錢?趙福說:白銀一萬兩整。那二人一語未發,回頭就走。和尚說:二位請回來,我們要的多,也不算賣了。你二位還個價錢,我們漫天要價,你二位就地還錢,倒是給多少?那二人說:我們是有人送給我們一條狗,它盡跑。我想用鏈子把這狗鎖在這塊石頭上,他就跑不了啦!你們要的價錢太大,我們要還價,你可別惱,給你一百錢罷!和尚說:一百錢也不少,你給滿錢罷。那人說:也好,我就給你滿錢。把錢給了,僱了一個閑漢,扛著要走。趙福說:濟公,這種寶貝賣一百錢,那如何行?和尚哈哈大笑,說:這塊石頭除卻他還怕沒主要哪。趙祿說:一百錢夠挨壓的錢了。和尚說:你二人二一添作五,一人五十文,我一文不要。你們賺錢,我再給你二人去找寶貝,短不了,不定甚麼人遇見。二人一聽,也不敢說別的話,無奈說:去罷,我二人這一回差事白當了,分文不落己。和尚說:快走。

正往前走,祇聽對面有人說:快躲開,來了瘋婦人了!見人就打,這可不好。濟公一聽,這件事必得我算算,按靈光連擊三掌,口中說:好好,這件事,我焉能不管?這還了得!正自思想,祇見從西邊來了一個瘋婦人,年有二十以外,姿容秀美,身穿青布裙,藍布衫,青絲髮散亂,口中說:來呀!你等隨我上西天去見佛祖。濟公一聽,早已明白,說:好哇,閃開,我也瘋了!撒腿往前就跑。趙福、趙祿隨後追。

書中交代,這是怎麼件事呢?原來昆山縣有一家紳士人家,姓趙名海明,字靜波,家中豪富,膝下無兒,就是一個女兒,名叫玉貞。生得秋水為神,白玉做骨,品貌端嚴,知三從,曉四德,明七貞,懂九烈,多讀聖賢書,廣覽烈女文。趙海明愛如掌上珠,家大業大,又是本處紳士,姑娘長大十八歲,尚未許配人家。皆因趙海明有一宗脾氣不好,先前常有媒人來給姑娘提親,海明不是把媒人罵出去,就是趕出去,因此嚇的媒人多不敢去了。

他有一個本族的兄弟,叫趙國明,乃是鄉紳人家,也是個本處大財主,在外面做過一任武營里千戶,後來告職在家中養老,為人極其正直。這一天,來瞧他族兄趙海明,二人在書房談話,趙國明就問:兄長,今年高壽?趙海明說:我今年五十八歲,賢弟你忘了?趙國明說:今年嫂嫂多大年歲?趙海明說:他今年六十,比我長二歲。趙國明聽罷,點了點頭說:兄長,你還能活五十八歲麼?趙海明說:賢弟此言差矣!壽夭窮通是命,富貴榮華自修。壽數焉能定準。趙國明說:既然如是,我有幾句話勸你,我侄女已然十八歲,媒人一來說親,你就罵出去,再不然搶撥出去,你莫非等著你死了,叫我侄女自己找婆家去?自古以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人之常禮。趙海明一聽,長嘆一聲,說:賢弟有所不知,這並非是我不給你侄女找婆家,皆因來的那些媒人,有提的不是浮浪子弟,就是根底不清,都不對我的意思。我要給你侄女找婆家·倒不論貧富,祇要是根本人家,本人五官相貌端正,不好浮華,就可以行。真要給一個浪蕩子弟,豈不把侄女終身耽誤?再說女兒姻親大事,也不能粗率就辦。趙國明說:我來就為我侄女的親事而來,咱們這西街李文芳李孝廉,他有一胞弟叫李文元,新進的頭一名文學,小考時也中的小三元,人稱為才子,今年十八歲,我想此人將來必成大器。趙明海說:好,明天你把這位李文元約來,我求他寫兩幅對聯。我要看看此人人品如何。趙國明點頭答應。

次日早飯後,把李文元帶來,趙海明一看,果然生的豐神飄灑,氣宇軒昂,五官清秀,品貌不俗,連忙讓至書房。家人獻上茶來,趙海明說:我久仰大名,未能拜訪。李文元說:晚生在書房讀書,所有外面應酬都是家兄,故此我都不認識。談了幾句閑話,又盤問些詩文,李文元對答如流,趙海明甚喜。然後書僮研了墨,求李文元寫了一幅對聯,寫完一看,上寫是:書到用時方恨少,事非經過不知難。寫的筆法清秀,趙海明甚為愛惜。寫完了,又談些閑話,李文元告辭要走,趙海明送至外面,回來就托趙國明去說這門親事。三言五語,這也該當是婚姻,就停當了。擇日下禮行茶,過了有半月,又擇了日子,搬娶過門,趙海明陪送嫁妝不少。自過門之後,李文元夫妻甚是和好,過了一年之後,這也是該當李文元下場。自到場以後,自己以為必中,焉想到不要文章高天下,祇要文章中試官。三場之後,竟自脫科不第,名落孫山。李文元心中鬱悶成疾,到家總說:考試官無眼,這樣文章不中。越病越厲害,不知不覺病體深重。趙氏玉貞衣不解帶,晝夜伺候,不想大限已到,古語說的是:好花偏逢三更雨,明月忽來萬裏雲。李文元一病不起,嗚呼哀哉,竟自死去。

派人給趙海明送信,海明一聽這話,如站萬丈高樓失腳,揚子江斷纜崩舟。老夫妻連忙來到李宅,一見死屍,痛哭不止。到了女兒房中,祇見趙氏玉貞連半滴眼淚都未落,趙海明和黃氏安人說:兒呀,你這樣命苦,你丈夫去世,如何你不傷心?趙氏一聽,說:娘親,為孩兒紅顏薄命,我懷中有孕,已然六個月之久,我此時雖然五內皆裂,就不敢哭,怕傷損胎,為之不孝。久後生養,要是一男哪,可以接續李氏門中香煙,要是一女,也是我那去世丈夫一點骨血。說著話,甚是悲慘。那趙海明夫妻,又是勸解,又是悲哀。

李文芳請人開弔唸經,過了幾日,發引已畢,趙氏玉貞暫守貞潔。過三四個月,腹中動作,派人把趙海明夫妻請來,臨盆之際,有收生婆伺候,生了一男,起了一個乳名,叫末郎兒。每逢丈夫去世,守節孀婦,生這個孩兒,訛傳叫慕生,正字是末生兒。人秉天地陰陽之氣所生,孤陰不生,獨陽不長,陰陽合而後雨澤降,夫婦合而後家道成。

閑言少敘,趙氏自生了此子之後,單打出一所院子,守節三載。兒童非呼喚不准進那院中去,趙海明夫妻也時常來看女兒來。

一天,趙氏向他父母說:爹爹,娘親,明天備一份壽禮來。明天是我哥哥李文芳的壽誕之辰,前來給他祝壽,好叫他照應你這苦命的外孫子。趙海明夫妻點頭,說:我夫妻明天必到,給他祝壽。說完了話,夫妻二人回了家。

次日,先叫家人送來燭酒、桃面,又送一軸壽樟,然後安人坐著轎,員外騎馬,帶領僕從人等,來到李宅門首。一看,真是車馬盈門,白馬紅纓。那些不是親的也來強說是親,本來李文芳又是本處的紳士,又是財主,又是孝廉公,本處誰不恭敬?所有昆山縣的舉監生員,紳董富戶,都來給他祝壽起來。李文芳纔三十歲,家中大排筵宴款待親友。趙海明夫妻來到裏面祝壽,李文芳說:親家翁,自我兄弟去世,你我久未得暢敘。今天趁此佳期美景,等晚間應酬親友散去,家中現成的粗酌野芹,你我今天可以暢談。趙海明點頭。

天至掌燈以後,眾親友俱各散去,在書房擺了一桌酒,李文芳同趙海明慢慢小飲,吃著酒談了些閑話。天有初鼓之際,祇見由外面進來一使女,手中拿著一個滅燈進來,站在桌前說:親家老爺、員外爺,可了不得了,方纔嚇了奴婢一驚。方纔親家太太同大奶奶在上房屋裏吃酒,叫奴婢等去請二主母。我方到東院門前,緊對著書房那裏,祇見那邊一條黑影,我一害怕,也沒瞧出是甚麼來,把燈籠也滅了。李文芳、趙海明一聽這話,心中詫異,把燈籠點上,二人跟著來到東院門首,叫使女叫門。使女叫了一聲:二奶奶,開門!祇聽裏面腳步響聲,把門一開,跑出一個男子,赤身露體,趙海明、李文芳一看,呀叫了一聲。有一宗岔事驚人。

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二回 貞節婦含冤尋縣主 濟禪師耍笑捉賊徒

話說使女正叫趙氏守節的院門,從裏面跑出一個赤身露體的男子。李文芳一把沒揪住,氣得顏色更變,說:趙海明,你來看,這是你養的好女兒!咱們來書房說。二人來至書房,酒也不能喝了。趙海明氣得顏色改變,在那裏默默無言。李文芳說:咱們是官罷是私休?要是官罷,咱兩個人到昆山縣打一場官司。你願意私休,你寫給我一張無事字,我寫給你一張替弟休妻字。我李氏門中,世代詩書門第,禮樂人家,沒有這不要臉的人,給我敗壞門風。趙海明是一位讀書明理的人,一聽李文芳這一遍話,自己本來是沒得話,趙海明說:官罷私休,任憑你罷。趙海明要是不講理,也有的話,我女兒在我家好好端端,到你家這是你家的門風,我能管三尺門裏,不能管三尺門外。無奈,趙海明不能這麼說。李文芳說:要是依我,咱們私休。趙海明說:也好,我先寫給你無事字。

使女站在一旁,聽明白了,跑到裏面上房說:親家太太、大奶奶,可了不得了!奴婢去請二奶奶去,走在東院門首把燈籠滅了。我到書房點燈籠去,親家老爺跟員外爺送我出來,一叫二主母的門,由二奶奶院裏跑出一個男子,渾身上下一點衣服也沒穿。員外爺跟親家老爺都瞧見了,也沒抓著這個人。我聽員外說,要寫替弟休妻字,親家老爺要寫無事字,這怎麼好?黃氏老太太一聽這話,嚇的顏色更變,女兒院中出這個事,酒也喝不下去了。大奶奶本是賢德人,素常妯娌很和美,一聽這話也愣了,趕緊同黃氏老太太夠奔東跨院。

來到趙氏玉貞這屋中一看,地下還點著燈,陰陰慘慘。這西裏門是順前檐的床,見趙氏懷中抱著小孩,臉沖裏和衣而睡,已然睡熟,在他旁邊有一身男子褲褂,男子鞋襪各一雙。使女過去叫二奶奶醒來,連叫數聲,趙氏驚醒,睜眼一看,娘親、嫂嫂帶著許多丫鬟、僕婦在地下站著,趕緊問:娘親還沒回去麼?方纔我抱著孩兒睡著,也不知天有甚麼時光。黃氏說:兒呀,你怎麼做出這樣事來,叫我夫妻二人有何面目見人!趙氏一聽,說:娘親,孩兒做了甚麼事呵?旁邊有個使女愛說話,就把方纔之事,如此如此述說一遍,說:二主母,你不必裝憨,這男子的衣裳、鞋襪還在這裏。大奶奶就問說:妹妹,這是怎麼一段事情?素常你不是這樣人。黃氏也是這樣說。趙氏玉貞一聽此言,是五內皆裂,氣得渾身立抖,身不搖自顫,體不熱汗流,自己長嘆一聲,說:娘親,孩兒此時也難以分辨,有口也難以分訴。這叫渾濁不分鰱共鯉,水清纔見兩般魚。正在說話之際,祇見趙海明同李文芳進來,趙海明一瞧,氣往上撞,告訴黃氏:你還不把你這不要臉的女兒帶了走,我如今與李文芳換了字樣,外面轎子已然都預備在院中。趙氏玉貞抱著小孩來到外面,方要上轎,李文芳過去一把抓住說:趙氏,你這一回娘家,不定嫁與張、王、李、趙,這孩兒是我兄弟留下的,趁此給我留下。由趙氏懷中把孩兒奪過去。趙氏放聲痛哭,坐著轎,母女同趙海明回了家。到了家中,母女下轎,來到上房,趙海明氣昂昂把門一鎖,拿進鋼刀一把、繩子一根,說:你這丫頭,做這無臉無恥之事,趁此給我死。如不然,明天我把你活埋了!黃氏老太太一心疼女兒,身子一仰暈過去了。趙氏玉貞一想:我要這麼死了,死後落個遺臭萬年,莫若我死在昆山縣大堂上去,死後可以表我清白之名。自己想罷,拿刀把窗戶割開,自己鑽身出奔。到了外面一看,滿天的星斗,不敢走前院,直奔後面花園子角門。開了角門一瞧,黑夜光景,自己又害怕。往外一邁步,門檻絆了一個筋斗,拿著這把刀,把手也碰破了,流了血。擦了一身的血跡,把刀帶好,自己往前行走,深一腳淺一腳,心中又害怕,又不認得縣衙門在哪裏。心中暗想:倘要被匪人掠搶,自己是活是死?

走到天光亮了,自己也不知東西南北,正往前走,祇見有一位老太太端著盆倒水,一見趙氏頭上青絲髮散亂,一身的血跡,不由的心中害怕,說:喲,這不是瘋子麼?趙氏玉貞一聽,借他的口氣說:好,好,好!來,來,來!跟我上西天成佛做祖!嚇的老太太撥頭就跑,見人就告訴來了瘋婦人了,甚是厲害。過路人又要瞧,聚了人不少。趙氏玉貞也找不著昆山縣,天有巳正,正往前走,祇見對面有人喊嚷:我也瘋了,躲開呀!趙氏抬頭一看,由對面來了一個窮和尚,口中連聲喊嚷:我也瘋了!趙氏看這和尚,頭髮有二寸多長,一臉的污泥,破僧衣短袖缺領,腰繫絨絛,疙裏疙瘩,光著腳穿著兩隻草鞋,走道一溜歪斜,腳步猖狂。趙氏一瞧,大吃一驚,心說:我是假瘋,這和尚是真瘋,倘若他過來跟我抓到一處,揪到一處,打到一處,那便如何是好?嚇的不敢往前走。

來者這瘋和尚,正是濟公。後面趙福、趙祿跟著,一聽和尚說我也瘋了。可是氣就大了。他倆想:花二百三十七兩銀子買了一塊石頭,壓的我二人力盡筋乏,賣了一百錢,他無故又瘋了,倒要看看怎麼樣。祇見濟公來到瘋婦人跟前,止住腳步,和尚口中唸道:要打官司跟我去,不認衙門我帶著去。說著話,和尚頭前就走。趙氏一想:莫非這和尚也有被屈含冤之事?他要打官司,我何不跟他走?和尚頭裏走,趙氏後面就跟著,大家看著真可笑。往前走了不遠,祇見對面來了轎子,和尚口中說:得了,不用走了,昆山縣的老爺拜客回來,我和尚過去攔輿喊冤告狀,有甚麼事都辦的了。我和尚過去一喊冤,轎子就站住,我非得打官司,誰也攔不了。趙氏一聽昆山縣老爺來了,心中說:這是該我鳴冤了。

不多時,祇見從那邊旗鑼傘扇,清道飛虎旗、鞭牌、鎖棍,知縣坐轎,前呼後擁,跟人甚多。這位知縣姓曾名士侯,乃科甲出身,自到任以來,兩袖清風,愛民如子,今日正是迎官接送回來。趙氏在道旁喊:冤枉哪!轎子立刻站住,老爺一看,祇見那道旁跪定一個婦人,年約二十以外,身穿縞素。知縣看罷,吩咐抬起頭來。祇見那婦人抬起頭來說:老爺,小婦人冤枉!知縣一看,說:你為何叫冤?從實說來!趙氏說:稟大人,小婦人趙氏,配丈夫李文元,丈夫去世,小婦人守孀。祇因昨天是哥哥的壽誕之辰,天有初鼓,小婦人在東院抱著末郎兒已然睡熟,使女叫門,從小婦人院中跑出一個赤身男子,上下無根線。我婆家哥哥,見事不明,也不知道怎樣,寫了一張替弟休妻字樣,我父親見事不明,寫了人家一張無事字樣,把小婦人帶回家去,給了繩子一根、鋼刀一把,叫小婦人自尋死道。小婦人非惜一死,怕是死後落一個遺臭萬年,故此求老爺給我辨白此冤。老爺一聽這件事,心中一動:他告的他娘家爹爹趙海明、婆家哥哥李文芳,清官難斷家務事。打算要不管,祇聽人群中有一窮和尚說:放著案不辦,祇會比錢糧。知縣一聽,說:甚麼人喧嘩?別放走了,拿住他!官人過去一找,蹤影全無。老爺吩咐把那婦人帶著回衙。

到了衙門之內,下轎升堂,又把趙氏叫上來一問,祇見趙氏一字不差,照方纔所說之話不二。知縣知道趙海明李文芳二人是本處二個紳士,傳來一間便知。想罷,吩咐:來人,先把趙海明、李文芳傳到。聽差人等答應,立刻就到趙宅門首,一叫門,有人出來問明白,到裏邊一回話,趙海明一聽,心中一動,道:好丫頭!你上縣衙去,現在我有甚麼臉在昆山住著?就跟人到了衙門。先稟見,知縣一看,是五品員外模樣,五官淳厚,看罷問道:趙海明,你女兒告你,你要從實說來!趙海明說:老父台在上,職員家門不幸,出這樣事,求老父台給職員留臉,不必問了。我要不親眼看見,如何能答覆?知縣說:事已到堂,焉能糊裏糊塗下去?本縣必要問明白。祇見來人回話:李文芳到!

不知此案如何辦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三回 巧取供審清前案 趙鳳鳴款留聖僧

話說知縣正在公堂之上,審問趙氏,下面差役上來稟報:將孝廉李文芳傳到。知縣吩咐帶上來。原來李文芳正在家中料理家務,外面家人進來稟報說:老爺,現在外面有昆山縣的差人來傳老爺過堂,是咱們二奶奶把你告下來了。李文芳一聽,勃然大怒,說:好一個趙海明,這廝反復無常。你既不要臉面,我還怕羞恥?自己把趙氏屋中那身男子的衣裳帶著,用包袱包著,跟著差人來到縣衙。

稟見知縣,口稱:老父台在上,孝廉李文芳給老爺行禮。老爺抬頭一看,見李文芳年有三十以外,頭戴粉綾緞色幅巾,迎面嵌片玉,繡帶雙飄,上面走金錢、鑲金邊、繡三藍花朵,身穿一件粉綾緞色袍,繡三藍富貴花,腰繫絲絛,足上篆底官靴,面皮正白,眉分八彩,目如朗星,五官清秀,透著精明強幹。老爺看罷,說:李文芳,趙氏是你甚麼人?他把你喊冤告下來,你可知道?李文芳說:回老父台,晚生知道。說:皆趙氏犯七出之條,我兄弟已然故去,故此我寫了替弟休妻的字樣,趙海明寫了無事字,他情願把女兒領回,不必經官,免致兩家出醜。不想,趙氏又聽他父親趙海明串唆,來捏詞誣告。老爺一聽,說:趙氏犯七出之條,有何為憑據。李文芳說:老父臺,有憑據。若沒有憑據,晚生也不敢無事生非。他是守節的孀婦,晚間由他院中跑出赤身露體男子,裏面有男子的衣服,晚生業已帶來,請老父臺過目。把包袱遞上去。知縣打開一看,裏面是男子頭巾、褲褂、鞋襪。

老爺一看,問:趙氏,你屋中可見這包袱沒有?趙氏說:回老爺,不錯,這包袱是在小婦人屋裏來著。老爺說:你既是守節的孀婦,你那院中又沒有男子出入,何以有男子的衣服?你還來刁詞誣控,攪擾本縣!大概抄手問事,萬不肯應,拉下去給我掌嘴!趙氏一聽,心中一動:我要在昆山縣堂下挨了打,我有何面目見昆山縣的人?再者趙氏門中豈不玷辱?莫如我一死倒好,死後必有隱婆驗我,可以皂白得分,我落個清白之名。想罷,自己往前跪趴半步,說:大老爺,先不必動刑,小婦人有下情稟告。老爺說:你講!祇要說得有情有理,本縣並不責罰你。趙氏說:小婦人我苦守貞潔,我院中並無男子出入,老爺如不信,有跟同榻而睡的人。老爺一聽,心中一動:既有跟他同床共榻的人,這事也許別人做的,他不知情。老爺說:甚麼人跟你同床共榻?趙氏說:是我那孩兒末郎的奶娘李氏。老爺吩咐傳李氏。手下差役人等下去,不多時把李氏傳到。

一上堂,李氏說:好我二主母!把我告下來了,我正要上堂前去鳴冤!來到公堂跪倒說:老爺在上,小婦人李氏給老爺磕頭。老爺睜眼一看,見李氏有三旬以外年歲,長得姿容豐秀,身穿藍衫、青裙,足下窄小宮鞋,老爺說:李氏,你二主母院中跑出一個赤身的男子,這男子衣服是哪裏來的?你必知情,從頭說了實話,與你無干!李氏說:回大老爺,小婦人我不知道,我昨天告假回家。老爺一聽,在上面把驚堂木一拍,做官的人,講究聆音察理,見貌辨色,說:李氏,你滿嘴胡說,你這就該打!你當奶娘,你說告假,難道說你走了,把孩子餓起來了不成?李氏嚇得顏色更變,說:老爺不必動怒,我這裏有一段隱情,回頭說。二奶奶,我可要說了。趙氏說:你說罷,祇要你照實話說。李氏這纔說道:老爺要問,小婦人也並不是久慣指著當奶娘為生,我就在西街住,離我家主人家不遠。是我家二主母僱了奶子散了,老不合適,我家就是一個婆母娘,丈夫貿易在外,我有個小女兒死了,我這也是一半行好。這一天,我二主母就問我:李氏,你不告假麼?我說:不告,末郎公子養活的又嬌,帶到我家去,二主母不放心,不帶了去,公子豈不要受屈?我家二主母因為這個,有兩天沒跟我說話。又過了些日子,我家二主母又叫我歇工,小婦人我是不敢違背了,我就告假,二主母還賞了我兩串錢,一包袱舊衣裳。晚間給公子吃了乳,我家去睡覺,我在家住了一夜。昨天我家二主母又叫我告假,我還說:今天是大老爺的生日,焉有我告假之理?’我家二奶奶說:你是我這院中的人,大老爺他也不能管。故此我就走了,告了假,二主母還給了我三吊錢。這天晚上,就出了這個事,故此我不知。素日我家二主母實係好人,並無閑雜人進院裏去。

老爺聽罷,說:趙氏,你叫李氏告假,是所因何故?趙氏說:小婦人是紅顏薄命,李氏他丈夫貿易在外,新近回來,我想為我這孩兒叫他夫妻分離,不叫他回去麼?小婦人是修和無人見,存心有天知。老爺自己不明白,到後面問太太就明白了。知縣一聽這話,其中定有別情,說:趙氏,你這是刁詞胡說,大概不打你,你也不說實話。來了呀!給我拉下去掌嘴。趙氏一想:我要等他打了我再死,我總算給趙氏門中丟臉,莫如我急速一死。想罷,說:老爺,不便動怒,小婦人我還有下情。知縣說:講!趙氏說:我死之後,千萬老爺派隱婆相驗,以表我清白之名,但願老爺公侯萬代。我死後老爺如不驗,叫我皂白不分,老爺後輩兒女,必要遭我這樣報應。說著話,自己拉出刀來就要在大堂自刎。知縣在上面也未攔!幸虧旁邊差人手急眼快,伸手把刀奪過去。知縣正在無可奈何,就聽外面一陣大亂,有人喊嚷:冤枉!圖財害命,老爺冤枉!老爺借這一亂,吩咐先把趙氏、李氏、李文芳、趙海明帶下去,先辦人命案要緊。差役人等將眾人帶下去,祇見外面有一個和尚,帶著一個人,兩眼發直,撲奔公堂而來。

書中交代:來者和尚非是別人,正是靈隱寺的濟公長老。原來濟公自帶著趙氏鳴冤之後,趙福、趙祿追上和尚。趙福說:師父,你老人家別犯瘋病,咱們走罷。和尚跟著往前走,來到南街趙鳳山的住宅門首,家人說:師父,這裏站一站,我們進去回話。不多時,由裏面二員外迎出來,趙鳳鳴出來一看,見濟公衣服襤褸不堪,心中暗想:我打算請了甚麼高人來給治病,原來是一窮僧。無奈拱手往裏讓。到書房落座,趙福、趙祿二人先把書信拿出來,二員外叫人獻上茶來。打開書信一看,是自己哥哥親筆手書,上寫:

夕陽入律,曙氣同春。伏唸賢弟德門景福,昌茂之時矣!前接華翰,知家務一切事宜,仰賴賢弟料理,愚兄承情莫盡矣!茲者叩稟嬸母太君,萬福金安!以是侄仰賴祖宗之福庇,蒙聖主恩德,簡任太守,不能日侍左右。前接二弟來函,知嬸母太君玉體違和,瞳眸被蒙。奉讀之下,感泣涕零,悲鳴之嘶,實傷五內。侄處請靈隱寺濟公禪師治病,精通岐黃,手到病除,可急癒矣!侄遣家人趙福、趙祿捎至黃金數錠,重五十兩,供為甘旨之資。已是侄盡忠則不能盡孝矣!並候均安不一。

不孝侄男趙鳳山頓首拜

趙鳳鳴看罷信書,這纔重新給濟公行禮,說:聖僧佛駕光臨,弟子有失遠迎,當面恕罪!我兄長給請聖僧前來給我老母治病,不知聖僧應用何藥?何等治法?濟公說:貧僧自有妙法。

正說著話,聽外面有腳步音,濟公說:外面甚麼人進來?趙鳳鳴也問:甚麼人進來?祇見由外面進來一位大漢,頭挽牛心髻,身穿舊褲褂,白襪青鞋,原來是種稻地的長工笨漢。和尚說:你怎麼這麼沒根基,把我的鞋偷了去?你一走到,我就聽出來了。那笨漢把眼睛一翻說:和尚,你別訛人,我的鞋,你怎說是你的?和尚說:二員外你看,我由臨安來,穿這草鞋,這麼遠走的了麼?我是穿著那鞋來的,到了門口我換上草鞋,他就把我那鞋偷了去。祇見這大漢方要給濟公爭辯,濟公說:你說是你的鞋,有甚麼憑據?說對了就算是你的。大漢說:我鞋底上有十四個釘子。濟公說:我鞋上有十六個釘子。大漢脫下來一數,果是十六個,急的要跟和尚打架。趙鳳鳴說:我給你兩吊錢再買一雙吧,這雙鞋給聖僧留下。大漢也不敢再爭,拿錢去了。趙鳳鳴說:聖僧要這鞋何用?濟公哈哈一笑,說:要給老太太治病,非這雙鞋不可!當時拿筆開了一個方子,趙鳳鳴一看,暗為點頭。

不知濟公寫是的何言語,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四回 誘湯二縣衙完案 兩公差拜請濟公

話說濟公和趙鳳鳴二人談話,問聖僧要用甚麼妙藥治眼。濟公說:這一雙鞋是藥引子,還要一個全單。藥味不同,我開出來,你等照方兒預備罷。叫家人取過文房四寶來,立刻,濟公寫完,給趙二員外一看,吩咐家人照樣預備,用包袱包好。濟公叫:趙福,扛著包袱跟我去,找藥引子去。沒有藥引子不能辦。趙福跟著和尚出了大門,又告訴趙福幾句話,立刻趙福去了。和尚信口唱著山歌,街前行走,唱的是:

得逍遙,且逍遙,逍遙之人樂陶陶。富貴自有前生定,貧窮也是你命該招。任你用機謀,難與天公繞。勸君跳出這朦朧,隨意逍遙真正好。盃中酒不空,心上愁須掃。花前月下且高歌,無憂無慮祇到老。

濟公信口作歌,一直出了西門。祇見前面有一人,扛著包袱,往前正走,那街市上之人全都讓他說:湯二哥,你老人家怎麼會走了?我們都不知道,也沒給你送行,有甚麼急事?祇聽那人說:我家來了一封急信,叫我急急回家。我回來再見罷!眾人讓著他,他並不站住。濟公一看,心中說:要把此人捉住,方好辦事。想罷,隨後就追,一直出了關廂。那人不住回頭,直看和尚,和尚後面緊追。那人就把包裹放在地下,坐在包袱上,心說:這個和尚,追我幹甚麼?我又不認識他。看他過來怎麼樣?和尚來到近前,也就坐在地下揚著臉看著那人,目不轉睛。那人氣往上撞說:和尚,你瞧我做甚麼?濟公哈哈一笑,道:你姓甚麼?那人道:我姓湯,你問我做甚麼?和尚說:你一說姓湯,我就知道你叫甚麼。那人說:我叫甚麼?和尚說:你叫湯油蠟。那人勃然大怒,說:和尚,你又不認識我,你為何張嘴就跟我玩笑?賭氣拿起包袱來就走,和尚隨後就追。走了有一里之遙,和尚後面直嚷:湯油蠟,你等等我!湯二一想:這個和尚真可氣,我不認識他,跟我玩笑。

往前走了不遠,眼前一個鎮市,有買賣舖戶,也有酒館。湯二一想:我進酒館喝兩壺酒躲躲他,大概窮和尚他沒錢,等過去我再走,省得他直叫我湯油蠟。想罷,進了酒舖坐下,說:夥計,你們這裏賣甚麼酒菜?’夥計說:我們這裏有酒,有豆腐干,賣餃子,沒別的。你要吃菜,南隔壁有賣的,我借給你一個盤子,你自己去買去。湯二拿了個盤子說:夥計,你給我照應著包袱。夥計說:不要緊,你去買去罷。湯二拿著盤子,剛一出酒舖,見和尚一掀簾子,進了酒舖。湯二心中好後悔,說:我要知道和尚來,我就不來了。自己已然拿了人家的盤子,又不好不喝,就在隔壁買了一盤熟菜。進酒舖一看,和尚把包袱坐在屁股底下,湯二一看,也不問和尚。湯二問夥計:我叫你看著包袱哪裏去了?夥計一看,和尚那裏坐著包袱,夥計過來說:和尚,你別坐著人家的包袱,給人家罷。和尚說:包袱是他的給他,我是纔撿的,祇當我又丟了。夥計心說:跑我們屋裏撿東西來了。立刻把包袱給了湯二。

湯二在和尚對面坐下,每人要了兩壺酒,夥計說:有湯面餃,你們二位吃不吃?和尚說:吃得了。夥計下去工夫不大,說:湯面餃好了,你們二位要多少?和尚說:熱不熱?夥計說:剛出籠,怎麼不熱。和尚說:熱,我怕燙了嘴,待涼再告訴我。湯二說:給我來十個。和尚見湯二要,說:我也要十個。夥計給端過來兩屜,每人一屜。湯二要醋蒜,還沒吃呢,和尚把餃子掰開,啐了一口痰,復反放在嘴裏嚼了吃了。湯二一瞧,說:夥計拿開罷,我嘔心死。夥計說:大師父,你別鬧臟,你這麼吃,人家一嘔心,都不用吃了。和尚說:我就不那麼吃了,叫他吃罷。湯二剛吃,和尚把草鞋脫下來,把熱餃子擱在鞋裏,燙得臭汗味熏人。湯二賭氣,把筷子一摔:不吃了!和尚把筷子也往桌上一摔,說:你不吃了,我還要吃呢。跑堂的過來一算帳,說:你們二位,都是一百六十八文。湯二帶著還有六百多錢,剛要掏錢,和尚那邊說:唵敕令赫!伸手掏出有六百多錢。湯二一瞧和尚掏出那串錢,心說:是我的那串錢。一摸懷中果然沒了。心中納悶:我腰裏的錢,怎麼會跑到和尚腰裏去?自己哼了一聲,和尚拿著這串錢說:這串錢是你的罷?湯二說:和尚,錢可是我的,我不要了,你拿了去罷。和尚說:不能,錢是我撿的。方纔我一進來,見錢在地下,我撿起來。是你的,給你,我不要。說著,把錢拿過去。湯二把錢拿起來說:和尚,你倒是好人,你要不鬧臟,我真請你喝幾壺酒。和尚說:我就不鬧臟,你請我喝兩壺。湯二說:那有何妨,我就請你喝。和尚說:夥計,你給拿二十壺酒來。夥計拿上酒來,湯二見和尚一口就是一壺,湯面餃三個一口,兩個一口。湯二一看,大概吃完了,得一吊多錢,給我六百,得拐回去一半去,湯二就說:和尚,我可沒錢了,今天咱們別讓,你吃你給,我吃我給,同桌吃飯,各自給錢。和尚說:你要小氣,今天連你吃都是我給,我焉能擾你?我最實心的,我說我給你就別讓。湯二倒覺著過不去。和尚說:我說我給就我給,算到一處。夥計一算,二帳歸一,兩吊二百八十。和尚說:我給,我最實心的。你別瞧我穿的破袍子,有肉不這上。湯二說:還是我給罷。和尚說:你給,你就給,我是實心的。湯二無法,委委屈屈打開包袱給了錢,自己生氣。和尚扛起湯二的包袱就走,湯二說:和尚你吃了我的兩吊錢,你還要搶我的包袱?和尚說:不是,人得有人心,我不能白吃你,我給你扛著好不好?湯二一想,和尚倒也有良心,真倒罷了,說著話,出了酒舖。

湯二往西走,和尚往東走,湯二一回頭,說:和尚,你怎麼往東走?和尚說:我是東川的,你是西川的,我跟你往西做甚麼?湯二說:你拿我的包袱給我。和尚說:你的包袱給我拿著。湯二說:和尚,你要搶我?和尚說:不但搶你,還要打你。和尚用手一指,口唸:唵嘛呢叭咪吽!敕令赫!湯二打了一個冷戰,就迷糊了。和尚過去打了湯二一拳,把鼻子打破了,流出血來。和尚抹了一包袱血跡,帶著湯二往城裏走。剛到關廂,有人認得湯二,就問:湯二哥,甚麼事?和尚說:你們少管,圖財害命事。嚇得這人也不敢問了。和尚帶著湯二,一直來到昆山縣。

到了縣衙,和尚往裏走,口中直嚷:陰天大老爺,和尚冤枉!旁邊有差人說:和尚,別胡嚷,哪有陰天大老爺?和尚說:圖財害命,人命案。說著往裏走,直到公堂。

老爺已派人把趙氏等帶下去,見來了一個窮和尚,扛著包袱,上面污血,湯二迷迷糊糊來到公堂跪下。和尚一站,老爺說:和尚,你見了本縣,因何不跪?可有甚麼冤枉事?可有呈狀?濟公說:我和尚祇因在廟中眾僧人都欺負我,我師父叫我化緣,單修一個廟。把殿宇全都蓋好了,正要開光,偏巧下了半個月的雨,又都坍塌了,又不能再化緣,我師父在這昆山縣地面有兩頃地,叫我賣了蓋廟。我帶著一個火工道,把地賣了,帶著銀子,走在半路,我那火工道他說要出恭,我和尚頭裏走。在三岔路等了有兩個時辰,見這人他背著我的包袱來了,敢情他把我火工道圖財害命了。老爺把案桌一拍,說:你叫甚麼名字?因何你把火工道圖財害命?湯二纔明白過來,一瞧這是公堂之上,自己就把方纔之事,說了一遍。老爺說:和尚,你這包袱是湯二的?濟公說:我也不必跟他相爭論,我和尚開個單子,他要說對了包袱的東西,我的單子不對,那是我誣告不實,老爺拿我治罪。如我的單子對了,他說不對,那是他圖財害命。老爺一聽有理,就叫和尚寫。寫完了,呈給老爺一看,字還很好,上寫:紅綾兩匹,白布兩匹五尺,黃綾一塊,紋銀二百兩,大小三十七塊,錢兩吊,舊衣裳一身,鞋一雙釘子十六個。老爺一問湯二,焉想到由此人身上又勾出謀奪家產、暗害貞節烈婦之事。

要搭救趙氏玉貞,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五回 華雲龍氣走西川 鎮八方義結英雄

話說知縣看罷和尚寫的單子,這纔問湯二:你說包袱是你的,你說裏面都是甚麼東西?你要說對了,把包袱給你﹔你若說不對,我要辦你圖財害命。湯二說:我那包袱裏有碎花水紅綾兩匹,松江白布兩匹,有錢兩吊,使紅頭繩串著,裏面還有紅綾一塊,有舊頭巾一頂,舊褲褂一身,舊鞋一雙,有紋銀二百兩,餘者並無他物。老爺一聽,說:和尚,你寫的跟他說的一樣,叫本縣把包袱斷給誰?和尚說:老爺問的還不明白,老爺問他銀子多少件?湯二說:我那銀子就知是二百兩,不知多少件?老爺勃然大怒,說:你的銀子,你為何不知道件數?打開包袱一看!立時把包袱打開,一點,別的東西都對,銀子果然是三十七件。老爺說:湯二,我看你這東西,必是久慣為賊。你把這和尚的香火道殺了,死屍放在何處?湯二說:小的實實不是圖財害命,這個包袱有人給我的。老爺如不信,把給我包袱的人,傳來一問便知。老爺說:甚麼人給你的包袱?湯二說:是本縣的孝廉李文芳,他是我的主人,他給我的,我並未圖財害命。老爺就問手下書吏人等,本縣有幾個孝廉李文芳?書吏回稟,就是一個孝廉李文芳,老爺吩咐傳李文芳上堂質對。

李文芳正在書房坐著生氣,眾書吏都跟他認識,正在勸解他。外面差人進來說:請李老爺過堂。李文芳問:甚麼事又叫我過堂?差人說:人命重案。李文芳到堂上一看,湯二正在那裏跪定,旁邊站著一個窮和尚,也不知是所因何故。湯二說:員外,你給我這個包袱,他訛我,說我圖財害命。濟公在旁邊說:你拉出你窩主也不怕,咱們看看誰行誰不行。知縣那裏問道:李文芳,你可認識他嗎?李文芳一聽:這件事,甚不好辦,我別和他受這牽連官司。遂說:回稟老父台,孝廉不認識他,包袱不是我給的。

知縣勃然大怒,說:好大膽鼠輩!我不動刑,你也不肯直說來,看夾棍伺候!三班人役,立刻喊堂威,吩咐人來,把夾棍一放,嚇的湯二顏色改變,說:老爺不必動刑,我還有下情告稟,我和李文芳還有案哪!老爺吩咐:招來!湯二說:小人原籍四川,自幼在李宅伺候我家二員外,書房伴讀,指望我家二員外成名上達,我等也可以發財。不想,我家二員外一病身亡,我一煩悶,終日飲酒取樂,醒而復醉。這天我家大員外李文芳把我用酒灌醉,問:你願意發財不願意?小人說:人不為利,誰肯早起哪!我說願。他說:你要能赤身藏在你二主母院中,等我生日那天,我叫使人叫門,你從裏面出來,我給你二百兩銀子。小人一時被財所迷,就應允了。昨天是我暗中藏在二主母院中,候至天晚,我溜進房中,在床底下把衣服全脫了,放在床上。我看見二主母抱著小孩睡熟,我自己出去一聽,祇聽外面叫門,我往外一跑,被我家員外同趙海明看見,也沒抓住我,我躲在花園書房之內。候至天明,我纔知道把二主母休了,小孩子留下,要辭奶娘,奶娘祇哭不走。我家大員外要謀奪家產,給了我二百兩銀子,連綾子帶布,下餘還等轉過年再來給我。我打算要回家,不想遇見這麼一個要命鬼和尚,他說我圖財害命,我並未作那樣之事。這是已往之事,小人並無謊言。

知縣一聽,方纔明白此事,旁邊招房先生寫著供,心中暗罵:好一個李文芳,混帳東西!還是個孝廉,做出這樣傷天害理之事!招房先生寫完了供,知縣吩咐把趙氏、李氏及趙海明帶上堂來,叫招房先生一唸湯二這篇供,趙海明一聽,這纔明白自己的女兒是貞節烈女,自己頗覺後悔,幾乎叫我逼死,心中甚是可慘,這纔給老爺叩頭,求老爺作主。

知縣勃然大怒,說:李文芳,你既是孝廉,就應當奉公守分,竟做出這樣傷天害理之事!為子不孝,為臣定然不忠﹔弟兄不義,交友必然不信。你兄弟既死,你應該憐恤孀婦,也是你李氏門中的德行。趙氏苦守貞節,你反施這樣虎狼之心,設這等奸險之計,你就死在地府陰曹,怎麼對得起你兄弟李文元的鬼魂?你知法犯法,本縣要重重辦你,你是認打認罰?嚇的李文芳戰戰兢兢,自己覺著臉上無光,心中慚愧,無話可答,求老父台開恩,請示:認打怎麼樣?認罰怎麼樣?老爺說:認打,我行文上憲,革去你的孝廉,本縣還要重辦你。你要認罰,本縣待你恩典,你快把你家中所有的產業,歸趙氏經管。他母子如有舛錯,你給我立一張甘結存案,那時有舛錯,我拿你治罪。我罰你五萬銀,給趙氏請旌表,立牌坊,你還得叫本處的紳士公同用轎,把你弟婦迎接回去。如不遵行,本縣我仍然重辦你。李文芳說:那是老父台的公斷,舉人情願認罰。遵老爺堂諭辦理。老爺說:雖然如是,本縣我還要責罰你,恐你惡習不改。來!傳吏房書,給我責他一百戒尺!吏房立刻上來。李文芳本是本處的紳士,苦苦的哀求,老爺說:我不叫皂隸打你,就是便宜。吏房過來,打了一百戒尺,打的李文芳苦苦求饒。

老爺吩咐帶趙海明,老爺說:趙海明,你見事不明,幾乎把貞節婦逼死,你認打認罰?趙海明叩頭說:我認打如何?認罰如何?老爺說:認打,我把你員外革去,打二百軍棍﹔認罰,罰你三千銀,當堂交來,並非本縣要,給你女兒蓋一座節烈祠,留芳千古。趙海明說:那是老爺的思典,我出六千銀也願意。

老爺又叫把李氏帶上來,老爺說:李氏,你要好生伏待你二主母,你雖然是不指著當奶娘,既出來就得實心任事。你二主母有體恤你之心,你也該盡心,再說把孩子奶大,你也有名有利。李氏說:謹遵老爺之諭。

柳知縣說:湯二,你這廝狼心狗肺,你二主人在日,待你如何?湯二說:二員外在日,待我甚厚。老爺說:既是二員外待你甚厚,他死了,你就該在你二主母跟前盡心,你反生出謀奪家產、合謀勾串、陷害貞節烈婦。來人,把他拉下去,重責八十大板,用二十五斤的枷,在本處示眾三個月,遞解原籍,交本地方官嚴加管束。眾人具結,李文芳約請紳士迎接趙氏回家,與末郎兒團圓,這且不表。

眾人下了堂,老爺倒為了難,心說:這個和尚怎麼辦法?要沒有和尚,我這案斷不完,要說多虧他,他又說香火道圖財害命,我哪裏給他找兇手去?老爺心中想:我威嚇他幾句,說他誣告不實,打他幾下,胡亂把他轟下去就完了。老爺剛想到這裏,還沒說話。和尚說:老爺你這倒為了難了,要沒我和尚,這個案辦不完,要說多虧我和尚,你又得給我辦圖財害命,莫如威嚇我幾句,打我幾下,糊裏糊塗把我逐出去。老爺說:和尚你猜著了,來,拉下去給我打!官人過來就拉,說:和尚,你躺下!和尚說:舖上被了麼?官人說:沒有那些說。和尚就嚷:我要捱打了!我要捱打了!連嚷了兩聲,就聽外面有人嚷:大老爺千萬別打我們那位和尚。

由外面進來一人,背著包袱,跪到公堂。老爺一看,是個長隨的打扮,說:你叫甚麼名字?這人說:我叫趙福,我是火工道,我和和尚走在半路,我要出恭,出完了恭,沒追上和尚。我一打聽,聽說和尚打了官司。和尚說:老爺,這是我的火工道,老爺打開包袱看,如裏面東西不對,這算我和尚誣告不實。老爺打開包袱一看,果然跟湯二的包袱一樣,連銀子件數都對。老爺一想:這可怪!看趙福不像火工道的人,老爺說:趙福,你不像火工道,你說實話,那和尚是哪廟的?趙福把濟公的根本源流,如長如短一說,怎麼被趙太守所請來到昆山。知縣一聽,趕緊離了座位,恭恭敬敬過來行禮,說:聖僧,原來是秦丞相的替僧濟公,弟子實在不知,多有得罪!若非是你老人家前來,弟子這案焉能斷的清?來,把這包袱賞給聖僧跟人罷!和尚說:謝謝!當時告辭,把兩個包袱賞給趙福、趙祿,每人一個。

一同來到二員外家中,掏出一塊藥來,和尚給老太太洗眼,就透清爽,一連三天,就透了三光。趙鳳鳴先叫兩個家人回臨安,留濟公住著,給老太太治眼。老太太眼也好了,濟公在這裏住了三個月,終日跟趙鳳鳴講文理。

這天,忽然家人進來回稟說:現有臨安來了兩位班頭,請濟公有緊要大事。和尚按靈光一算,就知臨安出了塌天大禍。

不知所因何故,請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六回 賀守正花群雄結拜 逛臨安城巧遇王通

話說濟公正在昆山縣趙宅閑住,把老夫人眼也都治好了,屢次要走,二員外不放,苦留在書房之內。每日閑談詩文,濟公對答如流,二員外益加佩服,說:可恨和濟公相見之晚,自己要早見濟公,文章必然大長。濟公在這裏,不知不覺住百天之久。

這天外面有人來回話,帶進臨安太守衙二位班頭來,站在面前,給濟公行禮,說:聖僧,你老人家這些日子未在臨安,祇鬧的天翻地覆,我二人特來請你老人家。和尚一問:二位班頭,怎麼一段事?二人從頭至尾,述說一番。

書中交代:是那西川路出了一個江洋大盜,此人姓華名忠字元龍,綽號人稱乾坤盜鼠。由十八歲在綠林闖蕩,跟鬼頭刀鄭天壽久在一處,都是有文武全材,就是好採花,都在鎮山豹田國本家寄住。一拜之交有數十位,惟有五個至近之人,都是綠林人物,人稱五鬼。內中有開風鬼李兆明、雲中鬼鄭天福、雞鳴鬼全德亮、蓬頭鬼雲芳、黑風鬼張榮,人都知曉西川五鬼一條龍。祇因窩主田國本由西川搬走,不知去向,這些人無地可居,都四散各投親友。華雲龍在西川採花作案,留下了九條命案,都是先姦後殺,地面官差總領各處尋蹤訪拿甚急,他一想此地不能久住,因此他離了西川。到了江西玉山縣,聽人傳說此地有一位保鏢達官,人稱威鎮八方楊明,乃是一位英雄,專好結交天下豪杰。華雲龍去到鳳凰嶺如意村拜訪楊明,家人回稟進去,楊明一聽,知道華雲龍是一個採花淫賊,告訴家人不見。家人出去告訴:我家主人不在家。華雲龍無奈,已然走了。

過了幾天,又有人提楊明在家,華雲龍去拜,又未見著,一連去了三次。這日楊明把他請進去,一說話,本來人又能說,對答如流。他看楊明身長八尺,細腰扎臂,頭戴寶藍緞色扎巾,金抹額二龍鬥寶迎門一朵絨桃,身披寶藍箭袖袍,腰束絲鸞帶,足下青緞快靴,閑披藍緞團花氅,面如古月,眉分八彩,目如朗星,準頭端正,三山得配,四字方口,海下一部黑鬍鬚,分為三綹飄灑胸前,五官清秀,品貌端方。華雲龍甚為欣羨,說:小弟久仰兄台大名,實深想念。今幸得會,實三生之大幸也!楊明說:愚下有何德能之處?多蒙雅愛,屢次枉駕,未能面會。二人說了幾句謙虛話,華雲龍說:小弟異鄉客居,年幼無知,求兄台教益。楊明見華雲龍說話和氣,心中甚喜,留在客廳吃酒。提說他從前在西川採花作案之事,華雲龍甚是後悔,楊爺要給他慶賀守正戒淫花,戴花不准採花,華雲龍也願意。楊明撒帖請人,內中有追雲燕子黃雲、鐵面夜叉馬敬、千里獨行楊德瑞、千里腿楊順、飛天火祖秦元立地瘟神馬兆雄、追風燕子姚殿光、過渡流星雷天化、登萍渡水陶芳、踏雪無痕柳瑞、順水推舟陶仁、摘星步斗戴奎、飛天鬼石成瑞、夜行鬼郭順、三忿鬼姚洞、金臉鬼焦亮、律令鬼何清、探花鬼馬誠、矮月蜂鮑雷、雷鳴、陳亮等,共是三十六人結拜,給華雲龍慶賀守正戒淫花。大家喝了血酒,從此別人走了,華雲龍他在楊爺家中住著。無事也同到鏢局裏去去,跟著楊爺學打鏢,學了一路八卦篆還刀,就在這裏一住三年之久。

這日他想要去逛臨安城,楊明給了他一百兩紋銀,臨走囑咐他:到外面不可胡為,無事早回來。他自己自離了江西玉山縣鳳凰嶺如意村,在路上曉行夜住,飢餐渴飲。

這日到了臨安城,先到錢塘門外,在大街一看,祇見人煙稠密,買賣舖戶不少,祇見路北有一座酒樓,字號是望江樓,掛著酒幌子、茶牌子,兩旁抱柱上有對聯,上寫醉裏乾坤大,壺中日月長。華雲龍想要在這裏吃兩盃酒,邁步進去一看,樓上下甚亂,登樓梯上去,找了一張桌坐下。方纔要酒,猛抬頭一看,見東面樓窗下坐定一人,頭戴紫緞色六瓣硬包巾,身穿紫緞色箭袖袍,腰繫皮挺帶,肋下佩著腰刀,足下薄底緞靴,閃披綠色緞繡團花一件英雄氅,面皮微紫,紫中透紅,黑真真兩道重眉,一雙怪眼皂白得分,準頭豐隆,三山得配四字口,壓耳兩給綹毫,海下抱長一部剛髯,看此人真是推壘著威風,一股殺氣。華雲龍一看那人,獨自在那裏擺著一桌酒,華雲龍趕緊過去行禮說:二哥少見,久違!你我自西川分手,倏經四載的光景,萬不想你我在此相遇,兄台一向可好?那人一看,哈哈大笑說:原來是華二賢弟,真是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逢。

書中交代:這個人姓王名通,綽號人稱鐵腿猿猴,乃是西川路的江洋大盜,跟華雲龍是換帖的弟兄。二人是許久未會,今天在此相遇,彼此各敘離別。二人落座,重新要酒要菜,喝著酒,王通問道:二弟你我由西川分手,賢弟在哪裏存身?今天來此何幹?華雲龍把在江西拜遇威振八方楊明,三十六友結拜慶賀守正戒採花,從頭至尾述說一遍,這纔問:兄長來此是閑逛,是有事呢?王通說:我來到這裏,找一個仇人。祇因我兄長在成都府當一名書辦,因為二百兩贓銀,狗官把我兄長入獄,悶死在獄內。那時我並未在家,等我回去纔知道。我要找那狗官,給我兄長報仇,無奈那狗官已然卸任,我來到京都,尋找於他。我今天纔到,尚未打店,你我二人可以住在一處。華雲龍說:好,我也纔到。

二人正在說話,祇聽樓梯咚咚一響,上來一人,手內拿著果筐,此人野十來往歲,頭戴青布頭巾,青布小夾襖,青布夾褲,白襪青靸鞋,淡黃的臉面,細眉圓眼,鷹鼻子,裂腮額,微有幾根鬍鬚,上頭七根,下頭八根。一上樓來是吃酒的,他向各桌上一看,忙到華雲龍桌上,把筐子放下,說:哎呀!原來是二位太爺,小人有禮!趴地下就磕頭。華雲龍一看,說:我打算是誰?原來是劉昌。原來劉昌生長西川,久和這些綠林人物在一處,充當採盤子小夥計,祇因被事牽連,他逃在臨安城,作一個小本經營,今日遇這二位,連忙過去行禮。王通說:起來,劉昌你在這裏甚好?住在甚麼所在?哪裏有繁華熱鬧所?你說說我聽。我二人初到此地,人地不熟。劉昌說:二位太爺要逛這西湖,三條大街,買賣舖戶都有。西湖十景,天下第一的城隍山,都是這熱鬧之處。二位大爺要逛,跟我走走,天晚也不必住店,我那裏有間上房,院中靜雅,並無閑雜人等,也可住。華雲龍一聽這話,心中甚喜,劉昌坐下,跟著一同吃酒。

三人用完飯,王通給了錢,三人下了酒樓一看,街市之上,人煙不斷。信步到了城隍山上,一看,果然好一處山林,樹木森森,來往遊人不少。正往前走,祇見對面來了一乘小轎,內中坐定一個女子,真真是梨花面,杏蕊腮,瑤池仙子、月殿嫦娥不如也。華雲龍一看,他是久慣採花之人,非得真好,不能入他的眼,他是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今日一見這婦人,跟隨轎後,直到錢塘外,路北有一座烏竹庵,那轎子進去。他一回頭,見王通、劉昌二人,也在後面跟來,到了無人之處,問劉昌:你知道這個婦人的來歷不知?劉昌說:這個人,二太爺你老人家別妄想,這個人是趙通判之女,給孫孝廉之子為妻,未過門,孫家之子已死,趙家之女要去弔孝說:我和你兒有夫妻之名,沒有夫妻之分,開開棺材我看看。孫家叫人一開棺材,那姑娘把頭髮自己剪了,要守望門寡。婆家、娘家兩旁都勸他不要,他自己一氣到烏竹庵出家,帶髮修行。這是娘家常接去,你老人家問,要想別的怕不行。華雲龍一聽,心中一動,要夜入尼庵前去採花。

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七回 遇節婦淫賊採花 泰山樓復傷人命

話說華雲龍聽劉昌之言,自己也未答言。三人吃了晚飯,住在錢塘門外劉昌家中。天有初鼓之後,自己也睡不著,起來看了看王通、劉昌二人都睡了,自己起來把夜行衣包打開,把夜行衣換好,把白晝的衣服換下來,用包裹斜插式繫在腰間,把鋼刀插在軟皮鞘內,擰好了軋把簧,自己這纔出離了上房,將門倒帶。抬頭一看,見滿天的星斗,並有朦朦的月色,跳牆出了這所院落。

見街市上路靜人稀,來到尼庵以外,擰身縱上房去,往四野一看,這座廟是三層大殿,正大殿東邊有一個角門,單有一所東跨院。來到東房南一看,見那院中是北上房三開,東西配房各三間,正南是一道牆,裏面栽松種竹,院中倒也清雅,北上房東裏間屋中,影影射出燈光,隱隱有唸經之聲,東配房北裏間也有燈光。他這纔由東配房上跳下來,直奔北上房臺階,來到窗櫺以外,把紙濕破一看,這屋中是順前檐的炕,炕上有一張小桌,桌上面有一盞燈,有四個小尼僧,都是十四五歲,在那裏抱著經本,那裏唸經。地上靠北牆一張條案,上面堆著許多經卷,頭前一張八仙桌,兩邊有兩張椅子,上首椅子上坐著一位老尼僧,有六十多歲,長的慈眉善目。華雲龍看了一看,這裏面並沒有那一個帶髮修行的少婦,復又轉身夠奔東配房。

來到北裏間窗櫺以外,把窗紙濕了一個小窟窿,往裏一看,也是一張床,上面有一張小床桌,桌上擱著燈,旁邊坐著正是那白天坐轎的那少婦,正在燈下唸經。華雲龍看罷,推門而入,來到房中,把趙氏嚇了一跳,自己正在唸經之際,見外面進來一個男人,穿著一身青,背後插著刀,趙氏趕緊問道:你是甚麼人?此地乃是佛門淨地,黑夜光景來此何幹?快些說。華雲龍說:小娘子,白晝我見你坐轎由城隍山經過,我見你貌美,我跟到此處,故此我今夜前來尋你。你要從我片刻之歡,我這裏有薄意相酬。婦人一聽,把臉一沉說:趁此出去,不然我要嚷了!把我師父叫來,將你送到當官,悔之晚矣!華雲龍一聽這話,勃然大怒,說:好!你要從我便罷,如不從我,你來看!用手一指背後的刀。那婦人一看,本是位烈節的婦人,趕緊就嚷:了不得了!殺了人了!救人哪!華雲龍一聽,恐怕有人來,過去一揪青絲髮,拔出刀撲的一刀,竟將婦人殺死,可憐紅粉多嬌女,化做南柯一夢西。華雲龍本是一團高興,今朝把人一殺,心中甚是懊悔,祇見外面老尼姑說:甚麼人在我這裏擾鬧?已把房門堵住。華雲龍急了,照定老尼姑頭上就是一刀,老尼姑一閃身,正砍在膀背之上,老尼姑哎呀!一聲,翻身栽倒。

華雲龍趁勢縱在院中,擰身上房,自己仍由舊路回來。劉昌正醒了,說:華二太爺上哪裏去了?華雲龍也不隱瞞,就把方纔採花之事,如此如此一說,王通也醒了,聽的明白,說:二弟初到此地,就做了這樣的大案,惟恐你在此地住不長久。華雲龍一聽,微微一笑,說:不要緊,就憑此地這幾個班頭,我有個耳聞報,不足為論。說著話,二人起來。

天光亮了,華雲龍說:劉昌,你做你的買賣去,不要跟我二人閑逛,你有公事在身。劉昌答應去了。王通同華雲龍二人,夠奔錢塘門,見街市上人煙稠密,二人就聽紛紛傳言:烏竹庵回頭驗屍。王通說:兄弟,咱們二人找清雅地方喝酒去罷,不要在那裏閑逛。二人進了城,來到鳳山街路北,有一座泰山樓,是一個大酒飯館,二人想要進去喝盃酒。二人邁步進去,見裏面雖有櫃灶,並無人張羅座,二人上了樓一看,見櫃裏坐定一人,面如青粉,頭戴寶藍緞四綾巾,身穿寶藍緞大氅,長得兇眉惡眼,怪肉橫生,有四五個跑堂的,都不像正經買賣人。二人坐下多時,也沒人過來,就聽那萬字櫃裏面如青粉那人說:夥計們,方纔我沒起來,聽你們大家嚷甚麼來著?’夥計說:別提了,你回頭吃碗飯去瞧熱鬧去罷,錢塘門外有座烏竹庵,廟裏有一個守節的孀婦帶髮修行。昨夜晚間被淫賊殺了,還把老尼姑砍了很重的刀傷,少時就驗屍,你說這事多蹊蹺?就聽這位青臉掌櫃的說:這個賊真可恨!可惜這樣貞節烈婦,被淫賊給殺了。必是這個賊人,他上輩叫人家給淫過,他這是來報仇來了。華雲龍氣得眼一瞪,又不好答話,自己在這裏生氣,把腳一蹬板凳,說:你們這幾個東西,沒長眼睛,二太爺來了半天,怎麼你們不過來?是買賣不是?夥計一聽,把眼睛一翻,說:你先別嚷,你若要來挑眼,你打聽打聽這個買賣誰開的?告訴你罷,我們自從開張,打了也不是一個了,淨說本地的匪棍,打了十幾個,打完了拿片子送縣。告訴你是好話,你先別挑眼。華雲龍一聽此言,把眼一瞪,說:二太爺不論是誰開的,你惹翻了二太爺,我放火燒你的樓。你把你們東家找來,二太爺我會會,莫非他項長三頭,肩生六臂?二太爺我挑定眼了。

書中交代:這座酒樓的東家,原本是秦丞相的管家秦安他的侄兒叫淨街太歲秦祿開的。這座酒樓本不為賣散客座,所為是有人托人情打官司來,找秦祿他給秦相府走動,所拉攏都是幾個仕宦人等買賣,很勢利。今天見華雲龍一發話,秦祿由櫃裏就出來說:甚麼東西,敢在我這裏發橫?來人,給我打他,打完了他,拿我的名片,把他送縣。華雲龍一聽,氣往上撞,伸手就把刀拉出來,秦祿說:你敢殺人麼?拿刀怎麼樣,給你砍!自己倚仗有勢力,把腦袋往前一遞,華雲龍說:殺你還不如碾臭蟲。手起刀落,秦祿腦袋分了家。嚇得夥計喊嚷:我的媽!往下就跑,腳底下一軟,咕嚕嚕滾下樓梯去。

立時有人到本地面官廳去報:我們酒樓上來了兩個人,把我們東家殺了!眾官人說:趕緊拿!及至眾人來到樓上一瞧,樓上並沒了人。華雲龍同王通早由樓窗跳出去,站在人群中看熱鬧,見泰山樓都圍滿了人,眾人說:賊跑了!有說:不要緊,這賊跑不了。咱們太守衙門,有四位班頭,叫柴元祿、杜振英、雷四遠、馬安杰,這四位久慣辦有名的江洋大盜,像這個賊,不等三天必辦著。華雲龍在人群中聽明白,記在心中,同王通找了個背向所在,進了酒舖,到雅座裏坐下喝酒。王通就說:賢弟,你太鬧的不像,昨天你方到這裏,晚間殺了一個,今天又殺了一個。華雲龍說:我告訴大哥說,既我來到這裏,我要做幾件驚天動地之事,也是他自己找死。方纔我聽見說,此地有四個能辦案的馬快,我倒要鬥鬥他們這幾個,晚間我到秦相府去,把當朝宰相秦喜的項上人頭取來。我要在臨安城住半年,倒要看甚麼樣的人物前來拿我。王通說:賢弟,你當真有這個膽量?華雲龍說:我焉能說了不算。王通說:賢弟真要敢做這件事,愚兄也必跟著,我二人也是多貪了幾盃酒。王通拿話一激他,華雲龍氣往上沖,吃完了酒,二人就直奔秦和坊前去探道。兩個人探完道,找了個僻靜的酒舖,說話談心。

候至天色已晚,二人來到無人之處,把夜行衣包打開,換去白晝衣服,打在包裹之內。來到秦相府,擰身上牆,躥房越脊,如履平地相仿。來到秦相府的內宅,各處一尋找,見後宅北上房屋中,燈光閃閃。兩個人一想:這裏是內宅,大概必是秦相所居之處。瞧見裏面有兩個丫鬟,在那裏坐著值宿,都是十四五歲,桌上點著蠟燈。二人躥上房來,伸手掏出一支薰香點著,往房中一送,少時把兩個丫鬟都薰過去。華雲龍這纔進到中間一看,祇打算是秦相在屋裏住,敢情是秦夫人臥室。華雲龍一看,座頭之上放著鐲囊,內邊有奇巧玲瓏透體白玉鐲一對,半天產,半人工,實乃外國進貢之物,被秦相留下。華雲龍說:王二哥,你要這個罷!王通說:我不要,你要罷!又回頭見那邊有一個鳳冠盒子,裏邊有十三掛寶貝,垂珠鳳冠一頂,也拿起放在囊中,然後出來,見桌上有筆硯,拿起筆來,在牆上寫了兩首詩,投筆於桌,自己轉身到外面,合王通二人竟自去了。

秦相一早起來上朝,必要到裏邊來,一見丫鬟昏迷不醒,到屋中一看,失去鐲囊、玉鐲、鳳冠,急派人先把夫人、使女救活,一看牆上,秦相方知賊人已遠去了。

不知牆上寫的是何詩句,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八回 趙太守奉命捉賊 昆山縣迎請濟公

話說秦丞相起來看牆上寫的兩首詩,是賊人留下筆跡。上寫的是:

乾元宇宙逞英雄,坤刀一口任縱橫。

盜取大位奸邪佞,鼠走山川樂無窮。

化日光天日正中,雲遊四海屬我能。

龍天保佑神加護,偷盜奸臣氣不平。

秦相看下面還有一首是四句,寫的是:

一口單刀背後插,實是雲龍走天涯。

丞相若見俠義客,著派臨安太守拿。

秦相看罷,立刻到朝房,派人遞了請假的折子,然後派人到臨安太守衙門,把臨安太守請來。不多時太守來到,一稟見,來到書房,趙鳳山說:丞相呼喚卑職,有何吩咐?秦相說:我請太守到我家驗勘。昨天晚上竟有江洋大盜,把我的傳家之寶,奇巧玲球透體玉鐲一對,十三掛寶貝垂珠鳳冠一頂盜去,臨走還留有兩首詩。太守一聞此言,嚇的魂驚千里,說:卑職即刻派人晝夜巡查,帝都之所,人煙稠密,最易藏奸。丞相開恩,候卑職回去,趕緊派差拿賊。丞相說:我給太守期限三天,要把賊人拿住,將我的傳家之寶交回。太守無奈,說:遵鈞諭。把賊人所留的詩句抄下來,帶著回衙。

到了衙門,派人請錢塘、仁和二縣,並鎮虎廳所屬的官員,一並前來。等眾人齊到太守衙門,趙鳳山說:現在丞相府失去玉鐲、鳳冠,相爺把我傳去,給了三天限,緝拿賊人,諸公回衙,趕緊派人訪拿,如有人拿獲賊人,一府兩縣共賞銀一千二百兩,諸公回去急辦為妙,倘賊人逃竄無著落,你我有地面疏防之處,恐丞相開參。

大眾立刻下去回衙,各派妥差,緝捕賊人。三天如何拿得著?錢塘縣知縣劉通英,原是兩榜出身,為人正直,回衙立刻派趙大、王二等八名差役,出去訪案。仁和縣派田來報、萬恆山出去,標出賞格,務宜各盡心。三天渺無蹤跡,幸喜太守托羅丞相見了秦丞相,又寬限三天。又過了三日,並未見賊的蹤影,仁和縣又求京營殿帥轉求秦相,再寬限三天。府縣就求六部九卿十三科道,這個見秦相寬限三天,那個見秦相寬限三天,不知不覺就是兩個多月的光景,也並未將賊拿住。

這天,太守又去求秦相,秦相說:我原是給你三天限緝拿,皆因眾大人來求,面目相觀,已經兩個月有餘,你並未將賊拿獲,實屬捕務廢弛,我明天必要開參於你。太守說:相爺格外施恩,卑職等現在派人去迎請靈隱寺的濟公長老,祇要他老人家一來,要拿這些賊人,易如反掌耳,毫不費吹灰之力。秦相說:你提的就是本閣的替僧濟顛和尚?我正然想念他,他現在哪裏?趙鳳山說:濟公現在我兄弟家中,給我嬸母治眼,我已派人去請。秦相說:我看在濟公的面上,再給你幾天限,你趕緊把濟公給我請來。趙太守唯唯聽令,回衙派柴元祿、杜振英帶上盤費直奔昆山,去請濟公。

這天,二人到了昆山趙鳳鳴的門首,叫家人通稟進去,濟公正在書房,同趙鳳鳴談話。家人進來一回稟:現有臨安太守衙門的班頭,柴元祿、杜振英二人求見。濟公說:叫他們進來。家人帶領兩位班頭來到書房。柴元祿、杜振英先給濟公行禮,然後給二員外行禮,行完了禮,站在一旁,就把臨安之事,從頭至尾一說。濟公聽罷,說:這件事我和尚得管。當時就在二員外跟前告辭。趙鳳鳴說:師父可以明天再走,何以這樣忙呢?和尚說:我有事不能久待。趙鳳鳴立刻吩咐擺酒,給濟公送行。賞了兩位班頭的路費,濟公這纔跟著二位班頭,告辭出來。

離了昆山,順著陽關大路,在道路上飢餐渴飲,曉行夜宿。這日走在道路上,相離臨安祇有三十里路,濟公說:柴頭、杜頭你們二位願意拿住盜玉鐲、鳳冠之賊,還是不願意?柴頭說:那怎麼不願意?濟公說:你們兩個人要拿盜鳳冠玉鐲的賊,趕緊走到錢塘關的外門洞裏頭,裏門洞外頭站著一個穿青衣的人,你兩個人過去就揪,把他拿住就是賊人,到衙門領府縣一千二百兩銀子賞格。兩個人說:我二人就此前往。心中甚為喜悅,以為是一趟美差,緊緊往前走。

趕到錢塘關門洞一看,果然有一個穿青衣的人,在那裏站著,兩眼發直,直往東瞧。杜振英一看,喜出望外,說:柴大哥,你我活該成功!把差事得著,到衙門領了賞,我們三人均分。說著話,來至切近,掏出鎖鏈嘩啦一抖,把那人鎖上。杜振英說:朋友,這場官司你打了罷!你做的事你還不知道麼?那人大吃一驚,回頭說:二位為甚麼鎖我?誰把我告下來了?杜振英、柴元祿二人一看,認識這人是錢塘門裏炭廠子掌櫃的。柴頭、杜頭一愣,那人說:二位公差,為甚麼鎖我?柴杜二位話還沒出來,這時和尚趕到,和尚說:二位拿住了麼?柴頭說:你說叫我們拿穿青衣的,就是此人。那人說:和尚為甚麼拿我?濟公說:我買你的炭,你不給好炭,淨給煙炭。柴頭一聽,這話不對,說:師父,這人不是盜玉鐲的賊。和尚說:不是,我跟他鬧著玩呢。柴頭趕緊把鐵鏈撤下來說:師父,這可不是鬧著玩的,無故鎖人家。幸虧他是老實人,要不然,人家不答應。和尚說:我倒不是撒謊,你們二位太走快了,賊還沒來,你們先來了,跟我走罷。那人也不敢說甚麼。

和尚帶領柴、杜二班頭進了城,往家走了不遠,和尚說:柴頭你瞧差事來了。用手一指,柴頭是久慣辦案的人,抬頭一看,見對面來了一人,兩祇眼東瞧西望,手中拿著包裹。柴頭看此人有些形跡可疑,二人迎上去說:朋友,你別走了,你的事犯了。那人一聽,拔頭就往南胡同跑,柴、杜二位隨後就追。這個人腳底下甚快,二人追進這條胡同,一直往南,和尚也後面跟著追。那人跑出南口往東一拐,就往北進了二條胡同,柴頭杜頭緊追賊人跑出北口。應該往東,他又往西跑,賊人豈非智哉?復反進了頭條胡同。焉想到和尚在那裏等著,用手一指說:好賊,哪跑?把賊人用定身法定住。和尚就嚷:拿住了!捉拿賊!本地面官人過來說:和尚,他是賊,把他交給我們罷!和尚說:交給你,你放心我不放心。正說著,柴元祿、杜振英趕到說:師父你老人家放開,我把他鎖上。本地面官人一看認識,說:柴頭,你把他交給我罷。柴頭一看,是本地面官人,可不知姓甚麼。柴頭說:你姓甚麼?那人說:我姓槐,我們夥計姓艾,我叫槐條,他叫艾葉。柴頭說:你們兩個人幫著送到秦相府罷,到了相府,把賊交給相爺,聽候發落。二人答應,同著濟公押著賊人,來到相府門首。

相府當差人等,都認得濟公,眾人趕過行禮,到裏面回稟相爺。相爺正在客廳,同錢塘、仁和二位知縣、知府趙鳳山辦理公事。家人進來說:回稟相爺,現在有靈隱寺濟公,同著太守衙門兩個班頭,押著一個賊人,現在府門外來見。相爺吩咐有請濟公,家人來到外面說:我們相爺說了,衣冠不整,在客廳恭候,有請聖僧!羅漢爺往裏直奔,相爺降階相迎,趙太守打恭,謝過濟公給姆母把眼治好。來到裏面落座,錢塘知縣、仁和知縣二人不認得濟公是誰,一看是個窮和尚,怎麼相爺、太守這樣恭敬他?心說:這窮和尚有甚麼能為?見濟公與相爺分賓主落座,先談了幾句閑話,敘了離別。秦相說:師父,我聽說你老人家走在道路上,把賊拿來?濟公說:可不是,我聽說相府失盜,案情緊急,我稍帶著把賊拿來。秦相一聽,心中甚為喜悅,吩咐家人:把賊給我帶上來。下面答應,到了外面說:相爺吩咐把賊人帶進去審問。柴元祿、杜振英二人,先把賊人包袱搜出來,還有單刀一把,留在外面,把賊人帶進去,跪在廳房之外。秦相立刻問道:下邊跪的是何人?通上名來!你把我玉鐲、鳳冠偷去,賣在哪裏?從實說來!

不知賊人如何招來,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九回 秦相府太守審賊 如意巷刺客捉拿

話說秦相一問那人叫何名,所偷物件放在哪裏,那人說:小人姓劉名二,乃西川人,做小本經營為業。祇因今日要回家,走至大街,不知為何,官人把我拿來。至於玉鐲、鳳冠,小人一概不知。秦相一聽,向濟公說:聖僧,他是做小本經營之人。和尚微微一笑,說:大人不是問案之人,可派趙太守問問此事,定然明白。秦相說:既然如此,來,太守你可問問此案。趙鳳山立刻到外邊廊下,擺了一張桌兒,叫把賊人帶過來,問道:你既作小本經營,來把他所帶物件拿上來看。下面答應,立刻先把包袱刀都全呈上。太守說:你這刀是做何使用的?劉二說:那是我走路防身之用。太守問:你做甚麼小本經營?劉二說:我賣鮮果子為生。正問著,祇見和尚過來說:我問你,這小包祇是甚麼物件?劉二說:是隨身所用之物。和尚把包袱打開一看,有兩件衣服,翻到底下,有一雙新襪子。和尚說:你既做小本經營,還穿新襪子?太守一聽,這不像話,也不好答言。劉二說:回稟老爺,我做小本經營,有錢買一雙新襪子,也不犯法。和尚往襪子裏一掏,掏出一個包來,打開一看,是一顆大珍珠。和尚說:你穿襪子不犯法,你這珠子是哪裏來的?劉二嚇的顏色更變,說:回稟老爺,那珍珠是我撿的。

秦相在那邊看的明白,這顆珠子是鳳冠上的珠子,叫家人把珠子拿過來細看,果然不錯,說:聖憎,這顆珠子是我失去的鳳冠上的。趙太守一聽,勃然大怒,說:你這廝,大概我不打你,你也不實說!秦相府這裏有的是竹棍,吩咐手下人打,剛要拉下去要打,嚇的劉二說:大爺不必動怒,我實說。小人姓劉名昌,綽號叫野雞溜子,原本在西川路綠林中當小夥計跑道。這顆珠子並不是小人所偷的,原本是今天早晨,有一個西川路的大盜,叫華雲龍,外號叫乾坤盜鼠,同著一個鐵腿猿猴王通,他二人先在尼庵採花,後在飯館殺人,又到秦相府盜的玉鐲、鳳冠,舊日我伺候過他們二人,今天他們二人給我的,叫我回西川,說這顆珠子能值四五百兩銀子,叫我賣了,可以做小本經營,也夠我吃的了。今天我方要出錢塘門,不想被二位公差把我拿來,這是已往從前真情實話,並無半句虛言。太守說:這華雲龍、王通在哪裏住著?你定然知道。劉昌說:他們兩個人原先在興隆店住著,他現在搬了,小人我可不知道了。和尚說:太守,把他交錢塘縣釘鐐入獄,這案總算破了。相爺,賞他們原辦。相爺吩咐家人拿五十兩銀子,賞給柴元祿、杜振英,錢塘縣地面官人幫著送來,每人賞他們二兩銀子。柴元祿、杜振英謝了賞,把劉昌帶下去。

秦相說:聖僧,這個華雲龍現在哪裏?求師父可以幫著拿了,本閣過了事再謝。濟公說:我給你算算他在哪裏。秦相說:甚好!和尚說:你拿八錠金子來,我拿金子算。秦相立刻吩咐家人,到帳房取八錠金來。立刻家人取來一兩一錠八錠,交給濟公。和尚擱在桌子上,嘴裏咕呶呶也不知唸些甚麼,唸完了把金子帶起來。和尚說:仁和縣的知縣呢?秦相說:現在外面。立刻把仁和縣知縣叫進來。和尚說:貴縣你手下有一位班頭田來報,給我叫來。知縣嚇的顏色更變,也不知甚麼事,說:不錯,有一個田來報。濟公說:給我叫來。知縣也不知濟公甚麼心意,心中輾轉,又怕田來報窩藏著盜玉鐲、鳳冠的賊人,趕緊派人把田來報叫來。此時田來報正同萬恆山在班房說話,外面進來一個夥計說:田頭,了不得了,現在盜玉鐲這案破了,拿住一個賊叫劉昌,招出盜玉鐲的賊,一個叫乾坤盜鼠華雲龍,一個叫鐵腿猿猴王通。秦相叫靈隱寺濟公給占算,這兩個賊人落在哪裏,濟公占了半天,甚麼話也不說,向咱們老爺提說,叫你去有話說,把老爺都嚇了一跳,也不知甚麼事,老爺派我叫你來了。田來報一聽,愣了半晌,嘆了一口氣,說:了不得了!萬賢弟,咱們哥倆知己相交,我這一去,倘有舛錯,我家有老娘,有你嫂嫂,無人照管,你要多多的照應。萬恆山一聽這話,詫異其中有因,萬恆山說:田兄長,你說這話從何而來?田來報說:你也不必問,少時你便知道。站起來跟著來人,直奔相府。

到了相府,往裏回稟,把田來報帶到,濟公吩咐把他帶進來。田來報來到裏面,先給秦相濟公行禮,然後給大眾行完禮,往旁邊一站,和尚過去說:田來報,你來了。過去伸手,把他拉到廳房之內說:你把這項纓翎帽給我摘下來。田來報一想:要革我這個頭役罷。和尚說:把這皮挺帶解下來,把青布衫脫下來,把靴子脫下來,把汗褂脫下來。田來報一聽,說:師父,你叫我把衣服都脫下來做甚麼?和尚說:我叫你脫下來有好處。我問問你,這頂頭巾值多少錢?田來報說:大約賣去得兩吊錢。和尚說:不多,你這件青布靠衫多少錢買的?田來報說:也得兩吊五百錢,連皮挺帶、汗衫、靴子也得兩吊五百錢。和尚點了點頭,吩咐家人去到帳房稱二百兩銀子來。家人知道濟公是相爺替僧,皆不敢違背,立刻取了二百兩銀子,交給和尚。濟公一祇手拿著二百兩銀子,遞給田來報,田頭接過,和尚說:你拿去罷!田來報也不知是怎麼回事,拿了二百兩銀子,出了相府。

剛一出來,見萬恆山在府門口站著,萬恆山一看,田來報帽子衣裳靴子都沒有,就剩了一條單褲子,趕緊問道:田大哥,你的衣裳哪裏去了?田來報說:衣裳賣了。萬恆山說:賣了多少錢?田來報說:二百兩銀子。就把方纔之事一說,萬恆山說:你問問還要不要,我還有一身衣裳。田來報說:我不能再進去。萬恆山說:田大哥你方纔說的話甚兇,又說叫我照看老娘,照看嫂嫂,倒是甚麼事情?田來報說:你好粗心,咱們兩個人做的事你忘了?當初兵圍靈隱寺,鎖拿濟公,不是你我把濟公誆到秦相府?我怕他記恨前仇。萬恆山這纔明白,二人拿著銀兩回去。

此時秦相見和尚留下田來報的衣裳,給了二百兩銀子,也不知是甚麼心思,剛要問和尚,濟公說:太守哪去了?秦相說:現在外面。濟公說:請進來。趙太守進來說:師父,你呼喚我有甚麼吩咐?和尚說:你把你烏紗帽摘下來,蟒袍脫下來,玉帶解下來,靴子脫下來。秦相一想:這倒不錯,二百兩銀子買了一身,又買這身,這身衣裳得花二千,倒看和尚怎麼樣?趙太守說:聖僧不要詼諧,我非田來報可比,他是個頭役。和尚說:你脫下來,自有好處。趙太守無奈,祇好脫下來。和尚說:太守,你把田來報的這纓翎帽戴上,穿這件青布靠衫,穿這雙布靴子。太守就穿上,真就像頭役了。和尚說:太守,我叫你穿這身衣裳,你知道為甚麼不知道?趙太守說:弟子不知。濟公說:你可知道盜玉鐲的賊人臨走留下詩句,末句有『著派臨安太守拿』的一句,我派你去拿賊。趙太守說:我如何能拿得了?自有差役人等去辦案。和尚說:我幫你去拿賊,你帶上柴元祿、杜振英、雷世遠、馬安杰四個人,今天三更至五更,我要把賊人拿來。回頭說:相爺今天你可別睡覺,三更至五更,我把賊拿來,要審問盜玉鐲賊人的口供。秦相點頭。

和尚帶著趙太守、四個班頭出了秦相府,直奔大街。趙太守跟著和尚,直繞了一趟四城,天有二更,趙太守說:師父,倒是上哪去?我實在走不動了。和尚說:到了。來到一條巷口,地名叫如意路,西邊有一個更棚,裏面牆上有一個黃磁碗點著燈,陰陰慘慘,打更的枕著梆子睡著的。和尚慢慢進去,拿半頭磚,把梆子抽出來,替上半頭磚,打更的也沒醒。和尚告訴柴元祿、杜振英,叫打更的就說大人下夜,柴杜二班頭進去一叫,打更的睡的迷迷糊糊,拿起磚頭出來。和尚問:幾更天了?打更的要打梆子,一瞧是磚,嚇的驚慌失色。和尚說:你不用害怕,我告你。就附耳如此這等,打更的點頭。和尚把梆子給了他,帶著五個人來到一家門首,和尚用手一指,說:要拿盜玉鐲的賊,就在此門內。

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回 捉賊人班頭各奮勇 辦海捕濟公出都門

話說濟公帶著五個人,到了如意巷路東,有一座大門。和尚說:要辦案,就在此地。柴頭、杜頭你們二位在門縫北邊站著,雷頭、馬頭你們二位在門縫南邊站著。四位班頭說:師父做甚麼?和尚說:你們四位隔著門,由門縫往裏吹氣,就把賊吹出來。這四個人也不敢不信,祇好就得聽和尚吩咐,上前用手拍門說:開門來!開門來!連拍了數下。裏面門房裏有兩個二爺,正在屋裏要睡覺。聽外面叫門,這個說:你瞧瞧去。這位二爺素來是膽子最小,點上白蠟,捻出來剛要扮門縫往裏瞧,覺著一陣冷風,蠟燭也滅了,嚇的撥頭就走。屋中這個家人說:怎麼了?這個說:黑古隆洞,毛毛哄哄鬼吹風。兩個人正說,又聽外面嚷:開門!開門!嚇得這二位二爺也不敢出來開門。正在這番光景,裏面老爺出來了。

書中交代,這家主人,原本姓楊名再田,原任做過四川成都府正堂,因丁母憂,回家守制。今天正在書房,聽門外喧嘩,叫童子掌下燈光出來,叫手下開門,把門開開,一看門口站著幾個官人,這個時節,濟公早隱在一旁蹲著。趙太守一見大門開了,由裏出來一人,頭戴青四楞方巾,身穿藍袍,腰繫絲絛,篆底官靴,面如三秋古月,三綹黑鬍鬚飄灑在胸前,趙太守一見認識,趕奔上前說:原來是大哥,此時尚未睡覺?楊再田哼了一聲,說:甚麼人敢跟我呼兄喚弟?趙太守說:小弟趙鳳山,莫非兄長就不認識了?這二人本來自幼同窗,又係同年,又是知己相交,今日見趙太守這樣的打扮,黑夜的光景,沒瞧出來,故此這樣一問。聽趙太守一說名字,楊再田說:賢弟,拿著你堂堂的太守,怎麼扮做這個樣子?豈不失了官體,自討下流。再說要被御史言官知道,定必奏參。趙鳳山說:兄台有所不知,祇因秦相府失去玉鐲、鳳冠,有靈隱寺濟公長老拿住賊人劉昌,審問出盜玉鐲的賊人叫華雲龍、王通,故此叫我改扮出來拿賊。楊再田一聽,嘆了一聲,說:賢弟,你我乃唸書之人,怎麼也信服這攻乎異端、怪力亂神之事?和尚妖言惑眾。趙鳳山說:兄長不要如是,濟公跟著我來辦案。濟公站起說:趙太守,咱們在他這裏歇歇坐坐再走可否?趙太守說:小劉。弟我欲在兄這裏歇息,叫我這幾個人就在門房等候。楊再田說:請!二人說著話往裏走,和尚後面就跟著。

院中北上房暗五明三,東西各有配房,和尚繞著頭裏進去,在上首椅子上一坐,楊再田一看,大大不悅,心裏說:自天子以至於庶人,一是皆以修身為本,他連身體都不顧。心中雖不悅,是不好說。進來落座,趙太守說:我也忘了給你們二位引見。楊再田說:不用引見,我已知道了。吩咐家人倒茶。和尚說:不用倒茶罷,擺酒!楊再田故作未聞,問趙太守拿住的劉昌,審出來的賊人,是哪裏的人?和尚說:擺酒呀!趙太守把秦相府的事,述說一遍。和尚說:擺酒呀!二人這裏談話,和尚一連說了十幾聲,趙太守實忍不住了,說:兄長,小弟也餓了,有甚麼吃的?預備點。楊再田說:方纔和尚說,我已聽見了,祇因捨間酒菜不齊,不敢奉敬。既是賢弟餓了,來預備。一句話把酒菜擺上。和尚也不讓,拿酒壺就斟,和尚說:咱們一見如故,不要拘束。

喝了兩三盃酒,楊再田存心要試探和尚,楊再田說:和尚,你既善曉過去未來之事,我有一事奉求。我自己把我的生日忘了,不記的哪年哪月所生,求你給占算占算。和尚說:那容易,你是某年某月生辰,今年五十八歲。楊再田一聽,真對。素常他本不信服妖言惑眾。今天和尚真說對了,又說:和尚,你給我相相面,多怎能好?和尚說:你可別惱。楊再田說:是君子問禍不問福,祇要說真情實話。濟公哈哈一笑說:大人,你氣色不好,此時印堂發暗,眼光已散,脖子是裂了紋了,今夜三更,定有掉頭之禍。楊再田一聽,問道:我今夜三更准死,有何為憑據?濟公說:今有你本宅家人,勾引外來賊寇來殺你。楊再田說:我哪個家人?濟公說:你把眾家人全都叫來,我一看就知道。楊再田立刻吩咐家人都來。這宅內總有二十七名男家人,九名僕婦丫鬟,於是男家人全來至書房以外,都站在那裏。和尚一看,按名內中有一個三十五六歲家人,五官清秀,和尚問:你叫甚麼名字?那人說:叫楊連升。乃是老家人楊順之子,為人忠厚。濟公說:你勾引賊人外來,今夜來殺你家主人。

楊連升一聽,把臉一沉說:和尚,你可是搬弄是非。我自幼受主人之恩,今日如何做出這樣無禮之事?你說無憑無據之話。濟公說:你別生氣,我問你,今一早你掃大門之時,有一人向門裏祇瞧。你問他找誰?他說貴宅是作過成都府正堂楊大人嗎?你就說是,對不對?楊連升一聽和尚之言,想了想說:不錯,早晨雖有此事,我也沒勾引賊來殺家主人。和尚說:你一告訴他,是作過成都府正堂楊大老爺,他是你家主人仇人,今夜準來,與你無干。楊再田半信半疑,自己又害怕,聽見和尚問家人不是謠言,可就說:聖僧,這件事應如何辦法呢?濟公說:楊太守放心,我等今來此,就為此賊而來。把我帶來四個頭役叫進來,我有話吩咐。楊再田立刻派人把四個班頭叫進來。濟公說:柴頭、杜頭你二人在東廂房廊下埋伏,雷頭、馬頭你二人在西廂房廊下埋伏,候至三更以後,由東邊來一賊人,等他落於地下,你四人過去,各擺兵器,把他圍住拿獲,楊太守自有重賞。四人出來,分兩邊埋伏。那雷世遠可說:馬二兄,咱們合柴、杜同衙門當差,今日他二人得了五十兩銀子,理應讓讓你我纔是,他二人不但不讓,連說一句也沒說。今夜賊來之時,他二人過去,你我別過去,他二人捉了賊人,叫他二人進去領賞。他二人如不行,那時你我二人過去捉賊,得了賞也是你我二人均分,不能分給他二人。馬安杰說:有理,就依你罷。二人暗暗計議,不知不覺天有三更時分,不見動作。那邊柴、杜二人也暗暗說:天到這般時候,怎麼不見賊來呢?莫非濟公算的不靈?要是賊人不來,今夜看濟公該如何?

二人正說之際,祇聽院中啪的一聲,落下一個問路石子,後面隨下一人,身穿夜行衣服,臂插單刀,身高八尺以外。方落下來,柴元祿、杜振英二人飛身竄下來,說:呔!賊人休走!我二人在此等候多時!你今日可是放著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闖進來。擺刀就剁。那賊人哈哈一陣冷笑,說:好,楊再田!你有防備,我叫你防備一年,早晚我二太爺必來取你首級。拉出刀來,合柴、杜二人殺在一處。兩個班頭見賊人刀法純熟,武藝精通,實不能拿他。那鐵尺到了賊人至命之處,不敢往下落,怕傷了他的性命,賊人刀可往二位班頭致命處上剁。柴杜二人祇累的力盡汗流,不見雷世遠馬安杰出來幫助動手。柴頭真急,口中說:濟公,你老人家快出來罷,我二人可不行了。濟公在屋中答言說:我出去。從裏面出來。賊人一見,透些慌張,往旁邊一閃,說:今日我饒你二人不死,改日再會罷!飛身躥上房去。柴杜二人說:不好,賊人逃走了,濟公快唸咒罷!和尚說:可以。沖定賊人,用手一指,口中唸六字真言。唵,嘛呢叭咪吽!唵,敕令赫!那賊人從房上一滾,落下院中。柴、杜二人過去,立刻先把賊人按住,把刀奪過來,捺於地下,綁好了抬至上房屋中。

楊再田一看,果然長的雄壯,問道:賊人,我與你遠日無冤,近日無仇,你如何前來行刺?你叫甚麼名字?說來!那賊人愕了半晌,抬起頭來說:可恨,可恨,別無話說,我也命該如此。楊再田說:你與我有甚麼仇,前來殺我?快些說來!如不然,我要重重責罰你。賊人說:不要動刑,我說。從頭至尾,如此如此,說了一番。

要知說出何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一回 救義僕同赴千家口 見拜弟各訴別離情

話說楊再田在書房內問刺客名姓,那賊人說:我姓華名雲龍,綽號人稱乾坤盜鼠,乃是西川人。趙太守說:兄長不用問了,我把他帶到秦相那裏,聽候相爺辦理。楊再田過來謝了濟公,說:要非聖僧來此,吾早為泉下人矣!從今我再也不敢不信服僧道了。從新又另整盃盤,給和尚斟酒,祇吃到東方發曉,雞鳴三唱。

天色大曉,外面聲音一片,門上人進來回話說:今有太守衙來轎接大人,在外邊伺候。不多時,祇見趙福、趙祿二人,拿著衣包進來。趙太守立刻換了衣服,問:何人給你等送信,知道我在這裏?趙福說:是如意巷的更夫李三,奉濟公之命令,一早給我們送信,叫我等在這裏楊宅迎接大人。趙太守一聽這話,心中這纔明白,立刻把衣服換好。問濟公:是坐轎是騎馬?濟公說:太守你先押解賊人去,我隨後就到。太守立刻告辭,出來上轎,楊再田送出到外面。柴元祿、杜振英、雷世遠、馬安杰四位班頭,押解著賊人直奔秦相府,有人往裏面回話。秦相自從和尚同太守走後,在書房直等到四鼓以後,不見和尚到來,身覺勞乏,眠在床上,和衣而臥。少時天亮,起來淨面吃茶,方用過點心,祇見家人進來回話說:回稟相爺,現在趙太守帶領班頭,將賊人拿來,在府門外聽候示下。秦相說:先把太守請進來,隨後把賊人帶上來。家人到外面說:相爺有請!趙太守來到裏面,給秦相行禮,將昨夜晚在如意巷口拿賊的事,多蒙濟公將賊人拿獲,一一述說一遍。

秦相立刻吩咐將賊人帶上來,兩旁人答應,將賊人帶到。秦相一看這賊人,比劉昌更透雄壯,穿著一身夜行衣服,怒目橫眉。秦相說:你姓甚麼?叫甚麼?哪裏人氏?將我的玉鐲、鳳冠盜去,放在何處?趁此實說,免得皮肉受苦!下面賊人說:大人不便細問,我是西川人,我叫華雲龍,玉鐲、鳳冠是我盜的。秦大人說:你賣在哪裏?華雲龍說:我賣給過往客商,不知名姓,賣了一千三百兩銀子,被我隨後將銀子花了。秦丞相一聞此言,勃然大怒,說:我的傳家之寶,竟被你盜去。正在動怒,要打賊人,外面有人進來回稟﹔濟公禪師到!秦相吩咐有請。

書中交代,怎麼濟公到來晚了?祇因濟公由楊再田家中出來,出了如意巷,剛來到大街,祇見一人拿著果籃,直奔向前,跪倒行禮,口稱:師父,你老人家一向可好?濟公用手相攙,原來是探囊取物趙斌。濟公說:徒弟你跟我來,我有話說。趙斌說:我今天剛到果子市,買點果子要做小本經營,師父有何話說?濟公說:你跟我到酒舖喝盅酒。趙斌點頭,跟著濟公來到酒舖,要了兩壺酒。濟公說:趙斌,我看你這幾日印堂發暗,氣色不佳,我給你八錠黃金,你自己拿家去,糴米買柴,過百日之後,再作買賣。說罷把那八錠黃金取出來,交給趙斌。趙斌謝了聖僧,給了酒錢,二人出了酒館,濟公直奔秦府而來。

到了門首,家人回稟進去,秦相叫請,和尚到了裏邊,見相爺正自審問賊人。濟公說:大人可曾問明了口供?秦相說:今已問明了,他叫華雲龍,盜我玉鐲、鳳冠,賣給不知名姓之人,把我兩種寶貝失迷了。濟公說:賊人名叫華雲龍,你別不要臉啦!你那樣人物,連真名姓都沒有嗎?說姓華為是發財呀?賊人一聽,把眼一翻說:和尚,你真是我的對頭冤家,我打算替華二弟打一脫案,要招出我的案來,我也是死,不想和尚認識我。大人說:你姓甚麼叫甚麼?倒是怎麼一段緣故?講來!賊人說:我姓王名通,乃是西川人,家住在成都府。因為我家兄在成都府,當一書辦,因為使了二百兩贓銀,被楊再田收監入獄,置之死地。那時我正在外面流落,後來我回去,纔知我家兄已死了。我要找楊再田報仇,不想贓官已然丁憂回籍,故我找到臨安來。在酒樓,遇見華雲龍,他也是西川人,綠林的朋友。我二人見面,就住在城隍山下劉昌家中。因為遊城隍山,遇見一個帶髮修行的少婦,華雲龍一見美色起意,晚間入烏竹庵意欲採花,不想因姦不允,他將那少婦殺死,又將老尼姑砍倒。他回到寓所,一告訴我,我就替他擔驚。我二人次日到泰山樓喝酒,因為口角相爭,他一刀把淨街太歲秦祿殺死。後來我同他在酒樓吃酒,我勸他不可這樣胡鬧,倘被官人拿獲,豈不有性命之憂?他說我膽小,他要做驚天動地事,要殺秦相。我又用話一激他,我二人晚間就來到秦相府。他到了相府,盜了奇巧玲瓏白玉鐲,十三掛嵌寶垂珠鳳冠,他在粉皮牆題的詩,所有的事,都是他一人做的。旁邊也有先生寫了招供,寫完了,呈與秦大人過目。

秦相一看,自己這纔明白,問道:王通,現在華雲龍他在哪裏住?你必知情。你如要說了實話,我必要從輕辦你,你如不說實話,我必要重辦你。王通說:大人不必生氣,我同華雲龍原先是一處住,也不住店,或是廟宇鐘樓鼓樓,或大戶人家花園僻靜之處存身。自從昨天晌午,聽說劉昌犯了案,他不敢在臨安再住。我二人商量好了,他到千家口通順店去等我,不見不散,準約會我那時去,我二人同回西川。秦相聽明白,問:濟公,這此事如何辦法?濟公說:大人派人拿去罷。秦相說:手下官人如何拿得了這樣賊?還是師父慈悲慈悲罷!濟公說:我去拿也行,有功就得賞,有過就得罰,大人先賞二百兩銀子,給柴元祿、杜振英,他二人辦此賊有功。再給二百兩銀子盤費,大人辦一套海捕公文,相諭,我帶他二人去拿賊。先把王通交錢塘縣針鐐入獄,不准難為他,後把華雲龍拿來,當堂叫他二人對質。秦相說:甚好。立刻叫太守回衙門,給辦海捕公文,相爺親筆標了相諭。和尚說:柴頭、杜頭你們二位班頭去跟和尚去辦案,別穿這在官應役的衣裳,你們兩個人改扮做外鄉人的樣,好遮蓋眾人的眼目。兩位班頭點頭答應,跟太守回衙門。

太守辦好文書,柴頭杜頭到街上買了兩身月白粗布褲褂,左大襟白骨頭鈕子,兩隻岔配鞋,二人裝扮起來,把官衣包在包裹之內,帶著文書,來到相府。濟公已吃完早飯,二班頭領了相諭、盤費,秦相說:師父這一到千家口,如將賊人拿獲了,三衙門領一千二百兩銀賞格外,也是一種喜事。濟公同二人出了府門,往前行走,祇見桃紅柳綠,艷陽天氣,野外芳草一色新。和尚信口作歌:

堪嘆人為歲月荒,何時得能出塵疆?從容作事拋煩惱,忍奈長調遠怨方。人因貪財身家喪,蠶為貪食命早亡。諸公攜手回頭望,元源三教禮何長!纔見英雄邦國定,回頭半途在郊荒。任君蓋下千間捨,一身難臥兩張床。一世功名千世孽,半生榮貴半生障。那時早隱高山上,紅塵白浪任他忙。

和尚唱罷山歌,說:二位頭兒,你二人快走!華雲龍在前邊樹林之內上吊哪,他要一死,亦不能拿他去了。柴杜二人一聽,立刻答應,飛身上前。快跑了有五六里之遙,果然見前邊一樹林,有一人正在歪脖樹上拴套。柴元祿一瞧,說:不得了,了不得!要是賊人一上吊,這一千二百兩銀子的賞,也不用要了,差事亦不要辦了。自己趕緊腳底下加勁,往前跑到樹林,那人早已吊上。柴元祿急了,雙手一抱,竟將賊人捉住。

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二回 美髯公拜請濟公 會英樓巧遇賊寇

話說柴元祿過去把上吊人抱住。杜振英追來一看,說:大哥你把華雲龍拿了?柴元祿低頭一看,說:這是華雲龍的老爺。杜振英說:怎麼?柴元祿說:你看這個人鬍鬚都白了,他這大年紀還採花麼?兩個人就把這老丈扶起來,一個捶腰,一個呼喚老丈醒來!

緩了半天,這老者緩過一口氣,一睜眼瞧了瞧,老丈反勃然大怒,說:兩個小輩,放著道路不走,多管閑事!柴頭等老頭罵完了,說:老頭,你真不講理,要比我兩個人在這裏上吊,你瞧見了,你管也不管?人焉有見死不救之理?你別瞧我二人穿的衣服平常。你這大的年紀,為甚麼事情行這樣愚志?是為銀錢,是受人欺辱?你依實細細告訴我二人,或我二人能救得的,可以救你。你罵我二人,我們也不計惱,我問你,實因怎麼一段情節?老者嘆了一口氣,說:方纔我是一時的急火,多多得罪你二人。我倒不是因為別的罵你,我想我的事,細細告訴你二人,你們也管不了,我橫豎還得死,你們倒叫我受兩遍罪。柴頭說:你說說為甚麼事尋死?我二人既說能辦就能辦。你瞧我們兩人穿的衣裳,像村莊鄉人,也不是在你面前誇口,說一句大話,勿論甚麼事,我二人都可管得了!

老丈說:二位既要問我,二位請坐下,聽我慢慢告稟。我本是阜豐縣聚花村人,我姓傅名有德。我家主人姓馮名文泰,在安徽涇縣做了一任知縣。我家老爺是一位清官,兩袖清風,愛民如子,病故在任上,官囊空虛,一貧如洗。我同著我家夫人、公子、小姐,扶樞回歸故里原籍。我家小姐給的是臨安城的官宦人家,婆家是吏部左堂朱大人,現在來信,婆家要迎娶。我家夫人無錢陪送小姐奩,叫我上鎮江府,原本我家舅老爺,做那裏的二府推官,叫我去要二百兩銀子,賠送小姐。去到鎮江府,一見我家舅老爺,舅老爺一聽說我家老爺死在任上,埋怨我為何不把我家祖母送到他那裏去?倒難為我家夫人帶著兒女過這十分苦日子。我家舅老爺給了我六百兩銀子,說,五百兩給我主母賠送姑娘,那一百兩給我,叫我墊辦著用,常看我年老受苦辛不易。我怕銀子在路上不好拿,我買了十二錠黃金,做了一個銀幅子,就帶在腰中。我走到這樹林子,覺著腹中疼痛,總是在道路上,是白天受暑夜晚著涼。我肚腹疼痛不能走,就在這樹下歇息。正在發愁,來了一個二十多歲的男子,手中拿著一條繩子,問我為何坐在樹下不走?我說:我肚腹疼痛的厲害。他過來給我兩顆痧藥萬金錠,我吃下去,覺著一行動,就睡著了。後來我醒來一看,那男子蹤跡不見,那條繩子在地下放著,我一摸腰裏十二錠黃金銀幅子都沒有了。二位想想:我回去見了我家主母,怎麼交代?我家夫人本來家寒,又要賠小姐,急等用錢。我有心再回鎮江府,見了我家舅老爺,也是無話可答,我說:‘罷了,還許我家舅老爺不信。我左思右想,是前進無門,後退無路,莫如我一死倒也乾淨,也就管不了我家夫人的事了。二位雖是好意救了我,我還是得死,豈不是受二遍罪?

柴、杜二位一聽,就知道這是濟公的取巧,支使我兩個人來救人,哪裏有華雲龍?柴、杜一想:我二人何不給和尚找點麻煩?想罷,說:傅有德,你別死,回頭由南邊來了一個窮和尚,你過去揪住他,跟他要銀子。他不給銀子,不叫他去,叫他給你想主意。傅有德說:甚好。

正說著,祇見由北邊來了一個窮和尚,一溜歪斜,腳步倉皇,來者正是濟公。一邊往前走,和尚信口說道:你說我瘋我就瘋,瘋顛之症大不同,有人學僧瘋顛症,須下貧借酒一瓶。口中正自唱歌。柴元祿說:師父,你老人家快來。傅有德一看,是個窮顛和尚,衣服襤褸。和尚過來問:二位,這是何人哪?柴、杜二人把上項事細述一番,濟公問道:你二人有六百兩銀子哪?二人說:沒有。和尚說:你們兩人既沒有六百兩銀子,怎麼能救得了傅有德?不是無故的找事。你們兩個人現有多少錢?柴頭、杜頭說:我們兩個人,就是這二百兩銀子盤費,別處並無一文錢。

傅有德一聽這三個人的話,自己一想:我丟了銀子,何必為難他們?自己想罷,說:你們三位不用管。和尚說:焉有不管之理?我方纔已聽明白兩人說了,來罷!我給你把套拴上,你好上吊。柴頭、杜頭說:師父你老人家說這甚麼話?你叫我們來救他的,你老人家怎麼又不管?總得想主意救了他纔好。和尚說:事既是如此,傅有德你跟我們走罷,直奔千家口,你瞧有人大喊一聲奔我來,那就是你的財了。傅有德說:就是罷。三個人跟著濟公,出了樹林,一直往千家口走。還有四五里之遙,和尚一邊往前走,口中說道:

你會使乖,別人也不呆。你愛錢財,前生須帶來。我命非你排,自有天公在。時來運來,人來還你債。時衰運衰,你被他人賣。常言道:做善好消災,怕你無福難擔待。使機謀把心胸壞,一任桑田變滄海。

和尚唱著山歌,正往前走,忽然間由打千家口的村頭,有人大喊一聲說:聖僧長老,你老人家可來了!弟子找你老人家,如同鑽冰取火,軋沙求油。後面還跟著一位,兩個人跑到濟公跟前,雙膝跪倒。二班頭一看,認識這二人。前頭這位身高八尺,膀闊三停,頭戴粉綾紅緞軟帕袖巾,繡團花分五彩,身穿粉綾紅色箭袖袍,腰繫絲絛,薄底快靴,面如白雪,兩道細眉,一雙大眼,裂腮額。後面跟定那位,頭戴寶藍緞色扎巾,身穿寶藍緞箭袖袍,腰繫皮挺帶,薄底快靴,面似淡金,重眉闊目,三山得配,五岳停勻,海下一部黃鬍鬚遮滿胸前,外披一件寶藍緞英雄大氅,這個乃是美髯公陳孝。前頭一位,姓楊單名猛,外號病符神。

這兩個人乃是保鏢達官。祇因保著一支鏢上曲州府,客人王忠住在千家口通順店,忽然王忠得了禁口痢疾,忙請了一位先生來調治,又把藥用反了,病症一天比一天沉重。王忠在床上睡著直哭,想起家裏的父母,自己有病,在這裏又無至近的親人,帶著三十萬銀子辦貨,倘如口眼一閉,願做他鄉的怨鬼,異地的孤魂。楊猛、陳孝這兩個人是忠厚人,看客人病的沉重,又是孝子,打算趕緊請先生給他治好了病。千家口這裏,又沒有高明醫士,兩個人去到靈隱寺問濟公。到廟中一問,說濟公並未在廟裏,細細探聽,說濟公被人請到昆山縣去治病。楊猛、陳孝二人無法,廟中留下話,仍回店內等候。等了兩天,也不見濟公來,二人心中甚為愁悶,今天出來閑步,偶然聽濟公口唱山歌而來,楊猛大喊一聲,二人過去行禮。和尚說:你二人從哪裏來?陳孝就說:客人病在店中,到靈隱寺去請你老人家,沒見著,我們也不能走,求師父慈悲慈悲罷!和尚點頭說:你二人起來!柴頭、杜頭也認識,說:二位達官從哪裏來?陳孝一瞧,是二位班頭,陳孝也樂了,說:二位為何這樣的打扮?柴頭說:我們出來私訪辦案。這幾個跟著濟公進了村口,是南北的街道,東西有舖戶,路西有一座酒樓,和尚站住不走了。此時這六個人是四樣心意,柴頭、杜頭想要辦案拿華雲龍﹔傅有德心想有人大喊一聲,我這六百兩銀子得跟他二人要﹔二位達官想濟公來了,好把客人王忠治好,就可以起身﹔和尚見了酒樓,就想吃酒。說:眾位,我們進去喝盅酒。大眾雖不願意,也不好違背,眾人同和尚進了酒館。濟公一看是會英樓,心中一動,說:要捉拿採花淫賊華雲龍,在此等候。

要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五十三回 綠林賊偏遇路劫 設奸謀畫虎不成

話說濟公進了會英樓,掌櫃的見他衣服平常,是一窮僧,並未逢迎。楊猛、陳孝等五個進來,他連忙過來說:眾位裏邊坐。濟公站在櫃外說:掌櫃的,我也來了。那掌櫃的說:和尚,你來甚好,裏面請坐罷。六人進去到了後堂,跑堂的過來說:你六位上樓還是在哪裏?和尚問:有雅座沒有?跑堂的說:祇有一個雅座,方纔進去三人,已然要酒菜吃了。你六位上樓罷。和尚說:不上樓,我到雅座,把三位讓出來如何?跑堂說:那不行!和尚說:你不要管,我到雅座去。一掀簾子進去,看見三人正自吃酒,是新拜的盟兄弟,大哥請兩個兄弟吃酒。正在談心,祇見外邊進來一個和尚,到這裏來說:你們三位在這裏吃酒,酒錢我給了,我給你三位再要幾樣菜罷!三人都站起來,大哥疑惑和尚和二位盟弟相好,那二人疑惑是大哥認識的,都連說:和尚不必捨帳,你在這裏同吃酒罷。和尚說:請,請!自己退身出去了。大哥問:二位兄弟,這是哪廟裏的和尚?那二人說:我們不知道,不是兄長的朋友嗎?他又說:不是。三人都笑了,說:這是怎麼件事呢?坐下喝罷。三人方一落座,全都連忙起來,哼了一聲,大哥說:我方纔一坐,不知甚麼扎我屁股一下。那二人說:叫跑堂的快拿盤來,你這屋中不好,我們挪外間去。跑堂的可給他們搬出來。濟公幾人見人家出來,他們就進去。到了裏邊落座,要了酒菜,擺上喝了幾盃,祇聽外面有人說話,聲音宏亮,說:合字並赤字,啃撒窯兒,把合字赤字窯兒英找孫。說完,進來三個江洋大盜。

書中交代:內中就有華雲龍。祇因華雲龍自臨安和王通分手,定準在千家口通順店內約會,又不見不散,他在通順店內,人家都當他是一個保鏢達官。他往日住在後院上房之中,昨夜晚間他自己吃完晚飯,覺得心神不寧,髮似人揪,肉似勾打,叫店中夥計算結店帳,說:我要走,要有西川姓王名通來找我,你告訴他,我先走了,和他家中相見罷。夥計答應。他出了店門,天已初鼓之際,走到村外,祇見滿天星斗,皓月當空,走了五六里之遙,有一座樹林,從樹林內跳出一人,口中說:

自幼生來心性魯,好學槍棒懶讀書。漂蓬四海免民禍,浪蕩江湖臨草廬。

遇見良善俺要救,專把貪官惡霸誅。我人到處居方寸,哪管皇王法有無。

說完了八句,把刀一亮,說:吠!對面行路之人,快留下買路金銀,饒你不死!華雲龍聽罷說:對面是合字。那攔路之人,哈哈大笑說:我是濟字。華雲龍說:你不是綠林中的合字麼?那人說:我一概不懂。說著話,擺刀過來摟頭就剁。華雲龍拉刀剛要動手,一看這人身高八尺,穿著翠藍褂,面如藍靛,髮似朱砂,一部紅鬍髯飄灑胸前,長得兇如瘟神,猛似太歲。這人不覺把刀還入鞘內,說:原來是華二哥,從哪裏來?因何連夜行路?華雲龍一看,說:原來是雷二弟,提起來一言難盡。華雲龍就把由江西來到臨安,所作所為事一說,祇是沒提烏竹庵採花之事。

書中交代:來者這人姓雷名鳴,原籍是鎮江府丹陽縣龍泉塢人,也是一位綠林的英雄。他與陳亮是結義的弟兄,二人分手有一年多沒見。雷鳴去到陳家堡找陳亮,陳亮家中人說:陳亮已上臨安去了。雷鳴一聽,心中甚不放心,要到臨安去找陳亮。今天走在半路之上,見對面來了一個夜行人,雷鳴故意由樹林躥出來,亮刀截住,過來一看是華雲龍,二人這纔行禮畢,敘離別之情。

華雲龍說:雷二弟,你方纔唸的八句詩詞,是你自己做的嗎?雷鳴說:不是,這是楊明大哥做的。華二哥你在臨安,可見著陳亮?我正要去找他呢。華雲龍說:我倒沒有見過陳亮。依我說,你別去找他,因我在臨安泰山樓殺了人,秦相府盜了玉鐲、鳳冠,你要一去,恐怕人家瞧見你行跡可疑,把你辦了,倒多有不便。雷鳴說:不要緊,我到臨安沒事便罷,倘若我要失了腳,我替二哥打一脫案。二哥你跟我同去,俺們二人在臨安盤桓一月,你我一同回江西,也不為晚。華雲龍本是沒準主意的人,一聽雷鳴這話,自己動了心,說:既然如是,雷二弟你我一同走。二人剛走了不遠,見眼前樹林內轉出一人,過來攔住去路,二人趕著,不是別人,正是聖手白狼陳亮。

書中交代:陳亮自從前者濟公要給開水澆頭,切菜刀落髮,嚇的陳亮跑了,他就在臨安城找了個僻靜的店裏住著。華雲龍在臨安城所做所為的事情,陳亮都知道,後來聽說拿著野雞溜子劉昌,濟公奉命出都辦案,陳亮纔要追下華雲龍送信,叫他遠奔他鄉。不想今天走在這裏,遇見雷鳴、華雲龍,三人見面行禮,坐在就地,各敘已往從前之事。

天光已亮,陳亮說:你們先到千家口沐浴淨身,吃點東西,商量著再走。華雲龍點頭,三個人一同來到千家口,沐浴淨身,吃點心。喝了點茶,天已正午,三人要去吃酒,來到會英樓,華雲龍說:瞧見有翅子窯的鸚爪孫,留點神。濟公在雅座早已聽見,和尚也未出來。

三人上了酒樓,一看也乾淨,要幾樣冷葷菜,乾鮮果品,燒黃二酒,祇要好吃,就得不怕錢,跑堂的立刻到櫃上要了酒菜。不多時擺好,三人吃酒談話,真是開懷暢飲,酒逢知己千盃少,話不投機半句多。雷鳴告訴華雲龍說:不必走,臨安沒有辦案之人便罷,若要有辦案之人,自有我認帳,管叫他來一個拿一個,來兩個拿一雙。陳亮一聽,說:二哥,你別大意。現有濟公長老,帶著兩個班頭,要捉拿華二哥,那濟公善曉過去未來之事。雷鳴一聽,哈哈大笑說:陳老三,你怕和尚,我不怕和尚,憑他這三人要捉拿華二哥?不是我說句大話,二百官兵圍上,也捉不住他。陳亮說:兄長你有所不知,我告訴你罷,那濟公長老神通廣大,法術無邊,要用手一指,就不能動轉。雷鳴一聽此言,拍案大嚷說:陳老三,你真氣煞我也!你這是長和尚的威風,減咱們弟兄的銳氣。這個和尚不來便罷,他要來時,我先把他殺了。要不然,你二人在此等候,我到臨安去訪問靈隱寺,把這和尚殺了,方出我胸中之氣。陳亮說:雷二哥,你趁早別說這個話,你不說倒許沒事,你一說也許被濟公掐算出來找你,真要一來,你我三人皆逃不了。華雲龍道:你們二位喝酒罷,幸虧此地沒人,要有人聽見,多有不便,你我說話總要留心。雷鳴說:華二哥,你怕和尚,我不怕和尚。

正在說話之際,樓下就有人叫喊一聲,說:好賊,我就是拿華雲龍的和尚來了,我今天全把你們拿住,一個跑不了。

書中交代:和尚在雅座,同著楊猛、陳孝二位班頭、傅有德正在那裏吃酒,聽外面有人一調綠林中的黑話,和尚就知道是他們三個人來了。容他們坐下,和尚這纔由雅座出來,告訴楊猛等幾個人說:我到外面方便。和尚來到樓梯下,正聽見雷鳴那裏說大話,和尚這纔答言,要上樓捉拿乾坤盜鼠華雲龍。

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四回 顯神通戲耍雷鳴 捨妙藥義救王忠

話說濟公在樓下一答,樓上華雲龍是驚弓之鳥,賊人膽虛,一縱身跳出樓窗,竟自逃走。陳亮一聽,說:二哥你看如何?我說不叫你說,你看來了!雷鳴伸手拉刀,奔到樓門,往下一看,見和尚衣服襤褸不堪,長著二寸多長的短頭髮,一臉的油泥,登樓梯正要上樓。雷鳴舉起刀來,打算和尚一上來,用刀將和尚劈下去。和尚一抬頭,早瞧見他,用手一指,口唸六字真言:唵嘛呢叭咪吽!用定神法把雷鳴定住。

濟公上得樓來,由雷鳴旁邊過去。陳亮一見,趕緊行禮說:師父,一向可好?和尚一瞧,說:亮兒,你在這裏,好呀!陳亮說:弟子在此等候多時,師父你來喝酒罷!和尚過來坐下,陳亮斟了一盃酒,和尚端起來就喝,陳亮過來說:師父,慈悲慈悲罷!把定神法撤了罷!要是有人看見,成甚麼樣子?和尚搖頭。

正在這番光景,祇聽樓下一聲哎呀!咕嚕嚕,嘩啦啦,撲咚撲咚,原來是跑堂的拿油盤托著菜,心中想,樓上這三位大爺很富豪,要好好伺候,必多得酒錢。拿著菜剛一上樓梯,猛抬頭一看,見這位藍臉紅須,舉著刀像欲殺人的樣子,跑堂的一嚇,手腳一軟,油盤也打了,他也翻身栽倒,滾下樓梯。上面陳亮聽見,又求師父說:師父,你快把定神法撤了罷!叫人瞧見,實不是樣子。濟公說:便宜他。用手一指,你過來罷!雷鳴這纔能轉動,方纔心中明白,心中說:這個和尚可不好惹,我先把刀還入鞘內,我再算計他。我過去嘴裏跟他說好話,跟他坐在一處,冷不防給他一刀,把他殺了,就算給我華二哥報了仇,叫他明槍容易躲,暗箭最難防。想罷,過來跪倒,給濟公磕頭說:師父,你老人家既是我拜弟陳亮的師父,如同我師父一樣,方纔我一時間蒙昧無知,求你老人家恕罪。陳亮一看,心中甚為歡喜,想:我二哥倒是好人,知過必改。陳亮這纔說:師父,我二哥知錯認錯,你老人家看在我的面上,饒恕他罷!和尚說:你起來罷!雷鳴站起來,就坐在和尚這條板凳上,和尚站起來,就躲到那邊去了。陳亮說:師父為甚麼躲開?和尚說:明槍容易躲,暗箭最難防,冷不防一刀,不是玩的。嚇的雷鳴心中一驚。陳亮說:師父,祇管放心!我二哥是個粗魯的人,他也絕不敢跟師父無禮。和尚說:我也知道。

正說著話,跑堂的上來,向雷鳴說:大爺,我怎麼得罪你了?你拿刀要砍我。嚇得我摔下樓去,摔了四個盤子,糟踏了四碟菜。雷鳴說:不要緊,回頭我照數賠你錢。我是聽見樓下有我的仇人說話,我拉刀要下樓,並不是恨你。把這件事也就遮過了。再一看和尚,祇顧跟陳亮說話,也不往這邊瞧。雷鳴冷不防拉出刀來要刺和尚,和尚用手一指,又把雷鳴定住。和尚拍桌子大嚷:好賊人,你要謀害和尚!二位班頭快拿賊,賊在樓上呢!下面雅座眾人都聽了,柴元祿、杜振英說:二位達官幫個忙,賊在樓上哩。二位班頭拿著鐵尺,躥出雅座,直奔樓梯。陳孝沒兵刃,抄起一把鐵銃,楊猛本是渾人,也沒有兵刃,他出來一看,正見掌灶的掌通條通火,楊猛跑過去一個嘴巴,把掌灶的打了一個筋斗,奪過鐵通條就跑,也奔樓梯上來。樓下眾酒飯客,嚇的一陣大亂。二位班頭同楊猛、陳孝上樓,見和尚那裏坐著,旁邊一位白臉俊品人物,一位藍臉紅須,瞪著眼拿著刀,跑堂的在旁邊站著,別無他人。

柴頭說:聖僧,賊在哪裏?和尚說:我一嚷,賊即跑了,這是我兩個徒弟。二位班頭過來,我給你們引見。用手一指陳亮,說:這是我徒弟亮兒。柴頭說:亮爺。陳亮說:我姓陳。柴頭說:原來是陳亮爺。和尚又一指雷鳴,和尚說:這也是我徒弟鳴兒。雷鳴此時也能動轉,說的心裏直跳,二位班頭過來說:鳴爺。雷鳴說:我姓雷。二位班頭說:雷鳴爺。和尚又給二位班頭引見了。和尚說:你們四位下去,在雅座等我。四個人無法,轉身下樓。剛一下樓,掌灶的過來把楊猛攔住說:這位大爺,我又沒有惹你,你把我的通條搶去,一個嘴巴,把我的牙給你打落了。陳孝過去給人家賠罪,說了許多好話,這纔四個人回雅座去。

雷鳴見四個人下了樓,把刀還入鞘內,心說:這個和尚可不好惹,我明著不行,暗著結果他的性命。站起來答訕著下了樓。來到下面,問:跑堂的,我們上面吃了多少錢?連雅座的飯帳,及方纔你摔的傢伙,一共多少錢?堂官到櫃上算清了,雷鳴拿出銀子來給了,又要了一個酒瓶子,叫夥計給包上兩祇熏雞子,說:我們回頭帶著喝。夥計到櫃上要了一個瓶子,打了一瓶酒,將熏雞子包好,交與雷鳴。雷鳴掏出一包蒙汗藥來,放在酒內。

書中交待:這蒙汗藥可不是雷鳴自己配的。原本是雷鳴由鎮江府來,走在道路上碰見一個人,姓劉名鳳,外號叫單刀劉鳳,原先在綠林中當小夥計,也伺候過雷鳴、陳亮。因為他好賭,胡作非為,把他辭了,有二年多沒見。這天碰見雷鳴,劉鳳穿著一身華美的衣服,騎著一匹馬。一見雷鳴,趕緊翻身下馬,過來行禮。雷鳴說:劉鳳你此時在哪裏?作何生理?劉鳳說:我現在開了一座黑店,遇有孤客行囊多,住下我就把他害了。我今是到慈雲觀去,買了十兩蒙汗藥。雷鳴說:你這十兩蒙汗藥,能害多少人?劉鳳說:能害一百人。雷鳴說:拿來我瞧瞧。劉鳳由兜囊掏出來遞給雷鳴,雷鳴說:你瞧有人來了!劉鳳一回頭,雷鳴一刀,將劉鳳結果了,把屍骸捺到山洞之內,帶藥逃走。今天把藥掏出來,放在酒瓶之內,立刻上樓見濟公說:師父,我有一事不明,要你老人家指教。我看這樓上人煙太多,說話多有不便,請師父跟我到後面無人之處細談。陳亮叫人來算飯錢,濟公說:不用算,早有人給了,咱們走罷。

三人下樓,和尚向雷鳴說:拿著咱們那些東西再走。雷鳴答應,帶著酒瓶熏雞,出了會英樓,一直往北走,到了村口外一二里之遙,前面有一松樹林,倒也清雅,當中一塊墳地,內有白石桌一塊,三人到石桌旁邊,把酒放下,雷鳴說:師父,我請教你老人家,不為別故,我要問你一件事,你老人家是出家人,不應管在家之事。華雲龍雖說是賊人,偷的是秦相府,又未上你老人家廟中偷了圍桌偏衫五供,何必師父多管?濟公說:這話不對,我和尚要不然也不拿他。他不應往我們廟中去,鬧到不堪。陳亮說:師父,他並未往你們廟中去呀!和尚說:沒往我們廟中,他可往尼姑庵中去了,毀壞佛門靜地,我故此拿他。雷鳴說:師父不要提那些閑話,我這裏給你老人家預備有酒,你老人家喝酒罷!和尚拿過來一瞧,又放下,雷鳴就把熏雞打開說:師父吃菜罷。濟公說:這酒我不能喝,主不吃,客不飲。陳亮你先喝。陳亮拿起來就要吃,雷鳴一把手給奪過來,說:這是給師父預備的,你不要搶。陳亮也不知其中緣故,就說:師父喝罷!濟公接過酒瓶子來說:陳亮,你可是我徒弟,我是你師父,師徒情如父子。我要叫人害了,你怎麼樣?陳亮說:我必要與你老人家報仇。和尚說:你所說這話當真?陳亮說:那是一定。和尚又連說數遍,陳亮說:師父太煩絮了,你老人家祇管放心,真有人害你,我必要給你報仇。濟公說:就是。拿起酒瓶子晃了晃,連喝了十數口,和尚翻身栽倒,雷鳴哈哈大笑。

不知濟公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五回 天興店施法見賊人 小鎮店吃酒遇故舊

話說雷鳴見濟公喝了酒,翻身栽倒,雷鳴哈哈大笑說:和尚我打算你是個活神仙,事事未到先知,敢情你也被我制住了。陳亮說:二哥這是怎麼一段情節?雷鳴說:三弟,是我酒內下了蒙汗藥,將他麻倒。回頭我把他捆在道路,等他還醒過來,我羞臊差臊他,看他跟我說甚麼?陳亮一聽,說:二哥,你這是不對,他是我師父,你也不應當。雷鳴也不回言,提起和尚往東就走。陳亮祇打算雷鳴把和尚提在道旁,焉想到雷鳴來到東岸,一撒手將和尚拋下洞去,撥頭往西就走。陳亮也追過來,見雷鳴把和尚拋下洞去,剛要著急,見和尚往上一冒,露出半截身,齜著牙,嚇了陳亮一跳。陳亮說:二哥你這不對,你這個亂子惹大了。濟公他老人家神通廣大,法術無邊,你要報應呢!雷鳴說:三弟,你別胡說了,我已然用蒙汗藥把他迷住,拋在水內,還有甚麼法術?跟我走罷。陳亮無奈,眼雷鳴往北走。走了有二里之遙,眼前是一道土崗,二人剛上土崗,就聽得有人說:我死的好冤屈,不叫我見閻羅天子,叫我見四海龍王。龍王爺沒在家,巡江夜叉嫌我髒,把我轟出來,大廟不收,小廟不留,我死的好苦!我靜等害我的人來,我們是冤家對頭,我把他掐死!

雷鳴、陳亮抬頭一看,正是濟公,嚇得二人魂不附體,拔頭就往南跑,後面和尚彳亍彳亍就追,二人跑的緊,和尚追的緊,二人跑的慢,和尚追的慢。雷鳴、陳亮腳底下一按勁,跑出五六里遠,好容易聽不見草鞋響了,二人累的渾身是汗。雷鳴說:老三,我們前面樹林子下歇歇罷!二人剛一到樹林,和尚說:二位纔來呀!二人一看是濟公,嚇的撥頭就跑,和尚就追。二人好容易跑脫了,剛來到土崗,和尚站在土崗之上說:纔來!雷鳴、陳亮又往回跑,心中暗怪道:怎麼和尚又跑到頭裏去?二人復又跑到樹林,和尚又早到了,說:纔來!一連來回跑了六趟。雷鳴說:別這樣跑了,你我往西南去。二人往西南岔路來,好容易聽不見草鞋響了。二人實跑乏了,見前面有樹林子,雷鳴說:老三,你我爬上樹去歇歇,躲避躲避。說著話,雷鳴往樹上就爬,剛爬到半截,和尚在樹上說話了:我看你往哪裏跑去?用手一指,用定神法把雷鳴定住。和尚下樹說:好東西!我也不打你,也不罵你,我拘蠍來咬你。和尚一唸咒,就見地下來了無數的青大蠍子,和尚摘下帽子來說:我找蠍子去。亮兒,你給我看著。說了,竟自往東去了。

書中交代,楊猛、陳孝二位班頭同著傅有德在雅座等候多時,不見濟公下樓,眾人到樓上一看,沒了人。柴元祿說:夥計,我們那位和尚呢?跑堂的說:早已走了,那位雷爺連你們雅座的飯帳都給了。柴元祿一聽,說:二位達官,幫我們到通順店去辦案去。楊猛、陳孝點頭答應,說:可以。同著傅有德五個人,出了酒館,直奔通順店。到了店門首,柴頭到櫃房說:辛苦,你們這個店裏住著一位姓華的麼?掌櫃的說:不錯,昨天走的。柴元祿一聽,說:了不得了,賊走了!陳孝說:不要緊,濟公他老人家神通廣大,法術無邊,要拿這樣賊,亦不費吹灰之力,易如反掌。二位班頭,跟我們到天興店去瞧瞧,回頭再說。

二位班頭無法,連傅有德一同來到天興店。見客人王忠臥在床上,哼聲不止,陳孝說:客人大喜!王忠說:唉,世界上最難受,莫過生死離別,我要做他鄉的冤鬼,異地的孤魂,喜從何來?陳孝說:我給你請了靈隱寺的濟公和尚來給你治病,他老人家神通廣大,手到病除,回頭少時就來。偏巧這話給店裏夥計聽見,這店裏掌櫃的生長一個腰癰,有碗口大,疼的要命。夥計就告訴掌櫃的說:你在門口去等著,回頭你見了和尚就磕頭,求他給你治病,那是濟公活佛,手到病除。這掌櫃的果然到門口,搬了凳等著。偏巧來了個和尚,掌櫃的趴下地就磕頭說:聖僧救命!磕過頭一看,是隔壁三官廟的二和尚,掌櫃的說:為甚麼給你磕頭?二和尚說:我不知道你為甚麼給我磕頭?掌櫃的說:我等濟公和尚。這位二和尚走了。

工夫不大,那邊來了一個窮和尚,來到近前說:辛苦了!這店裏有閑房麼?我住店。掌櫃的一看,和尚襤褸不堪,說:我們這裏是大客店。和尚說:我在街口繞了個彎看過了,就是你這個店小。掌櫃的一賭氣,轉過臉來不理窮和尚,焉想到和尚冷不防,照定掌櫃的瘡口就是一拳,打的膿血濺了一地,血流不止。店裏夥計一看,各抄傢伙,要打和尚,由裏面楊猛、陳孝躥出來,說:千萬別打,為甚麼?就見掌櫃躺在地下,哎呀!哎呀!直嚷,說:和尚不好,和尚打死我了!二位達官別管,非打這和尚不可!陳孝說:先別打,你把情由說說。掌櫃就把方纔之事一說,陳孝說:這位和尚就是濟公呀!掌櫃的一聽,說:既是濟公,求你老人家給治治罷,這算白打了。和尚說:不白打,你好了。說罷,由兜囊掏出一塊藥,放在嘴裏嚼了嚼,給他敷在瘡口之上,就見由瘡口往外流出爛肉,和尚口唸六字真言,唵嘛呢叭咪吽!用手一摸,立刻腰癰好了,復舊如初。

大眾這纔給濟公磕頭,把和尚讓到店內。見上房東裏間屋中,臥著客人王忠,哼聲不止,一見濟公進來說:聖僧,我這裏病體沉重,不能給你老人家行禮,聖僧慈悲慈悲罷!和尚說:好辦!叫夥計拿半碗涼水,半碗開水,和尚掏了一塊藥,扔在水內化開,給客人王忠喝下去。工夫不大,就覺著肚子咕嚕嚕一響,氣引血走,血引氣行,出了一身透汗,五臟六腑,覺著清爽,身上如失泰山一般,立刻病體痊癒。和尚出來,到外面屋中坐下,傅有德坐在那裏,淨等和尚給找黃金下落。和尚一看說:柴頭、杜頭,你們救了人,不教人家上吊,又沒有六百兩銀子,這不是叫我和尚為難?傅有德說:師父,不必為難,你們三位辦你們的公事,我自己就走了。屋裏王忠聽見,叫陳孝出來問是怎麼一段情節。柴頭就把上回事,從頭至尾說了一遍,客人王忠說:把傅有德叫進來,我今日給他六百兩,教他也不必尋死,就算我替濟公濟了他。陳孝一聽,心中甚為歡悅,一想:這件事倒做的周全。拿了六百兩銀子,遞給傅有德,傅有德道了謝,拿著銀子出來說:師父你老人家不必為難了,有王客人周濟我六百兩銀子。濟公一看,照傅有德臉上呸啐了一口,說:你真好沒根由!我給你找不著十二錠黃金,你再要人家的銀子,你認識人家麼?

鬧得傅有德臉上一紅一白,又把銀子給送到屋裏,自己一想:倒莫如我一死。和尚說:傅有德你的十二錠金子被誰偷了去,你可知道?傅有德說:就是那少年拿繩子偷去。和尚一撩衣襟,說:你來看!連柴元祿、杜振英都一愣,見和尚貼身繫著一個銀幅子,露著十二錠黃金,二位班頭也不知和尚是哪裏來的。和尚叫傅有德瞧瞧,是你的銀幅子不是?傅有德一看,說:是。和尚說:是不是我和尚偷你的?傅有德說:我也沒敢說你老人家偷我的。和尚用手一指說:你來看,偷金子的人來了。傅有德抬頭一看,見外面一個少年的男子,穿的衣服平常,後面跟定一個婦人,傅有德說:果然是樹林子給我藥吃的人。那人兩眼發直,直奔天興店而來。

不知是怎麼一段隱情,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六回 鄭雄途中見濟公 王貴林內劫孤客

話說濟公在天興店,用手一指點,見外面有一人兩眼發直,後跟一婦人。書中交代,來者這人,住在千家口東街,姓馬名茂。他父親馬振剛,他有兩位兄長都務本分,耕讀傳家,惟有馬茂是個逆子,吃喝嫖賭,無所不為。那日他在大街之上,把銀錢衣服全都輸了,無臉回家,買了一根繩子,意欲上千家口外,無人之處去縊死。偏巧遇見傅有德肚腸疼痛,他帶有痧藥,說:我給你些藥吃吃。傅有德吃了,靠著樹就睡著了。馬茂見他一個孤單行客,想:他身上必有金銀,我摸一摸他肚腹,他要醒來,我就說,我摸你肚腹,還有疼痛否?他若不醒之時,有甚麼,我拿了就走。便伸手一摸,把銀幅子就摸出來,一看,裏面有十二錠黃金,他把繩子扔下,拿著黃金幅子就走。自己一想:我把我妻子接出來,找兩間房子,把黃金換了一錠過日子,倒是樂事。想罷往前便走。見北邊有一個大葦塘,他四下一瞧,杳無一人,把銀幅子連黃金埋在那裏,留了一個暗記,自己回歸千家口。剛到了家門口,他父親馬振剛立在門口,一見馬茂氣往上沖,說:畜生,你在外面無所不為,怎麼又回家來了?馬茂說:我接兒媳來的。我也不在你家吃飯了,家裏算沒我這個人便了,以後你也不用再管我了。馬振剛聽了,忙說:好好!你趁早把你老婆接出去罷,不要在家裏再生我的氣。馬茂即到裏房,喚出妻子,要他跟了就走。妻子不敢跟他出去,因知他在外面無所不為,怕他生出異心把她賣了。他妻子孫氏,本是賢德之婦,跟婆婆說:我不願去。老太太說:不要緊,你祇管跟他出去,有甚麼事,自有我給你做主。孫氏無法,跟馬茂出來,走到半路,馬茂說:我告訴你,我若不發財,我也不能接你。孫氏也不理睬他,跟他出了千家口的村口。到了葦塘,尋著埋黃金所在的暗記,馬茂刨開一看,十二錠黃金蹤跡不見,裏面有一堆大糞。

書中交代,十二錠黃金是被濟公拿去了。當柴元綠、杜振英救了傅有德的時候,說:你等著,由南邊來一個窮和尚。為何濟公由北邊來呢?那就是濟公把柴頭杜頭支開去救傅有德的,和尚走到北邊,把黃金刨出,帶在貼身,出了一回恭,照舊埋上。這時候馬茂一瞧就愣了,方纔由家中接妻子出來,說的大話不小,把妻子接了出來,此時黃金沒了,再把妻子送回去,那如何能行?真是話出如箭,豈可亂發?一入人耳,有力難拔,自己無法可想,連話也沒了。帶著妻子往前正走,剛來到天興店門口,濟公由裏面看見,用手往外一指,說:傅有德你看,偷你黃金的人來了!

傅有德往外一看,果然不錯,見馬茂兩眼發直,自己打了自己一個嘴巴,說:眾位,我今天是報應臨頭。一邊說,一邊跑,剛到面前一個水坑,撲咚落下水去,冒了兩冒,即時身死。他妻子孫氏一見,就放聲大哭。正在痛哭之間家中有人跟了來,怕馬茂賣了女人。跟來之人,見馬茂落水溺死,把他妻子孫氏勸回,告訴他父親並兩位哥哥。馬茂已死,把屍身撈起來掩埋,把孫氏送回娘家另聘,這話不表。

單說這和尚把十二錠黃金給了傅有德,叫柴元祿、杜振英把二百兩銀子盤費拿出來也給傅有德,說:我和尚唸你是個義僕,我賞你二百兩銀子。傅有德是千恩萬謝,拿著金銀告辭走了。

柴元祿可就說:師父,我們已到通順店去了,華雲龍是昨天走了,你老人家把盤費都給了傅有德,這比不得在臨安時節,眼前出門,在外吃飯要飯錢,住店要店錢,該當如何是好?和尚說:不要緊,勿論大小飯舖店家,吃飯住店,祇要我和尚一指鼻子就走不了。杜振英說:對,不指鼻子也走了。三個人這裏說話,客人王忠聽了,自己一想:濟公給我治好了病,我應當酬謝酬謝,人心都該如此。隨後拿出一百兩銀子來說:給師父做盤費。和尚一瞧惱了,說:你拿這一百兩銀子,算謝我麼?我家值萬貫,誰來要你酬謝?快請拿回,我決不收領。王忠聽如此說,亦不敢再給了。濟公說:二位頭兒,跟我拿華雲龍去。柴杜二人無奈,跟和尚出了天興店,陳孝等送出來。

濟公帶著二人,走了已有數十里之遙,到了一座小鎮,進店坐定,三人也覺得腹中飢餓了。柴元祿一想:和尚大慈悲了,把銀子都施捨了,現在囊中一文錢也沒有,如何是好?吃飯得給飯錢,住店得給店錢,祇得把富餘的夾衣裳當了得一吊或八百,方可食宿。想定主意,說:師父,你老人家祇顧行好事,把銀子一兩不留,這吃飯沒錢,如何辦法?和尚說:不要緊,我自有道理。你們二位不用著急,跟我來!二位班頭無奈,祇得跟著和尚走路。

來至西面,有一座大酒飯店,廚下刀勺亂響,座客滿堂,和尚就往裏面跑,柴、杜二人跟進,一直來到後堂坐定。跑堂的一瞧,見一個窮和尚同著兩個人,穿著月白褂褲,白骨鈕扣,左大襟,兩隻岔配鞋。夥計心裏暗忖道:這個樣子,還不願在前頭這桌子上坐,還到後堂來吃?後堂一概是金漆八仙桌椅凳,和尚在當中坐下,柴、杜二人在左右坐下,夥計過來說:三位來了!和尚說:算我沒來。夥計說:來了,三位要甚麼酒菜?和尚說:你們這裏賣些甚麼?夥計說:我們這裏燒烤紅白,煮煎炒燉烹炸,大碟中碟小碗,應時小吃,隨意便酌,果品珍饈,兩京碗菜,粗細便飯,上等高擺海味全席,一應俱全。和尚說:上等海味,每席價需多少?夥計說:八兩銀子一席。和尚說:給我來一桌,要好紹酒一壇。

夥計答應,心裏暗想:這窮和尚吃這頓飯花這些飯資,何不換些齊整的衣服?豈不是好?看他們吃完了,拿甚麼錢來給我?當時祇得揩桌抹凳,盃盤狼藉,小菜碟盃筷擺好,隨即將乾鮮果品、冷葷熟炒、糖拌蜜餞、雞鴨魚肉各菜齊上。和尚說:二位吃罷。柴元祿、杜振英二人知道是腰內無錢,說:師父,你吃罷!吃完了沒錢給人家,我們不敢吃了。和尚大聲說:沒錢不要緊。柴頭說:沒錢你怎麼講?和尚說:不必擔憂,吃完了沒錢,他也無法。他要打,打輕了也不算甚麼,打重了他得給養傷之費,倒有了飯吃了。柴杜二人也不敢吃,伏在桌邊,和尚又吃又喝,說:這鴨子欠爛,海參欠發,燉肉太鹹,做的不入味,夥計過來!夥計說:大師父要甚麼?和尚說:這些菜都不合口,你給我一條活鯽魚,頭尾燒湯,中段糟溜魚片,放醋。夥計答應。和尚揀甚麼好吃就要甚麼,也不嫌貴賤,並且越貴越高興,大吃一頓,幾乎嚇壞了夥計。吃罷,叫夥計過來算帳,堂官一算說:合共計紋銀二十四兩四錢。和尚說:不多,值得值得!外給小帳銀二兩。夥計說:謝謝師父。和尚說:不用謝得,惟小僧匆匆,未及帶得分文。夥計說:沒錢怎樣?和尚說:你告訴掌櫃的,給我寫上帳罷。夥計說:小館沒有帳的。和尚說:沒帳寫在水牌上就是了。夥計說:寫水牌,也是帳呀!我們一概不賒,你給錢罷。和尚說:沒錢,你瞧著辦罷。

夥計一聽,來告訴掌櫃的說:和尚吃了二十四兩四錢,他說沒有錢。掌櫃的一聽,怒氣上沖,說:紅口白牙,吃了東西,要甜的不敢給鹹的,要辣的不敢給酸的,吃完了不給錢?打你也不值,就是不要打你也要打你。眾友給我打他!和尚說:老柴、老杜你瞧怎麼辦?柴頭杜頭說:我們沒主意。和尚說:掌櫃的不要著急,我給你變錢。掌櫃的說:你變罷,不給錢你今天走不了。和尚呆立半天,說:掌櫃的,我們商量商量,我吃了你的東西,我給你吐出來對不對?掌櫃的一聽,說:你胡說!吐出來我賣給誰去?和尚拍著桌子喊嚷:哎呀,二十四兩四錢呀!夥計一瞧說:哭也要給錢。掌櫃的正要打和尚,祇聽外面一聲喊嚷:賢弟,你我到裏面吃盃酒。簾來一起,進來二人,帶著十數個從人。一見濟公,二人趕奔上前,要給和尚的飯帳。

不知來者是誰,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七回 避難巧救遇難人 雷陳誤入黑賊店

話說濟公在酒館吃完了酒飯,沒錢會鈔,掌櫃的正不答應,簾櫳一起,進來兩個人。前頭這位身高九尺,膀闊三停,頭戴青緞壯士帽,身穿皂緞箭袖袍,腰繫絲鸞帶,足登單青薄底靴,面似烏金,重眉闊目,高鼻梁,四字方口,這位乃是臨安城鳳山街的天王鄭雄,帶著有幾個從人。後面跟著一位武生公子打扮,俊雅人品,此人姓馬名俊,綽號叫做白臉專諸,原籍是常山縣人氏,為人最孝老母。他跟鄭雄是因同年至好,馬俊由常山縣來到臨安探望鄭雄,見鄭雄的母親雙目覆明,因問鄭雄說:老太太的眼睛怎麼好的?鄭雄把做壽,濟公怎樣治好的話,一述說一番。馬俊一聽,說:靈隱寺濟公既能治眼,現在我娘親也是眼睛看不見,何妨勞兄長同我去代求求濟公?鄭雄答應可以,二人同到靈隱寺一問,說不在寺內,聽說濟公被臨安太守趙鳳山請到昆山縣治病去了。二人無奈,回來後又連找數次,並未遇著濟公。馬俊要告辭回家。鄭雄說:我同賢弟去逛一逛。收拾行囊,買了許多的東西,帶著幾個家人,二人一同起身。

這天走在道路上,陰天飛細雨。面前是鎮店,到了街上,見有酒館,鄭雄說:賢弟你我吃盃酒罷。二人便進了酒館。往裏走,聽後面一嚷,鄭雄抬頭一看,正遇了濟公,趕奔上前,忙行了禮說:師父一向可好?柴、杜二人一看,是認得的,說:鄭大官人,你二人從哪裏來的?鄭雄一看說:二位頭目為何這樣打扮?柴頭說:我們辦緊要機密事。鄭雄說:師父嚷甚麼?和尚說:哎呀!欺侮死了我也。鄭雄說:哪個敢來欺負你老人家?和尚用手一指夥計說:就是他。嚇得夥計就跑。柴頭說:鄭大官人你莫著急,且問為甚麼欺侮他老人家?鄭雄說:師父,為甚麼欺侮你老人家?和尚說:吃完飯不放我們走,祇管要錢。鄭雄一聽,倒也好笑,說:吃了人家東西,哪有不要錢的人?這也不算欺侮你。吃多少錢,我給還便了。師父,你出門為何不帶錢?和尚說:甚麼不帶錢,帶著二百兩銀子。柴頭說:帶的二百兩銀子,他都施捨了,一文錢沒有留下。鄭雄說:師父,既沒錢不要坐下就吃,這幸虧我來,我若不來呢?和尚說:你若不來,我就不吃了呢。鄭雄一想:這倒好,算計好了,吃我的。連忙叫過馬俊來引見,另整盃盤,連柴杜二人一同坐下吃酒。

方纔坐定,就見簾櫳動處,進來兩個人,前頭這位文生公子打扮,人品俊雅,頭戴藍綢頭巾,身穿翠藍袍,白襪雲鞋,儒儒雅雅。後面跟定一人,頭戴青緞軟帕包巾,身穿青小夾襖,腰束鈔包,青夾褲,白襪子,打繃腿趿鞋,外罩一件青綢子銅氅,面色青白,兩道鬥雞眉,一雙鷗口眼,鷹嘴鼻,兩腮無肉,長得兔頭蛇眼,龜背蛇腰。濟公一看,就知道這個不是好人。

書中交代,前頭這位公子,原來是龍遊縣人,姓高名廣瑞,在龍遊縣北門外開高家錢舖,家中很稱財主。原來三房合一單丁,伯、叔、父親就是高廣瑞一人,三房給他娶了三房媳婦,誰生養兒子,算誰院君之後。這高廣端的舅舅,在臨安城開綢緞舖,高廣瑞在他舅舅舖子學習買賣。這天他要告辭回家,他舅舅說:你要離不開家,你就不用來了。高廣瑞說:不是我戀家,我昨天做了一夢,甚怕。夢見我祖母死了,我不放心,到家瞧瞧就來。他舅舅給了他十兩銀子盤費,他自己還有二十多兩銀子,由臨安起身。到了那千家口,在飯舖之中吃飯,過來一位老者說:大爺,賞我幾個銅錢,讓我吃點東西。高廣瑞一看,老者須發皆白,甚為可憐,說:老者,你那邊吃頓飽飯,我給錢便了。老者吃飽了要走,高廣瑞打開銀包,拿了一塊銀子,給了那老人,然後給了飯錢。剛要走出飯舖,過來一個人,穿一身青,說:客人貴姓?高廣瑞說:我是龍遊縣的,我姓高。那人說:我姓王,名貴,也是龍遊的人氏,咱們是鄉親呢。方纔那老者我看他不是好人,他是山賊的採盤子,瞧你有銀子回頭他在半路上等著你,不但你把銀子去了,還要投了命,你我一同走罷。高廣瑞本來沒出過門,聽這話害怕,跟著王貴一同走了。到前方這座鎮店,天飛起雨花來,王貴說:賢弟,你我喝點酒再走。二人進了酒館。

和尚一瞧,就知王貴不是好人。濟公目不轉睛瞧他,未免鄭雄眾人也都回頭瞧他,王貴說:賢弟,你我別處喝去罷。

二人出了酒館往前走。出了鎮,來到樹林子中,四面無人,王貴說:你站住!高廣瑞說:做甚麼?王貴說:這就到了你姥姥家了,你打聽打聽大太爺我是做甚麼的?我姓王名貴,綽號叫青苗神,青苗不長,我沒有路,青苗一長,我就有了飯吃了。我久在大道邊做買賣,你趁早把銀子衣裳都給了我,我把你一殺。高廣瑞一聽,嚇的顏色更變說:王二哥,你我都是鄉親,我把銀子給你,你饒我這條命罷!青苗神王貴哈哈一笑,說:你那妄想了,大太爺做了這些年的買賣,沒留過活口。這時候我饒你了,明日你一個手指頭就要我的命了,你用手一指說:‘你這人是路劫賊。’就辦起我來了。你趁此把衣裳給我一件一件脫下來。要不然,我拿刀都剁壞了,衣裳少賣錢,我是要罵你的。你快把腦袋伸過來,給我殺了,不然煩躁了,我就拿刀亂砍。高廣瑞一聽,嚇的戰戰兢兢,口中說不出話,哀求道:好爺爺,我把銀子給你!一邊說一邊把銀遞過,我把衣服也都給你,祇要留一條褲子。但求你饒我這條性命,我感你老人家的好處。王貴聽罷,一陣冷笑說:小輩你不必多說,我是向例不留活口的。高廣瑞見哀求不轉,自己氣往上沖,伸手抓起一塊石頭,照定賊人打來。王貴哈哈大笑說:你真膽大包天,敢在太歲跟前動土,老虎嘴邊拔毛!掄刀就剁,祇聽樹林西邊有人喊:合字讓我!王貴回頭一看,祇見從那邊來了三人。前頭那人,有詩為證:

頭大項短膽氣豪,藍臉紅須耳生毛。專管人間不平事,剪惡安良樂陶陶。

後跟一位穿翠藍褂,俊品人物,來者非是別人,乃是雷鳴、陳亮。祇因濟公禪師把二人用定神法制住,說拘蠍子螫他二人,把兩個人嚇的戰戰兢兢。濟公走遠了,雷鳴、陳亮方能動轉,兩個人撒腿就跑,跑到這個樹林子,天下起雨來,兩個人在一棵枯柳裏躲雨,兩人心神不定,商量著回頭上哪邊去好。正在這般景況,祇見來了兩個人,陳亮一看說:二哥,你看這兩人來的不對,一個是儒儒雅雅老實人,一個是賊頭賊腦滑溜的樣式,怕其中有緣故。

正在猜疑,見二人進了樹林,王貴叫住,高廣瑞嘵嘵不休,兩個人所說的話,雷鳴、陳亮都聽得明明白白。二人正要趕過來,青苗神王貴瞧見兩個人的樣兒,先嚇了一跳,說:二位貴姓?雷鳴說:我姓雷名鳴。陳亮說:我姓陳名亮。王貴一聽,說:二位一說高姓,我就知道了。你就是風裏雲煙雷鳴雷大叔麼?這是聖手白猿陳亮陳三爺麼?兩人一聽,把眼一瞪說:我打你個球囊的!你是雷大叔,他是爺爺。王貴說:你是祖宗。陳亮一拉刀,王貴說:你是祖宗尖。雷鳴說:方纔你說的話,我都聽見了,你把銀子給我拿過來!王貴就把銀子遞給雷鳴,雷鳴又說:你腰裏的銀子也給我。王貴也摸了出來。雷鳴說:你把衣裳脫下來。王貴說:大爺莫這麼辦,咱們都是合字。雷鳴說:放你娘的狗屁!過去一刀,把賊人耳朵砍下一個來。王貴說:大爺,我們瓢把子來了!雷鳴、陳亮一回頭,機伶伶打一寒戰,有一宗岔事驚人。

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八回 董家店雙傑被害 濟禪師報應賊人

話說雷鳴、陳亮正要殺王貴,王貴用手一指說:我們瓢把子來了!雷鳴、陳亮二人一回頭,王貴撒腿就跑。陳亮隨後就追,說:奸賊,我要叫你跑了,算我不是英雄。王貴連頭也不回,急急如喪家之犬,忙忙如漏網之魚,恨不得膀生雙翅,跳出樹林子,偏巧眼前遇一道水溝河,有三丈寬,王貴跳下水去,浮水過去逃命。陳亮見王貴跳下水去,有心繞過去再追也走遠了。陳亮一想:便宜了他罷!高廣瑞來說:不是二位大太爺搭救,我這條性命死在賊人之手。陳亮說:你姓什名誰,哪裏人氏?怎麼跟賊人一同搭伴走路?高廣瑞說:我姓高名廣瑞。就把在千家口吃飯之故,細說一遍。雷鳴說:我們也不是綠林人,把這三十兩還給你罷!摸出來遞給廣瑞。廣瑞感恩不盡,說:二位救了命,積了德了。我家三門共我一條根,我在龍遊縣北門外開高家錢舖,二位倘到敝地,千萬到敝舍屈駕枉臨一敘。陳亮說:好,你趕路罷!高廣瑞方告辭別,陳亮他本是熱心腸的人,說:二哥,你看高廣瑞他一個人走路,又沒出過門,倘若在道路上,仍遇著歹人,就了不得了。咱們二人也沒事,何妨在暗中跟著他,送一程。雷鳴說:也好。

二人說著話,就遠遠的跟著高廣瑞,往那條路去。雷鳴、陳亮止住腳步,也覺著餓了,天仍然下小雨,陳亮說:二哥,你找到哪裏去住店吃飯?天也不早了。雷鳴說:前面有座董家店,離此不遠,那買賣做的和氣,從前我在那店裏住過,這話是上二年的事,而且我在那店裏養過病。有一位董老掌櫃很是慷慨,可不定那老掌櫃在不在了,或已換了人。陳亮說:好,你我就上董家店去。說著話來到一座村莊,南北的街道,朝東的店,二人上前叫門,裏面有人把門開了。陳亮一看,這人三十以外的年歲,淡黃的臉膛,身著藍布褂,繫著青圍裙,白襪青鞋,像個夥計的打扮。看了看雷鳴、陳亮說:二位住店麼?陳亮說:住店。說著話二人就緩步進內。一進大門,迎面是影壁,轉過影壁一看,是轉正的北上房,東西兩溜單間上房,廊下有一張桌,上面有一個紗燈,有一人在那裏吃酒。那人見雷鳴、陳亮進來,一揚手,把紗燈打滅了。雷鳴、陳亮也不措意,也沒瞧準是誰,夥計讓著來到東配房坐下。

書中交代,這座董家店,此時不是董家店了。皆因老掌櫃一死,兩位少掌櫃的不務本分,跟青苗神王貴吃喝嫖賭。這天,王貴說:二位少掌櫃,把買賣讓給我做吧,每年我給你們幾百吊錢。二位少掌櫃就把店讓給王貴。王貴本是打悶棍出身,找了綠林中幾個小夥計,幫他做買賣,遇有孤單行客,行李稍豐的,他們就謀害了,大家分派資財。王貴素常跟他眾夥計說大話,自稱綠林中大有名的人都是他的晚輩,都叫他是大叔,眾伙友也不知王貴有多大能為。今天王貴由外面回來,身上衣裳也都濕了,耳朵少了一個,流血不止,有一個夥計姓吳名紀方,愛說笑話,說:寨主怎麼耳朵丟了一隻,衣裳濕透了呢?王貴說:莫提了,真是喪氣。我在小鎮店吃飯,遇見人家打架,動起刀來,無人敢勸,我過去一勸,誤把我耳朵削了。我焉能容他?那人拿著刀一跑,我就追,他跳下水去要跑,我追下水去把衣裳也濕了。好些人給我跪著央求,我也不能不賣人情,大眾勸我回來,明天必得給我來磕頭,你把乾衣裳給我拿出來換換。夥計祇當是真事,也不問了,拿出衣裳來。王貴換上說:給我打點酒,做點心。夥計打了兩壺酒,做了兩盤菜,王貴在廊檐下坐著喝酒,自己越想越後悔,幸虧我兩條飛毛腿,不然死於雷鳴、陳亮之手。

正在思想之際,聽外面叫門,王貴想要說不叫夥計開門,然而夥計已出去開了門,把雷鳴、陳亮往裏一讓,王貴一見,嚇得魂飛魄散,急把燈打在地上,一溜進了上房,心中亂跳,見夥計把雷鳴、陳亮讓到東屋去。夥計出來,王貴把紀方叫進來,王貴說:方纔來的這兩個人,你認識不認識?夥計說:我不認識他。王貴說:一個叫風裏雲煙雷鳴,那白臉的叫聖手白狼陳亮。夥計一聽,說:這二位名頭高大,咱們得跟他接交,回頭不叫他們給飯錢。王貴說:我告訴你,這兩個人是我的仇人。夥計說:怎麼與你有仇?王貴說:今天我由千家口跟了一號買賣,來到大樹林子下,剛要動手,雷鳴、陳亮過來說:‘王大叔你好。’過來給我請安,我說:‘你們二小子做甚麼?雷鳴、陳亮說:見面分一半。’我不答應,他們倚仗人多,與我交手,他們也贏不了,偏巧我把銀子丟了,我一撿銀子,他們把我耳朵給削了去。今天活該回頭把他們兩個人害了,我正好報仇,有銀子多少,你們大家分,我不要。夥計說:就是罷。王貴附耳說你如此如此。夥計點頭。來到東配房說:二人吃甚麼?陳亮說:你們這裏有些甚麼?夥計說:有炒豆腐,燴豆腐,豆腐乾,豆腐絲。陳亮說:不吃,有別的沒有?’夥計說:沒有,我們掌灶的,人家請了去辦喜事,連我們家伙全借了去了,你要吃酒,小雞子宰兩隻,白煮煮,無醬油,惟有酒沒酒壺,要喝拿瓶打二斤。陳亮說:就是罷,要二斤瓶打二斤酒,燒雞二隻。停了一息時光,夥計都拿了進來。

雷鳴、陳亮喝了幾口酒,陳亮說:不好,二哥怎麼我心裏悶的慌。雷鳴說:我的心裏也是如此。陳亮說:哎呀!合字朵尺窯嗎?說著話,雷鳴翻身跌倒。夥計一瞧,說:寨主,這兩個人老了。王貴說:好。陳亮此時心尚明白,一聽是青苗神王貴說話,情知沒了命了。夥計見陳亮少時也躺了,就告訴王貴,王貴說:他們兩個人身上有一包三十兩銀子,那是我劫的人家的,還有一包五兩,那是我的。他們身上倘有多餘的銀子,我不要了,均是你們夥計的。夥計一聽,不大願意,分贓沒分,犯法有名,先說為報仇,這時又要銀子了,夥計無法可強,又不敢說。

王貴拿著刀,由上房出來,要殺雷鳴、陳亮。剛到東房臺階,就聽外面叩打店門,說:開門開門!睡覺來了!王貴一聽,說:紀方,你先把外面的人支發走了,莫教他來攪我。夥計來到門洞說:誰呀?外面說:我睡覺來的。夥計說:住店沒有空房間了。外面說:上房沒有,就住配房。夥計說:配房也沒有了。外面說:配房住滿了,廚房。夥計隔門縫一看,是個和尚。

書中交代,來者正是濟公。原來日中在小鎮店,同鄭雄、馬俊、柴、杜二位班頭在酒館吃酒,吃完了酒,天尚未晴,鄭雄說:師父,你我今天就住在這後面店內,倒也方便。濟公說:好。來到店中,說了回話,各自安歇。睡到有二更天,和尚說:柴、杜二頭,跟我起來拿華雲龍去,他在樹林上吊呢。柴、杜二班頭說:真的麼?和尚說:真的。二人起來,同和尚出了店。天還下雨未晴,柴頭說:師父,華雲龍在哪裏上吊?和尚說:我不知道。柴頭說:不知你說甚麼?和尚說:我叫你兩人起來逛逛雨景,上頭下雨,底下踏泥,這比睡覺還好。柴頭、杜頭兩個氣就大了,也不好言語。

和尚來到董家店首,討過包袱,重新包大了些,包裹好,和尚纔去叫門。夥計說:沒房。和尚說:別的不妨,惟我是保鏢的,怕物丟了道上,賠不起人家,我故懇求一宿。夥計隔門縫一窺,說:你是個和尚,怎麼說是保鏢?和尚說:我保的暗鏢。夥計說:你保的是甚麼物件?和尚說:水晶貓兒眼,整枝珊瑚樹,古玩等貨。夥計一聽,進去告訴王貴:外面來了一個和尚,暗保鏢的,淨是值錢重貨寶貝等物,咱們先發大財好不好?這次做成了,倒有幾萬,每人可分七八千。王貴說:也好,先把東屋鎖上,讓他上房去。夥計來到外面開門。

濟公要施佛法,大顯神通,報應賊人,搭救雷鳴、陳亮,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九回 濟公火燒董家店 雷陳送信找雲龍

話說王貴想要發財,先把東屋門鎖上,叫夥計去開門。夥計開門一看,和尚同著兩個人,搭著一個大包裹。和尚說:你幫著搬包裹。夥計過來搬不動,和尚說:兩位幫著。柴、杜二人也幫著,四個人抬著往裏走。來到上房,夥計心裏想道:這必是好東西,四個人搭著且費盡心力,不想他三個人怎麼搭來的。和尚來到上房說:紀夥計,貴姓呀?夥計說:你知道我姓紀,還問我貴姓?和尚說:我瞧你像姓紀,我真猜著了。夥計說:大師父要用甚麼菜吃呢?和尚說:你們有甚麼?夥計說:你要都有。和尚說:炒豆腐、燴豆腐、豆腐乾、豆腐絲,沒得別的。我們掌灶的,人家辦喜事請了去,連傢伙都借了,有小雞子兩隻,沒佐料,對不對。夥計一愣,心裏說:怪呀,這話是我剛纔跟他們那兩位說的,怎麼和尚說這話?濟公答了話說:我省得你說呀!夥計說:不是,你要甚麼菜全都有。和尚說:要三壺酒,來兩樣現成的萊。

夥計答應,嚷喊:白乾三壺,海海的迷字。和尚說:對,白乾三壺,海海的迷字。夥計一聽,嚇了一跳,心想:了不得了,和尚也許懂的。夥計想罷,說:和尚,甚麼叫海海的迷字?和尚說:你講理不講理?你說倒來問我,我還要問你呢,甚麼叫海海的迷字?夥計想了一想說:不是,我說的是要好乾酒。和尚說:我也是要好酒。夥計然後把外邊酒菜拿來,和尚拿了酒壺,瞧了半天說:夥計你喝呀!夥計說:我不喝酒。和尚說:老杜、老柴喝。柴、杜二人每人各拿一壺來,三人喝了三壺,俱皆翻身跌倒。夥計告訴王貴:已把上房的三個人制住了。王貴說:好,先報仇,殺他們兩個人,然後再發財。帶領手下人,各執鋼刀直奔東配房,要殺雷鳴、陳亮。急急來到東房窗外,找不著東房的門了,王貴說:夥計,東房的門,我怎麼找不著了?夥計說:我也找不著門路了,怪不怪?王貴一著急說:咱們先到上房殺和尚,然後再報仇。眾人這纔直奔上房。紀方說:我動手。他進了西裏間,剛一舉刀,和尚就齜著牙,嚇了紀方一跳,站在那裏不能動轉。

王貴在外面一瞧,見紀方舉刀不殺,心中氣往上沖,說:我叫你殺他,你舉著刀嚇人家麼?王貴自己拿刀進去,要殺和尚,他剛一舉刀,和尚用手一指,把王貴用定神法制住了。和尚說:好東西,你要謀害我和尚,回頭我叫你知道我的厲害。和尚又用手一指,把外面幾個夥計全都定住。和尚夠奔東配房,推門進去,掏了一塊藥,把雷鳴、陳亮扶起來,把藥用開水化開給兩人灌下去。

少時二人還醒過來,睜眼一看,見濟公眼前站著,雷鳴忙跪下磕頭:弟子愚昧無知,我害你老人家,你老人家不記仇,反來救我,真是寬宏大量,弟子給聖僧賠罪!和尚說:你也不用賠罪,我兩位班頭叫人家拿蒙汗藥治住在上房躺著,我給你兩塊藥,你們去把他兩個人救過來。他們要問你,如此這般。雷鳴、陳亮點頭,和尚仍回上房躺下裝睡覺。

陳亮、雷鳴來到上房,把柴頭、杜頭救過來,二位班頭一睜眼,說:原來是雷爺、陳爺,二位從哪裏來?雷鳴說:我們由千家口來,到這裏住店,叫不開門,我二人躥房進來,見他們店內要害你們,我們把他等拿住,把你們二位救過來。柴頭、杜頭一看和尚還睡呢,二位班頭這個氣就大了,柴頭說:好呀!和尚還是會掐算,叫我們住賊店,要不是你們二位,我們沒了命了。你們二位拿藥把和尚救過來,問問他。陳亮說:藥可沒有了。和尚說:渾蛋,打我腰裏掏出塊藥來,放在我嘴裏,還不行麼?雷鳴等都笑了。濟公說:你們四個人先出去,我報應青苗神。四個人出去,到了外面,祇見和尚先取過乾柴一把,連油亦復添於上邊,用火點著,霎時間祇看見烈焰騰空,怎見得?有贊為證:

南方本是離火,今朝降在人間。無情猛火性炎炎,大廈宮室難佔。

滾滾紅光照地,忽忽地動天翻。尤如平地火焰山,立刻人人忙亂。

眾人看著四面火起,就聽濟公在裏面嚷:了不得了,快救人哪!我出不去了,要燒死我了!外面眾人一聽,說:了不得了,濟公出不來了。雷鳴本是熱心腸人,一聽濟公喊嚷,自己一想:我用藥酒害和尚,和尚反不記仇,來到店內拿住賊人救了我,總算寬洪大量。現在我瞧濟公燒死在裏頭,我居心對不起和尚,我應該捨死忘生,闖進火場,把濟公救出纔是,人得知恩報德。想罷,往火裏就闖,連躥帶跳,躥到裏面,見和尚在裏面站著。濟公本是故意試試這幾個人的心田。雷鳴躥進裏面說:師父,不要著急,你老人家伏在弟子身上,我把你老人家背著躥出去。和尚說:好,你過來背著我。雷鳴往地下一蹲,和尚往雷鳴身上一扒,雷鳴背起來往牆上一躥,和尚一打千金墜,連雷鳴帶和尚都摔在火中,嚇得雷鳴連躥帶跳躲開火。

和尚說:你背不動我?雷鳴說:師父,你老人家別往下墜就好了。和尚說:別往下墜,那行。雷鳴又把和尚背起來,剛住上一躥,和尚一唸:唵敕令赫!忽忽悠悠,連雷鳴起在半空中。陳亮、柴頭、杜頭一瞧,見雷鳴背著和尚直往上起。雷鳴嚇的魂不附體,說:師父,這要往下一掉,要摔死呢,要摔做肉泥爛醬的。和尚說:不要緊,摔不著。口唸:奄敕令赫。忽忽悠悠往下沉,一會兒,腳踏實地,也沒摔著。雷鳴把和尚放下,嚇了一身汗,心中亂跳,說:師父,把我嚇壞了。和尚說:我要帶你上天,拜望拜望玉皇爺,你沒那麼大造化,咱們快走罷!回頭叫人家瞧見,說咱們是放火搶奪,再把咱們辦了。陳亮說:對,你我快走罷。

四個人同著和尚往前走,出了村口,陳亮說:二哥,我跟你說句話,你們三位頭裏走。和尚說:二位班頭,咱們頭裏走,他們兩人要出恭。陳亮同雷鳴止住腳步,雷鳴說:三弟叫我做甚麼?陳亮說:咱們是同師父一同走好,還是單走好?雷鳴本是直腸漢,說:單走亦可,同師父走也好,那有甚麼?陳亮說:二哥,你真沒心眼,要說飛檐走壁之能,竊取靈妙之巧,刀棒棍槍,長拳短打,能為武藝,二哥比我強,我不如你,要論機巧靈便,見識精明強幹,足智多謀,見景生情,你可不如我。你想師父帶著二位班頭去拿華雲龍,咱們跟著師父走,到見了華雲龍是幫著師父拿華二哥,是幫著二哥跟師父動手呢?雷鳴說:對,怎麼辦呢?陳亮說:我有主意,這叫一舉二得,三全其美,都不致得罪。跟師父說:咱們幫著找華雲龍去。見了華二哥,再告訴他,濟公帶人到來拿他,叫他快躲。咱們兩頭都不傷,你瞧好不好?雷鳴說:好,還是賢弟你的主意比我高。商量好了,二人追上濟公,和尚說:你們二人商量好了。陳亮說:我們兩個人打算替師父找華雲龍去。和尚說:對,見了華雲龍就告訴他,說我要拿他,叫他快走。你們兩頭全不得罪,對不對?陳亮說:不是,我們訪著他,必來給師父送信。說著話,雷鳴、陳亮就走。和尚說:咱們哪見哪?陳亮說:師父說罷。和尚說:咱們在龍遊縣小月屯見罷。說著話,和尚同二位班頭竟自去了。

陳亮一聽和尚說小月屯相見,陳亮一想:不好,小月屯有綠林的朋友在住著,也許華雲龍上小月屯去。跟雷鳴一商量,二人直奔小月屯去。頭一天,離小月屯還有三十餘里,天黑了,住在半路鎮店。第二天,給了店飯帳,二人直奔小月屯來。剛一到村內,見對面來了一人,頭戴粉綾緞六瓣壯士帽,上按六顆明珠,繡雲羅傘蓋,花貫魚長迎門一朵素絨球,突突亂晃,身穿粉綾緞窄袖瘦領箭袖袍,上繡三藍花朵,腰繫絲鸞帶,單襯衫,薄靴子,白臉,手中拿著菜筐,裏面有幾樣果子,右手提著一條活鯉魚。雷鳴、陳亮一看,正是華雲龍。

不曉得華雲龍由何處而來?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回 眾匪棍練藝請英雄 登山豹賭氣邀拜兄

話說雷鳴、陳亮來到小月屯,正往前走,眼前來了一人,正是華雲龍。

書中交代,華雲龍怎麼會來到這裏?原本這小月屯住著一位老俠義士,姓馬雙名元章,綽號人稱千里獨行。此人武藝出眾,本領高強,平生不收徒弟,就傳授了兩個侄兒。一個叫馬靜,外號人稱鐵面夜叉,又叫黑虎怪海,皆因馬靜是黑臉膛所起﹔一個叫馬成,外號皆稱探海龍,弟兄兩個,是家傳武藝。老英雄馬元章在外面闖蕩江湖數十年,永遠不跟綠林人搭過伴。他手下有兩個人,一個叫探花郎高慶,一個叫小白虎周蘭,他倆成家立業,就是本地人不知他倆是綠林中人,則知道他是財主有產業。老英雄看破紅塵,自己有一座家廟毗盧寺,就在廟中出家。雖然出了家,沒受過戒,不知道僧門中有甚麼奧妙。自己雖好道,常習經卷,總不得准根,就把廟中事交給高慶、周蘭看守,自己出外方遊去。老英雄走後,家中一切事務都歸馬靜料理。每年馬靜出去一趟,或是一千八百里。找一處地方住下,做買賣,偷的都是官長富戶、大買賣人家,得些銀錢,打著騾子馱了回來,街坊鄰居要問,馬靜就說取了租子回來。

馬靜也是一身好武藝,平生就交了一個朋友,也是本地人,姓李名平,跟馬靜學了有五成能為,人送外號叫登山豹子李平。有一個兄弟叫李安哥,住在小月屯村外,開酒舖為生。常有本地的匪棍,在他舖子喝酒,三五成群,湊了十數位,竟要跟李平學藝。這些人本來都是無賴匪棍,遊手好閑,無所不為,狐假虎威。這些人都有外號,叫做:平天轉、滿天飛、轉心狼、黑心狼、滿街狼、花尾狼等,湊了十幾個人。在小月屯村外有座破三皇廟,在廟內立把式場,認李平為師。人家練工夫,為的是身子健壯,這些人練能為,所為充光棍,李平交結這些人,可以多賣點酒,各有所貪。這些人吃別人的東西不給錢,吃李平的酒飯不敢不給錢。時常跟李平練工夫,這個練一趟刀,那個練一趟槍,後來,這些人裏有一個外號叫軍師的,說:你們不用練了。大眾說:怎麼不用練?軍師說:師父無能弟子濁,李平本來就是有名無實,跟他練不行了。大眾說:不跟他練,跟誰練去?軍師說:咱們這地方算誰有名?大眾說:要講真有名,就是鐵面夜叉馬靜。軍師說:咱們何不把馬大爺請出來,咱們跟他練。大眾一想:這話對呀!眾人商量好了,次日早晨,大眾來到馬靜門首叫門,拿著紅白帖,有家人進去一回稟,馬靜由裏面出來。大家一瞧,說:馬大爺早起來了。馬靜說:眾位找我甚麼事?眾人說:我等久知馬大爺威名遠振,特意來請你老人家。我等在三皇廟立把場子,要跟你老人家學武藝,馬大爺祇要肯教我等,必有一分人情。馬靜一瞧,心裏說:交結你們這些匪徒,把我都沾染壞了。嘴裏不肯得罪,都是老街舊鄰,馬靜說:眾位既來約我,按說我不當辭卻,無奈現在我母親病著,我所以不能從命,眾位請罷。等我母親好了,我必去。大眾碰了個大釘子回來,都埋怨軍師胡出主意,叫我們碰釘子。軍師說:你們眾位不用埋怨我,我要不叫李平把馬靜請出來,我不叫軍師,叫我小卒,好不好?大眾說:就是。

正說著話,李平來了,軍師說:李大爺,有人給你帶了個好來。李平說:誰給我帶好?軍師說:就是馬靜。李平說:你胡說!我跟馬靜是知己的朋友,情如手足,又常見,不是帶好的交情。軍師一聽,說:李大爺,你別說了,終日間你老說馬大爺跟你至好,今天我見了馬大爺,我說:馬爺我提一位朋友,跟你至好,你必認得。他問我:是誰?我說登山豹子李平。他想了半天,他說:土居三十載,無有不親人,就算認識罷,跟我沒多大交情的。李平一聽,氣往上沖,說:我告訴你說,我並未借馬靜的字號,闖我的人物,我們交情是有不假。軍師說:李大爺你要真跟馬爺有交情,你能把馬爺請到這裏來,踢一趟腿,打一趟拳,我算信服你。李平說:那算甚麼?我要請他,他不來也得來。軍師說:就是罷。李平賭氣,一直夠奔馬靜家來,不用叫門,來到裏面,馬靜一見,說:賢弟,從哪裏來呀?李平說:兄長,小弟我和你怎麼沒交情?今日你叫那軍師何苦來給我帶一個『好』去呢?馬靜說:何出此言?李平把在三皇廟和軍師說的話,從頭至尾述說一番,馬靜說:賢弟,他這些話是激你,你別聽他那話。李平說:無論是他激不激,請兄長明天跟我去一趟,給我轉轉臉。馬靜說:好,明日我就去。李平說:我走了,明日見。

次日李平找馬靜同到三皇廟內,眾人一瞧馬靜來了,大家歡喜非常,全都給馬靜行禮,說:馬大爺來了,我等正在盼望你老人家。這個倒茶,那個買點心,大家眾星捧月,馬靜一瞧,大殿前擺著十八般兵器,一應俱全,馬靜在大殿前,有桌椅處坐下,內中有一人姓胡名叫胡得宜,外號叫黑心狼,說:馬大爺,我練一趟拳你看看。說著話,胡得宜打了一趟拳,平天轉賈有元練了一路單刀,滿天飛任顧拿過大刀劈了一套,練完了,問:馬大爺,你看這趟刀好不好?馬靜說:好。大刀乃百般兵刃的元帥,自古來廉頗、黃忠的大刀,恐不如你的刀法純熟。任順一聽,把腦袋一晃,心思道:我這能為行了。又過來一個白花蛇賈有禮說:馬大爺,你瞧我一路花槍。拿起花槍來練了一趟,說:馬大爺,你瞧怎麼樣?馬靜說:好,花槍為百兵之首,古來子龍、子胥真不如你這槍的著數。賈有禮一聽,心中甚為喜悅,自己覺著能為大了。他練完了,又過來一位叫鄒士元,外號叫狼狽,說:馬大爺,請你看我練一趟寶劍。說著拿過劍來,練了半天,練完了,問馬靜,馬靜說:真好,這路劍可赴鴻門。鄒士元一聽,也樂了。大眾都練了,馬靜看了心裏想道:刀不像刀,槍不像槍。馬靜說:李平,我教你一場,你也練一趟,叫他們瞧瞧。李平說:可以。當時把拳腳一拉,真似:

太祖神拳丟四平,斜身繞步逞英雄。使到迎門刀入鞘,倒退一步不留情。低水勢,掃地龍。十二連拳往上攻。拳打南山斑斕虎,腳踢北海滾江龍,上使馬蹄高,下使低個平。

練完了,真是氣不涌出,面不改色,心滿意足。大眾齊聲說:好,果然強將手下無弱兵。眾人說:馬大爺辛苦辛苦,給我等開開眼睛,見見世面。聽說馬大爺你老人家雙鐧出名,求你老人家練一趟。馬靜一想:叫他們開開眼。自己把雙鴂拿起來,說:眾位多包涵。把門路一分,施展開了。怎見得,有贊為證:

出手式雙龍擺尾,梢帶著枯樹盤根。托鞭掛印驚鬼神,暗藏毒蛇吐信。白猿翻身獻果,操式巧任雙針。陰陽鐧上下分,藏龍伏虎緊護身。夜叉探海無敵將,摘星換斗取命追魂。

馬靜一練,大眾都瞧愣了,焉想剛練完了,就聽廟的土牆外有人說:練的好!馬靜不瞧則可,抬頭一看,嚇的亡魂皆冒。

不知叫好之人是誰,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一回 托義弟英雄離故土,見嫂嫂李平生疑心

話說馬靜練了一趟雙鐧,外面有人叫好。馬靜一看,是一位年高的和尚,面如滿月,身穿古銅色的僧衣,拿著一百零八顆念珠。馬靜一看,嚇的驚慌失色,趕緊把雙鐧扔下,往外就跑,說:「眾位我要失陪!」大眾說:「馬靜爺哪去?」李平一看,說:「了不得了,馬靜的叔父來了。」

書中交代,這位和尚乃是千里獨行馬元章,由外面游方回到家中,問嫂嫂侄兒馬靜上哪裡去,馬靜之妻何氏說:「被人約出去練把式去了。」馬元章一聽,勃然大怒,說:「好孩子!我馬氏門中在這方住居多年,沒人知道我家是做賊的,他恐怕人家不知道,在外面招搖是非,我去找他!」故此來到三皇廟外,有心進去叫他,當著眾人多有不便,故此失聲一陣冷笑。馬靜一看,連忙出去,到他叔父跟前叩頭行禮,馬元章立刻轉身回家,到了家中說:「馬靜你自己好不知自愛!咱們馬氏在這小月屯居住多年,並無人知道是綠林,你還要在眾目所觀之處去練把式?」

馬靜一聽,說:「叔父你老人家有不知,皆因是有我拜弟李平所約,是給他圓臉。」把上項之事,從頭至尾說述一番。那馬元章聽罷,如夢方醒,說:「我知道了,從今以後不准再和他們去練把式。」馬靜答應。叔侄二人吃酒,馬元章說:「明日我要訪道游方,毗盧寺廟內你兩個師弟高慶、周蘭,如要是沒有日用之費,你給他們些銀錢使用。」馬靜答應。

次日他叔父馬元章游方去了,馬靜在家中侍奉老娘,見太太病體越發沉重,自己一想,今年手下並沒有什麼餘錢,倘若老太太有一個山長水遠怎得辦事?又要給毗盧寺廟裏送錢,有心出去做一趟買賣,家中又沒有照應,左思右想,還是得出去弄點錢要緊,家中可以託付李平給他照應。想罷,這天自己夠奔李平酒館,來到門首,李平一見,趕緊把馬靜讓到後面櫃房。

馬靜一看,見李安躺在炕上,咳聲不止,馬靜說:「二弟還沒好哪?」李平說:「只見他的病勢沉重,請了許多先生也治不好。」馬靜說:「須得清高明醫家,趕緊給他調治。我今天來找你,非為別放,我來求賢弟一件事,我打算要出外,家中老太太也病著,你嫂嫂也無人照應,我出外走後,早晚你沒事去照著照看家裏.要是沒零用錢的時節,你可以給墊辦墊辦,我回來必如數奉還。」李平說:「你我知己弟兄,何必說還不還。兄長不必囑咐,小弟必當從命,兄長打算哪天走?」馬靜說:「我明天就起身。」

李平說:「兄長如若是明天走,我後天必到你家去。每天我給你家中老太太送兩吊錢零用,要有別的用項,只管叫嫂嫂跟我提,我多了不敢說,三五個月,我可以墊辦。」馬靜說:「甚好!我這就告辭。」

馬靜回到家中,收拾行李,告訴何氏:「我走後李平兄弟來給送錢,你就留下,我已然託付好了,如有什麼用項,只管跟李平借,我回來再還,大概多者兩個月,少者四十天,我就回來。鄰居要打聽我,就說我取租子去。」何氏娘子點頭。次日馬靜起身走了,不表。單說李平過了一天,自己一想:「馬大哥託付了我,我得去瞧瞧!」把鋪子的事、交代夥友照管,自己帶上兩吊錢,出了酒館,一直的向東往前走著。離馬靜的門首不遠,看見馬靜家裏出來一個婦人,李平遠遠一看,乃是何氏娘子,穿著一身華美的衣裳,濃妝艷抹,心說:「我馬大哥在家,家規甚嚴,平素他家的婦女,大門不出。今日我大哥剛走,她這樣打扮出去,恐其中有什麼緣故,我何不去問問馬老太太,是什麼一段緣故。」想罷,李平剛要往前走,只聽後面有人叫:「李大爺!」李平回頭一瞧,是店中的小夥計。

李平說:「什麼事?」小夥計說:「鋪子有人找你。」李平復又回來,一看是東街冥衣鋪掌櫃的楊萬年。一見李平,楊萬字說:「李大爺,我在這裏等你半天了,所為當初我賃房時節,是你老人家的中保人,立字為許推不許奪,現在他把房租給別人,硬要拿錢贖房,他讀也可以得,我開鋪子,他應得賠償我損失。不然,我們是一場官司。」李平說﹔「楊大哥你不用著急,你做你的買賣,我去找房東,跟他說說,凡事都有個情理。」李平立刻去給找房主說合。這件事辦完了,天也晚了,李平一想:「明天再到馬家去罷!」一夜無話。次日帶上幾吊錢,吩咐夥計:「好好照應酒座,我到馬爺家裏去一趟。」

自己來到十字街,抬頭一看,見馬靜家雙扉一開,何氏娘子濃妝艷抹又往村東去了。李平緊走幾步,要打算趕上何氏問問,見何氏走的甚快,已去遠了,李平一想:「我問問老太太,她到底是上哪去?」到馬靜門首,正要打門,小夥計追來喊嚷:「李大爺,李大爺,可了不得了!你快回去罷!有一個醉鬼,在酒店中合鄰酒座打起來,這個拿酒壺把那個腦袋打破了,還不知是死活?地方官人都去了,你快回去瞧瞧罷!」李平無奈,回到酒鋪中一看,果然是兩個醉鬼,因說閑話打起來,有本地街坊眾人幫著解勸。

忙亂了半天,勸完了,算沒成官司,天也晚了。李平一想:「今天又不能去了,明天再說罷!」到了次日起來,把鋪子事忙亂完了,天已日中,自己帶上幾吊錢,出了酒鋪。剛一到十字街,見何氏已出了東村頭,李平一想:「怪呀,我馬大哥不在家,他妻子接連三天打扮著出去,怕其中定有情節。」自己一想了不得,大丈夫難免妻不賢,子不孝,我別到他家去了。倘若這婦人見了我,說出不三不四無廉恥的話,我如何能做那傷天害理之事?

我跟馬大哥是知己的朋友,我斷不能做無禮之事。倘若他老羞變成怒,我馬大哥回來她說我調戲她,我馬大哥准信,紅粉之言,能入英雄之耳。自己愣了半天,嘆了一口氣:「可惜我馬大哥是一位朋友,叫妻子給染了。」自己一想:「我何不到東村頭去等她,看她到什麼時候回來?」想罷,自己直奔東村頭,一直等到二更以後,並未見何氏回家,李平這才回歸酒館,從此水不到馬靜家去,自避嫌疑。光陰茬再,日月如梭,不知不覺就是兩個月的光景。馬靜此次出去,很為得意,正遇見羅相的侄兒,在外面一任太守,剝盡地皮飽載而歸,道路上馬靜得便,偷了些金珠細軟,買了許多的土產物件,打著騾馱子回家。

來到小月屯,把東西卸了,先瞧瞧老太太,見老太太仍是病體沉重。何氏見丈夫回來,趕緊預備茶水點心酒飯馮靜問:「娘子,自我走後,李平賢弟給送了多少錢來使用?他共來家幾次?」何氏一聽,說:「你交的這個朋友甚好!你走後一次未來,也未送錢,我當了幾兩銀子使用。他在咱家酒飯也吃過無數,實是一個忘恩負義之人。」馬靜一聽,心中甚是有氣。吃完了飯,揀了幾樣禮物,說:「我給李平送禮去,看他見了我,應該如何說話。」自己出了大門,到西頭李平酒館。

一進去,馬靜問﹔「夥計,你們掌櫃的可在家麼?」夥計說:「現在後面。」馬靜直奔後面,李平一瞧,趕忙的迎出來。馬靜本是大丈夫,面不改色,帶笑開言說:「賢弟我給你帶了些吃的來,都是你愛吃的。」李平說:「兄長一向可好?請裏面坐。」把禮物接過去,二人來到屋中落座,坐了半天,李平也沒話說。馬靜說:「賢弟買賣好?」李平說:「快關門了。」馬靜又問:「二弟可好了?」

李平說:「快死了。」說完了話,李平愣了半天說﹔「馬大哥,我有句話,有心不告訴你,耽誤你我弟兄的交情,有心告訴你罷,實在難以出口。」馬靜說﹔「賢弟有什麼話難出口,你告訴我聽聽?」就見李平不慌不忙,說出一席話來。馬靜一聽,氣得三屍神暴跳,五靈豪氣騰空。當時回家,又生出一場是非。

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二回 暗訪察路遇乾坤鼠 得私信雷陳遇盟兄

話說李平見了馬靜無話可說,愣夠多時,自己一想:「要不說罷,又耽誤了弟兄的交情,要是說罷我又難以開口。」馬靜說:「你有什麼話只管說,不要隱瞞。」李平就把頭一天拿了兩用錢送去,碰見嫂嫂濃妝豔抹,穿著華美的衣服,由家中出來,往東而去,正要追過去問,有人找我有緊要事,我就回來。第二天,第三天,怎麼在村頭等著,從頭至尾,述說一遍。馬靜聽了,「哈哈」一聲,說:「賢弟,我告訴你,今天我來,原打算跟你畫地絕交,我不知有這緣故,既然如是,我也不必多說,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你這一分心,我今日方知非真知己,也不能說這些話。我走了!」站起身來,回到家中,也並不提這段事。過了一兩天,告訴何氏:「你好生看家,龍游縣有一家財主請我去看家,大約得兩月回來。」帶上單刀,辭別了老娘,由家中出來,直奔正南。

離小月屯二里有慶豐屯,原是小鎮,也有買賣鋪戶,路南有座萬盛客舍,馬靜進去,店裡伙友都認識,大眾說:「馬爺怎麼閒著?」馬靜說:「給我找一間房,我家中來了幾個親友住不開。」夥計說:「是。」給馬靜找了一間上房。馬靜來到屋中,要了酒菜,心中悶悶不樂,正是:

人得喜事精神爽,問來愁腸困睡多。

喝了幾壺酒,叫夥計把殘桌撤去,自己躺下就睡了。睡醒了,又吃了些東西,自己一想:「好亂情熱,互相難挫,好天必找淫婦,淫婦必找姦夫,知道我不在家必要往一處湊合。我今晚帶上鋼刀,到村頭去等候,要遇見賤婢,我一刀將他殺死。」自己想罷,直奔小月屯村頭。一直等到三更以後,並未見一人,自己到家門口一瞧,雙門緊閉,躥身上房,各處偷聽,並沒有動作,自己復返回店。到店門口,叫開了門,到了屋中倒頭便睡。白天除了喝酒,就是睡覺,晚上帶刀出來,就在小月屯東村頭等候。天有二鼓之時,聽東邊有男女歡笑之聲,及至臨近一看,聽有人說:「你快走罷,明天就要請你去,請了好幾位吉祥婆都幹好。」馬靜一聽,是請收生婆的,急忙退身,隱在樹後。剛隱在樹後,只見由正東來了一人,腳底下甚快,電轉星飛,大約有三十多歲,白臉膛,看不甚真,馬靜見這人一直的奔他的住宅去,來到他的門首,愣了半天,那人意思是要叫門,又害怕不敢叫的意思。馬靜在暗中瞧著,見這人圍著門首來回饒了幾個彎,就聽這人說:

「哎呀!有心叫門,又怕大哥不在家,有心不叫門,黑夜的光景無地可投。」馬靜一聽是熟人,即至臨近一看,原來是乾坤盜鼠華云龍。說:「二弟,你從哪裡來呀?」華云龍連忙過來行禮,敘離別之情,說:「兄長,黑夜因何在此?」馬靜說:「二弟,我在這裡等人,你我家中坐罷!」二人越牆而過,到裡邊開了東配房門。何氏娘子起來,立刻烹茶伺候。馬靜同華云龍在屋中落座,問華云龍是從哪裡來,華云龍把在臨安所做之事,述了一遍,就是沒提尼姑庵採花之事。馬靜說:「華二弟,你只管放心,在我這裡住,沒有人會到我這裡辦案、就有人來,我這裡有現成的夾壁牆地窖子。還告訴你,我這裡屬龍游縣管。本地面官人決不能來,沒人知道我是綠林人。」華云龍一聽,說。「甚好。」謝過馬靜,兩個人說著話,天光已然大亮。二人正在淨面喫茶,忽聽門外人聲嘈雜,一陣大亂,嚇得華云龍顏色改變。馬靜說:「你不要害怕,我出去瞧來。」到外面開門一看,門口站定有五六十位都是小月屯本地紳士富戶、舉監生員,大眾一著說:「馬大哥在家甚好,我們約你有一件事,此事非馬大爺出去不能完全。皆因前街慶豐屯騾馬市爭稅帖,帖主方大成糧姓柳的爭稅帖,打了官司,現在又要打架了,兩頭都約了有一二百人,這場架要打成,就得出幾十條人命。聽說這兩家都跟馬大爺至厚,我們說合了兩天,沒說合好,約你老人家出去就可完了。」馬靜說:「就是男,我該讓眾位家裡坐,地方可是狹小,多有不便。眾位在此少待,我到家裡告訴一聲。」眾人說:「是。」馬靜到裡面,拿了兩弔錢,一個菜筐,說:「賢弟,人家約我說合事,家中沒人買菜,回頭賢弟你辛苦辛苦,到前街慶豐屯去買兩條活魚,買兩隻小雞,買些干鮮水菜,買回來交給你嫂嫂做去。我少時就回來,你我弟兄好吃酒。」華云龍說:「就是罷。」馬靜走後,華云龍拿了菜筐出去,買了些菜,正往回走,只見雷鳴、陳亮二人慌忙跑來。一見華云龍,雷鳴、陳亮說;「華二哥,你原來在此!你還不快跑?後面有靈隱寺濟公長老前來拿你。」華云龍向二位說:「賢弟,你我由干家口分手,你二人上哪裡去了,你們怎麼知道濟公來拿我?」雷鳴、陳亮把上項之事,如此如此,述了一番。

「現在濟公領著二班頭隨後就到,他說小月屯見,大概必是算出你在這裡。」華云龍一聽這話,心中猶疑,正打算仍下菜筐要跑,只見那裡馬靜來了。三個過去,給馬靜行禮,馬靜說;「雷、陳二位賢弟,既來到這裡為何不到我家,你們三個站在這裡說話?」雷鳴、陳亮又把上項之事也說了一遍,馬靜說:「不要緊,雷、陳二位賢弟,華二弟,都跟我來。」四個人一同直來到馬靜家中。馬靜把菜拿到裡面去,四個人來到東配房,華云龍說:「馬大哥,我來到這裡尚未給老伯母請安,你帶我去見見伯母。」雷鳴、陳亮一聽說:「原該如是。」馬靜說:「老太太有點身體不安,倒不必驚動她老人家,三位賢弟請坐罷。」少時間酒菜得了,四個人吃酒,談心敘話。馬靜又細問雷鳴、陳亮濟公的根本源流,陳亮從頭至尾,又細說一遍。馬靜一聽,哈哈大笑說:「二位賢弟,就憑一個和尚帶同兩個班頭,就要拿你華二哥?就有二百官兵將他圍上,也未必拿得了他。再說他在我這裡,更沒人敢來拿他。他不來便罷,他要來時,我先拿他,將他結果了性命。」雷鳴、陳亮說:「馬大哥你趁早別說這話,你可不知濟公長老的能為,你要一念道,他可就來了。他能掐會算,其你要從前門跑,他在前門培著,你要打後門走,他在後門等著,你往東,他在東面迎你,你往西,他又在西面候你,叫你夠四面八方無處可跑,就得為他束手被擒。」這幾句話,馬靜一聽,氣得拍案大嚷,說:「你兩人休要長他人威風,滅自己的銳氣,如來時,你看!」用手一指,「在東牆有一軸富貴牡丹圖,把畫捲起來,裡面是轉板門夾壁牆,進去就是地窖子,你們可以在這裡面藏躲。」這句話尚未說完,就聽外面打門說:「華云龍在這裡沒有?在這裡叫他出來,見見我和尚。」

雷鳴、陳亮一聽,嚇得顏色改變,說:「馬大哥,你瞧,和尚來了。」馬靜就把這軸畫捲起來,說:「你們三個人都進去,自有我一面承管。」三個人無法,進到夾牆之內,馬靜把畫放下來,往外夠奔。書中交代:濟公從哪裡來?和尚自從雷鳴、陳亮走後,和尚領著兩位班頭往前走,走來走去,天也不早了,肚也餓了,見前有酒館,濟公進去,柴頭心說:「要是和尚吃我們就吃販正有給錢的。」三個人坐下,和尚要了幾壺酒,吃了個酒足飯飽,和尚說;「堂官,給我拿個溺壺來,我要溺尿。」堂官說:「我們管拿酒壺,不管拿夜壺,你外頭去溺去罷。」和尚站起來說:「給我拿兩壺酒捆著,我回頭來喝。」說著話,和尚出去。柴頭、杜頭等著和尚,老是不來了,柴頭說:「老杜,了不得了,吃酒飯沒有錢,和尚走了拿我兩個人押了桌。」柴頭說:「咱們兩個也溜罷。」瞧夥計要端萊沒留神,柴、杜二人一溜出來,到外面正碰見和尚。柴頭說:「好呀,你出來拿我兩個人押了桌。」和尚說:「你們兩人跟我走,晚上我有錢。」柴頭、杜頭嘴裡答應,心裡說:「晚上我們兩人吃完了先走,拿和尚押桌。」果然晚上三人到酒館吃飯,柴杜二人忙忙吃完了,站起來就走,和尚說:「你們兩個人走呀?」柴頭、杜頭說:「早起你拿我們兩人押帳,我們不走怎麼樣?」說著話,兩個人走了,跑堂過來把濟公看上。

不知濟公如何走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三回 四英雄馬宅談心 濟禪師酒館治病

話說濟公同柴杜二位班頭在酒館吃飯,柴頭杜頭先吃跑了,杜頭站起來說:「出恭去了。」柴頭站起來說:「我要小便去。」和尚說:「對,你們兩個人都走,拿我和尚押桌。」柴頭說:「你上次怎麼先走了,把我兩人留下?橫豎沒錢,我們先走。」說著話,二人都出去。夥計一聽:「這兩個人是蒙吃蒙喝的。」夥計留神看著和尚,和尚在那裡,也不言語。偏巧外面有一個人,端了一碗木樨湯,端著正往外走,外面進來一人,慌慌張張,把碗碰掉了,湯也灑了,灑了那人一身,這個叫賠碗,那個叫賠衣裳,兩個人口角相爭打起來了。眾位酒客也一陣大亂,夥計只顧勸架,沒留神,和尚趁亂出了酒館。來到村頭,見柴、杜二頭那裡坐著,和尚說:「好的,你二人吃飽了也不管了。」柴頭說:「你早起為何吃完了走了?」和尚說:「對,算你有理。」柴頭說:「師父你怎麼出來的?」和尚說:「我叫掌櫃的寫上帳。」柴頭說:「人家認識你嗎?給你寫帳。」和尚說:「你們就不用管了。我出個主意,我們三個人捉迷濛,我藏起來,你們要找著,明天早起我給飯吃,你們要找不著,明天我吃你們。」柴頭一聽,說:「這倒不錯。」和尚就藏起來,這兩個人找·遍了也找不著,焉想到和尚連夜夠奔小月屯而來。

天亮,和尚來到李平的酒店門首,夥計將掛幌子,和尚邁步進了酒館,一瞧有六張桌,桌上都擺著四碟,一碟煮雞子,一碟豆腐乾,一碟鹽水豆,一碟糖麻花。和尚找了一張桌子坐下,拿過一個雞子,往桌上磕。和尚說:「掌櫃的。」磕一下雞子,叫一聲「掌櫃的」。夥計~瞧說:「大清早起,和尚你夠多討人嫌,磕著雞子叫掌櫃的。」和尚說:「你賣幾個大錢?」夥計說:「這麼大個的,賣幾個大錢?」和尚說:「我問你是雞子。」夥計說:「雞子賣六個錢。」和尚說:「豆腐乾賣幾個大錢?」夥計說:「三個錢一塊。」和尚說:「這碟豆兒賣幾弔錢?」夥計說:「這一碟豆子,怎麼可賣幾吊錢?」和尚說:「倒不是別的,我瞧這豆子皮上,難為你做的摺子,工夫大了。」夥計說:「和尚你真是有心,這豆子是水泡的自來折。」和尚說:「敢情你是自來的摺子。」夥計一聽,說:「和尚,別玩笑,我有自來折?」和尚說:「不是,我也說是豆子,你給我拿兩壺酒來。』耿計就拿了兩壺。和尚喝完了,又添了幾壺,一共吃了六壺酒。和尚叫夥計算帳,夥計一算,一共二百五十六文。和尚說:「你給我寫上罷。」夥計說:「大清早起,你攬了半天,吃完了酒不給錢,那不行。」和尚說:「你便寫上,怎麼不行?」二人正在爭論,李平由裡面出來,問;「夥計,什麼事?」夥計說:「喝完了酒不給錢。」李平說:「和尚你沒帶錢,坐下就喝酒?」和尚說:「我是在你這酒店等人,是你們這方熟人,他約會我叫我來喝酒等他,不然,我也不喝酒。我等他半天也沒來,故此我和尚沒給酒錢。」李平說:「你幾時定的約會?」和尚說:「去年定的。」李平說:「在什麼地方約定的?」和尚說:「路遇約的。」李平說:「跟你約會這個人姓什麼?」和尚說:「我忘了。」李平是打算問問和尚,只要和尚提出個熟人,就不跟和尚要酒錢,叫他走。一聽這話,李平說:「和尚,你這可是胡說。」和尚說:「我不胡說,因我和尚會瞧內外兩科,勿論男婦老幼的病症,我都能瞧。這個人約我來,叫我瞧病,我把這個人的名姓忘了。」

李平一聽和尚會瞧病,想起兄弟李安病的已在垂危之際,倘若和尚能治,豈不甚好。想罷說。「和尚,你既能治病,我兄弟是癆病,你能瞧不能?」和尚說:「能瞧,可以手到病除。」李平說:「你要真能給治好了,不但不跟你要酒錢,還要謝謝你,給你和尚換換衣裳。」和尚說:「感謝。」李平領著和尚來到後面,一瞧,只見李安在炕上躺著,哼聲不止,面如白紙,一點血色也沒有了,眼睛角也開了,鼻子翅發訕,耳朵邊也幹了。他本是童子癆,李平為叫他兄弟保養身體,叫他在鋪子住著,焉想到病體越發沉重,今天和尚一瞧,李平說:「和尚你能治不能?」和尚說:「能治,我這裡有藥。」和尚掏出一塊藥來,李平說:「什麼藥?」和尚說:「伸腿瞪眼丸。」李平說:「這個名可不好。」和尚說:「我這藥吃了,一伸腿一瞪眼就好了。告訴你,我這藥是:此藥隨身用不窮,並非丸散與膏丹;專治人間百般症,八寶伸腿瞪眼丸。」

和尚把藥擱在嘴裡就嚼,李安一瞧,嫌和尚髒,直說:「哎呀,我不吃。」和尚把藥嚼爛了,用手一指,李安的口不由的張開,和尚「呸」的一口,連藥帶吐沫粘痰啐在李安嘴裡,「咕嚕」把藥嚥下去。工夫不大,就覺著肚子「咕嚕嚕」一響,氣引血走,血引氣行,五府六髒透爽暢快,四肢覺得有力,身上如失泰山一般,清氣上升,濁氣下降,立刻說:「好藥,好藥,如同仙丹。」坐起身來就要喝水,喝下水去就覺著餓,要吃東西。李平一瞧,心中甚為喜悅,說:「師父這藥,果然真好,就是名兒不好聽。」

和尚說:「我這藥還有一個名兒。」李平說:「叫什麼?」和尚說:「叫要命丹,你兄弟是已然要死沒了命,吃了我這藥,把命要回來,故此叫要命丹。」李平說:「這就是了,還有一位老太太是痰中帶血,師父能瞧否?」和尚說:「能瞧,不算什麼。」李平說:「師父既能瞧,我拜兄馬靜的母親,是多年的老病,痰中帶血,病的甚厲害,我同你老人家去給瞧瞧。」和尚說:「瞧病倒行,就怕人家又沒請先生,你同了去,到門口不叫進去,那是多麼難以為情。」李平說:「他家如同我家一樣,要不是,我也不能管。師父只管放心,跟我同去罷。」和尚同著李平由酒店出來,李平問:「師父在哪裡出家?」和尚說:「我是西湖靈隱寺出家,上一字道,下一字濟,訛言傳說濟顛就是我。」

說著話,二人來到馬靜的門首。李平剛要叫門,和尚說:「我叫。」這才一聲喊嚷:「華云龍在這裡沒有?」李平說:「師父方才你說什麼?」濟公說;「你不用管。」少時,馬靜出來一開門,說:「賢弟,你叫門來著。」李平說:「不是我叫門,是這位大師父,是我同來的。這位和尚是靈隱寺濟禪師,把我兄弟病給治好,我同他老人家來給老太太治病。」馬靜一愣,說:「賢弟你來的不湊巧,我這裡坐著朋友,你先把和尚邀回去,候我去請罷。」和尚說:「對不對?我猜著了。是不是不叫進去?」李平說:「大哥,你胡鬧!有什麼朋友在這裡坐著,我見不得?給老太太瞧病,何必瞞人呢?老太太的病不可耽誤,要不是濟公給我兄弟治好,我也不同來了。」馬靜還說:「過天再瞧。」李平真急了,帶著和尚望裡就走。這兩個人本是知己的患難朋友,馬靜也不好說什麼,也就隨著進來。和尚自向東配房走,馬靜趕忙一把手把和尚揪住,說:「大師父,請上房坐罷。」和尚說:「怎麼不叫上這東屋裡去?」馬靜說:「有客。」和尚說:「有三位堂客,反正一個跑不了。」

李平也不知內中底細,心說:「這是書房應該讓客,怎麼馬大哥不叫和尚進去?」扒窗戶瞧瞧沒有人,李平納悶。三個人來到上房,李平說:「師父你給瞧病,我回去預備酒菜,回頭師父到我鋪子去吃酒,咱們茶水不擾。」和尚說:「你去罷。」李平走後,和尚掏出一塊藥來,要陰陽水化開,給老太太灌下去。少時,老太太覺著神清氣爽,就坐起來說:「兒呀,為娘病了這好幾月不能翻身,怎麼今天忽然好了。」馬靜說:「娘親不知,現有靈隱寺濟公給你老人家吃了靈丹妙藥。」老太太一聽是靈隱寺濟公給他治的,知道濟公愛吃酒,說:「兒呀,你給濟公磕頭,同濟公喝酒去果。」馬靜過來說:「我娘親教我給師父磕頭,請師父到外面喝酒去。」濟公

說:「好。」站起身來,直奔東配房。

不知濟公怎樣捉拿華云龍,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四回 李平為友請濟公 馬靜捉姦毗盧寺

話說馬靜見濟公給老太太把病治好,心中甚為喜悅,遵母命給濟公磕了頭,無奈請和尚到東配房來喝酒。和尚跟著來到東配房,一著擺著一桌殘菜,四份杯筷,和尚說:「誰在這裡喝酒。」馬靜說:「我喝酒。」和尚說:「你喝酒,為甚四份杯筷?」馬靜說:「我四面轉著喝。」立刻把殘菜撤去,另整杯盤,同濟公落座吃酒。和尚說:「你貴姓?」馬靜說:「我叫馬靜。」和尚說:「我跟你打聽一個人,你可認識?」馬靜說:「誰?」和尚說:「我有個徒孫馬元章,你認得不認得?」馬靜心說:「這個和尚真可恨,說我叔父是他徒孫。」瞪了和尚一眼,說:「不認得這馬元章。」和尚說:「我給你母親把病治好了,你怎麼謝謝我?」馬靜說:「師父任你要多少藥錢,多少金銀?你說,我必從命。」和尚說:「我倒不要錢了,我最喜愛字畫。」馬靜說:「你喜愛字畫,只要我有的,你只管拿了去。」和尚說:「別的我俱不要,我就要這張富貴牡丹圖。」

馬靜說:「可以,回頭你走的時節給你帶了去。」和尚說:「我說要就要。」站起來就要去摘,馬靜連忙擋住,說:「師父別動,一摘就有許多塵土,這飯菜怎麼吃?你且吃完飯再摘。」和尚說:「這也行得,反正我今天不出房子,看他一個也跑不了。」此時雷鳴、陳亮同華云龍在夾壁牆裡,聽得明明白白,嚇得三個人戰戰兢兢。馬靜心說:「這個和尚可留不得,莫若我一刀把他殺了,省得他找我二弟。他死後,我給他修一座塔,報答他給我母親治病之恩,逢年過節,給他燒點紙錢。」想罷,自己到屋中,暗把單刀帶好,陪著和尚喝酒。拿酒灌和尚,想要把和尚灌醉。給和尚斟一盅,和尚喝一盅,直喝到天有掌燈以後。和尚自言自語,說:「喝了這些酒者不醉,醉了也好,就省得喝了。」和尚坐在那裡直哼哼,馬靜說:「師父為什麼哼哼,喝醉了麼?」和尚說:「我要出恭。」馬靜說:「要出恭外頭去。」和尚站起來,馬靜跟著出來,一邊走著,和尚道:「馬靜你瞧我這藥好不好?」馬靜說:「好。」和尚說:「馬靜你猜那藥值多少錢?」馬靜說:「多少錢?」和尚說:「我那藥合一文錢一丸,」馬靜說:「那藥真便宜。」和尚說:「便宜可便宜,我今後打算不再配了。如今的人沒好良心,我和尚給治好了病,反倒安心要殺我,我死後還給我修一座塔,逢年過節還給我燒化紙錢,就算報答我。」馬靜一聽這話,暗想:「這個和尚真怪。」說著話,來到東村口,和尚蹲下,馬靜繞來繞去,繞到和尚身後,拉刀照和尚就砍,和尚用手一指,用定身法把馬靜定住。

馬靜舉著刀不能轉動,和尚就嚷:「了不得了,殺了和尚了。」小月屯村莊居戶甚多,聽見喊嚷,大家拿著燈光出來看。馬靜可嚇著了,心說:「我這裡拿著刀不能亦,人家問我,我說什麼?」焉想到和尚一使佛法,大眾都沒看見,過去了。馬靜說:「師父,我錯了,你老人家不要跟我一般見識。」和尚說:「你跟我動刀,你何不把刀拿你婦人的情人,殺他好不好?」馬靜說:「我不知在哪裡。」和尚說:「你跟我去捉姦。」馬靜跟著和尚來到毗盧寺,和尚說:「就在這廟裡。」馬靜說:「待我破門。」和尚說:「捉姦哪有敲門的?你真是呆笨。」馬靜說:「捉姦還有行家?我沒捉過,不叫門怎麼樣呢?和尚說:「你躥進牆去。」馬靜說:「我躥牆,你怎麼進去?」和尚說:「我也會躥。」馬靜這才一擰身躥上牆去,一瞧和尚已在牆內蹲著。馬靜說;「你怎麼進來?」和尚說:「我擠進來的。」馬靜說:「由哪裡擠進來的?」和尚說:「由牆裡擠進來的。」馬靜說:「師父擠我瞧瞧。」濟公往牆上一擠,口念:「奄敕令嚇!」馬靜一瞧,和尚沒了。和尚又念:「奄敕令嚇!」馬靜一瞧,和尚又有了。馬靜說:「這個擠法倒不錯,明天我學學。」和尚說:「你跟我走。」和尚帶領馬靜往後奔。這座廟原本是三層殿,越過頭層大殿,來到二層大殿,由東角門穿過去,是東跨院,這院子裡栽松種竹,清氣飄然,北上房燈光朗朗,人影搖搖。馬靜來到窗根外,把窗紙濕了個小窟窿,往裡一看,這上房本是前廊後廈,屋內靠北牆是一張大床,地上有桌椅條凳,床上擱著一張小床桌,點著蠟燈,正當中坐著一個婦人,穿著一身華美衣服,打扮著濃妝豔抹,甚是鮮明。馬靜一看,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妻子何氏,兩邊坐著兩個和尚。上首坐的這個和尚,身體胖大,赤著背,穿著陽給中衣,白襪青鞋。面皮微黑,粗眉大眼。馬靜一看,認得是探花郎高慶。下面這個和尚,黃臉膛,瘦小枯乾,穿著灰色僧祖,白沫青鞋,乃是小白虎周蘭。就聽高慶、周蘭說。「嫂嫂今天怎麼這樣閒著?我二人聽說馬靜回來,嫂嫂不能出來,我二人真是茶思飯想。沒想到,今天嫂嫂來了。」何氏說:「不然,我也不能來。今天是家裡來了一個濟顛和尚,給老太太治病,馬靜陪著和尚吃酒,我告訴家裡,說上娘家去,我才到這裡來,省得你們兩個人想我。我今天也不回去了,明天再回去,我就說住在娘家。你二人快給我預備點吃的,我還沒吃飯呢。」馬靜一看,氣得三屍神暴跳,自己一想:「真是大丈夫難免妻不賢,子不孝。辱賤婢,做出這樣無廉無恥之事!」立刻伸手拉出刀來,闖到屋中,手起刀落,先把探花郎高慶殺死。小白虎周蘭,踹後窗戶出去逃命,何氏站起來往外就跑,馬靜隨後就追,剛趕到院中,見何氏用手一摸臉,兩個眼珠子掉出來,有一尺多長,嚇得馬靜大吃一驚。

這婦人說:「好好,焉敢管我的事。」說著話,一張嘴,一口黑氣噴來,馬靜翻身栽倒。書中交代:馬靜的妻子何氏,可並不會噴黑氣,這其中有一段隱情。原本何氏娘子,乃是知三從①,曉四德,明七貞,懂九烈,根本人家之女。他娘家兄弟叫律令鬼何清,乃是玉山縣三十六友之內的俠義英雄,當初馬靜與何清乃是結義的弟兄,先交朋友,從後結的親。

①三從:「未嫁從父,既嫁從夫,夫死從子。」

這天何清來探望馬靜,兩個人坐在書房談話,何清說:「姐丈,咱們三十六友之內有一個人出了家,當了老道,你知道不知道?」馬靜說:「誰出了家?」何清說:「黑沙嶺的郭爺,夜行鬼小崑崙郭順,他出了家。那一天我碰見他,瞧他帶著道冠,穿著道袍,我說:『你瘋了。』他說:『怎麼瘋了?』我說:『你為何穿老道的衣服。』他說:『我看破了紅塵,人在世上,如同大夢一場。』他出了家,他師父是一位高道,乃是天台山上清宮的,複姓東方雙名太悅,人稱老仙翁,外號崑崙子。有一宗寶貝,名曰『五行奧妙大葫蘆』,這葫蘆能裝三山五嶽,勿論什麼精靈,在裡面一時三刻,化為膿血,將來老道一死,葫蘆就是他的。他師父給他三道符,一道能捉妖淨宅,一道避魑魅魍魎,一道能保身,避狼虎豺豹。我把他那道捉妖的符偷來,你瞧瞧。」馬靜一看,何清說:「我不知道他靈不靈?」馬靜說:「咱們試試。」何清說:「怎麼試?」馬靜說:「現在慶豐村王員外家,他兒子被妖精迷住,貼出告白條來,誰能捉妖把他兒子病治好了,謝銀二百兩。我去舉薦你,你就充何法官。」何清說:「就是,倘要能了,就得了二百兩銀子。」馬靜就到慶豐村王員外家一說,王員外求之不得,就把何清清了。王員外問:「何法捉妖,用什麼東西?」何清說:「一概不用。」王員外說:「人家捉妖,都用黃紙硃砂等類,何法官怎麼全不用呢?」何清說。「你就把你兒搭出來,我到你兒的臥室去等捉妖。」王員外立刻吩咐,把公子挪出來。何清吃過了飯,有人帶領來到後院公子的臥室,何清就把這道符貼在裡面屋門上。他在床上一躺,瞪著眼,等到天有二鼓,只聽外面狂風大作。何清睜眼一看,嚇得毛骨驚然。不知何清怎樣捉妖,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五回 律令鬼王宅捉妖 醉禪師古寺治狐

話說何清躺在公子臥室,時有二鼓,聽外面一陣狂風。何清本不會捉妖,心中暗自擔驚,心裡說:「真要是妖精一來,若這道符不管事,我趁早踹窗戶逃走。」正在思想之際,聽外面有「咯噠咯噠」木頭的聲音,由外面進來一個女人,長得千嬌百媚,萬種風流。怎見得,有贊為證:

一陣陣香風撲面,一聲聲燕語透啼。妖滴滴柳眉杏眼,嫩生生粉臉桃腿。櫻桃口內把玉排,粉面香腮可愛。身穿藍衫可體,金蓮香裙可蓋;恰似嫦娥降五台,猶如神仙下界來。

何清一看,心說:「敢情這就是妖精。」就聽這婦人說:「什麼人膽大,敢來到仙

姑的臥室?」說著話就往裡走。剛一走進裡間屋門,只看見那道符顯出一道金光練繞,直射那婦人那婦人「哎呀!」一聲,撥頭便走。何清趕過去一刀,剁下一隻紅繡鞋,鮮血淋淋,何清就說:「拿住妖精了。」王員外有許多的家人俱在別的屋裡伺候,點著燈,聽何清一嚷:「拿住了。」大家掌燈光過來,說:「何法官可將妖精捉住?」何清說。「你們看紅繡鞋成精,被我殺了。」大眾一看,果然是只紅繡鞋,鮮血淋淋。王員外謝了何清二百兩銀子,把那道符留下貼著。何清走後,妖精果不鬧了,焉想到王宅不鬧了,馬靜家裡鬧起來,平白無事,眼見著桌上的茶壺茶碗沒人動,自己會滾在地下。馬靜膽子也大,把刀拉出來往桌上一拍,破口大罵說:「什麼東西敢在我家鬧?」可是罵也不行,馬靜一想,何清那道符避邪,就使人到王員外家把那道符要來。貼在馬靜家中,果然馬靜家中就不鬧了,王宅又鬧起妖精來,王員外又遣人把符要回來貼上,就不鬧了,馬靜剛把符給了王員外,馬靜家又鬧了。這樣往返兩家,鬧了有半年。馬靜正走鴻運,也不理論,焉想妖精跟馬靜結了仇。妖精就在毗盧寺廟裡住著,凡事是以邪招邪,禍無根不生,探花郎高慶、小白虎周蘭他兩個人本是淫賊,跟馬元章出了家,有馬元章看管,他兩個人不敢胡作非為。先前兩個人常到馬靜家中去,或要錢、或送東西,高慶見馬靜之妻何氏美貌,高慶在廟裡常跟周蘭說:「你瞧馬靜的媳婦,長的有多好。」後來何氏向馬靜說:「不必叫高慶、周蘭到家裡來,三姑六婆實淫盜之媒,和尚到家裡來總不便。廟裡沒錢、你可以給送去。」馬靜一想也是。這天到廟裡告訴高慶、周蘭:「不便到家去,如沒錢我給你們送。」這兩個人選不能到馬家去,也見不到何氏了。高慶跟周蘭在廟裡,天天念道:「恨不能再見何氏一面方快。」這天忽然外面打門,高、週二人開門一看,乃是馬靜之妻何氏。書中交代:可不是真何氏,乃是妖精變的。

這兩個人一看,說:「嫂嫂由哪來?怎麼這樣瞧著?」妖精說:「二位賢弟到家裡去,我早看出你兩人的心思,今天你馬大哥出了外,我來瞧瞧你兩個人。」高慶、周蘭一聽,喜出望外,說:「嫂嫂請裡面坐。」把假何氏讓到裡面,高慶、周蘭二人爭先求歡,假何氏任其云雨巫山之事,高、週二人如獲至寶。妖精一來為盜取真陽;二則跟馬靜有仇,變作何氏的模樣,直由馬靜家裡出來到廟內,免得高、週二人疑心,叫李平瞧見,好教李平告訴馬靜,馬靜必把妻子何氏殺了,鬧得他家務目亂。妖精天天到廟裡來,與高、週二人作樂。這天忽然不來了,高慶一打聽,知道了馬靜在外回來,兩個人茶思飯想。今天忽又來了,妖精說,馬靜陪著和尚給老太太治病,他偷空來的,高、週二人歡喜非常。今天馬靜也認作真何氏,把高慶殺死,再追出何氏來。妖精把馬靜噴倒,說:「好馬靜,仙姑老不吃人,今天活該把你吃了。」妖精正要上前吃馬靜,濟公趕過來說:「你先別吃人來,

我給你看看我這相貌好不好?咱們二人商議商議,你跟我去罷。」妖精一看,說:「嚇,好和尚,你真不要臉,敢和我說這樣無臉的言語?我來拿你!」照定和尚吐了一口黑氣,立刻和尚哈哈大笑說:「妖精,你愛和尚,可知道有一個故事嗎?

在大晉朝,有個柳太師知道有一個高僧在深山修道,名為紅蓮和尚,派人去請三次,並不下山,柳太師甚惱,叫人把勾欄妓女荷花找來,告訴她:『你能到深山把紅蓮和尚合你辦那件云雨之事,叫他失了真道,我給你二百銀子。』荷花說:『大人給我一乘小轎,兩個婆子,我扮做官宦人家小姐,叫他不敢小看我。』柳太師照樣全給了,荷花乃乘轎到山內古廟進香拜見老和尚。到了方丈之內,只見老和尚端然正坐,閉目養神。荷花放作妖聲說:『老和尚慈悲慈悲,我肚腹疼痛,我病非男子肚臍對我肚臍才能好,此時我肚腹疼痛難過了。』和尚一聽口念:『阿彌陽佛。』銳:『小姐,不要胡說,男女因片刻之歡,誤了一生之名節。我和尚乃出家人,坐守深山,應該戒殺盜淫妄酒,小姐乃閨門秀女,我焉敢做這傷天害理之事?再說小姐必系官宦之女,尚未出閣,恐將來鬧出是非,豈不拍污了上人

的臉面?小姐請要三思。』荷花本是妓女,被柳太師所托,今天見和尚所說之話,荷花『噗昧』一笑,往和尚懷中一撲,說:『老和尚慈悲慈悲罷,奴家心中難過。』老和尚一聞脂粉頭油,異香撲鼻。見荷花百般獻媚,俗言說的不錯,『眼不見,嘴不饞,耳不聽,心不煩,人非草木,誰能無情?』老和尚一陣心神飄蕩,被荷花纏繞的慾火難耐,當時從荷花那件云雨之事。荷花回到柳太師府,把引誘和尚、和尚依從的話,說了一遍。太師給了荷花二百兩銀子,隨後作了一首詩,派家人給和尚送到廟裡去。和尚打開一看,上寫的是:

紅蓮和尚修行好,數載苦守在廟中;

可惜十年甘露水,流入荷花兩瓣中。

和尚一瞧,明白其中隱情,自己羞愧難當,懸樑自縊。死後陰魂不散,轉世投胎,

柳太師家的夫人所生一女,系和尚所托生。姑娘大了,名叫柳翠云,專好勾引和尚,那就是紅蓮和尚的報應柳太師。常有人說:「大頭和尚戲柳翠』,就是愛和尚的這段故事。」且說濟公過來戲耍妖精,妖精哪裡看得起濟公?施展妖術,要和尚鬥法。和尚微微一笑,說:「你來我看有何能為?」妖精祭起混元石子,照定和尚打去,濟公說:「你這孽畜,膽大無知!」伸手把石子接住,又把草鞋脫下來,照定妖精打去,妖精往旁邊一閃。濟公手一指,說:「拐彎,拐彎。」那草鞋一拐,正打在妖精瞼上。妖精大怒,說:「好一顛僧,仙姑我和你遠日無冤,近日無仇,你何必跟我做對?」濟公說:「你今無故攪亂他安善之家,害王員外之子,又在馬靜家中鬧的人不安生。你又假託人之面貌,敗壞佛門。」說罷,將僧帽摘下來,說:「看我法寶來取你。」照定妖精一扔,立刻一片紅光把妖精罩使,和尚先過去,到房中取了一碗水,把妙藥一塊放在碗內,一化成藥,給馬靜灌下,水到肚內,只聽「咕嚕嚕」一響,「哇」的吐出幾口黑水來,翻身起來說:「好賤婢,你害的我好苦。」濟公說:「你不要生氣,你看看你妻子在哪裡?已現原形。」馬靜回頭一看、「呀」了一聲、不知看見是怎麼一段原故,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六回 臥虎橋淫賊殺和尚 慶豐屯濟公救文生

說話馬靜睜眼一看,見濟公僧帽罩著一個狐狸。有狗大小。濟公說:「你瞧,這就是你媳婦。」馬靜說:「師父,我妻子乃是狐狸?」濟公說:「你妻子不是狐狸。這個狐狸跟你有仇,它變的你妻子模樣,擾亂家務要害你。你媳婦現在家裡,她原本是好人,你不要聽了李平的話,先前李平瞧見的,就是妖精變的。你把李乎找來,叫他瞧瞧,也可以洗出你的朋友。」馬靜聽罷,趕緊去到酒鋪把李平找來。李平來到廟中一看,是一個大狐狸,李平說:「這是什麼緣故?」馬靜就把從頭至尾的話,對李平一說,李平這才明白何氏嫂嫂是好人。和尚說:「馬靜,你把狐狸殺了。」馬靜拉出刀來,照狐狸一刀,和尚用手一指,狐狸腦袋掉下來。和尚說:「你找柴草點著,把狐狸同高慶的死屍一併燒了。」馬靜就找了柴草,連高慶的死屍並狐狸一併燒了。和尚說:「馬靜,你可把華云龍放出來呀!還是我到你家裡去拿他?」馬靜說:「慈悲慈悲罷!可以看在我的面上,饒恕了他罷。」

和尚說:「那可不行!華云龍罪大惡極,你要不放出來,我到你家拿他,你得跟著打官司。」馬靜說:「我還是把他放出了,師父再拿他。」和尚說:「也好,你去罷。」馬靜謝過了濟公,自己這才回到家中一看,果然他妻子回娘家去剛才回來。馬靜甚為感激濟公的好處,自己來到東配房把夾壁牆開了,說:「三位賢弟出來。」華云龍、雷鳴、陳亮三個人說:「馬大哥,和尚哪裡去了?」馬靜說:「華二弟,你快逃命罷!濟公他算出你在我這夾壁牆內,我實不能隱瞞你了。我托我的朋友把和尚絆住,少時和尚就來拿你,你快走罷!出了門,你可快走,我也不管你在東西南北,任憑你自己。和尚也不定在哪邊等你,你自己酌量。」

華云龍一聽,嚇的顏色更變,不能不走,這才謝過了馬靜,馬靜送出大門,華云龍慌不擇路,一直夠奔正南。往南走了有三里路,眼前有一道橋,名叫臥虎橋,華云龍一看,橋下有一個和尚,正探頭往外瞧。華云龍嚇的就要跑,自己又一想:「盡跑當了什麼,莫如我掏出嫖來打和尚一鏢,叫他明槍容易躲,暗箭最難防,打不了他,我姓華的這條命也不要了,跟他一死相拚。」想罷,掏出鏢來,和尚又一探頭,華云龍抖手一鏢,正打在和尚的咽喉。華云龍趕過去一刀,把和尚腦袋砍下來,「咕嚕」滾在河內。華云龍把刀擦了擦入鞘內,自己一陣狂笑說。「我打算這麼個濟顛和尚,項長三頭,肩生六臂,敢情就是這樣無能之輩,也是個肉體凡胎。聽雷鳴、陳亮一說,濟頗不亞如神仙,我華云龍還要到臨安,再鬧個二次,叫他等看看。」自己正在揚揚得意,就聽後面有人說:「好華云龍,我看你往哪裡走?」

華云龍回頭一看,是濟顛和尚,賊人嚇的魂飛魄散,撒腿就跑。書中交代,這是怎麼一段事呢?方才華云龍殺的和尚,不是濟顛,乃是由毗盧寺跑出來的小白虎周蘭在橋底下藏著。他只當是馬靜追下來,細一瞧不是馬靜,他也沒想到華云龍拿鏢打他。這小子也沒做好事,他叫小白虎,犯了地名,這道橋叫臥虎橋。華云龍認著是把濟公打死,故此濟公一說話,華云龍嚇的沒了魂,盡命進走。和尚隨後緊緊趕來,華云龍圍著慶豐屯繞,和尚直追了一夜,天光亮了,把華云龍也追丟了。和尚慢慢往前尋找,見眼前圍了一四人,和尚說:「我進去瞧瞧。」內中有一個人,最討人嫌。和尚說:「借光。」那人說:「借光給多少錢利錢?」和尚說:「要多少錢給多少錢。」那人說:「我還擠不進去呢。你還擠什麼?」和尚用定頭裡的人脖子上一吹,那人覺著脖子一股涼氣,一回頭,和尚擠進去.那人說:「和尚,你為什麼吹我脖子?」和尚說:「你脖子上停著一個蚊子,我怕叮了你,我是好心吹蚊子呢。」和尚又照頭裡那人一吹,那人一回頭,和尚擠到裡面去。那人說:「你做什麼又吹我?」和尚說:「那蚊子由他的脖子上,飛到你脖子上

來。」和尚走到裡面一瞧,是一個二十多歲的男子,赤身露體,身上一根線都沒有,頭挽牛心髮髻,品貌端方,長的不俗。眾人問:「你這是怎麼一段事?」這人說;「渴。」眾人間:「你是哪裡人?」這人說:「渴。」眾人說:「你姓什麼呀?」這人協「渴。」眾人說:「你叫什麼呀?為何不穿衣裳?」這人說:「渴。」和尚說:「他是河沽縣的,叫河沽。」大眾說:「和尚別胡說了。」和尚來到旁邊一鋪戶說:「事櫃的,借我一個碗,給點水給那赤身露體的喝,他直嚷渴。」掌櫃的說:「我們不給,倘喝了水竟自死了,我們反擔不起。」和尚一瞧,那邊菜園子有人在那裡打轆轤汲水,和尚過去說:「辛苦,有水沒有?」那打水的說:「做什麼?」和尚說;「跳井。」那人說:「跳井別處跳去,我們不准在這裡跳。」和尚說:「你們有桶,借我一個桶打點水。」那人說:「沒有,你要好好來說,倒許借給你,你說跳井,有也不借給你。」和尚說:「你要不借給我,我就跳下井去,叫你打一場人命官司。」那人說:「你只要不要命,跳了井,我就打一場人命官司,就怕你不敢死。」和尚說:「你瞧我敢死不敢死。」說著話,和尚跳下並去。那人大吃一驚,前到井口一看,和尚沒跳下井去,兩隻腳掛住井口,倒掛蠟燭,腦袋衝下,和尚拿憎帽舀水呢。本來井也淺,那人一瞧說:「和尚你嚇殺了我,我看你怎麼上來。」和尚使了一個鯉魚單鷂子翻身上來,說:「我不用跟你借桶,你瞧我帽子舀水行不行?」

本來帽子的油垢多了,盛水都不漏,和尚拿著來到這赤身男子的跟前,把水給他喝了,和尚把僧衣脫下來,給這人蓋上。工夫不大,這人出了一身冷汗,大眾一瞧說:「好了。」就見這人「哎呀」了一聲,說:「好和尚,你害的我好苦。」破口大罵。眾人瞧著,就有氣不平的說:「你這人可真太不懂情理,和尚給你找了水,把僧衣給你蓋上,你出了汗好了,你不說謝謝和尚,反倒罵和尚,真是以怨報德,太實無禮。」這人「唉」了一聲說:「眾位有所不知,我罵的不是這位和尚。我姓張叫張文魁,乃是文生秀才,在龍游縣北門外張家莊住家。因家中這幾年種落不收,度日艱難,我到臨安找我娘舅,借了二百兩銀子回家,好墊辦過日子。沒想到走在半路上,我覺著肚腹疼痛,坐在樹林子歇息,來了一個禿頭和尚,面如噴血紫臉膛,一臉的斑點,他問我『怎樣了』,我說『肚腹痛』。他給我一丸黑藥,我吃了就覺著不能動轉,他把我的包裹連銀子都拿了去。我一發迷濛,也不知道怎麼會來到這裡,落到這般光景,我罵的是那個和尚。」大眾說:「這就是了。」濟公說;「我把僧衣給你穿,你跟我走罷。」

張文魁站起來,跟著濟公走。跟前有一座酒館,和尚就往裡走,夥計一瞧,一個和尚穿著破衣草鞋,光著背,一個穿著破僧袍。夥計只當是要飯的乞丐,夥計說:「喂,和尚,沒有剩的。」和尚說;「新鮮的都不愛吃,吃剩的?胡說!」和尚帶領張文魁,直奔後堂落座。和尚說:「掌櫃的,你別瞧我們穿的破,包子有肉不在褶上,招好顧主,財神爺來了。」夥計說:「是。」和尚說:「給我煎炒烹炸,配十六個菜來,兩壺人參露酒。」夥計說:「人參露賣一吊二百錢一壺,這裡便宜一半呢。」夥計也不敢說不賣給他,飯館子又沒有先要錢的規矩,只得楷抹桌案,把菜給要了,把酒拿過來。菜都給上好,和尚讓文魁吃,張文魁說:「我不吃。」和尚說:「你怎麼不吃?」張文魁說:「吃完了,沒錢給人家。」和尚說:「沒錢你嚷什麼,反正吃完了再說。他要打,就賣給他兩下,他打輕了不怕,打重了得給養傷,倒有了下落。」夥計在旁一聽;「這倒不錯,和尚賣打來了。」

和尚正同張文魁說著話,忽然由外面闖進兩個人來,一聲叫嚷:「好和尚,你在這裡!」說著話,直奔濟公而來。不知來者是誰,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七回 二班頭飢餓尋和尚 兩豪傑酒館求濟公

話說濟公正在酒館跟文魁說話,由外面進來了兩個人。夥計一看,這兩個人穿著月白褲褂,左大襟,白骨頭鈕子,原來是柴元祿、杜振英二位班頭。他兩人自從跟和尚捉迷藏,這兩個人找不著和尚,柴、杜二人腰中一文錢沒有,連夜追到小月屯。次日直餓了一天一夜,圍著小月屯找遍了,也沒找著和尚。兩個人又餓又氣,正在街上閒遊,遠遠望見濟公赤著背,同著一個人,穿著和尚的僧衣,進了酒館。柴、杜二人來到酒館一看,柴頭說:「好,你在這裡吃上了,我們兩個人直餓了一天一夜。」和尚說:「你們兩個人嘴懶。為什麼不吃呢。」柴、杜二人說:「沒錢,吃什麼?」夥計說:「這倒不錯,又來了兩個白吃的。」柴、杜二人餓急了,坐下就吃。夥計暗中告訴掌櫃的說:「一個窮和尚同著一個光眼子的,又來了兩個怯貨,大概都是沒錢。」掌櫃的說:「等他們吃完再說。」正在這般光景,只聽外面一聲喊嚷:「老三,你我到裡面吃杯酒,好一座慶豐樓。」

說著話,進來兩個人。頭前一位赤髮紅須藍顛臉。紫緞色壯士帽,紫箭袖袍,腰繫皮挺帶,披藍緞色英雄大氅,後跟這位身穿白褂,翠白臉膛,俊品人物,正是風裡云煙雷鳴,聖手白猿陳亮。這兩個人在馬靜家,自華云龍走後,馬靜說:「雷、陳二位賢弟,在我這裡多住幾天罷。」雷鳴、陳亮說:「兄台不必相留,我二人還有事呢,天亮我二人就要告辭。」等到天亮,雷鳴、陳亮告辭,馬靜說:「二位賢弟,吃了飯再走。」陳亮說:「我二人實有要緊事呢,你我知己之交,何在一頓飯。」

當時二人由馬靜家出來,一直往南,來到慶豐樓。二人想要吃杯酒再走,邁步進了酒館,二人直奔後堂,抬頭一看,見濟公同柴、杜二位班頭在那裡吃酒,雷鳴、陳亮趕緊上前給濟公行禮。掌櫃的見這二人穿的衣裳整齊,過去給窮和尚行禮,心中甚為詫異。雷鳴說:「師父,你老人家從哪裡來?怎麼赤著背,把僧衣給他穿上?這位是誰?」濟公就把救張文魁事說了一遍,雷、陳二位這才明白。和尚說:「陳亮你先同著張文魁出去,到故衣鋪中給他買一身衣服鞋襪。」陳亮點頭答應,領著張文魁出去,到了衣鋪,買的文生巾,文生氅,白襪云鞋,褲襪襟衫,俱都穿好,回到酒館,把僧衣給了和尚。大家歸座,

要酒添菜,和尚說:「雷鳴、陳亮,你們兩個人誰帶著錢?賙濟賙濟張文魁。」陳亮說:「我有四錠黃金,自留兩錠,把他兩錠,每錠可以換五十兩銀子。」雷鳴說:「我有五十兩銀子,給他罷。」說著,兩個人便摘出來,遞給張文魁。文魁說:「我與二位萍水之交,如此厚贈,我實慚愧之甚。」雷鳴說:「四海之內,皆兄弟也.區區銀兩,何足掛齒。」眾人吃酒,陳亮、雷鳴二人把濟公拉到別的桌上無人之處,濟公說:「你們兩個人鬼鬼祟祟什麼事?」陳亮說:「師父,你老人家慈悲慈悲罷,看在我二人面上,你老人家別拿華云龍。你回臨安去,我二人給你老人家叩頭。」濟公說:「你二人不叫我拿華云龍,好辦。陳亮,你去買一張信紙,一個信封,到櫃上借一枝筆來。」

陳亮不知和尚要寫什麼東西,即到外面買了信紙信封,到櫃上借了枝筆,拿過來交給和尚。和尚背著雷鳴、陳亮寫了半天,把信封封好,信面上畫了一個酒罈子,這是和尚的花樣。陳亮說:「師父,這是什麼用?」和尚說;「我把信交給你二人帶回,回頭你兩人把張文魁送到龍游縣北門外張家莊,你二人進北門路西有一座酒樓,字號是『會仙樓』,你兩個人進去,上樓在樓門口頭一張桌上坐下,打開我這封信來看,要是華云龍今天晚上沒有做這件事,我和尚就不拿他。」雷鳴、陳亮也不知和尚寫的是什麼東西,二人只得點頭答應。和尚說:「我叫你兩個人把張文魁送到家裡去,你兩個人若不送到了,叫我和尚算出來,和尚要你兩個人的命。」雷、陳二人說。「是。」

和尚說:「你兩個人送到了張文魁,若不入北門,不上會仙樓去,我和尚算出來,要你兩個人的命。你兩個人到會仙樓去,若不上樓,不在靠樓門頭一張桌上坐下,我和尚算出來,要你兩個人的命。你兩個人在頭一張桌上坐下,不打開我這一封信瞧,我算出來,要你兩個人的命。」雷鳴、陳亮一聽,這倒不錯,錯一點就要命。二人點頭,把信收好。吃喝完了,把酒飯帳給了,和尚說:「張文魁,我派他二人把你送到家去。你跟他二人走罷。」張文魁給和尚磕了頭,跟著雷鳴、陳亮,三個人在和尚跟前告辭。出了酒館,順大路直奔龍游縣,三十餘里也不甚遠,三個不知不覺到了龍游縣北門,張文魁說:「既然離我家不遠,二位思公到我家裡坐坐罷。」雷鳴、陳亮說:「既是離你家不遠,你回去罷,我二人還有事呢。」張文魁再三謙讓,這兩個人不去,張文魁無法,又謝了雷鳴、陳亮,自己告辭去了。雷鳴說;「三弟,你我進北門瞧瞧去。」

兩個人進了北門,往南行走,抬頭一看,果然路西里有一座會仙樓,門口掛著酒牌子,上有「李白鬥酒詩百篇,長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應時小賣,午用果酌,聞香下馬,知味停車,裡門刀叉亂響。二人邁步往裡面奔,一進門南邊是灶,北邊是灶!二人直奔後面,地方甚為寬闊,樓下酒飯座甚多。靠北牆是樓梯,二人登樓梯上樓,靠樓門有一張桌,雷鳴、陳亮剛才落下座,就聽樓下有人讓帳①說:「華二哥你不用讓,這筆帳我們早給了。」陳亮一聽一愣,往樓下一瞧,原來是華云龍同著兩個人在樓下讓帳,一個人是壯士打扮,頭戴翠藍色六瓣壯士帽,上安六顆明珠,身穿翠藍箭袖袍,腰繫絲駕帶,薄底靴子,肩披一件藍緞色英雄大氅,三十以外的年歲,黃瞼膜,細眉圓眼。一個人是武生打扮,二十以外的年歲,青白的臉膛。陳亮一看,說:「雷二哥;你看兩個人同著華二哥,決不是好人。」

雷鳴說:「你不必管他,你瞧瞧師父這封字束寫的是什麼。」陳亮把字束拿出來一看,就是一愣,說;「二哥,你看,了不得了。」雷鳴說:「我看什麼?我又不識字,你念與我聽就得了。」陳亮說:「師父只是幾句解活,我念你聽了,上寫是:

俠心義膽壯千秋,為救云龍苦謀求。今至龍游三更後,北門密訪趙家樓。有染美女伊須護,剪惡先當斷賊頭。云龍今夜無此事,貧憎明日返杭州。」

陳亮念罷這張字束說:「二哥,師父這八句話,是說華云龍今夜要在趙家樓採花。師父又說,華二哥今天要沒這事,他老人家就不拿他。這件事可真假難辨,叫你我二人暗中瞧著,保護貞節烈女。咱們打聽打聽趙家樓在哪裡。」雷鳴說:「就是。」二人這才要了幾壺酒,要了四碟菜,吃喝完了,給了酒飯帳,二人一同下樓,出了酒館往北走,見對面來了一位老者,蒼頭皓首,鬚髮皆白,陳亮過去施禮說:「借問老文,有一個趙家樓在哪裡?叩求老丈指示明白。」那老者一聽,說:「尊駕打聽趙家樓?小老兒今年七十餘歲,在這裡根生土長,大小胡同沒有我不知道的,只是沒有趙家樓這個地名。哎呀!我們這本地倒有一家財主姓趙,人稱他趙善人,他家裡可有樓房。」

陳亮一聽,真是隨機應變,趕緊說:「不錯,是人家托我帶一封信,說龍游縣北門裡有一家財主姓趙,有樓,是我方才說的不明白。」老文說:「你要找趙善人家,你往北瞧路東有一座德泰裕糧店,北邊那條胡同叫興隆街,你進胡同一直往東,到東頭路北的大門口有『樂善好施』的匾額,有棵大槐樹,那就是趙宅。」陳亮、雷鳴打聽明白,二位英雄這才要夜探趙家樓,保護貞節烈女,捉拿淫賊華云龍。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①讓帳:互相爭著結帳

第六十八回 看字柬尋訪趙家樓 見孝婦英雄施側隱

說話雷鳴、陳亮聽老丈說明了道路,二人一直往北,走了不遠,果見路東有一德

泰裕糧店。北隔壁是一條大街,二人進了舊興隆街一直往東頭一看,見路北里是廣亮大門,門口有兩個龍爪槐,門上有「樂善好施」的匾額。陳亮一看,知道里面栽著內掛。書中交代,什麼叫內掛呢?此乃是江湖綠林中的黑話。保嫖的調坎,說叫內掛,街上賣藝的叫星掛。陳亮看罷,同著雷鳴二人又往東走。瞧大門東邊有一個向北小胡伺,雷鳴、陳亮二人進了小胡同,一直往北,這個胡同甚窄,大約也只有二尺度。陳亮說:二哥,你瞧這個小胡同,要是對面來了胖子就擠不過去。」二人來到北頭一看,西牆裡是趙宅的花園子……雷鳴、陳亮站在高坡之處一望,見一座花園,裡面極其講究,有假山子石,有月牙河,牡丹亭,薔蔽架,小舟船,留芳閣,避暑樓,賞雪亭,真有四時不謝之花,八節長春之草。花園子當中有三間樓房,支著樓窗,掛著簾子,有幾個僕婦丫環拿了小筐下樓摘花,摘後又復上樓。陳亮說:二哥,你看這樓上必住著姑娘婦女。」隔著簾子,也瞧不出是姑娘還是少婦,二人也不肯緊望裡瞧,又怕人家裡面瞧見。陳亮說:「二哥,

你我今天晚上就由這條路來探訪。」說著話,二人復又往南。剛才出了小胡同,只見趙善人門口,圍著一圈子人。陳亮一愣:「方才進小胡同的時候,這裡並沒人,這是什麼事?」陳亮分開眾人,擠進去一看,是一個年輕的少婦,頭上抹著白布,身上穿著孝衣,繫著麻辮子,白布蒙鞋,旁邊站著一個老者,在地下鋪著一張紙,上寫著一張告白:

四方爺合得知,小婦人劉王氏,在舊興隆街西頭路北住家。只因家中寒難,婆婆憂慮日深,舊疾復發,服藥無效,於昨日中時病故。小婦人丈夫素作小本營生,現在身患惡瘡,不能動轉,小婦人婆婆一故,衣食棺木皆無,家中素無隔宿之糧,當賣俱空,遭此大難,惟喚奈何?萬出無奈,叩乞四方仁人君子,施側隱之心。自古有麥舟之助,脫驂之誼,今古皆然。倘蒙垂憐,量力資助,共成善舉,以免小婦人婆婆屍骸暴露,則歿存均感矣!

劉王氏拜叩。

陳亮一看,甚為可慘,就聽旁邊站著那老者說:「眾位大爺,這婦人是老漢的鄰人,只因她婆婆死了,她丈夫生了瘡,不能殯葬,她家裡又沒人,我同著她出來,求四方仁人君子老爺們,行好積德,有一個賑濟她一個。」大家輻輳①,旁邊就有好行善的,瞧著可憐,剛要掏錢,旁又有一人說:「老兄,你不必信,這個不知是真是假?怕是借此做生意的。」這一句話,那人要掏錢就不掏了。

①輻(fu)輳(cou):形容人或物聚集像車條集中於車軸一樣。

這就是一言興邦,一言喪邦。說壞話這人,姓陳,名叫事不足,外號叫壞事有餘。陳亮一瞧,說:「二哥,這是好事,我們兩個人賙濟賙濟她。」雷鳴說:「好。」掏出一包銀子。有十餘兩,遞給那婦人,陳亮說:「這銀子一共約有四十兩,你拿去回家買棺木罷,省得你一個婦人家在這裡拋頭露面的。」這婦人一見陳亮給這些銀子,趕緊問:「二位恩公貴姓大名?」陳亮說:「你也不用問我,我們也不是這裡人,你也不必打算報答,你回去罷。」書中交代,這個婦人倒沒想到過路的人有如此行好事的,她本意化趙善人家。當初趙善人常施捨棺材,皆因無恥之徒鬧壞了事,沒有死人,也穿了孝袍到趙家磕頭化材,誆了棺材,他把木頭劈開賣了,因此趙宅現在不施材了,非得瞧見是真死人才舍。

這婦人原打算到趙宅門口來化趙善人,沒有想到雷鳴、陳亮二人賙濟她這些銀兩,那婦人謝了陳亮二位竟自去了。雷、陳二人做了這件好事,見婦人去後,才出了

興隆街西口,找了一座酒樓,二人吃酒,直吃到天有初鼓以後。會了酒飯帳,二人出了酒館,找在無人之處,把夜行衣包打開,換上皂緞色軟扎巾,迎門技慈茹葉,穿上三岔通口寸帕衣,周身扣好了骨鈕,寸半羅漢股絲絛,在胸前雙拉蝴蝶扣,把走穗掖於兩助,頭前帶好了百寶囊的兜子,裡面有千里火、自明燈、撥門撬戶的小傢伙,一切應用的物件,皂緞兜當棍褲、藍緞子襪子、打花繃腿、倒納千層底的極鞋,把刀插在軟皮鞘內,擰好了扎把簧,把白晝的衣服包在包囊之內,斜插式系在腰間,抬了抬背膀,收拾停當,二人擰身躥上房去,越脊穿房,往前夠奔。

二人走到一所院落,是北房三間,東里間屋中有燈光閃閃,人影搖搖,猛然聽屋中說:「娘子,你把二位恩公供上了麼?燒了香麼?」就聽有婦人說:「供上了。」又聽說:「娘子,你歇歇罷,明天再去買棺材。真難為你,這幾天受這樣累,你歇息睡覺罷。總算老天爺沒絕人之路,真有這樣揮金如土的人。」陳亮在房上一聽,說話甚耳熟。一拉雷鳴,二人由房上躥下來,到窗根外,把窗紙濕了個大窟窿,往屋中一看,見地下停著一個死人,是老太太;順前簷的炕上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腿上長著有碗大瘡;靠東牆有一張桌,桌上供著牌位,上寫「二位恩

公之神位」。燒著三注香,地下站立一個婦人,正是那白天的化棺材的婦人。陳亮見這婦人往炕上一躺,和衣而臥,把燈吹了。陳亮一拉雷鳴,二人來到東牆根,陳亮低聲說:「了不得了,那婦人把咱們兩個供上燒香牌位,上寫著『二位恩公之神位』。」雷鳴說:『供上怕什麼?』陳亮說:「二弟你可不知道,你沒看過閒書,古來隋唐上有一位叔寶秦瓊,他在臨潼山救了唐王李淵,唐王李淵問他姓叫什麼,秦瓊走遠了說:『我叫秦瓊』。唐王李淵沒聽明白,回去供瓊五大將軍,折受的秦瓊在潞州城當鐧賣馬。你我凡夫俗子,他若供著燒香,豈不把你我折受壞了?」雷鳴說:「我去把牌位偷出來。」陳亮說:「你偷出來,明天他再寫了。」雷鳴說:「怎麼樣辦?」二人正說著話,只見牆上往下一捧土,陳亮、雷鳴只當是華云龍到趙家樓採花去,走在這裡。二人趕緊往牆根下一貼,翻著臉往上瞧著,只見由牆外立起一根杉桿,上面綁著橫根,這叫蜈蚣梯子,由外面上來一個小毛賊,眼望四下里瞧。

書中交代,來的這個喊人姓錢,叫錢心勝。小小子原來在興隆街住,素日無所不為。吃喝嫖賭,把老人家的產業都花完了,媳婦出去給人家當僕婦,他在家裡也無甚事。今日白晝,他瞧見雷、陳二人賙濟對王氏一包銀子,有四十餘兩,錢心勝恨不能把銀子給他。晚間,他這才想出主意,做好了蜈蚣梯子,來到劉家,上了牆瞧了一瞧順梯子下去,掏出一把小刀,來到上房撥門,撥一下,聽一下,撥了三下,將門撥開。賊人進去一瞧,屋內也沒有箱子櫃。劉王氏夫婦睡著了。本來也沒地方擱銀子,就在席底下捆著,賊人一模就摸到手中了,心中頗為歡喜。由屋中出來,順著蜈蚣梯子爬上牆去,騎在牆上把杉桿提出去,立在牆外,順著梯子下去。雷、陳二人看的明明白白,心上說:「好賊人,真是狠心狗肺,人家死了人沒棺材,叩頭化來的銀子他給偷了去。」陳亮氣往上撞,說:「二哥,你在這裡等我,別走,我去追他。」

雷鳴說:「就是。」陳亮這才伸手拉刀,躥出牆外。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九回 錢心勝黑夜偷銀兩 聖手猿暗探趙家樓

話說陳亮拉刀躥出來一看,見賊人一晃,進了路北一個門樓。陳亮趕過去,由門經一看,見賊人在院中把蜈蚣梯子解了,拿著進了北上房。陳亮擰身即到院內,這院內是北房三間,見賊人到北房東里間,點上了燈。陳亮來到窗外,把窗紙濕了個小窟窿,往屋中一看,這屋裡是順後簷的炕,炕上擱著一張床桌,擱著一堆棉被,地下有八仙桌,錢櫃機凳,桌上擱著一盞燈。賊人坐在炕上,把銀子掏出來,樂得心花俱開,把錢包打開,瞧著自言自語,拿出一塊銀子來說;」這塊銀子置房,這塊銀子買地,這塊銀子做買賣。」說了半天,把銀子包起來,擱在錢櫃之內,由錢櫃裡拿出一弔錢來,拿了一百文,拿酒壺出去打酒。陳亮早成在房上。錢心勝出來把門帶上,唱著哈哈腔,又唱二簧,又唱時調小曲,自己歡喜的不知如何是好。來到酒鋪,說:「王掌櫃給我打酒。」這個酒銷掌櫃的是山西人,叫老西。錢心股先前常誆老西的酒喝,到晚上去打酒,老西上門,隔著小洞兒賣酒,錢心勝帶兩把一樣的酒壺.灌上一壺涼水,拿空壺給老西打酒,老西打好了遞給錢心臟,錢心臟說;「掌櫃的給我記上帳罷。」老西說。「不賒。」鐵心勝

說:「不賒,你把酒倒下罷。」他把那壺涼水遞給老西,老西倒在酒罈子裡,錢心勝白換一壺酒。日子長了,老西生了疑心,因近來吃酒的都說酒不好。這天錢心勝又打酒,把酒打上,他要賒,老西說:「不除。」錢心勝說:「不賒,你倒下罷。」又把涼水遞進去。老西一嘗是涼水,出來把錢心股揪住,一瞧他是兩把壺,老西跟錢心勝打起來,有人給勸了。今天錢心勝一說打酒,老西道:「錢先生你又來騙酒來。」錢心勝說:「我先給你錢,打一百錢的酒。」把酒打上,錢心股拿著酒壺,心滿意足回來。剛一到門口,陳亮由後面一把手,把錢心勝的脖子一捏。書中交代,錢心股走後,陳亮到他屋中,開了錢櫃,把銀子拿出來,連他剩的九百錢也拿著,把他炕上的棉被,用火點著,拿桌一押,來到外面等著。見錢心勝打酒回來,陳亮過去將賊人揪住,拉出刀來說:「你要嚷,我要你的命。」賊人也不敢嚷。陳亮把他擁上,把嘴塞上,往大門口外頭一擱,陳亮說:「我乃夜遊神是也,專察人間善惡,你偷了人家的銀子,應當叫你報應。」

說完了話,陳亮走了。錢心勝往院裡一瞧,屋中煙直往外冒,錢心勝著急,又不能動,塞著嘴又不能嚷,直哼的嚷不出來。由東面過來兩個打更的,一個拿梆子,一個拿鑼,這個說:「這條胡同甚不清淨。」那人說:「你別嚇我,我膽子小呀I」說著活,就聽「哼」的一聲,嚇得兩個打更的背脊發麻,這個說:「是鬼呀。」那個說:「多怕呀。」正說著,又聽「哼」了一下,這個打更的壯著膽子過來一瞧,認得原來是錢心勝,鼻子內嚷嚷不出來,想叫人聽得,好過來把他放了。於是,兩個打更的這才把他解開,嘴裡的東西掏出來,打更的說:「錢先生,你怎麼被人捆上?把我兩個人嚇著了。」錢心勝說:「我遇見夜遊神了,你們二位請罷。」喊人趕緊到屋中,一瞧被縟全燒著了,即忙把火救滅,再開錢櫃一瞧,銀子沒有了,連錢也沒有了,這是賊人報應。不講錢心勝,再說陳亮拿著銀錢回到劉王氏院中,偷進屋中,把老太太的死屍手板開,把銀子擱到死屍左手裡,把錢擱到右手裡,把桌上供的牌位撕了,來到院中,拿了個破盆「扒叉」往地上一擲。劉王氏夫妻也驚醒了,趕緊點上燈一瞧,見老太太死屍左手拿著銀子,右手拿著錢,夫妻二人正在納悶。陳亮外面喊嚷說:「本家主人聽真,明天不准再供恩公的牌位,再供必有大禍,我要去也。」說完了話,雷鳴。陳亮擰身上房,直奔趙家樓來。

來到趙家花園,暗中瞧探,院中一無人聲,二無犬吠。二人躥到裡面,直奔樓下,擰身竄到樓上,見閣上東間點著燈,二人來到窗外,把窗紙濕破,往裡一看,這屋裡真是幽雅佳境,靠北牆是一張湘妃竹的床,床上掛著洋縐的帳幔,當中掛著花籃,裡面有茉莉夜來香,床上有藤席涼枕,香牛皮的夾被,兩旁是赤金的帳鉤,線緞的床圍;靠東牆有一張俏頭案,當中擺著水晶金魚缸,裡面養著龍睛鳳尾淡黃魚,桌上擺著金鐘玉磐,兩頭擺著一支珊瑚樹,一棵翡翠的白菜,還有各種磁器;靠西牆外邊,有一張月牙桌,桌上有鏡子,上面有粉缸,梳頭油瓶,一切婦人應用的物件;靠窗戶一張八仙桌,鑲著墨玉的棋盤心,兩邊有把太師椅子,桌上有圖書,盤裡面擱著文房四寶,有斑竹鐫成一支筆筒,裡面有幾支筆;東牆上掛著一軸條山,畫的是富貴牡丹圖,兩旁有兩條對聯,上寫:

女紅各月四十有五日,飲酒百年三萬六千觴。

陳亮著夠多時,見屋中只有一個僕婦,並無別人,復返同雷鳴二人下樓。陳亮說;「這樓上沒有人,二哥,你我同到前面瞧瞧去。」二人施展飛簷走壁即房超脊本領如履平地相仿,往前夠奔。這院中是三層居,頭一層是待客廳、外書房,陳亮、雷鳴二人來到二層子東配房,趴在後房坡,往下一看,見房簷下掛著八角燈,北上房屋中燈光閃灼,見有兩個男瞿瞿抱著弦子胡琴,兩個女瞿瞿彈琵琶打洋琴,正在彈唱。原來今天是趙員外的壽誕之期,大家忙亂了一天,親友來祝壽,天色已晚,大家陸續告辭。雷鳴、陳亮看夠多時,陳亮說:「二哥,你我到後面去等著罷,本家大概有喜事,總得親友散淨了,本家才能安歇呢。」二人復反障房超脊,來到後面,在暗中等著。直等到天交二鼓,忽見由前面燈光一閃,有兩個丫環打著燈籠,兩個僕婦攙著一位女子,雷鳴、陳亮暗中借燈光一看,這位女子真是千嬌百媚,萬種風流,怎見得?有詞為證;

只聞香風陣陣,行動百妮千嬌。巧筆丹青難畫描,周身上下堆俏。

身穿藍衫可體,金議輕禿鬢銷,墜金小扇手中播,粉面香膽帶笑。

陳亮暗中一看,果然絕世無雙,頭上腳下,無一不好。陳克再一看,這女子後面,又有兩個丫環攙著一位女子,也不過十八九歲,尤加美貌。見這位女子怎樣打扮?有贊為證:

頭上烏云,巧挽盤龍髻。髻心橫插白玉簪,簪插云鬢飛綵鳳。鳳祆襯花百子衫,杉袖半吞描花腕。腕帶釵鐲是法藍,藍緞綰裙捏百褶。轍下微露小金蓮,蓮花褲腿鴛鴦帶。帶佩魯珠顏色鮮,鮮妍長就芙蓉面。面似桃花眉柳彎,彎彎柳眉襯杏眼。眼含秋水鼻懸膽,丹朱一點櫻桃口。口內銀牙糯米含,含情不露多嬌女。女中魁元,好似仙女臨凡。

陳亮看罷,心中暗為讚美,再一看後面,還有一位十六七的女子,也有兩個丫環攙著。陳亮細看:

這佳人,天然秀,不比尋常婦女流。烏云巧挽青絲髻,黑真真長就了未擦油。眉兒彎,如春柳,秋波兒眼情兒漏。鼻樑端正櫻桃口,耳墜金環掛玉鉤。穿一件,藕色氅;翠挽袖,內村羅衫樓外樓。百褶宮裙把金蓮透,端又正,尖又瘦。瞧著好像不會走,行動猶如鳳點頭。心兒靈,性兒秀,美貌天仙比她醜,真正是貌美丰姿體態溫柔。

雷鳴、陳亮看了這三位女子,真是一個比一個強,梨花面,杏藍腮,瑤池仙子月殿嫦娥恐不如也。這三位小姐,這個說:「你碰了我了。」那個說:「你踩了我的腳。」說說笑笑,都順著樓梯上樓進去,陳亮同雷鳴來到窗外一瞧,見三位姑娘都把衣裳脫了,這個說:「妹妹,你可累著了,老員外的生日,有多少親友來,哪裡得走?你我此刻且歇息罷。」只見三位姑娘喝了一碗茶,把床帳一放,和衣而臥。丫環把燈吹了,眾人夠奔西里間安歇。陳亮、雷鳴在暗中等著,天交王鼓,忽然來了三個江洋大盜要來採花。不知二俠義如何捉拿淫賊,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回 見美麗淫賊邀知己 遇故舊三人同採花

話說雷鳴、陳亮見三位姑娘安歇,兩個人奉濟公之命,在暗中保護,等候捉拿淫賊。陳亮說:「二哥,你看這三位女子,果然是十分人才,世上第一的美人,不怪華云龍要來採花。」兩個人說著話,在暗中藏著,忽然打一塊石子來,見東牆上一連三條黑影,行走如飛,都是穿著夜行衣。陳亮說:「二哥你看,果然師父未卜先知,有先見之明。你看這三個人,當中走的是華云龍,頭裡走的那個,我認識他,也是西川人,跟華云龍是拜兄弟,也是個採花淫賊,叫桃花浪子韓秀,後面走的那個人,我可不認識。」雷鳴說:「後面那個我認識,叫白蓮秀土惲飛。」說著話,見三個賊人直奔樓房東里間去了。書中交代,華云龍自從馬靜家出來,被濟公追了一夜,好容易逃脫了,自己直奔龍游縣而來。剛來到北門,抬頭一看,見眼前來了兩個人,一個是穿翠藍褂,壯土打扮,乃是桃花浪子韓秀,一位是武土公子打扮,正是白蓮秀士惲飛。這兩個人也是西川路上有名的江洋大盜,跟華云龍是知己相交同類之友。今天一見華云龍,兩個人趕奔上前行禮說:「華二哥你一向可好,怎麼今日會來到這裡?」華云龍一看,說:「原是二位賢弟,哎呀!呼吸之間,你我弟兄恐今世不能見面了。」韓秀、惲飛說:「兄長何出此言?華

云龍說:「你我弟兄自西川分手,我在外面事多了。」就把三訪鳳凰嶺,巧遇威鎮八方,後來在臨安烏竹庵來花傷人,泰山樓殺死秦祿,秦相止府盜玉鐲鳳冠的事,從頭至尾對二人述說了一番。韓秀、揮飛說:「好,兄長中京都做這樣驚天動地的事,真算出類拔萃。兄長這打算上哪去?」華云龍說:「我也無地可投。」韓秀說:「兄長可曾帶熏香盒子?」華云龍說:」做什麼?」韓秀說:「我告訴二哥,我們兩個人來到這龍游縣,住在十字街富盛店,有十數天。我二人沒事閒遊,在興隆街有一家趙姓,是大財主家,裡有花園樓房,我們那日瞧見樓窗口有三個女子,長得絕類無雙,真可算天下第一佳人,世間罕有。我二人沒熏香盒子,不敢去採花,恐怕人家裡頭人多,倒反為不美。

我二人自那天瞧見,時刻惦念在心,沒有主意,要不碰見兄長,我二人打算要走。你要帶著熏香,該當你我作樂,要得這樣美人,你我生平之願足矣!」華云龍一聽,淫心一動說:「好辦,你我弟兄先喝酒去。」三個人這才一同復返進城,來到會仙樓要酒要菜,開懷暢飲,快樂非常。三個人都吃的酒足飯飽,夥計一算帳,三個人一讓帳,樓上陳亮、雷鳴剛來到,瞧見華云龍同著兩個人,這三個人可不知雷鳴、陳亮在樓上,韓秀會了帳,三個人出來酒飯店,韓秀說:「華二哥,你我仍回富盛店罷,不必在街市閒遊。」華云龍說:「好。」三個人同來到十字街富盛店。夥計一瞧,說:「二位大爺又回來了?」

韓秀說:「我們碰見朋友,暫且不走了,還要盤桓幾天,你把上房開了。」夥計答應,拿鑰匙把門開了,三個人來到上房,夥計端上一壺茶來,三個人也俱有點醉了,華云龍說:「你我沒事,可以睡一覺。」三個人就躺下睡了。睡到天黑起來,要酒要菜吃喝完了,天有初鼓,韓秀、渾飛說:「二哥,咱們走罷。」華云龍說:「你們兩個人真是笨頭,哪有這麼早去的?人家沒有睡呢。倘被人瞧見一嚷,看家的、護院的出來,把你我拿住了,如何是好?偷盜採花總在三更以後,路靜人稀,都睡著了才能使熏香。」這兩個賊人無奈,急得了不得,好容易盼到三更。三個賦人換好夜行農,由屋中出來,店裡早都睡了,將門反帶、留下個記號,擰身上房。躥房超脊,行走如飛,心急似箭,來到花園,見靜寂寂,空落落,一無人聲,二無犬吠,先用問路石一打探,聽沒有動靜,三個賊人直奔樓房。來到窗兒外,華云龍先掏出六個布卷,三個人把鼻孔塞好,華云龍把熏香盒子點著,一拉仙鶴嘴,把窗紙通了個小窟窿,把仙鶴嘴擱了進去,一拉尾巴,兩個翅膀一扇,這股煙由嘴裡冒進屋子裡去。此時陳亮、雷鳴來到樓房上前坡趴著。三個人覺著工夫不小了,把熏香盒子撤出來收好,把上下的窗戶搞下來,三個人躥到屋裡,華云龍一晃火摺把燈點上。此時那三位姑娘都被香熏過去,人事不知,這乃趙員外一個侄女兩個女兒。華云龍撩起帳子,借燈光一看,這三女子真正貌比西施。賊人心中甚為喜悅,韓秀說:「華二哥你瞧,好不好。」華云龍說:「果然是好,你我弟兄每人一個,也不必挑選。我出個主意,寫三張字,一、二、三,咱們三個人拈鬮,省得爭奪。」韓秀說:「也好,這三個女子,我都愛。要依我說,咱們三個人樂完了,每人背一個走,每人有這麼一個媳婦,總算這世沒白來。」

雷鳴二人在房上一聽賊人所說的話,二位英雄把肺都氣炸了,陳亮趕緊夠奔前面,自己要去給本家送信,雷鳴揭起瓦來,照定華云龍就是一瓦。華云龍正要寫字拈鬮,臉向裡說話,由後面來了一瓦,正打在後腦海上,把腦袋也打破了。雷鳴打了賊人一瓦,趕緊跳下來要跑,三個賊人由裡面躥出來就追。雷鳴趕緊把香牛皮的隔面具戴上,遮住本來面目,見三個賊人追出來,雷鳴準知道這三個賊人的能為,都是藝業出眾,自知敵不過了,不敢動手,躥房越脊就跑。賊人要想把雷鳴追上瞧瞧是誰,焉想到前面人聲喊嚷起來。原本是陳亮先來到前面,站在房上喊嚷:

「本家主人聽真,後面樓上有賊,快去拿賊去,晚了可就了不得了!」陳亮說完了話,隱在一旁。本家的看家的、護院的、打更的、打雜的,眾人聽見,各執燈球火把,齊聲喊嚷「拿賊」。三個賊人本打算要追殺雷鳴,聽得人聲嘈雜,三個賊人不敢再追。華云龍說:「合字風緊,扯活罷。」三個人躥房越省,竟自逃走。雷鳴找著陳亮,二人也躥出來,到無人之地,把包裹打開,將夜行衣脫了,把白晝衣換好。陳亮說:「二哥,你我不必管了,叫濟公拿華云龍罷。」雷鳴說:「對,咱們不管。這三個人真可恨,亂臣賊子,人人得而珠之。」說著話,等到天光大亮,紅日東昇。陳亮說;「二哥,咱們找師父去。」二人慢慢往前正走,只見對面來了兩個行路的,這個說:「二哥,你去瞧熱鬧去罷,在東門外頭,有一個人買棺材擱著正往前走,來了一個窮和尚把棺材截住不叫走,他問:『買棺材是裝衣裳,是裝錢?』人家說『是裝死人』,和尚就要躺在棺材裡試試。人家不叫試,和尚把棺材踢壞了,打起架來。你去瞧去罷。」陳亮一聽,說:「二哥,這必是濟公,咱們去瞧瞧。」二人來到東門外一瞧,果然是濟公。

書中交代,濟公在酒館打發雷鳴、陳亮送張文魁走後,同柴、杜二班頭由酒館出來,柴頭說:「師父,你老人家說到千家口就把華云龍拿住,直到如今倒是怎麼樣?」和尚說:「你們跟我到龍游縣去,準把華云龍拿住。」柴、杜二人跟著濟公來到龍游縣。天已黑了,三個人找了宿店,要酒要菜,吃喝完畢,要了三份鋪蓋,躺下睡了。柴頭道:「師父,明天店錢飯錢怎麼辦呢?」和尚說:「不要緊,都有我呢。」睡到四更天,和尚起來,悄悄到了院中,一拍窗戶說:「柴、杜頭,明天龍游縣見。沒有店錢飯錢,我可不管,我要走了。」說完了話,和尚跳牆出店一直來到東門外。和尚一蹲,等到太陽出來,只見由那邊來了四個人抬著棺材,後跟著一個老丈。和尚過去把拾棺材的攔住,和尚說:「抬上哪裡去?」抬棺材的說:「進城。」和尚說:「這棺材是盛衣裳的,是盛錢的?」有掌櫃的跟著過來說:「和尚你瘋了,哪有買棺料盛衣裳的?這是裝死人的。」

和尚說:「裝死人先得活人試試長短,你擱下,我躺下里頭試試。」掌櫃的說:「不能叫你試。」和尚過去一腳,把棺材踢破了。掌櫃的一瞧,氣往上衝,吩咐夥計要打和尚。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一回 奉師命趨吉避凶 華云龍鏢傷三友

話說濟公過去一腳把棺材踢了。掌櫃的一瞧真急了,要打和尚。書中交代,濟公為什麼攔住棺材不叫走呢?皆因棺材鋪掌櫃的心田不公。這個買棺材的老丈姓李,就是跟著劉王氏化棺材的。那老者原是因劉王氏家中沒人,她丈夫劉福生了瘡,不能動轉,所以幫他們的忙。有雷鳴、陳亮賙濟四十多兩銀子,劉王氏就煩李老丈去買棺材。李老丈也不會買,來到東門外同峰鋸廠,一瞧這口棺材,足夠四五六的尺寸,漆著黑油。一間掌櫃的賣多少錢?這位掌櫃的說:「十五兩銀子。」這口棺材,是削簷鉤頭,原是兩層板包的,裡面是鉋花鋸末,外頭一上油,瞧著好像杉木,實是碎木頭做的,盡值五兩銀子。掌櫃的是成心冤人,向李老丈要十五兩,連抬代理二十兩銀子。李老丈也不懂還價,就答應了。掌櫃的一想:「這號買賣做著了,可以剩十幾兩銀子,又夠定一個月的伙食。」趕緊叫四個夥計,抬著跟去入殮。哪想剛走到東門,和尚攔住,要躺在裡頭試一試。掌櫃的不肯,和尚用腳一踢,把一層薄板踢碎了,由裡面直掉下鋸末。李老丈一瞧說:「我不要了。我只說是厚木頭,哪知裡面淨是鋸末,我不能要。」掌櫃的一想,已

然銀子到手,和尚給他破了,氣往上衝。吩咐夥計:「你們拉住盡打!」四個夥計就奔上來,要揪濟公。濟公用手一指,口念六字真言:「奄嘛呢叭迷哞,奄,敕令赫。」這四個夥計眼定了,瞧著他們掌櫃的,當是和尚。四個夥計揪住掌櫃的就打。掌櫃的說:「別打,是我!」夥計說:「打的就是你。你為什麼攪我的買賣?」掌櫃的說:「我是王掌櫃。」四個夥計方才明白過來,一瞧把掌櫃的打了。復反四個人又要揪和尚打。這個時光,雷鳴、陳亮趕到。陳亮說:「別打,怎麼回事情?」掌櫃的一瞧,這兩個都是壯土打扮,相貌不俗。說:「二位大爺別管,我跟和尚是一場官司。」李老丈一瞧,認識是二位恩公。陳亮說:「因為什麼?」李老丈說:「二位恩公要問,皆因劉王氏家中沒人,托我買棺材,我上了年歲瞧不真,我只當這棺材真有四五寸厚。哪知是兩層薄板夾著鋸末。」

陳亮一看說:「掌櫃的,你這就不對了,作買賣不准欺人,你趁早給人家換一口好棺材。不准爭鬥。要不然,我拿片子送你。」掌櫃的也不知雷鳴、陳亮有多大勢力,敢怒而不敢言。濟公掏出一塊藥來,說:「李老丈,你把這塊藥拿回去,給劉福敷在瘡上,包管藥到病除。」李老丈說:「大師父什麼稱呼?」陳亮說:「這是靈隱寺濟公長老。」李老文謝了濟公,拿著藥,同棺材鋪掌櫃的回店,另換了一口棺材,抬到劉福家。把藥給劉福上了,瘡也好了,把他母親葬埋了,一家人感念濟公的好處,這話不表。單說濟公見了雷鳴、陳亮,和尚說:「你們兩個人由哪裡來?」陳亮說:「別提了,我二人再也不管華云龍的事了。」濟公說:「好,咱們喝酒去罷。」

三個人進了城,來到一座酒店。到了後堂,要酒要菜。濟公喝著酒,嘆了一聲。陳亮說:「師父為何嘆氣唉聲?」和尚說:「我看你兩個人怪慘的。」陳亮說:「慘什麼?」和尚說:「天有什麼時候?」陳亮說:「天有巴初,早的很。」和尚說:「天交正午,你兩個人就準要死。」陳亮一聽,大吃一驚,知濟公是未卜先知。陳亮說:「師父,既知道我二人有大難,可以躲得了躲不了?」將公說。「你二人要打算趨吉避凶,天到正午,你兩個人須出了龍游縣的交界,方可躲得了。」陳亮也不知龍游縣有多大地方。忙問走堂的:「這龍游縣的交界有多遠?」夥計說:「往西有三十餘里,向東有五六十里,往南北俱有七八十里。」陳亮一聽,就是往西近。這才說:「師父,我兩個人這就逃命了。」濟公說:「你走罷。天交正午千萬可要離開。」陳、雷二人說:「是。」二人給了酒錢,出了酒店,一直往西。剛一出西門。雷鳴道:「老三,我實困了,走不了。一夜沒睡,我眼睛睜不開,腿也走不動。」陳亮說:「二哥,你快走罷。師父的話,不可不信。」說著話又往前走。眼前是大柳林。雷鳴說:「我可實在走不動了。」陳亮說:「你不走,可許有性命之憂。」雷鳴說:「這裡又沒有人,找歇息罷。」說著話,他就在地下一坐。往樹上一靠就睡著了。陳亮心神不安,也不敢睡,坐在旁邊。工夫不大,只見由南來了一個人,正是華云龍。

書中交代,華云龍自從趙家樓逃走,三個賊人回了店。華云龍是埋怨韓秀、揮飛:「要不是你兩個人,我何至涉這危險!」渾飛說:「你別埋怨我們,倒是你願意去。我們兩個人要上臨安逛去。你走你的罷。」這兩個人今天一早走了。華云龍心中很煩,自己出來閒遊,正走在大柳林。一瞧是雷鳴、陳亮。華云龍心中一動:「昨天在趙家樓跟我動手,好像雷鳴?也許是他。」陳亮這個人機靈,趕緊站起來說:「華二哥一向可好?從哪裡來,怎麼還不遠走?」華云龍說:「你們兩個人從哪裡來?」陳亮說:「我們由小月屯來。」正說著話,雷鳴醒了。一睜眼說:「華二哥,恭喜,賀喜,大喜呀!」華云龍說:「喜從何來?」雷鳴這個人口直心快,不懂撒謊說:「你在趙家樓採花做案,還不是大喜?」華云龍說:「你怎麼知道?」雷鳴說:「要得人不知,除非已莫為。」華云龍說「好,昨天是你這小輩跟我動手。」雷鳴一聽說:「好,狗娘養的,你罵我小輩,我拿刀剁了你!」說著話,拉出刀來,照云龍就剁。賊人擺刀相迎。二人殺在一處。

陳亮說:「華二哥、雷二哥,不可動手。三兩句話翻了臉,你我自己弟兄,豈不被人恥笑?」雷鳴哪裡肯聽,一刀跟著一刀,恨不能把華云龍殺了,方出胸中惡氣。賊人的武藝,比雷鳴強的多。故意游鬥,把雷鳴擂的渾身是汗。陳亮一瞧,把刀拉出來說:「雷二哥閃開!」雷鳴閃身躲開。陳亮說;「華二哥,你也站住。咱們弟兄是金蘭之好,你們兩個人一動手,叫兄弟幫誰?華二哥你走你的。」雷鳴把口氣緩過來,又擺刀過來動手。工夫大了,還是不行。陳亮一瞧,又過來攔住說:「華二哥,你是個做哥哥的,總得有容讓。異姓有情非異姓,同胞無義枉同胞。」說著話,雷鳴把氣歇過來,仍然擺刀照華云龍要砍。陳亮又過來相勸。如是者三次。華云龍說:「好呀!你兩個入使這車輪戰法。他乏了,你過來說,他歇了又動手。就叫你兩個小輩擺刀來過,華二太爺也不放在心上。」正動著手,忽然華云龍掉頭就跑。雷鳴剛往前一追,賊人回頭喊說:「鏢來!」抖手就是一毒藥鏢。雷鳴見鏢打來,一閃身沒躲開,正打在華蓋穴上,翻身栽倒。雷鳴覺著鏢打上,半身一發麻,就知道沒了命了。陳亮趕過來說:「二哥怎麼樣?」雷鳴說:「我完了。我受了毒藥鏢,十二個時辰準死。賢弟,你走罷。你要念兄弟之情,你到玉山縣鳳凰嶺,找威鎮八方楊明。告訴楊大哥,說華云龍拿毒鏢打我。

楊大哥若念兄弟交情,叫他撤綠林帖,請綠林人布四網陣,拿華云龍。你只要把他的心擱到我靈前一祭,就是你盡了弟兄的義氣。」陳亮一聽這些話,好似萬把鋼刀穿心。不亞如刀挖肺腑、箭刺心窩一般。誰知道華云龍的毒鏢,跟楊明學的,打上沒有解藥,情知雷鳴準死。華云龍在那裡站著,聽雷鳴叫陳亮送信。華云龍一想:「真要那麼辦,我這條命活不了。莫若我斬草除根。」想罷照陳亮一鏢,正打在陳亮背脊之上。陳亮哈哈大笑,說:「姓華的,你成全了我。綠林中知道,有雷鳴就有陳亮。雷鳴一死,我焉得獨生。我兩個一處為人,死了一處做鬼。」說著話,藥性一發,雷鳴、陳亮疼的就地亂滾。華云龍一看,心上說:「我跟他二人是拜兄弟,何必瞧著他亂滾受罪?莫若把他二人殺了。」賊人還算是好心,伸手拉刀要結果他二人性命。

不知二位英雄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二回 鎮八方賭氣找張榮 乾坤鼠毒鏢打楊明

話說淫賊華云龍在大柳林用毒鏢打了雷鳴、陳亮,正要過去殺二人。只聽後面有人說:「華二賢弟,你要殺什麼人?」華云龍回頭一看,只見後面來了一人。身高八尺,頭戴翠藍色扎巾,擂金抹額,二龍斗寶,迎門一朵絨球,禿禿亂晃。身穿藍箭袖袍,絲騖帶繫腰,足下薄底快靴,身披寶藍英雄大氅,周身繡牡丹花。面如滿月,眉分八彩,目如朗星,準頭端正,頷下三給鬚髯,飄灑胸前,助下佩刀。手中提小包袱,來者非別,正是大義威鎮八方楊明!華云龍一看,吃一驚。暗說:「他來了可不好辦。」賊人眼珠一轉,計上心頭,趕緊說:「楊大哥,一向可好?」楊明說:「你要殺什麼人?」華云龍說:「我要殺雷鳴、陳亮。」楊明一聽一愣,說:「華二弟,為什麼要殺他兩個人?」

華云龍說:「兄長要問,只因雷鳴、陳亮兩個人無所不為。在臨安府烏竹庵採花,因奸不允,殺死帶髮修行的少婦,刀傷老尼姑。又在泰山樓殺死淨街太歲秦祿。在秦相府盜了秦相的玉鐲鳳冠。昨天在這龍游縣北門裡趙家樓來花。是我今天碰見他兩個人。我用好言相勸,他兩個人拉刀跟我動手,反殺我。我才用毒藥鏢將他二人打倒。我一想不必叫他兩人受罪,我要殺他。」楊明一聽說:「二弟,你不該用毒藥鏢打他。自己弟兄,下這樣的毒手。」華云龍說:「兄長,你看有人來了。」用手一指。楊明一回頭,華云龍也就抖手一毒鏢,正打在楊明的琵琶骨上。眼瞧楊明翻身栽倒。書中交代,楊明本不是出門的人。家中開著鏢局子,又有銀錢,又有勢利。皆因華云龍有一個拜弟,叫黑風鬼張榮,也是西川人。張榮這天到楊明家找華云龍。家人進去一回稟,楊明出來一看,見張榮有二十來往的年歲,武生公子打扮。楊明說:「尊賀貴姓,來此何干?」張榮說:「我乃是西川人,姓張名榮,跟華云龍是拜兄弟。我聽說他在這如意村楊大爺家中住著,我特來找他。」

楊明一聽,說:「你既是華云龍的拜弟,你我弟兄,都不是外人。現在華云龍到臨安城逛去了,又約三兩個月就回來。你也不必去找他,就在我這裡罷。」

楊明這個人最好交友,就把張榮讓到家中。說:「你要悶時,可到嫖局子去坐坐。」張榮就在楊明家住著。不想張榮忽然病了。楊明給清先生調治,精心用意,好容易把張榮調養好了。張榮說:「兄長待我這番光景,我實感激。我給兄長叩頭,認為義兄。」楊明說:「張賢弟是華二弟的拜弟,就如同我拜弟一樣,何必再要磕頭呢?」張榮說:「那不算。」一定要給楊明磕頭。當時給楊明磕了頭,到裡面見太太行了禮,見過了滿氏嫂嫂。從此就拿他更不當外人,內外不避。楊明的妻子,本來長的容顏美貌,人才出眾,很賢惠無比。張榮這小子,素常說話一點規矩沒有。

楊老太太是一位正直人,常常當面說張榮。滿氏娘子怕給他丈夫得罪朋友,常給張榮掩蓋。焉想到張榮這小於誤想了。他疑滿氏心中有了他。那天楊明不在家,張榮也就到裡面去。老太太正睡午覺。滿氏娘子在屋中做活。張榮說:「嫂嫂,做什麼活?」滿氏說:「做襪子。」張榮說:「我瞧瞧。」滿氏一遞。張榮並不是要瞧。他沒懷好心,要調戲滿氏。他一接,伸手一拉滿氏的手腕子。滿氏立刻把臉一沉。說:「你這廝可真不要臉!」滿氏照定張榮臉上就是一個嘴巴。這小子可不知道滿氏是一身的好能為。她父親名叫滿得公,綽號人稱鐵棍無敵。膝下無兒,把一身的武藝,都傳授了女兒。滿氏今天一變臉,把張榮打了一個嘴巴。嚇

得那小子跑到前面,拿上自己的小包袱,不辭而別,竟自逃走。後來楊明回來,問張榮哪去了。滿氏還不肯說,怕丈夫知道生氣。有這兩句話:「父不憂心因子孝,家無煩惱為妻賢。」這話一點不錯。滿氏不肯說,楊明再三追問。滿氏無法,才把張榮如何調戲的話說了。楊明氣得三屍神暴跳,五靈豪氣騰空。楊明說:「非得找他不可。哪裡見著,哪裡結果他小輩的性命。他竟敢在我家這樣無禮!我拿他當自己兄弟,這廝真是人面獸心。」越想越氣。

次日告訴老太太,說要出去保鏢。帶上盤費兵刃,由家中出來,尋找張榮。這天走在龍游縣的西南,見眼前有一片葦塘。有一位老者,欲要跳河。楊明過去一把揪住,說:「老丈為何跳河?這大的年歲,尋此短見。你跟我說。」老丈抬頭一看,唉了一聲,說:「這位大爺,要問小老兒,我姓康雙名得元。我膝下無兒,過繼了一個侄兒,叫康成。自己有一個女兒,許配臨安開雜貨舖的張家,尚未過門。前者來了信,要娶我的女兒。我把家裡房產賣了幾百銀子,叫我女兒騎著一條驢,連我繼兒,打算一同到臨安去就親。今天早起出了店,連我兒帶我女兒都走丟了。我也找不著了,我故此要跳河一死就完了。」

楊明說:「你兒多大年歲?你女兒多大年歲?」康得元說:「我繼子今年二十八歲,我女兒十八歲。」楊明說:「素常他們和睦不和睦?」康得元說:「他兄妹素常不和。」楊明說:「你別尋死。我代你找去。找著更好,找不著你也別死。你跟我走。」康老丈說:「大爺貴姓。」楊明通了名姓。老丈一聽,說:「原來是保鏢達官、威鎮八方楊爺。我久仰久仰!」楊明說:「你跟我走。」領了老文正向前走,見大柳林華云龍拿刀要去殺人。楊明說:「華二弟要殺什麼人?」華云龍回頭一瞧,是保鏢師父來了,賊人心中暗說:「不好。我要說拿毒鏢打了雷鳴、陳亮,他準要我的命。莫如我一狠二毒三絕計。雖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當初華云龍不會打毒嫖。他知道楊明會打毒鏢。他苦苦要跟楊明學。楊明就囑咐過他,說:「這毒鏢是三十六味毒藥,十八味草藥,非有蛇紅蛋尾木變石不能配。你學會了,不可輕易妄動。打上了只要一見血就死,沒有解藥。」今天華云龍見楊明走來,賊人暗說不好,趕緊過來行禮。楊明問要殺什麼人,華云龍說要殺雷鳴、陳亮。楊明說為什麼事,華云龍把他做的事說了,我才拿毒鏢打他。楊明一聽,就一愣,說你不該拿毒鏢打他。華云龍說,你瞧有人來了。楊明一回頭,賊人抖手一鏢,正打在琵琶骨。

楊明被打倒。哈哈一笑,說:「好,這是我交朋友的下場!我教會了你,你能拿鏢打我。天下人,你都可以打了。」康得元一瞧,氣往上衝。說:「好賊人,你嘴裡說好話,你施展這樣狠毒之心!把楊大爺打了,我這條老命不要了,跟你拼了!」華云龍一瞧,說:「老頭兒,你休要前來送死。」說著話,賊人把刀拉出來。楊明此時痛的亂滾。汗球子真有黃豆大小,直往下流。說:「康老丈,你去你的罷。我本打算要救你,替你把女兒找回來。這我的命沒了,我也救不了你。你趁此去罷,不必生瘀氣。這是我楊明交朋友的好處!來來,華云龍,你把我殺了罷。」康得元倒是個熱心腸的人。見楊明這般光景,心中瞧著難過。老頭說:「好淫賊,你這廝人面獸心。你先把我殺了罷,我正不願意活著。」說著話,把脖子一伸。華云龍說:「你這老匹夫!真是放著天堂大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找尋。」康得元說:「你把我殺了好。」華云龍一想:「我何必殺他,跟他遠日無冤,近日無仇,便宜他去罷。」想罷說:「老匹夫,你不必自己討死。我殺你,我也不算英雄。你去罷。」賊人一想:「莫若我把他三人一殺,我遠走高飛,也沒人知道。」想罷,拉刀要結果楊明、雷鳴、陳亮三個人。正在這般光景,就聽草中呱噠的一響。華云龍回頭一看,來者正是濟公禪師。

大約賊人難脫活命。不知濟公由何處而來,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三回 大柳林濟公驚淫賊 小酒館班頭見聖僧

話說華云龍見濟公,嚇得魂飛膽裂。濟公說:「好華云龍,你往哪裡走!」書中交代,濟公從哪裡來呢?只因和尚半夜裡由店裡走了,柴頭、杜頭也不敢睡了,怕的第二天沒錢給店飯帳。兩個人沒等店裡起來,二人也跳牆出來,一直夠奔龍游縣衙門。來到衙門口一瞧,對過是茶鋪子。兩個人進了茶館一瞧,有幾位龍游的班頭在那裡喝茶。柴頭說:「借問有一個和尚,你們眾位瞧見沒有?」眾人說:「回頭就過堂。」嘩頭說:「什麼事。」那人說:「不是三官廟的二和尚投帶婦人那案麼!」柴頭說:「不是。我打聽的是一個窮和尚。」旁邊有一人說:「方才有~個窮和尚,在東門外攔住抬棺材的不叫走。你們二位上那裡去找罷。」

柴、杜二人,復又來到東門外一找,還是沒有。二人到各處酒飯館,找來找去,找到一座小酒館,把濟公找著了。柴頭說:「好的,你在這裡。你半夜裡又跑了,我們兩人沒受這個罪,你趁早說罷。」和尚說:「你們二人坐下。」柴頭、村頭坐下。和尚叫添酒添菜。二人喝著酒,和尚說:「小便。」由酒館出來,一直出了西門。正往前走,兩旁是河,當中一條小道。由對面來了一匹驢,騎著一個女子,跟著一個男子。這男子長的免頭蛇眼。正是康成同康得元的女兒。原本康成這小子沒好心,他打算把妹子賣幾百兩銀子,娶個媳婦,豈不是樂事。早起由店裡出來,他牽著驢子,柏了小胡同。姑娘問:「爹爹哪去了?」康成說:「你走罷,在頭裡等呢。」姑娘不願意,在驢上又下不來。正走在這股小道,濟公早已佔算明白。在那裡一站,擋著路過不去。康成就說:「和尚,你回去罷。」和尚說:「你回去罷。」康成說:「我們這是驢。」和尚說;「我是人。」康成說:「你沒瞧見我們是堂客?」和尚說:「我是官客。」康成說:「我們回不過去。」和尚說:「我拐不過彎來。」康成說:「你這和尚真可恨。」和尚說:「好東西!」用手一指,口念「奄嘛呢叭吐哞」。用定神法將康成定住。和尚又一指驢,姑娘就迷住了。和尚牽驢就往前走。來到大柳林,和尚一指,驢就站住。華云龍正要殺雷鳴、陳亮、楊明,和尚說:「好華云龍,你往哪走!」華云龍一瞧,撥頭就跑。和尚隨後就追。此時雷鳴、陳亮還醒過來,心裡明白。

陳亮一瞧說:「楊大哥怎麼了?」楊明說:「華云龍拿毒鏢打了我。你們兩人為什麼被他打了?」陳亮說:「我因為在臨安要出家,濟公收我做徒弟。要開水澆頭,切菜刀落發,我跑出來。在店裡住著,聽著華云龍在臨安城烏竹庵採花,因奸不允,殺死少婦。又在泰山樓殺死淨街太歲。又在秦相府盜了奇巧玲球透體白玉銅,十三排嵌寶垂珠鳳冠。後來鐵腿猿猴王通、野雞溜子劉昌,破了案被拿,拍出華云龍來。有靈隱寺濟公,帶著兩位班頭,到千家口去拿他。我聽見,到千家口給他送信,碰見雷二哥。我二人同華云龍在小月屯馬靜的夾壁牆藏著。後來濟公要拿他。我二人苦求濟公不要拿他。濟公給我二人一封信,說華云龍在這龍游縣北門內趙家樓來花,叫我二人保護閨門貞潔。果然昨天華云龍同韓秀、渾飛三個人去採花。已然用熏香把人家姑娘熏過去。三個人已進了屋子。被我二人給攪了。今天在這裡碰見,說翻了,他用毒鏢把我兩個人打了。」陳亮說完了話,疼的又昏過去了。楊明一聽。說:「好華云龍,做這場傷天害理的事,真算我交朋友交著了!」康得元說:「楊大爺,你覺怎麼樣?」楊明說:「我不行了。」

雷鳴說:「你死不得的。我二人死了倒不要緊。上無父母的牽纏,下無妻子的罣礙。死了死了,一死就了,萬事皆休。你老兄台有白髮的娘親,綠鬢的妻子,未成了的幼兒。母老妻單子幼,你死了怎麼辦?」這一句話,說的楊明心中一慘。雷鳴此時也疼的昏過去。楊明心中萬把鋼刀扎心。猛一抬頭,見那邊樹上有一個窮和尚上了吊,手足亂蹬亂劃。楊明一看,說:「康老丈,你過去把那上吊的救下。」康得元一看,果然樹上吊著一個人。趕緊往前跑去。剛來到和尚跟前,和尚跳下來了。倒把康老丈嚇了一跳。康得元說:「和尚你沒死呀?」和尚說:「我吊的是後腦勺子。我試試難受不難受。要不難受,我才上吊呢。」康得元說:「你為什麼上吊?」和尚說:「我師父交我五兩銀子買僧袍憎鞋,我把銀子丟了。我不敢回去,怕師父打我,故此上吊。」康老文說:「為幾兩銀子,何必如此短見?你跟我來。」帶著和尚來到楊明路前。楊明問:「為甚事尋死?」和尚—一告訴。楊明說。「你為五兩銀子,何必尋死?我這腰中銀幅子有銀,你拿幾兩去。」

和尚伸手把銀帽子打開,有散碎銀子二十多兩。和尚一瞧,說:「比我的銀子還多呢,就是太碎些,有點成色。」楊明一聽,說:「和尚,你將就用罷。」和尚說:「也只得將就些。」拿著銀子就走了。康老丈在旁,瞧著氣就大了。說:「這個和尚,真不知事,倒像該給他的,連一句情理話也不說,真是可氣。白給他銀子,他還挑成色。」正說著話,和尚走了幾步,又回來說:「當局者迷。我只顧了銀子,也忘了問你。你為什麼在這裡躺著睡了?」楊明說:「我是被賊人打了毒鏢,活不了了,十二個時辰準死。」和尚說:「你要死你死罷。我走了。」說完了就走。走了幾步又回來,和尚說:「你貴姓?」楊明說:「我姓楊。」和尚說:「你真要死,我同你商量一件事。」楊明一想:「必是和尚聽說要死,他不忍把銀子都拿了走,他許給我買一口棺材。」想罷說:「和尚,你商量什麼?」和尚說:「我瞧你這身衣服很好,可值幾兩銀子。你死了也是給人剝去,白便宜了人家。莫如你脫下來送給我罷。」楊明一聽,氣往上撞,說:「你這和尚,好不通情理。氣死我也!」心中一氣,嫖傷一疼,就昏過去了。

康得元說:「你這和尚真太淘氣。楊大爺賙濟你銀子,你不說謝,反說這些話。你不是欺負人麼?」正說話間,雷鳴、陳亮又醒過來。睜眼一瞧,見濟公在那裡站著。兩個人掙紮起來磕頭。口嚷:「聖僧救命!」康得元也不知和尚是誰。和尚過去說:「你們兩個人怎麼了?」陳亮說:「華云龍拿毒鏢打了我們。師父救命罷。」和尚說;「我叫你二人出龍游交界,你們不聽。受了毒嫖,我也救不了你。你我師徒一場,你們死了,我給你念三捲往生咒罷。」陳亮說:「師父救命罷!」和尚說:「可不定行不行。」掏出藥來,給雷鳴、陳亮每人吃一塊。把鏢拔下來,把藥嚼了,上在傷口。二人展眼之際,復舊如初,好了。過來給濟公行禮。陳亮說;「求師父替楊大哥治治罷。」和尚又把楊明鏢拔下來。楊明一疼,甦醒過來。和尚上了藥,也把一塊藥與楊明吃了。楊明也好了。陳亮說:「楊大哥,這就是靈隱寺的濟公長老。」楊明過來行了禮。

濟公在雷鳴耳邊說:「你知道為什麼華云龍拿鏢打你什雷鳴說:「不知。」和尚說:「有一個壞人,我已拿住,在南邊小道站住。你殺他去。」雷鳴說;「我去。」雷鳴走後,楊明、陳亮還不知道做什麼去。楊明說:「康老丈你過來,見見這位靈隱寺活佛濟公。你求求他老人家,好給你找女兒。」康得元過來叩頭,求聖僧慈悲慈悲。和尚說:「你不用著急,你女兒在樹林外頭。」和尚把驗法一撤,康得元一瞧,果然女兒騎著驢子站在那裡發愣。康得元說:「和尚,給我找找我兒。」和尚說:「我派雷鳴殺他去了。」康得元說;「怎麼?」和尚說:「你問你女兒就知道了。要留著他,他就要害你了。」康得元謝過濟公,帶著女兒走了。不久雷鳴也回來。和尚說:「你們跟我拿華云龍去。」眾人跟濟公往北走。走了不遠,忽然和尚不見了。再一看,華云龍同著一個人,在那裡站著。三位英雄一瞧,氣往上衝,伸手拉刀要捉拿淫賊。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四回 施佛法戲耍豪傑 楊雷陳又遇淫賊

話說濟公叫楊明、雷鳴、陳亮跟著往北走了不遠。三位英雄一瞧,濟公沒有了。再一看,眼前樹林子,華云龍同一個人在那裡站著。三英雄一瞧,這人身長一丈,頭加麥斗。頭戴皂級色六瓣壯士巾,身穿縣緞色箭袖飽,腰繫絲駕帶。單村襖,薄底靴子。面似黑鍋底,粗眉大眼,直鼻闊口。扛著一條四楞繽鐵鐧。楊明細細一看,不是別人,就是絳豐縣的原籍、姓陸名通。這個人天生的一條大漢。父早喪,母王氏。家中也是寒苦,全仗王老太太做針尚度日。陸通長到一十六歲,人情世故一概不懂。這天王老太太說:「兒呀,你也這麼大了,肩不能挑擔,手不能提籃。為娘的也老了,你有什麼能為找飯吃?」陸通說:「不要緊,我找去。」說著話就出去了。少時陸通拿回二斤餅來,說;「娘呀,吃罷。」

老太太一瞧,說:「你哪裡拿來的?」陸通說:「我方才出去。見有一小子拿著餅。我過去打他一個嘴巴,把餅就搶來了。」老太太一聽,說:「你這孩子,怎麼這樣渾!國有王法,律有明條。你在街上打搶,叫人家拿著,就了不得了!明天不准搶了。」陸通本是個渾人,出去搶慣了,不管是誰,瞧見了便搶。人都不敢惹他,因他天生來的力氣大,再也打他不過。這天本地有一位吳孝廉,家裡是財主,最好行善。開著許多的店舖。見陸通在他鋪子門口搶東西,吳孝廉就問:「什麼人?好大膽!竟敢白晝打搶。把他揪住,拿片於送在衙門裡治罪!」旁有一位老者是好人,說:「吳大爺,你老人家不認得他。他叫陸通,是個渾人。他家中孤兒老母,沒有養活。這個人雖然太渾,最孝母,搶了東西給他母親吃。你老人家可以賙濟他,也是德行。」

吳孝廉本是個善人。一聽陸通是個孝子,人人可敬。叫陸通過來,說:「你姓什麼?」陸通說:「我姓陸叫通。」孝廉說;「你別搶了。每天到德裕糧店取一弔錢,給你母子度日,好不好?」陸通說:「你一天給一弔錢,好小子!」吳孝廉一聽,這倒不錯。施捨一弔錢,落一個好小子,倒不錯。知道陸通是個揮人,也不怪他。陸通就每天拿一弔錢,買了吃的,先給母親吃,剩下的他全吃了。這天他吃完了飯,把家裡一條鐵棍,拿出山裡去游玩。正趕上有二十一家獵戶打圍,趕下許多的獐貓野鹿。陸通瞧見,他過去拿棍全給打死,挑起來就走。眾獵戶趕到。大眾說:「我們撒下圍趕下來的野獸,黑漢你別給拿了走。」陸通說:「不許爺爺拿去,你們搶罷,誰搶了去是誰的。」豬戶過來跟他動手,不是他的對手。大眾無法,不要了。陸通把野獸挑著一賣。他不知值多少錢,給錢就賣。把錢拿回家去,就不上糧店要那一弔錢。天天到山裡去打野獸,眾獵人都不敢惹他。大眾一商量說:「陸通天天攪咱們。咱們跟他商量,每天給他一弔錢,叫他幫咱們打獵,省得他搶我們。」

這天又碰見陸通,跟他商量。一天給他一弔錢,叫他幫著打野獸,給眾獵戶分。陸通也願意。一天拿一弔錢到家裡,給老母買吃的。這天他老娘死了,陸通回來,他也不懂。見老娘在炕上躺著,也不說話。陸通就叫:「娘呀,吃飯罷。」街坊上過來一瞧,說:「你老娘死了!」陸通說:「什麼叫死了?」街坊說:「死了,就不說話了,不吃東西啦。你買一口棺材埋了。不然,擱兩天就臭了。」陸通說:「這叫做死了?也不說話,也不吃東西。買一口棺材埋去,不然擱兩天就臭了。」街坊說:「對了。」陸通過去,把老娘背起來,往外就走。街坊說:「你上哪去?」陸通說;「上棺材鋪,瞧哪口棺材好,擱裡頭就得了。」街坊說:「你真是個渾子!沒有背著死屍滿街跑的。你擱下,你去找獵戶,叫他們買一口棺材埋了。」陸通答應,到獵戶家去。大眾問:「你做什麼來了?」陸通說:「老娘死了,也不說話,也不吃東西了。買一口棺材埋了。要不然,過兩天就臭了。我找你們給買棺材。」大眾一想;「這倒不錯,他是個孝子。」

內中就有好人說:「這是好事,咱們大家湊著買一口棺材,把他老娘給理了。」陸通剩自己一個人,仍然幫眾人打獵。一天要一弔錢,這二十一家獵戶,都不願意,又不敢不給他。這天內中有一個姓殷的,外號叫殷到底,說:「咱們每天給陸通一弔錢,冤不冤?」大眾說:「沒法子。」殷到底說:「你們眾位每人交給我一弔錢,我能把他發出去。」大眾說:「你能辦的了,我們二十家,交你二十弔錢。」殷到底允了。大眾給了他的錢。這天請陸通吃飯。陸通本是渾人,請吃就吃,股到底說:「陸通,你跟著我們這些獵戶在一處,一天一弔錢,你也發不了財。你發財願意不願意?」陸通說:「怎麼發財?」殷到底說:「你到常山縣去,找南路鏢頭追云燕子黃云。你把他捉住,跟他要二百銀子。就憑你這個腦袋,這個身量,他就有得給你,你算是人物字號。」陸通說:「我就去。」段到底說:「我給你兩弔錢盤費,你拿了去。」陸通本是揮人,拿了棒錘認真,拿著兩弔錢就起身。來到常山縣,他不知道打聽人要說句謙恭話。過去把過路的人一把揪住,這個人嚇的不知道為什麼。陸通說:「小子,你告訴我,追云燕子黃云在哪裡住?」這人說:「就在這路北店裡。」陸通說:「你要冤我,我把你腦袋砍下來。」挾著這人到店門首。那人說:「把我放開罷。就是這店裡。」陸通這才把人家放開。那人瞧陸通這個樣,也不敢惹他,自己竟自去了。陸通站在店門口,喊嚷:「姓黃的給銀子!」追云燕子黃云,正在店裡。聽外面叫姓黃的給銀子。

黃云一想:「我並不欠人的銀子。」自己來到外面一瞧,站著一個大漢,並不認識。黃云說:「你找誰呀?」陸通說:「我找姓黃的。」黃云說:「做什麼?」陸通說:「要二百銀子。」黃云說:「該你的?」陸通說:「不該。」黃云說:「你認識姓黃的麼?」陸通說:「不認識。」黃云說:「你不認識,為什麼找他要銀子?」陸通說:「姓殷的叫我找姓黃的,要二百銀子。說我就長了人物,立了字號。就憑我這個腦袋,這個身量,不給不行。」黃云一聽,心中明白,知他是個渾人,必是有人叫他來的。黃云一想:「這個人倒很雄壯。莫如我把他支到楊明兄處,叫楊明兄長調理來。入在鏢行裡,倒是個膀臂。」想罷,說:「你進來。」陸通就跟著來裡面。黃云問:「你姓什麼?」陸通說:「我姓陸,叫通。你姓什麼?」黃云說:「我姓黃。」陸通說:「你是黃云?給我二百銀子。」黃云說:「你別忙,我告訴你一個人。你找他跟他要四百銀,你去不去?」陸通說:「去。」黃云寫了一封信,拿出十兩銀子說:「你到玉山縣,去找威鎮八方楊明。見了他,和他

要四百兩銀子。」陸通答應,拿了書信銀子出來。他不認得玉山縣。要打探人,見了人問一聲:「順,站著!」嚇的人家就跑。問了好多人,一順就跑。陸通想出主意。見村頭站著兩個人說話,陸通繞在人家身後,伸手把那人脖子一捏。陸通說:「你小子別跑!」嚇得旁邊那人拔腳就跑。這個跑不了了,他問:「怎麼了?」陸通說:「我問你上玉山縣往哪裡去?」這人說:「往北。」陸通一放手,把那人跌在地上,腿也折了。從此不敢再在外頭蹉著。

陸通他也這樣問人,遇見壞人,明是往北說往南。遇見好人,才告訴他正道。走了八天,才到玉山縣。好容易遇見好人,告訴他楊明的門口。陸通兩天沒吃飯,有銀子也不知換錢。來到門口,用鐵棍一打門。管家出來開門。問:「找誰?」陸通說:「你姓楊?」管家說:「是。」陸通說:「給我四百銀子。」管家到裡面回稟。楊明出來一瞧不認識,問:「找誰?」陸通說:「找姓楊的要四百銀子。」楊明一愣,說:「你找姓楊的要銀子,可該你的?」陸通說:「不該。」楊明說:「不該,要什麼銀子?」陸通說:「是保鏢姓黃的叫我來的。」連十兩銀子一封書信,同拿出來,交給楊明。楊明拆書一看,心中這才明白。不知信上寫著何話,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五回 猛漢聽言找黃云 義士見信收陸通

話說楊明拆開書信一看,原本是黃云叫楊明把陸通收下。教訓教訓他,將來可以當鏢局子夥計。楊明這才問他貴姓。陸通說:「我姓陸,叫陸通。」楊明喚他進來。陸通來到裡面。楊明說:「你家中有什麼人?」陸通說:「家裡有老娘。」楊明說:「你有老娘,你出來誰替你照應?」陸通說:「我老娘死了。不吃東西,也不說話了。拿棺材裝上埋了,不然,擱兩天就臭了。」楊明說:「你沒吃飯麼?」陸通說:「兩天沒吃了。」楊明說:「你為什麼有銀子不換吃?」陸通說:「什麼叫銀子,我不知道。」楊明吩咐給預備飯。當時叫廚子一備。陸通這頓吃了有三斤米飯,真吃飽了。楊明說:「陸通,你就在我這裡住著罷。每天我給你飯吃,我收你做兄弟。」陸通說:「我也叫你兄弟。」楊明說:「不對,你叫我兄長。」陸通說:「就是罷。」楊明把陸通國在家裡,天天教給他人情世故。住了有兩個多月,還是教不清楚。陸通是天生來的渾人。這天老太太知道了,問楊明:「外面住著什麼人?我聽說你留野人在這住著。」楊明說:「倒是一個渾濁的人。」老太太說:「你帶來我瞧瞧。」楊明來到外面說:「賢弟。」陸通也懂了,說:「兄長。」楊明說:「我帶你進去見見老娘。」陸通說:「死了,也不說話了。」楊明說:「誰死了?」陸通說:「我老娘死了。」楊明說:「你老娘死了,我老娘沒死。」陸通說:「怎麼還不死?」楊明說:「胡說!見了老太太,你可規矩些。」陸通點頭。跟著楊明往裡走。剛一進上房,楊明說:「你在外間屋子站著,等我到裡面回稟老太太一聲。」

楊明進裡間去。陸通抬頭一看,正面上是穿衣鏡。他沒見過,瞧裡面一條大漢。陸通一睜眼,鏡子裡自然也一睜眼。他用手一指,鏡子裡他的影也向他一指。陸通趕上前一腳,把鏡子踢了。楊明出來說:「怎麼了?」陸通說:「跑了。這小子直跟我睜眼。」楊明一瞧,見鏡子也碎了,也無法。帶陸通進到裡面,說:「你見見。」陸通說:「老娘在上,兄弟有禮。」楊明說:「胡說。你見我稱兄弟,怎麼見老娘也稱兄弟?」陸通說:「稱什麼?」楊明說:「你說,老娘在上,孩兒有禮。」陸通又說:「老娘在上,孩兒有禮。」楊明說:「對了,你見嫂嫂。」陸通說:「嫂嫂在上,孩兒有禮。」楊明說:「又不對了。」陸通說:「怎麼?」楊明說:「你見嫂嫂,稱呼兄弟。」陸通說:「嫂嫂在上,兄弟有禮。」楊明說:「這是你侄兒侄女。」陸通說:「侄兒侄女在上,兄弟有禮。」楊明一聽也笑了,說:「你跟我到外面去罷。」陸通就在楊明家住著。楊明也不拿他當外人。素常沒事,楊明就教他說話。後來楊明見他略明白些。

楊明叫他夠奔陸陽山去找碗飯吃。陸陽山蓮花島有一位和尚,叫花面如來法洪,也是在長江五省保鏢的鏢頭。楊明給他寫了一封信,叫陸通去跟花面如來法洪當伙計。出去跟著保鏢,每月掙十幾兩銀子,也都交給楊明。沒衣裳跟楊明要,楊明的家就算他的家。陸通在外面,保鏢有四五年的景況,人送外號萬里飛。來皆因他是天生兩隻飛毛腿。今天是保鏢回來,要到楊明家去瞧瞧。正走在這裡,見華云龍慌慌張張,由對面跑來。原本華云龍被濟公退下來。陸通一瞧,認識華云龍,在楊明家裡見過。陸通說:「你小子哪去?」華云龍一瞧,說:?陸賢弟,你怎麼叫我小子?」陸通說:「我忘了。華二哥你哪去?」華云龍說:「我有事。」陸通說:「你同我瞧楊大哥去。」華云龍說:「我不去。」陸通說:「你不去,我把你捆上扛著去。」華云龍一想,知道陸通的脾氣,說得出來行得出來。賊人一想,莫如我拿鏢打他。

又知道陸通跟法洪和尚煉的一身金鐘罩。華云龍一想,非得拿鏢打他的眼睛、或梗嗓、或肚臍。金鐘罩這三處是命門。華云龍說:「你瞧,樹上有兩個腦袋的烏鴉!」陸通揚著眉一瞧,問:「在哪裡?」華云龍正要掏鏢打他,只見楊明、雷鳴、陳亮趕到。雷鳴一聲喊:「好球囊的,你往哪走?」華云龍一瞧,撒腿就跑。楊明這才說:「陸通,你幹什麼呢?」陸通說:「我瞧兩個腦袋的烏鴉。」過來給楊大哥行禮。艾見過雷二哥、陳三弟。陸通說:「你們為什麼把云龍追跑了?」雷鳴說:「方才華云龍拿毒藥鏢把我二人連楊大哥都打傷了。」陸通一聽,把眼一睜說:「好狗娘養的!鏢打雷鳴、陳亮我倒不惱,決不該打我楊大哥。我去找上他,要他的命。」說著話,撒腿就跑。楊明見陸通追華云龍去,知道他是飛毛腿,這三個人也趕不上。遂說:「雷、陳二位賢弟,你我找個地方住罷,天也不早了。」陳亮說;「這北邊就是蓬萊山,咱找孔二哥去罷。」楊明說:「也好。你我見了朋友,千萬不必提著華云龍嫖打咱們。」陳亮說:「怎麼還給他瞞著?」楊明說:「倒不是幫他瞞著,恐其朋友錯想。不知道的,倒許說你我交朋友不好,要好,怎麼朋友會打咱們呢?咱們不必提他。叫他自己行去,大約必有惡貫滿盈之時。」說著話,夠奔山坡而來。

這山上有一座蓬萊觀。有一位老道,叫矮腳真人孔貴。當初這個人,也在玉山縣三十六友之內。他自己看破了綠林沒下場頭,因此上山出了家。今天楊明、雷鳴、陳亮三個人忽然想起來,要到蓬萊觀瞧瞧孔貴,這才一同順著山坡上山。來到半山一看,這廟頭裡有一個牌樓,上有四個字,寫的是:「蓬萊仙境」。這廟是兩層殿,坐北向南,正中山門,兩旁邊角門。三個人來到東角門一拍,裡面出來了一個道重,把門開來,一瞧認識,說:「楊大爺、雷叔父、陳叔父,由哪裡來?」道童趕緊行禮。楊明說:「你師父可在廟裡?」道童說:「在裡面。」楊明說:「你到裡面,回稟一聲,說我三個人來看望他的。」道童說:「是。三位伯父叔父先到裡面坐。」楊明同雷鳴、陳亮進去。小道童把門關好。這殿中北房是大殿,東西各有配房三間。把三個人請到西配房。一打簾子,三個人進去。見這屋中甚是干淨。靠西頭一張俏頭幾,擺著老子道德五千言。頭前一張八仙桌。兩邊有太師椅子。迎面掛著一軸大挑條山,畫的是四仙出洞。兩旁有一幅對聯,寫的是:

怕事忍事不生事,自然無事。

平心守心不欺心,何等放心。

三個人落了座,陳亮說:「楊大哥,你看這廟裡,極其清雅。院中栽松種竹,清氣飄然,這鶴軒裡倒很潔淨,真是別有一洞天。」說著話,小道童出去烹茶。只聽外面有腳步聲音,口念「無量壽佛」。口中又信口說道:「尋真謀入蓬萊島,青松不改人自老。採藥童子未回來,落花滿地無人掃。」只見簾板一起,孔貴由外面進來,這個人是五短的身材,頭戴青緞道冠,身穿藍布道袍,白襪云鞋。面皮微紫,燕尾齜須,濃眉大眼。一進來說:「原來大哥二弟三弟來了。由哪裡來?」雷鳴說:「差一點你我弟兄不能見了。」孔貴說:「雷二弟這話從哪裡說起?」楊明瞧了雷鳴一眼,陳亮一睜雷鳴。孔貴說:「楊大哥,陳三弟,你我弟兄知己的朋友,有什麼話瞞我呢?」雷鳴說:「楊大哥,老三,不必瞧我,反正我不說華云龍拿鏢打咱們。」楊明一聽,說:「你這是不說!要說該怎麼說呢?」孔貴說:「華云龍怎麼回事?」楊明嘆了一聲說:「孔二弟,你問陳老三,叫他說說。」陳亮這才把華云龍在臨安怎麼採花殺人,盜玉鋼鳳冠,怎麼在趙家樓來花,怎麼鏢傷三友,多虧濟公搭救,已往從前之事,細說一遍。孔貴一聽,說;「好華云龍,真是忘恩負義!我要是前三年的脾氣,當時下山,拿刀找他去。當初要不是楊大哥給撒綠林帖,三十六友結拜,難認得華云龍是誰?」

楊明說:「孔二弟,不便提了,你我談別的。」孔貴吩咐童子,檢素菜,預備酒。當時童子把裡間桌椅排好。四個人來到屋中吃酒談心。正喝著酒。外面童子說:「了不得了,廚房有了火了。」四人一聽,趕緊奔到後面。一瞧,廚房窗戶紙看了。趕緊拿花盆裡水撲滅。孔貴要打小道童不留神。楊明說:「孔二弟你倒別打童子。你聞,有硫磺味。你我是做什麼的,這分明是調虎離山計!你找到外面去。」四個人來到外面西配房。剛才坐下,就聽床下咕咕嚕嚕一響,彷彿肚子裡腸響。楊明說:「孔二弟,你養狗哪?」孔貴說:「沒有。」楊明說:「我聽床底下有腸鳴之聲。拿燈來照照。」正說著話,由床下往外一竄,正是華龍。楊明伸手拉刀。不知賊人由何處而來,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六回 蓬萊現四英雄談心 密松林猛豪傑受騙

話說楊明、孔貴、雷鳴、陳亮四位英雄,把火救滅,復又來到前面西配房。聽床下有一陣腸鳴之聲。剛要拿燈照,只見華云龍由床底下出來。書中交代,華云龍自從樹林逃走,正往前跑,後面猛英雄萬里飛來陸通追趕下來。口中叫喊:「好華云龍球囊的!你鏢打楊大哥,我把你腦袋拿下來。」華云龍回頭一看,嚇得驚慌失色。知道陸通是兩只飛毛腿,賊入料想走不脫。眼看就趕到了,華云龍趕緊上了一個棵大樹。陸通他不會上樹,來到這裡說:』『華云龍你下來。我打你一百根,就燒了你。』華云龍一想,慢說打一百根,恐怕打一棍就死了。陸通在下面直嚷:「你要不下來,我把樹打倒了。」說著話拿棍就打。華云龍一瞧,他拿棍打的這個村直晃,工夫大了,真許打倒了。華云龍賊心生智,把英雄糞脫下來,說:「陸通,你瞧,我要駕云。」把英雄氅往西一捺。陸通本是渾人,拿棍就追過去。華云龍往東跳下來。陸通設瞧見。賊人這才逃脫了。一看天色已晚,華云龍一想:「我奔蓬萊觀,找矮腳真人孔貴。」想罷來到廟外。剛要叫門,自己心中一動:「且慢。倘若楊明、雷鳴、陳亮在這裡,可了不得。莫若我暗中瞧探瞧探。」主意已定,擰身躥上房去。一見西配房有燈光。華云龍來至切近,暗中一聽,正是雷鳴、陳亮眼孔貴提起這件事,云龍一想:「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我一不做,二不休。用調虎高山計,將他幾個人調出去,我藏在屋中。等他睡了,我全要把他們結果了性命。」

自己這才到後面放一把火,把四個人調出去。賊人來到屋內,藏在床底下,焉想到天不由人,華云龍肚子餓了。咕哈咕嘈一響,被楊明等聽見,要拿燈照。華云龍實在藏不住了,由床底下跳出來,給楊明跪下。雷鳴一瞧眼就紅了,伸手拉刀要結果華云龍性命。楊明緊說:「雷二弟,不准。只可叫他不仁,你我兄弟不可不義。」華云龍向雷鳴跪著說:「小弟身該萬死。我也沒臉活著。兄長你把我殺了罷。」楊明哈哈一笑,說:「我殺你做什麼。我同你也無冤無仇。你趁此請罷。」雷鳴又要拉刀。楊明這個人是大德君子,寬洪大度,倒解勸雷鳴不可,叫華云龍起來去罷。華云龍立起身來也不走,無皮無瞼說:「孔二哥,我餓了,你給我吃點。」孔貴心中有些不悅,也有些不肯,說:「酒也沒了,菜也完了。你要吃,叫童了來給你華二叔熬點粥。」童子進來說;「華二叔好呀,我給你磕頭。」華云龍趕緊上前攔住。

童子說:「我再給你磕一個。你再來,可別放火來了。山上沒有水,我師父還打我們,說我們不留神。」說的云龍瞼上一紅一白的。小童出去,把粥熬好了,端上兩碗來。華云龍一瞧,小米粥,熱氣騰騰。端起來剛要喝,就聽外面打門甚急,叫:「開門來!開門來」大眾一聽,聲音像是陸通。華云龍一聽,嚇得驚魂干裡,說:「楊大哥你救我救到底。陸通他一瞧見了我,就要把我腦袋揪了去。」楊明說:「他是個渾人,一見你也不容我說話,他就跟你動手。叫我怎麼救你?你去躲罷。」華云龍說:「我在哪躲?」楊明說:「你方才在哪兒躲著,還在哪兒躲去罷了,又來問我!」華云龍無法,又往床底下一躲。孔貴吩咐小童出去開門。道重來到外面,開門一看,正是陸通。書中交代,陸通被華云龍所騙,說要駕云,撩起英雄筆來。陸通追過去一看,衣裳掉在地上,裡面有一支鏢。

陸通一瞧華云龍沒了。他說:「這小子會地遁。」自己站了半天,天色已晚,剛往北一走,只見眼前黑呼呼的三尺多高,也沒腦袋也沒腿,沖陸通鳴的一聲。陸通一瞧說:「這是什麼東西廣拿棍過去,照這個一打。這個東西陽起來有一丈多高,落在陸通身上。把陸通砸了一個觔斗,嚇得陸通心中亂跳。爬起來就往南跑。剛向南一走,眼前一晃。這個東西又叫了一聲,又把陸通跌了一個觔斗。陸通也不知道是鬼是魔,是妖怪,嚇得又往西跑。西邊也有一個三尺多高的,沒腦袋沒足。陸通掉頭往東跑。幸喜東面沒有。陸通往前飛跑。自己一想,沒處可去。忽想起蓬萊觀。這才順著山坡,來到廟門叫開門。道童一開門,陸通往裡就跑,跑進西配房中。楊明眾人一瞧見陸通顏色都改了。楊明說:「陸通,你打哪來?」

陸通說;「也不知什麼,三尺多高,也沒腦袋也沒足,把我嚇了。」楊明說。「你坐下。我問你,你如見了華云龍怎麼樣?」陸通說:「我見了他,把球囊的腦袋揪下來。」楊明說:「不可。若以後見了華云龍,不准你無禮。」陸通最聽楊明的話,自己哼了一聲說:「要不是楊大哥說,我決不饒他。」雷鳴向床下一指,伸了兩個手指,用手一比,是告訴陸通說,華二在床底下,叫他揪出來,把華云龍摔死。雷鳴把手一比,陸通錯想了。瞧桌上有兩碗粥,只當是叫他喝粥,喝完了把碗摔了。陸通拿起粥來就唱,喝完了把碗摔在地下,摔碎了。孔貴一瞧說:「這做怎麼了?」陸通說:「雷鳴叫我摔了。」雷鳴說:「你渾蛋!」楊明說:「陸通,不准你打華云龍,聽見沒有。」陸通說:「是了。」華云龍聽了明白,這才由床底下鑽出來,就給陸通作揖。陸通一瞧說:「你小子在這哪!要不是楊大哥說,我不揪你腦袋,我非得要你的命。」

華云龍說:「你別跟我一般見識。你把我的粥也喝了。孔二哥,我還是俄,怎麼辦?」孔貴無奈,又吩咐道童:「再給你華二叔熬點粥來罷。」兩個道童就有些不願意,嘟嘟囔囔地兩個人去熬粥,這個把米裡搭一把沙土,那個就把鹹菜拿尿泡了,說:「給他愛吃不吃!」工夫不大,把粥熬熟了,給華云龍端過去。華云龍一聞,打鼻子裡就嗅見粥香。正是:「餓咽糟糠甜似蜜,飽飫烹宰也無香。」華云龍剛要喝,就聽外面打門說:「借光您哪。華云龍在這裡沒有?」華云龍一聽,是濟公的聲音。嚇得驚傷六葉連肝肺,嚇壞三毛七孔心。雷鳴一聽,哈哈大笑說:「華云龍你這可跑不了了,你別聽和尚在前面叫門,你往後跑他能後面等著;你往東,他在東邊截著;往西,他在西邊堵著。你不用打算跑。」華云龍說:「眾位給我講講情,我先躲著。眾位給我求求和尚行不行?我給眾位叩頭。」

雷鳴是好人,見云龍苦苦的哀求,說:「你出去且躲。我們見了濟公,給你求情。」華云龍趕緊出去。躲在西配房的北牆極角。陸通說:「我沒見過和尚,我也躲出去。」雷鳴這才叫小道童去迎接濟公。書中交代,濟公打哪來呢?自從白天濟公由大柳林拿著楊明的根子,回到酒館。柴、杜二人等急了,見和尚回來,柴頭說:「師父出恭,怎麼這半天?」和尚把銀子掏出來,往桌上一擱。柴頭說:「這是哪來的銀子?」和尚說:「對你說,工夫大,得等著,有好處。」跑堂一看,心說:「這個和尚不老實,必是個賊,偷來的銀子。」

和尚給了酒飯帳,剛要走,就聽眾飯座有人說:「二哥,你瞧咱們龍游縣好幾任知縣,都是貪官。好容易升來了這位吳老爺,真是兩袖清風,愛民如子。沒想到南門外頭秀才高折桂家花園子鬧妖精,請了一位葉半仙捉妖,妖沒捉成,卻把腦袋沒了。一無兇手,二無對證。北門外高家錢鋪門口,無緣無故砍死一個叫劉二混的,也沒兇手。這兩條命案,知縣就擔不了,恐怕要革職。」柴頭一聽,說:「師父,你知南門外高家花園子死的這個老道,跟北門高家錢鋪門口死的這個是誰殺的?」和尚說:「你兩個人少說話,少管閒事。豈不知是非只為多開口,煩惱皆因強出頭?不用管人家的事。」柴頭碰了個釘子。三個人出了酒館,柴頭說:「咱們住店罷。」和尚走過好幾座店,都不住。來到一座德興老店,和尚進去。夥計說:「三位來了。」和尚說:「來了。有上房麼?」伙計說:「上房有一位大師父住著,你住配房罷。」三個人來到東配房。和尚說:「柴頭,你猜方才眾人說本地那兩條命案誰殺的?」柴頭說:「方才問你,你又不說。我不問你,你又問我。」和尚說:「方才是茶館,莫談國事。這是店家,就同家裡一樣,可以講得。」柴頭說:「你說是誰殺的?」和尚說:「兇手殺的。」柴頭說:「我也知道是凶手。兇手是誰?」和尚說:「兇手是殺人的那個。」柴頭說:「你是開玩笑嗎?」和尚用手一指,說:「你瞧,兇手來了。」柴頭只聽外面一聲叫喊。往外一看,不知兇手是誰,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七回 德興店班頭見凶僧 蓬萊觀濟公找淫賊

話說濟公同柴頭、杜頭三個人在店中正提說龍游縣這兩條命案。柴頭問:「和尚,知道不知道?」和尚用手望外一指說:「你瞧,兇手來了。」柴頭往外一看,聽外面一聲叫喊「阿彌陀佛」,由外面進來一個和尚,身高九尺,頭大項短,被散著發,打著一道金箍。面如噴血,粗眉大眼,兩隻眼朔朔的放光。穿了青僧衣,肋下佩著戒刀。夥計就嚷:「大師父回來了。酒菜都預備齊了。」那和尚說:「罷了。」說著話進了北上房。柴頭說:「師父你瞧這個和尚,長的甚兇殘。」濟公說:「不用管他,咱們要酒要菜。」當時叫夥計要酒要菜。吃喝完了,濟公說:「夥計,你給我說一聲,告訴住店的,說我們這東配房住著一位大師父,兩位在家,別的屋中不准哼哼咳嗽。要吵了和尚,和尚就到他們屋裡去咳嗽一夜。」夥計說;「我不管這個事。」濟公說:「我不叫你白說,我給你一塊銀子。」掏出一塊銀子,有二兩多重。夥計一瞧,說:「和尚你真把銀子給我,我就說。」和尚說:「給你,我和尚有錢,就愛這麼花。」夥計接過銀子去就嚷:「眾位住店的聽其,我們這東配房住著一位和尚,兩位在家人。和尚說,不叫別的屋裡哼哼咳嗽。誰要一咳嗽,和尚上誰屋裡去咳嗽一夜。」濟公說:「夥計,你回來。你說,住店客人睡覺老實點睡去。要在一個屋裡湊合,我和尚知道,也上他們屋裡湊著睡去。」

夥計說:「這話我可不敢說,我怕人家打我。」濟公說:「你要說,我再給你一塊銀子。」夥計說:「你給我銀子我就說。」柴頭說:「師父,你這是有銀子白受用。」和尚說:「我願意這樣花。」又給了夥計一塊銀子。夥計又給照樣說了一遍。旁邊屋裡住店的一聽,趕緊叫價計給我搬屋子。夥計說:「做什麼?」住店的這個人說:「我是疾病,愛咳嗽,我趁早躲開些兒好。」夥計說:「不要緊,你睡你的,我為得幾兩銀子。這個和尚是半瘋,不用管他。」說著話,夥計到前面去。濟公同柴頭、杜頭也睡覺。柴頭、杜頭枕著包裹,和尚頭枕著茶壺,睡到有二更天,和尚把茶壺也弄碎了,弄了一炕的茶。和尚就喊:「了不得了,殺了人了!快救人哪!」嚇得掌櫃的、夥計全起來了。夥計跑過來一瞧說:「怎麼了?」和尚說:「我要出恭。」夥計說:「你要出恭,你怎麼嚷殺人?嚇我們!」和尚說:「我要不這麼說,你們就不出來了。我叫你起來,跟我出恭去。」夥計說:「你出恭有茅房,我不跟你去。」和尚說:「你給我打著燈籠,跟我去出恭。不叫你白跟著,我給你五兩銀子。」夥計說:「真的。」和尚說:「我不說瞎話。」夥計就把燈點著,跟了和尚奔茅房。和尚說:「你就在茅房外頭立著,把燈籠舉高的,不許探頭探胞往裡瞧。要瞧一瞧,五兩銀子我就不給。」夥計說:「就是罷。」

和尚進了茅房,一使驗法,跳牆出去,直奔蓬萊觀。走到樹林裡,見陸通正拿棍打華云龍的英雄氅。和尚用僧袍把腦袋一蒙,向陸通喊了一聲,把陸通跌了一個觔斗。三面截著,叫陸通奔向蓬萊觀。羅漢爺後面跟著,來到蓬萊觀門首。等陸通進去,裡面亂完了,和尚這才一拍門,說:「借光。華云龍在這裡沒有?」嚇得華云龍央求眾人給講情,他同陸通躲在院內。楊明叫道童掌燈,眾人出來迎接。一開門,眾人過來行禮。和尚哈哈一笑說:「你們都在這哪。」楊明說:「是,師父打哪來」濟公說:「我由龍游縣來。」楊明說:「師父請裡面坐。」和尚點頭,進了廟門。小道童把門關好。眾人圍著來到西配房。和尚一瞧,床桌上有酒有菜,就在靠北牆椅子上面向南坐下。楊明說:「師父喝酒罷。」斟了一盅酒遞給濟公。孔貴就在和尚對面椅子上坐下。他本是矮子,向椅子上就一躥。和尚一抬頭,說:「這位道友貴姓呀?」孔貴趕緊跳下來說:「弟子姓孔叫孔貴,人送小號矮腳真人。」和尚說:「坐下坐下,不要拘束。」孔貴剛跳上椅子坐下,和尚說:「道友,你出家多少年了?」孔貴又跳下說:「弟子是半路上出家的,有七八年了。」和尚說:「坐下說話。」孔貴又跳上椅子坐下。和尚說:一廟內有幾位令徒?」孔貴又跳下來說:「四個童子。」和尚說:「別拘束,坐下坐下。」陳亮一瞧也樂了,說:「孔二哥,你坐著說罷。你不知道師父的脾氣,最好耍笑。瞧你身材矮,跳上去跳下來,這是成心和你作玩。」

濟公哈哈一笑說:「好陳亮,我正要瞧海裡蹦,給你說破了。」孔貴說:「師父,你我一家人,別瞧海裡哪呀,師父喝酒罷。」這時,外面華云龍直央求陸通,給陸通叩頭說:「陸賢弟,你把英雄氅給我罷。」陸通本是肉眼佛心人,見華云龍一磕頭,他就把英雄氅給了他,華云龍說:「陸賢弟你蹲下來,我踏著你的肩頭,趴窗戶。我要瞧瞧這個顛和尚什麼樣?」陸通說:「你瞧瞧就下來。不然,我摔個球囊的。」華云龍說:「就是。」踏了陸通的肩膀。賊人一趴背牆的窗戶,往裡一瞧,見和尚面向南坐著。華云龍一想:「我叫他明搶容易躲,暗箭最難防。我一鏢把他打死,省得他拿我。」想罷掏出鏢來,照定和尚後腦海就是一鏢。和尚一閃身,這鏢正打在孔貴的椅子上。嚇得孔貴跳下椅子說:「無量佛,無量佛!」和尚說:「喲,好東西,你要謀害和尚。陸通,你把他腿攢住,別叫他跑了。」陸通在外面就答應喊嚷:「攢住了!」和尚站起來,往外就要走。孔貴趕緊攔住說:「師父,你老人家要拿他。哪裡都拿得了,何必在我這廟裡拿他。這要送當官,在我廟裡拿的,連我得跟著打官司,我就跟他是一黨。師父慈悲慈悲罷。」楊明也說:「師父,你老人家今天看在我等的面上饒了他。孔貴已然是出家有好幾年了,別叫他受了連累。師父慈悲慈悲罷。」

和尚說:「也罷。既是你等大眾給華云龍講情,我看在你等面上,今天我不拿他。陸通,你攢著華云龍的腿,把他隔牆摔出去。外面是山澗,把他摔到外面,滾下山澗喂了狼罷。」陸通本是個渾人,說什麼聽什麼。他就攢著摔華云龍的腿,隔著廟牆往外一摔。也不知華云龍摔死沒摔死,暫且不表。陸通把賊人摔出去,他這才來到西配房屋中。睜眼一瞧,見和尚一瞼的泥,頭髮有二寸多長。破僧衣,短袖缺領。腰繫絲絛,疙裡疙瘩。光著兩只腳,穿著兩隻草鞋。猛英雄上下直打量和尚。楊明說:「陸通你還不給師父行禮。」陸通說:「這不像師父!」濟公說:「好東西,你說不像師父,你瞧我樣兒不好。」當時把僧袍往腦袋上一蒙,衝他喊了一聲。嚇的陸通往外就跑。楊明說:「怎麼了?」陸通說:「好利害。」楊明說:「你進來,快給師父叩頭罷。」陸通這才跪向濟公行禮。濟公說:「給你怕不怕?」陸通說;「怕了,師父別喊了。」楊明說:「師父喝酒罷。」濟公喝了一杯酒,嘆了一聲。楊明就問:「師父怎麼了?」和尚說:「我瞧著你五個人臉上氣色不好,必有大凶危險。不出一個月之內,你五個人有性命之憂。」楊明眾人一聽,大吃一驚。知道濟公說話必應,趕緊說:「師父,你老人家得救我們!」和尚說:「你們要聽我和尚的良言相勸,這一個月之內,你五個人要出了蓬萊觀,可以趨吉避凶。要不聽我的話,一個月之內,你五個人別出蓬萊觀有性命之憂。我可不救了。你們可別說我和尚心狠。」

楊明、孔貴說:「就是。我們一個月不出去,謹遵師父之命。師父在這裡可以住幾天再走。」和尚說:「我還有事情,少時就走。」大眾說著話,天色大亮。和尚說:「我要走了。我囑咐你們的話,可要記住了。」大眾點點頭,送濟公夠奔外面。和尚直到廟門,又諄諄囑咐一遍。和尚這才順山坡下山。剛一進城,來到十字街,只見由對面來了許多的官兵。有幾位班頭鎖著兩個人,正是柴元祿、杜振英。和尚按靈光一算,早已明白。不知柴、杜二位研頭因何被人鎖住,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八回 丟公文柴杜被捉 說假話聖僧投案

話說濟公剛走到十字街,見許多的官兵衙役鎖著柴元祿、杜振英。書中交代,一支筆難寫兩件事。怎麼柴、杜二位班頭會被人鎖上呢?這其中有一段隱情。和尚由店裡起來說出恭,柴、杜二人在屋中等候。工夫大了,不見和尚出恭回來。柴頭可就說:「杜賢弟,你瞧和尚真是半瘋。把茶壺弄碎了,灑了一坑的茶,把包裹也沾濕了。」杜振英說:「打開包袱瞧瞧罷,也許海捕公文①也濕了。」

①海捕:舊時對逃亡或隱藏的人犯,以文書形式通行各地,猶如後來的通緝。

二人把包袱打開一看,果然文書濕了一個尖角。雖有油紙包著,日子多了,油紙磨破了,故此印進水去。二人把文書拿出來了,放在炕上。又等了半天,和尚還不進來。柴頭說:「咱們瞧瞧去,和尚又許出了岔子。」二人出了東配房。來到茅房一瞧,見伙計拿著燈籠在茅房外頭站著發愣。柴頭說:「我們那位和尚出恭,還沒出完呢?」夥計也等急了,探頭往裡一瞧,和尚蹤跡不見。夥計說:「怪呀,怎麼會沒有了?」柴頭說:「怎麼啦?」夥計說:「我瞧著和尚進了茅房,怎麼會沒有了廣柴頭說:「是不是和尚走了?」杜振英說:「真是被你猜著了。」說著話二人轉身往回走。只見由東配房他們住的房裡出來一個人,穿著一身夜行農,擰身上房。柴頭、杜頭一愣,這個時節要追也追不上。柴頭說:「快到屋裡瞧瞧丟了東西沒有。」二人趕緊來到屋中一看,辦華云龍的海捕文書沒有了。柴頭就嚷起來,夥計過來問:「什麼事?」柴頭說:「我們丟了東西了。」夥計說:「這倒不錯。你們來了三個人,剩了兩個。反說丟了東西,打算訛我們可不成?你打聽打聽我們這店裡,開了不是一年半年。都要這樣訛起來,我們的買賣就不用做了。」

柴頭是真急了,夥計一吵鬧,掌櫃的也過來。這個店的東家,原本是龍游縣的三班總頭楊國棟。在本地很是人物,無人不知。今天掌櫃的過來一問,夥計說:「他們來了三個人。有一個和尚,也不知哪去了。他們兩個人還說丟了東西。」掌櫃的一聽說:「好,這必是和尚把東西拿了走,他們活局子①訛咱們。夥計,你問問住居的眾位客人去,丟東西沒有?要丟了東西,跟他們兩個人要!」夥計就嚷:「眾位住店的客人,瞧瞧屋裡丟東西沒有?要丟了,趁早說。」

①活局子:即「設圈套」之意

各屋裡全點上燈。夥計按著屋子問,裡面都答話說沒丟什麼。問來問去,問到上房屋裡,沒人答話,夥計說:「上房的大師父丟東西沒有?」連問了數聲,屋裡並不答言。夥計一推門,門虛掩著。夥計進去一瞧,裡間屋子有燈光,夥計剛一鍁簾子,「喲」了一聲,嚇的掉頭往外就跑。掌櫃和眾伙友一瞧,這個夥計顏色都變了。大眾就問:「怎麼了?」這個夥計連話都說不出來了。緩了半天,說:「我的媽,嚇死我了!」大眾來到上房一看,見那個秀頭和尚的大腦袋掉在地下,死屍坐在椅子上。半倚半靠,掌櫃的一瞧說:「別叫東配房那兩個人走了!這必是他們一同來的那個窮和尚,把這個禿頭和尚殺了跑了。」大眾一想,這話對。趕緊來到東配房,就把柴元祿、杜振英堵住。掌櫃的說:「窮和尚殺了人跑了。你兩人必知道。人命關天,我擔不了,咱們是一場官司。」

柴元祿、杜振英實不知情,哪能應答。大眾一吵,嚷了半夜。掌櫃的說:「眾位別叫這兩人走了。」當時叫地保給縣裡送信。少時,該班頭役官兵都來了,劉頭說:「你們二位,打官司去罷。」嘩啦一抖鐵鏈,把柴元祿、杜振英鎖上。柴頭說:「眾位班頭鎖我們,因為什麼?」劉頭說:「你們二位不必分說,有什麼話到堂上說去。」柴元祿、杜振英把公文丟了,本來著急。這又出了人命案,心中暗恨和尚。天光亮了,眾官兵衙役拉著柴元祿、杜振英夠奔龍游縣去過堂。出了楊家店,剛走到十字街,濟公由對面來了。和尚一瞧說:「好的,你們這兩行人,到底是暈天亮。還要把花把的瓢摘了。摘了,不急付流扯活,可叫翅子窯的鸚爪孫把你們兩個浮住。這還得叫我跟著打官司。」柴頭、杜頭一聽和尚這話,把眼都氣直了。書中交代,和尚說的這是什麼話?這原本是江湖黑話。暈天,就是夜裡,把花把的瓢摘了,是拿刀把和尚殺了。不急付流扯活、叫翅子窯的鸚爪孫浮住,說是不跑被官人拿住。柴頭一聽,說:「好和尚,難教給你這些話?」

和尚說:「不是你們兩人教給我的嗎?」官人一聽說;「大師父是朋友,全說了。官司你打了罷。」和尚說:「打了。好朋友做好朋友當。」小夥計散役過來,一抖鐵鏈,把和尚鎖上,拉著就走。這個散役說:「和尚真是好朋友。」和尚說:「那是。沖這一手,喝你的酒多不多?」這個散役本是新當差的,一聽和尚要喝酒,他說:「你走罷。你喝我的酒,你真是得了屋子想炕。」和尚說:「你這東西,給臉不要臉。我和尚衝你官司不打了!」說著話,和尚一抖鐵鏈上了房。劉頭一瞧,過來打了夥計一個嘴巴說:「你這是把差事擠走了,你擔得了?」小夥計也不敢言語。劉頭說:「大師父請下來。喝酒我請。」和尚說:「我衝你官司打了。」說著話,和尚竄下來,說;「劉頭貴姓呀?」劉頭說:「大師父這是存心。叫我劉頭,又問我貴姓。」和尚說:「你請我哪喝?」劉頭說:「龍游縣衙門對過,有一座大酒飯館,什麼都有。你想吃什麼要什麼,我決不吝惜。我那裡有帳,現錢我可沒有。」和尚說:「就是罷。」說著話來到龍游縣衙門對過。一瞧,路南的酒館字號是「三義居」。和尚同眾人進了酒店,來到後堂落座。

劉頭說:「和尚你是好朋友,不能叫我們費事。你回頭把案全說了。」和尚說:「全說。一點不留。」劉頭說:「南門外頭那案是你罷?」和尚說;「是我。」劉頭說:「北門外高家錢鋪門口那案也是你罷?」和尚說:「是我。有什麼話,吃完了再說。」劉頭說:「也好。回頭吃完了飯,到班房,你把案一說,一寫單子遞上去,就得了。」和尚說:「先吃。夥計過來!」柴頭、杜頭知道和尚這是沒安好心,要吃人家。夥計過來問:「大師父吃什麼?」和尚說:「你們有什麼?」夥計說:「應時小賣,上等海味席,一應俱全。」和尚說;「你給我辦一桌上等海味席,五斤陳紹。」夥計答應,當時擦抹桌案。菜碟擺好,酒燙熱了,干鮮果品、冷葷熱炒,擺了一桌子。和尚說:「柴頭、杜頭,你們兩個人不吃,瞧我吃。」和尚又吃又喝。劉頭一瞧,心說:「和尚這是想開了。這幾條人命,反正一定案,就得當時立軌之罪。」見和尚吃了個酒足飯飽。叫夥計一算帳,共合十兩四錢。劉頭說:「寫我的帳。」這才帶領和尚與柴、杜二人,一同來到衙門班房。劉頭說:「和尚你說吧。南門外秀才高折桂的花園裡,請了老道葉秋霜捉妖,在法台上,老道的腦袋沒了,是怎麼一段事?」和尚說:「我不知道。」

劉頭說:「你這就不對了。方才你說南門外的案子是你做的,你怎麼又不認了。」和尚說:「我說的是南門外我偷過一個小雞子,人命案我可沒做過,我沒有那麼大膽子。」劉頭說:「北門外高家錢鋪門口,無緣無故一刀之傷,脖脛連筋。那條命案是你呀?」和尚說:「不是。我在北門外,那一天在高家錢鋪門口,撿了一個大狸花貓。我偷了走,別的我不知道。」劉頭說:「你這可是不對。我沒問你偷雞偷貓的案。東門外楊家店殺死禿頭和尚,這總是你了?」和尚說:「那我更不知道了。」劉頭說:「你這時不說,回頭等老爺一升堂,用刑一拷,三推六問,你也得招認!那就晚了。」和尚說:「我真不知道。那也無法。」眾班頭賭氣,也不問了。有人進去回稟老爺。老爺當時傳壯皂快三班,立刻升堂,吩咐帶和尚。不知濟公上堂該當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九回 龍游縣日辦三案 二龍居耍笑兇徒

話說濟公來到衙門,工夫不大,老爺升堂,吩咐帶和尚。濟公來到大堂一站。見這位老爺,五官端正,一表非俗。老爺往下面一瞧:「你這僧人,見了本縣為何不跪?」濟公說:「老爺為官,官宦自有官宦貴,僧家也有借家尊。我又不犯國法王章,這裡又沒有佛祖,我跪的是哪個?」老爺一聽說:「你這僧人叫什麼?在哪裡廟裡出家?」和尚說:「老爺要問,我乃是靈隱寺濟額和尚。老爺可知道濟公的名頭高大?」老爺一想:「濟公乃是秦相的替僧,焉能這個樣子?」心中有些不信。老爺說:「你是濟顛,東門外楊家店內脫頭和尚被殺,你必知情?」和尚說:「我一概不知。」老爺說:「你既是靈隱寺的濟顛,來此何干?」和尚說:「老爺要問,我是奉秦相諭,帶著臨安兩個班頭出來辦案,捉拿臨安盜玉鐲鳳冠的賊人華云龍。」老爺吩咐:「把兩個班頭帶上來。」

立刻把柴、杜二人帶上公堂。柴元祿說:「老爺在上,下役柴元祿給老爺請安。」杜振英也給老爺行禮。老爺問說:「你兩個人是臨安的班頭?」柴元祿說:「是下役在臨安太守衙門當捕快。」老爺說:「既是你們出來辦案,可有海捕公文?拿來我看。」濟公說:「老爺要問公文,是昨天晚上在店裡丟的。」老爺一聽這話,勃然大怒,說:「沒這麼巧事。大概我抄手問事,萬不肯應。先把和尚給我拉下去重打四十大板,打完了再問。」旁邊皂班一聲答應,過來就把和尚拉下堂去。和尚就說:「我要挨打了。」連嚷了兩聲。皂班說:「和尚你嚷也不行,快趴下,叫我們費事。」正在這般光景,只聽外面一聲叫嚷:「千萬別打,我來了!」說著話由外面跑進一個人來。直奔公堂之上,道:「老爺千萬別打和尚。下役尹士雄,我認得這是靈隱寺濟公。」知縣說:「尹士雄你怎麼認的?」尹土雄說:「當初救徐治平徐大老爺,我在秦相府閣天樓盜五雷八卦天師符,我見過濟公一次。老爺,打不得的!」

書中交代,尹土雄怎麼會在這衙門當官人呢?只因前者在臨安秦相府盜五雷八卦天師符之後,搭救了徐治平。後來徐治平連登科甲,榜下即用知縣。尹士雄去找徐治平,要踉徐治平去當差役。徐治平說:「你是我救命的恩人,你跟我當差,我坐著叫你站著,我居心不安。要叫你坐著,又不成規矩。我給你薦舉一個地方去當差罷。」就把尹土雄薦在龍游縣。吳大老爺跟徐治平乃是同窗知己的朋友,也不能錯待了尹士雄。就留下他叫他當八班的班總。今天尹士雄正在外面班房坐著,聽說要打濟顛和尚,尹士雄一想:「要是濟顛和尚,我認識,我去瞧瞧去。」故此這才來到公堂。一看,果然是濟公。尹士雄趕緊回稟老爺。老爺聽說,急忙下了坐位,上前說:「聖僧千萬不可見怪,弟子是一時的懵懂。今請聖僧上坐。」和尚說:「老爺說哪裡話來,你不知不為罪。」知縣忙忙賠禮,說:「弟子久聞聖僧大名,善曉過去未來之事,佛法無邊。現在弟子這龍游縣出了三條命案,都是一無兇手,二無對證。求聖僧你老人家給佔算佔算罷。」濟公說:「不用佔算。老爺把文房四寶拿來,我和尚給你寫出來好不好?」老爺一聽,趕緊取過紙墨筆硯,交與濟公。濟公背著人,在袖口裡寫好封好。

和尚說:「老爺,你把我這張字柬帶好。等著你到東門外楊家店驗完了屍回來,那時轎子一落平,你打開我這張宇柬瞧。這三條命案,我都給你寫明白。可別早打開。如早打開,可不靈了。」知縣吳老爺點頭,接過字柬一看,上面畫一個酒罈子,釘著七個鋸子。這是和尚的花樣。老爺把字柬收好,和尚說:「老爺,你派你的兩位班頭楊國棟、尹土雄跟我和尚辦案去。叫我這兩個班頭暫在衙門歇歇。」知縣答應,叫楊國棟、尹土雄跟聖僧去辦案。兩位班頭答應,跟著和尚下堂,一同出了衙門。尹士雄說:「聖僧一向可好?」和尚說:「好。沒有病。」尹士雄說:「楊大哥。我聽說嫂嫂不是病著麼?」楊國棟說:「不錯。』尹士雄說:「大哥你給濟公叩頭,求求他老人家。真稱得妙藥仙丹,手到病除。無論什麼病,都能治的好。」楊國棟一聽,立刻給和尚行禮,說;「聖僧慈悲慈悲罷,給我點妙藥靈丹。」濟公說:「不要忙。丹藥倒有,咱們先辦案去要緊。」尹土雄說:「師父上哪去辦案?」和尚說;「上五里碑。」這兩個人一瞧,和尚往前走三步,往後退兩步。尹士雄說:「聖僧你怎麼這樣走?什麼時候走得到呢。快點走呀。」和尚說:「我要快走,你兩個人跟得上麼?」楊國棟說:「跟得上。」和尚邁步「踢踏踢踏」就走,電轉星飛。這兩人隨後就追,展眼之際,和尚沒影子了。這兩個人一想,快追罷,反正同到五里碑相見。兩個人一追,焉想到和尚藏在小胡同裡。等這兩個人追過去,和尚由小胡同出來,慢慢往前走。走了不遠,見路西里有一座酒館。掌櫃的姓孫,正拿筆寫花帳。到節下一算,說多少是多少。多寫兩筆,人家也不查細帳。掌櫃的翻著帳,拿著筆正要往下寫。

和尚邁步進去說:「辛苦,掌櫃的姓孫嗎?」掌櫃的說:「我姓孫。什麼事?」和尚說:「你跟龍游縣的三班班總楊國棟是拜弟兄是不是?」掌櫃說:「不惜。」和尚說:「楊國棟的媳婦死了,你知道不知道?」掌櫃的一聽,吃了一驚。一著急,筆往下一落,把帳上畫了一道黑圈。自己一瞧,反把帳都勾了。掌櫃的說:「和尚你怎麼知道?」和尚說:「今天早起,楊頭到我的廟裡去,講接三焰口。他說五個和尚接三,七個和尚放焰口,搭鬼面坐。我說七個人接三,十一個人放焰口,搭天花座。臨完了唯一出四郎探母,代打瞼掛鬍子。」掌櫃的一聽,說:「你們廟裡焰口真熱鬧。」和尚說:「熱鬧。楊頭告訴我說,叫我順便來給個信。故此我才來送信。」掌櫃說:「大師父勞駕。裡面坐,喝碗茶,吃盅酒罷。」和尚說:「好。我正想喝酒。」掌櫃的立刻叫夥計拿了兩壺酒給和尚喝。掌櫃的說:「我跟楊頭換帖,我不能不去。回頭先到餑餑鋪定一桌餑餑。記我的帳。」那幾個夥計說:「素日楊頭跟咱們都不錯。咱們大家送份公禮,到布鋪撕八尺藍呢,叫刻字鋪做四個金字,要『駕返瑤池』。」大眾說:「就是罷。」和尚喝完了酒,說:「我走了。」大眾還說;「勞駕。」

和尚無故給人家報喪,誆了兩壺酒吃。出了酒店,慢慢往前走,來到十字街。和尚抬頭一看,見路南有一座酒飯店,字號是「德隆居」。刀砧亂響,過賣傳菜,裡面酒飯座擠不動,偏擠滿了。對過路北也有一座酒飯館,字號「二龍居」,裡面一個飯座沒有,掌櫃的坐在店內沖噸,跑堂的坐著發愁,灶上空敲搟面仗。和尚邁步進了二龍居。和尚說:「夥計,你這屋裡怎麼這樣清淨?」夥計說:「大師爺別提了。先前老掌櫃的在日,這屋裡的買賣,龍游縣是要算頭一家,誰不知二龍居?現在我們老掌櫃的去了世。我們少掌櫃的,可就差得多。真是買賣在人做。他一接手,買賣就不好。又偏巧我們這屋裡的夥計出去,在對過開了一座德隆居。雖然說船多不礙江,可是人家那屋裡一天比一天好,我們一天不如一天。昨天賣了八百多錢,大家吃了,今天還沒開張。我是這屋裡的徒弟。我打算賭口氣,多買點貨,跟對過比著賣。他賣一百二的菜,我賣一百。無奈我有心沒力。」和尚哈哈一笑,說:「你願意多賣錢不願意?」夥計說:「怎麼不願意?」和尚說:「你既願意,我有主意。」羅漢這才施佛法,大展神通,要在二龍居招酒座,捉拿兇手。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回 聽閒言一怒打和尚 驗屍廠兇犯吐實情

話說濟公來到二龍居,聽夥計一說,和尚說;「你願意多賣錢不願意?」夥計說:「我願意多賣錢。可是你瞧,沒有多少貨。就是幾斤肉,還有十幾斤面,有一隻小雞子,酒也不多。就是有座沒東西,怎麼多賣錢?」和尚說:「不要緊。有水沒有?」夥計說:「後頭有井。」和尚說:「有水就得有酒。你就打水當酒賣,我准保沒人挑眼。我能叫你當時賣一百弔錢。我叫掌櫃的搖搖算盤。叫灶上小勺敲大勺。我要兩壺酒,你就唱白干兩壺。叫他們咬賣,回頭就有座。做飯館子的買賣,是要熱鬧才好。」夥計也是窮急了,就依著和尚主意,告訴掌櫃的搖算盤,灶上就敲勺,摔搟麵杖。和尚說:「來兩壺酒。」夥計喊道:「白干兩壺。」掌櫃的、眾人全都答應,喊嚷賣呀。夥計剛把酒給和尚拿了來,外面進來了酒客,夥計一瞧,認得是對過雜糧店的陳掌櫃。素常這位陳掌櫃最惱喝酒的人。他屋裡的夥計,要一喝酒,被他知道就不要了。今天他自己剛吃完飯,在門口漱口,心裡一迷,進了二龍居說:「來兩壺酒。」夥計知道陳掌櫃素不吃酒,就問他道:「陳掌櫃,今天怎麼也要喝酒?」陳掌櫃把眼一瞪,說:「我要喝。你管我麼!」夥計碰了個釘子,給他拿了兩壺酒過來。陳掌櫃心裡一明白,自己一想:「我剛吃完飯,我又不喝酒,怎麼心裡一糊塗就要喝酒呢?」自己再一想:「既然要了,我倒嘗嘗酒是什麼味。」

他不喝酒的人,今天也喝上了。這個時節,又進來一個酒客。兩眼發直,手裡端著一個碗。買了三個錢的韭菜花,一個錢香油。他出來買東西,走到二龍居門口,心裡一迷,進來坐下說:「來兩壺酒。」夥計答應,把酒拿過來。這個人忽然明白了咱已一想:「我家的飯沒吃完,怎麼我進來要酒呢?」自己正發愣,外面又是進來一個人。也端著一個碗,裡面有兩塊豆腐,原本家裡等作做菜。走在酒店門口,自己不由的進來了,坐下就要酒。夥計把酒拿過來。這才明白了,回想家裡等著做菜,叫我買豆腐。自己說:「幹什麼進來要兩壺酒吃呢?」這個說:「我有韭菜花,你把豆腐擱在內拌著,咱們兩個喝罷。我也沒打算成心來喝酒。」這兩人也喝上了。三五成群,直往裡走。忽見外面進來一人。手裡拿著五包菜,進來坐下,自言自語說:「老二,給你一包。老三,給你一包。老四,給你一包。老五,給你一包。夥計,來十壺酒,先來六個菜。你們哥四個,想什麼要什麼。」夥計一瞧,見他一人好像眼幾個人說話。也不知怎麼回事。

書中交代,這個人原本是拜兄弟五個,他行大。請四位兄弟吃飯,它定的是德隆居。那四個人進了德隆居。他一迷糊,彷彿瞧見那四個人都在這裡坐著,因此把酒菜要了。夥計給端了來,他這明白了。自己一想:「這是二龍居。」已然把菜要了,也無法了。即到德隆居一瞧,那四個人等著他,還沒要菜。他把四個人叫過來。少時,酒座就滿了。夥計也忙不過來了。人一多,酒都打完了。夥計一想,沒酒打涼水。當時到後面打了一桶涼水,倒到酒罈子裡拿酒壺灌了,就給酒座拿過兩壺去。剛給拿過去,那位酒座就叫:「夥計過來。」夥計一想:「了不得了,必是給涼水,不答應了。」夥計趕緊過來說:「大爺什麼事。」這位酒客說:「你們這酒怎麼改了?」夥計說:「許是打錯了。」這位酒客說:「這個酒比先前的好得多。要是老賣這個酒,我就每天來吃。」夥計一想:「真怪!怎麼給他涼水,他反說好呢?」屋中酒客,隨來隨往,擁擠不堪。只見由外面又進來兩個人。頭裡這人是青白臉膛,兩道短眉毛,一雙三角眼,營鼻子,俏下頜,兩腮無肉,穿著一身青,歪戴著帽子,肩披著大蛇。後面限定一人,也是免頭蛇眼,龜背蛇腰。這兩個人一進來,眾酒客全嚷:「三爺四爺,這邊喝罷。」這兩個人說:「眾位別嚷。」走進來就在和尚後面一張桌子坐下。夥計一瞧,是這兩個人,就一皺眉,知道這兩個人素常淨講究嘴上抹石灰白吃。夥計無奈,過來擦抹桌案說:「二位要什麼酒菜?」這兩個人要了兩壺酒,兩個菜,喝上了。

和尚一回頭說:「二位才來呀。」這二人沒聽見,也沒答話。和尚把桌子一拍說:「我和尚讓好朋友,不理我還罷了。就憑你們兩個志八,也在這裡充好朋友不理我。我和尚二十頃稻田地、兩座廟,都花在你們媳婦身上,把你們養活了。這回不理我,充好朋友。」這兩個人也不知道和尚是罵誰,也不能答話。眾酒飯客可都知道和尚是罵這兩個人。眾人心說:「敢情這兩個人是忘八,不是好朋友。」都拿眼瞧著這兩個人。和尚直罵,這兩個人有一個說:「我問問他罵誰呢。」說著話,就站起來。那個說:「老四,你坐下。和尚說二十頃稻田地、兩座廟都花了,花在你家裡。你去問他是嗎?」這個說:「別胡說,那是花在你家裡!」這個說:「你既不認得,你何必去問他?」說著話這個又坐下了。和尚說;「我罵的是你!」兩人一聽這話,真急了,站起來說:「和尚你罵誰呢?」和尚說:「我二十頃稻田地、兩座廟都花在你們家裡,你二人媳婦身上。今天叫我做衣裳,明天叫我打鐲子。你們兩人見我窮了,不理我了。」這兩個人一聽這話,氣得顏色更改,說:「好和尚,你認得我們兩個人是誰?只要你說出我二人的名姓來,就算你把二十頃稻田地花在我們女人身上了。」

和尚一聽,說;「你叫抓天鷂鷹張福,行三。你家裡就是兩口人,你媳婦是白臉膛,今年二十五歲。你叫過街老鼠李祿,行四。你家裡也是小兩口。你媳婦是黑黃臉膛。我花了許多錢,你還不知道?連你們家裡有幾床被,我都知道。」這兩個人一聽,真急了,就要跟和尚動手。和尚說:「要打,咱們外頭街上打去,別連累人家的買賣。」說著話,張福、李祿同和尚三人出了酒店。張福、李祿就要揪和尚。和尚圍著這兩個人繞彎。擰一把,掐一把,這兩個人老揪不住和尚。張福急了,掄拳照著和尚腦袋就是一拳,正打在後腦袋上。直彷彿打在豆腐上,撲的一下,拳頭打在腦袋裡去,立刻花紅腦漿進流。和尚說:「你可打了我了。」翻身栽倒,蹬蹬腿,咧咧嘴,和尚氣絕身亡。張福大吃一驚,心說:「好糟腦袋!我一拳就會打碎了。」本地面官人過來說:「好,你們打死人了。」張福說;「是李祿打死的。」李祿說:「是張福打死的。」官人說:「你們二人不用爭論,到衙門再說去罷。」嘩啦一抖鐵鏈,把兩個人鎖上。剛要帶著走,就見由正東上鳴鑼開道。說:「閒人躲開,縣太爺轎子來了。」

書中交代,知縣是坐著轎子,到東門外楊家店去驗屍。帶著刑房仵作,來到楊家店。仵作找本地面官人,給預備五十斤酒,洗洗手。要一領新席,一個新鍋。地方姓干,叫幹出身。趕緊跑來說:「眾位頭兒閉閉眼罷。驗完了,我必有個面子。」仵作說:「就是。你給預備半斤酒洗洗手。」當時一驗,仵作一報說:「皮吞肉卷,生前致命。一刀之傷,並無二處。」先生寫了屍格。老爺把店裡掌櫃的叫過來一問:「這個和尚被誰殺死,你可知道?」掌櫃的回老爺:「昨日三更,不知被誰殺死?」老爺問:「他在這裡住了多少日子?幾個人住店?」掌櫃的說;「就是他一個人,住了二十三天。」老爺說:「你店裡幾個夥計?誰跟和尚不對?」掌櫃的說:「八個夥計,都在這裡。沒有跟和尚不對。」老爺吩咐:「你且把死屍成殮起來。」掌櫃的答應。老爺吩咐打轎回衙。仵作找地方問:「怎麼樣?」地方說;「你們幾位要面,到對過每位吃兩碗,我來算。」仵作說:「我只當是驗完給我們幾弔錢哪。哪知叫我們吃麵。我們也不吃,底下有事。咱們再說。」賭氣跟著老爺的轎子,一同回衙。剛走到十字街,官人過來說:「回稟老爺,打死和尚了!」老爺說:「哪裡的和尚?」官人說:「一個窮和尚。已然拿住兩個兇手。」老爺吩咐轎子蔣平,帶兇手。當時把張福、李祿往轎前一帶。老爺一審問口供,焉想到又招出一條人命案來。

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一回 著字柬心皈聖僧 追屍身路遇班頭

話說知縣吩咐把兇手帶過來。宜人把張福、李祿帶過來。知縣一著說:「你們兩個人姓什麼?」這個說:「小人叫抓天鷂鷹張福。」那個說;「小人叫過街老鼠李祿。」老爺說:「你兩個人誰把和尚打死的?」李祿說:「是張福把那和尚打死的,我是勸架來著。」張福說:「李祿打死的。」李爺說:「你這兩個東西混帳。倒是誰打死的?」李祿說:「老爺不信,瞧張福手上有血。他說我打死的,我手上沒血。」老爺立刻派官人一驗,果然張福手上有血。知縣說:「張福,明明是你打死的。你還狡賴!」張福說:「回老爺,和尚是我打死的。北門外高家錢鋪門口,一刀砍死劉二混,可是李混殺的。」

老爺一聽一愣。書中交代,怪不得和尚說他兩個人是忘八,原本張福、李祿這兩個人是破落戶出身,在外面做光棍,欺財主,無所不為。家裡每人娶了個媳婦。這兩個人在外面盡交的有錢的浮蕩子弟。瞧見人家一有錢,這兩個人就套著跟人家交朋友,沒有交不上的,愛吃的人,他就先請他吃;愛嫖的人,他也陪著他嫖。日子長了,他就帶往自己家裡,叫他女人勾引人家。他作為不知道,充好朋友。不是向人家借錢,就是向人家借當。他女人叫他今天打鐲子,明天又叫置衣裳,兩口子吃人家。怎麼劉二混會被李祿殺了呢?皆因劉二混有個本家,給了他幾百兩銀子。李祿見劉二混有了錢,他就把劉二混招到家去住著,吃喝不分。李祿的妻子一勾引劉二混,劉二混也是年輕的人,焉有不貪色的?把自己銀子拿出來,吃喝穿戴,全是他的。後來劉二混把銀子都花完了,還在李祿家吃喝,李祿就往外攆,劉二混說:「我把錢都花在你們家裡,我也沒處去,你叫走不行。你們吃我就吃,你們喝我就喝。」李祿實沒有法子,也攆不出去,心中暗恨劉二混。

這天張福跟李祿兩人在酒館網喝酒談心。這兩個是拜兄弟,彼此一類,誰也不瞞誰。李祿說:「張三哥你瞧,現在我家裡這個劉二混,他吃我唱我,訛住我了,我也攆不出去,實在可恨。我打算把他約出來,請他喝酒。拿酒把地灌醉了,我把他殺了。三哥,你給幫個忙兒行不行?以後你也有用我的地方,我也不能含糊。」張福說:「就是罷。」兩個商量好了,次日把劉二混約出來喝酒,李祿暗帶鋼刀一把。兩個人拿酒一灌劉二混,劉二混本來心裡又煩,酒吃多了。吃的酩酊大醉,不能轉動,人事不知,李祿由酒店把他背出來。天有二更以後,張福跟著,走到高家錢鋪門口,見眾鋪戶都關去,四外無人。李祿素常跟高家錢鋪有仇,皆因換銀子,錢鋪給他要錢,他老說合的少,常常口角相爭。李祿一想:「就把劉二混殺在他鋪門口,叫他打一場無頭案的官司。」說罷,立刻將劉二混放在地下。劉二混醉的人事不知,李祿拿出刀來,一刀竟將劉二混結果了性命。殺完了,同張福各自回家。兩個人從此更親近了。自打算這件事人不知,鬼不覺,就算完了,焉想到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今天張福一想:「打死和尚,李祿往我身上推乾淨。」

心中一恨,這才回稟老爺:「和尚是我打死的。高家錢鋪門口,一刀殺死劉二混,那可是李祿殺的。」張福就把從前已往之一事,如此這般一回京,老爺聽明白了,這才問李祿怎麼殺的。李祿張口結舌說:「是張福的主意。他幫我殺的。」老爺說:「你這兩個東西混帳之極。來人先把他兩個人押起來,本縣先驗屍。」剛要吩咐仵作驗屍,忽然想起濟公那件字柬:「和尚就叫我由東門外回頭,轎子一落平,就看字束。我倒看看和尚的字束寫的是什麼東西?」想罷掏出來字束,拆開了看,上寫是;「貧憎今日必死,老爺前來驗屍。吩咐仵作莫相移,休叫貧僧露體。」知縣一看,暗為點頭。果然濟公有先見之明。立刻吩咐件作:「不准脫和尚的衣裳移動死屍,就驗腦袋上的傷就是了。」件作答應,過來看明白說;「回稟老爺,和尚後腦海有二寸多長、三寸多寬的傷。傷了致命處,花紅腦漿迸流。」老爺點了點頭,叫招房先生把屍格寫了,吩咐先用席將和尚蓋上,派地方官人看著,老爺這才叫官人押張福、李祿回龍游縣衙門。老爺走後,地方本面的官人,拿席把和尚的死屍蓋上。眾官人來到二龍居說:「掌櫃的,這件事吏不舉、官不究。我們要一回老爺,由你這鋪子裡打的架,你就得跟著打官司。」

掌櫃的說:「眾位,沒這個事,來到我這裡喝酒,我也沒含糊,何況乎有事?將來這件事完了,我必有一分人心。」叫夥計來給眾位打酒,炒幾樣菜。眾人坐下,地方說:「劉頭你瞧和尚腦袋,怎麼只一拳就會打碎了?」劉頭說:「我想著也怪。」掌櫃的說:「可惜這位和尚死了,是我們的財神爺。平常我這屋裡沒上過座,今天都是他招接來的座。和尚要不死,我每天管他兩頓飯吃。」地方說:「你別胡鬧了。我瞧和尚是怎麼樣死的?」說著話,就跑出來一掀席,只見和尚朝他齜牙一動。嚇了往裡就跑。官人忙問:「怎麼了?」地方說:「死屍朝我一笑!」官人說:「你別胡說了。已然死了,還能朝你笑?必是你眼迷離了。我瞧去。」這個官人過來剛一掀席,和尚一翻身坐起來了,拿手一摸腦袋說「哎喲」,站起來往南就跑。地方官人就追,叫喊:「截住走屍呀!」眾人一聽,走了屍,誰不躲遠遠的,都怕死屍碰著就要死。和尚一直出了南門,往東,剛到東南城門邊,往北一拐,見眼前一個人,身高不滿五尺,五短的身材。頭戴紫金帽,身穿紫箭袖飽,腰繫絲絛,薄底靴子。面皮微紫,凶眉惡目,押耳兩給黑毫,手中拿著包袱。和尚一看,心裡說:「要辦龍游縣這兩條命案,就在此人身上。」

和尚自言自語說:「這個龍游縣的地方,可不比外鄉村鎮。要是外鄉人來到這兒吃東西,恐怕都不懂的,準叫人家恥笑。」和尚說著話,趕在這個人頭裡走。這個矮子一聽和尚的話,心中一想。「這龍游縣的地方,與別處不同。真是一處不到一處迷,是處不到永不知。我何不跟著和尚?他要進酒館要什麼,我也要什麼,准不露怯了。」想罷,跟著和尚走。來到東門關鄉,見和尚進了路北一座酒館,這矮子也進了酒館。見和尚腳一蹬板凳說:「來呀,小子拿壺酒來!」這個矮子一想:「這地方許是這個規矩。」他也腳一蹬板凳說:「來呀,小子拿壺酒來。」跑堂的一瞧:「這倒不錯。」他不敢說這個矮子,跑堂的說:「大師父,別這麼叫小子。」和尚說:「算我錯了。你給我來一壺酒,要有兩層皮有陷的來一個。」夥計心說:「和尚連餡餅都不懂。」夥計剛要走,這個矮子也說:「小子,給我來一壺好酒,要兩層皮有餡的來一個。」夥計一想:「這兩個人倒是一樣排場來的。」趕緊給和尚拿了一壺酒、一個餡餅。也給矮子一壺酒、一個餡餅。

和尚拿一根筷子當中一紮說:「吃這個東西,不會吃,叫人家笑話。」和尚拿筷子一批,一口就咬了半個。這個矮子也拿一根筷子一批。剛一咬,連熱氣帶油,把嘴燙了。和尚一連要了十壺酒、十碟餡餅。這個人也照樣要了十壺酒、十碟餡餅。和尚吃完,把十個碟子拿手一舉,這個矮子也一舉。和尚望下一落,彷彿要摔;這個人也往下一撒手,把十個碟子摔了。和尚沒撒手,見那人摔了,和尚哈哈一笑說:「冤家小子。」這個一聽,說:「好和尚,你冤我那可不行。」和尚拿這十個碟子照那人臉上就砍,把腦袋也砍破了。這人當時氣往上撞,要跟和尚一死相拚。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二回 濟公飯館打賊人 徐沛旅店遇故友

話說濟公拿碟子照這人一砍,這人真急了,要跟和尚動手。和尚往外就跑,這人隨後就追。夥計一瞧,這是活局。這兩個人吃完了,把碟子摔了,裝打架,成心不給錢。夥計隨後也追出來。後面就喊:「二位別走,給了酒錢。二十壺酒,二十碟餡餅。不給錢可不行。」和尚也不回頭,一直進了東門。這矮子隨後緊緊追趕說:「好和尚,無緣無故你拿碟子砍我,我焉能跟你干休!你上天,我趕到你靈霄殿。你入地,我趕到你水晶宮,好歹把你趕上。」和尚一邊往前跑一邊嚷:「了不得了,咱們兩人是一場官司!」和尚說著話,跑到十字街,正碰見楊國棟、尹土雄由正南而來。這兩個頭兒也是追和尚。直追到五里碑,也沒有追著。楊頭說:「咱們回去罷。」二人復返往回走。剛走到南門,地方官人一瞧說:「尹頭、楊頭,瞧見死屍沒有?」尹土雄說:「哪有死屍?」地方說:「在我段上死了個窮和尚。」尹士雄說:「在你的地面上,我們還沒走到十字街,怎麼會瞧見呢?」地方說:「不是。這個死屍走了屍,跑出了南門。」尹士雄就問:「死的是什麼人?」地方就把抓天鷂鷹張福,過街老鼠李祿怎樣打死窮和尚,老爺驗了屍怎麼派人看著,和尚走屍跑的話,從頭至尾一說。楊國棟一聽說:「了不得了,濟公被人打死了。」尹士雄說:「你們不知道,濟公神通廣大,死不了。咱們一同回去罷。」

地方官人這才同尹士雄、楊國棟一同回來。剛走到十字街,見和尚由正東跑來。地方一瞧說:「死屍來了!」尹土雄、楊國棟趕緊就問:「師父怎麼回事?」和尚說:「了不得了,我們兩人是一場官司,別叫追我的那矮子跑了。」尹士雄、楊國棟過去,就把那矮子截住。尹土雄說:「朋友別走了。你跟和尚打一場官司罷。」那人說:「好。我們是得打官司。」尹土雄過去,「嘩啦」一抖鐵鏈,就把這矮子鎖住。這矮子說道:「和尚打官司,也不能鎖我。」尹士雄說:「我們老爺有吩咐,在家人要跟出家人打官司,先鎖在家人,不鎖和尚。你走罷。」拉著這人剛要走,後面酒店夥計趕到說:「別走。」楊國棟一瞧認識。說:「劉夥計什麼事?」夥計說:「這位吃了十碟餡餅、十壺酒。和尚吃了十碟餡餅、十壺酒。兩人一打架,把二十碟都給摔了,酒錢也沒給,兩個人就跑出來了。」楊國棟說:「夥計你且回去罷。寫我的帳,該多少錢我給。」夥計一聽,說:「既是楊大爺這麼說,我就回去了。」夥計轉身走了。和尚說:「咱們上衙門去打官司去。」地方官人過來說:「楊頭,你替我回回老爺罷,大師父又活了。我就不上衙門去了。」楊頭說:「就是罷。」

尹士雄拉著這個矮子,大眾往北走。走了不遠,路西酒鋪內孫掌櫃跑出來說:「楊大爺你煩惱了。」楊頭一愣,說:「我什麼事煩惱?」孫掌櫃說:「不是楊大奶奶死了麼?」楊頭說:「這話是誰說的?」孫掌櫃用手一指,說:「就是這位大師父給送的信。」楊頭說:「師父怎給我報喪來著?」和尚說:「我跟他鬧著玩。因他給人家寫花帳。」孫掌櫃一聽說:「好和尚,你無故誆我,我把禮物都買了,還沒送去。你就賠我!」楊頭說:「得了,孫賢弟你今受點委屈罷。這位和尚也不是外人,瞧著我罷。」尹士雄說;「師父你怎麼說人家死了,本來已經病著。」和尚說:「一咒十年旺,就死不了啦。」楊國棟說:「師父慈悲慈悲,給我一塊藥。」和尚點頭,掏了一塊藥,給了楊國棟。這矮子就問:「這個和尚,是哪廟裡的?」尹士雄說:「你要問和尚?我告訴你,跟和尚打官司,算你露了瞼,增了光。這是靈隱寺濟顛和尚。」

這矮子一聽,呵了一聲說:「他是濟顛哪!官司我不打了。」說著話,冷不防一抖鐵鏈,擰身躥上房去。和尚說:「別叫他走了,龍游縣這兩條命案,都在他一人身上。」書中交代,這個人姓徐名沛,名號叫小神飛,也是西川路的江洋大盜。龍游縣的兩條命案,怎麼會在他身上呢?這其中有一段隱情。南門外高宅捉妖的那個老道葉秋霜,當初也是綠林人。後來在南門外三清現出了家。他得了一部邪書,名叫《陰魔寶錄》,上面有練邪術的法子,能練呼風喚雨、撒豆成兵、移山倒海、五行變化、點石成金、捉妖的法子、拘五鬼的法子、擒妖捉鬼各種的法子。這天老道正在廟裡練功夫,來了一個僧人,乃是西川路五鬼之內的,姓李叫李兆明,外號人稱開風鬼,跟老道系故舊之交,來望著老道。兩個人一見面,各敘寒溫。葉秋霜就問:「李賢弟打哪來?」李兆明說:「由西川來。西川的綠林窩子給人家挑了,我也無處投奔。」老道就留下李兆明在廟裡住著。老道早晚練功夫,李兆明就問:「練的是什麼功夫?」老道就說:「得了一部天書,能練各種法術。』等兆明說:「道兄,你教給我練練。」老道說:「你練不了。要練一天得磕一千頭。」李兆明一想:「他這是不教給我。」心中暗恨著老道。

這天高折桂請老道捉妖,李兆明知道這件事,他暗中跟著老道在法台捉妖。李兆明就後一刀,把老道殺了,把這本書得在手內。他也沒回家,他就住在德興楊家店,沒事在店裡瞧書,早晚練功夫。這天開風鬼李兆明在店門口站著,只見由東面來了一個人,乃是小神飛徐沛。一見和尚,趕緊過來行禮。李兆明就問:「徐賢弟打哪來?」徐沛說:「我要到臨安逛去。西川綠林的朋友都散了,我也無地可投。」李兆明把徐沛讓到店裡。一談話,徐沛就問李兆明在這住著做什麼呢?李兆明說:「我得了一部天書,練功夫呢。」徐沛說:「你教給我練練。」李兆明說:「你要練也行。你得找一個幼女天靈蓋來。」徐沛說:「找天靈蓋練什麼?」李兆明說:「能練千里眼、順風耳。」徐沛本是渾人,他就出來找幼女天靈蓋。遇見看墳的,他就問:「這墳裡理的什麼人?」看墳的只當是他要偷墳掘墓,也不肯告訴,說:「不知道。」徐沛連問了好幾個,都不告訴他。他也問煩了,正在樹林發愣歇著,由對面來了一個僧人,架著拐,是個瘸子。一見徐沛說:「徐賢弟,你在這做什麼呢」徐沛一瞧,認識這個和尚。叫晝瘸僧馮元志,也是西川路的江洋大盜。怎麼叫晝瘸僧呢?皆因白天架著拐裝瘸子,晚上上房飛簷走壁更靈便。他為是遮蓋,叫人家知道他是瘸子,不能做賊。

今天一見徐沛,問徐沛做什麼呢?徐沛把李兆明叫他找女兒天靈蓋、練功夫的話說了一遍。馮元志說:「徐賢弟,你真實心眼。李兆明他是冤你。今天晚上我同你到店裡,把李兆明殺了。你就把天書得過來,好不好?」徐沛說:「好。」馮元志他原本跟李兆明有仇,這叫借刀殺人。兩個人商量好了,一同到酒館,吃完了飯。天有二鼓,來到德興店。馮元志巡風,徐沛下去,進了上房一瞧,李兆明正趴在桌上睡了。徐沛手起刀落,把李兆明殺了,把書得在手內。剛要往外走,就聽上房嚷:「殺了人了!」嚇了徐沛一跳。濟公嚷殺了人,那就上房殺了人。後來聽和尚說出恭去,上了茅廁。馮元志他巡風。聽屋裡說公文濕了。他也不知飲麼公文。見柴頭同杜頭出去找和尚,馮元志由房上下來,進屋中一瞧,是憲批柴元祿、杜振英捉拿乾坤盜鼠華云龍的公文,馮元志就把公文瑞在懷裡,由廈中出來上房。柴頭、杜頭已瞧見,當時要追也沒把馮元志追上。賊人盜了公文,等徐沛出來,馮元志就問:「怎麼樣了?」徐沛說:「我已然把天書得來。咱們上哪去?」馮元志說:「咱們上開化縣去。現在鐵佛寺金眼佛姜天瑞姜大哥,撒綠林帖、傳綠林箭。在西川路綠林朋友好幾十位,在他廟裡。他要修夾壁牆地窖子,所為綠林人有了案,可以在他那裡躲避,是個扎足之地,咱們上開化縣去。」徐沛說:「也好。」二人順大路望前走。走到一座樹林,見對面來了一個人。二人抬頭一看,真是久旱逢甘雨,他鄉遇故知。不知來者是誰,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三回 小神飛夜刺開風鬼 濟禪師耍笑捉飛賊

話說晝病僧馮元志、小神飛徐沛二人正往前走,只見對面來了一個人,正是乾坤盜鼠華云龍。馮元志、徐沛二人趕緊上前行禮說:「華二哥由哪裡來?」華云龍說:「我由蓬萊觀來。好險,好險!幾被陸通把我摔死。」馮元末就問:「怎麼回事?」華云龍就把已往從前之事,細說了一遍。馮元志說:「華二哥,我告訴你一件事,叫你放心。我把拿你的海捕公文盜了來。」華云龍說:「真的麼?」馮元志就把殺李兆明、徐沛得天書、巧遇兩個班頭、在店裡把文書怎麼盜來的話,對華云龍一說。華云龍這才明白,說:「你們二位上哪裡去?」馮元志說:「上開化縣,你我一同走罷。現在鐵佛寺金眼佛姜天瑞,撒綠林帖,請了多少朋友。要一同修夾壁牆地窖子呢!咱們三個人,一同去罷。」華云龍說:「也好。」三個人這才一同走。這天來到開化縣鐵佛寺,一瞧廟裡廟外,人煙稠密。三個人一打聽,問什麼事?有人說:「廟裡鐵佛顯聖,口吐人言。」三個人一直進廟,直奔後面。一瞧,就是金眼佛姜天瑞一個在廟裡。三個人給姜天瑞一行禮。

馮元志說:「姜大哥。眾位朋友哪裡去了?」姜天瑞說:「眾位朋友都出去,分四路去做買賣。這裡還有幾位,叫他出來,給你三人引見引見。」大家彼此行禮。美天瑞說:「三位由哪裡來?」華云龍就把自己的事一說,徐沛也把自己之事一說。姜天瑞說;「徐賢弟,你得的什麼書?給我瞧瞧。」徐沛就把書拿出來,交姜天瑞。姜天瑞一瞧,說:「徐賢弟,這書你也用不著,我留下了。」徐沛心中大大不悅,自己一想:「我的東西,我還沒愛夠。我又沒說給他,他竟留下,實實可氣。」心裡大不願意,又不可說不給。惹不起姜天瑞,自己默默無言。華云龍這時說:「我要走。」姜天瑞說:「怎麼?」華云龍說:「我心裡不安。怕濟顛和尚一來,一個跑不了,那時連累了你們眾位。」姜天瑞一聽說;「眾位朋友,哪位到龍游縣去,把這濟顛和尚殺了,把人頭帶來。誰有這個膽量,替華二弟充光棍?」徐沛說:「我去。」徐沛心裡有自己的心思:「我到龍游縣不犯事便罷,犯了事,我先把他們拉出來,一個跑不了。」他是暗恨姜天瑞,故此他說「我去」。姜天瑞說:「好。徐賢弟你辛苦一趟罷。」徐沛這才由開化起身。這天到龍游縣東南城極角,碰見濟公。

和尚一念道說:「龍游縣這地方,不比別處,吃飯館不知這裡規矩的,花多了錢,還要被人恥笑。」徐沛一聽,他原是個渾人,他這才路和尚到酒鋪去喝酒。和尚故意要跟他打起來,跑到十字街,叫尹士雄把徐沛鎖上。徐沛先還要跟和尚打官司,只一聽是濟公,徐沛一擰身躥上房去說:「官司我不打了。」和尚說:「別叫他走,龍游縣兩條命案,都在他身上。」楊國棟、尹土雄一聽和尚這話,趕緊擰身上房。徐沛打算要跑,焉想到和尚一指手說:「奄敕令赫。」賊人要跑跑不了了。被尹士雄、楊國棟把賊人揪住,揪下房來。眾人一齊同奔龍游縣衙門。來到衙門,楊國棟進去一回話,說:「濟公沒死,現在拿了一個賊人,聽候老爺審訊。」老爺正審問張福、李祿的口供。一聽濟公沒死,老爺趕緊吩咐有請。立刻,濟公叫尹土雄帶領賊人上堂。老爺一瞧說:「聖僧請坐。下面賊人姓甚名誰?」徐沛也不隱瞞說:「回京老爺,我叫小神飛徐沛。東門外楊家店脫頭和尚,叫開風鬼李兆明,是我殺的。南門外老道葉秋霜,是李兆明殺的。我把他殺了,算他給葉秋霜抵命,沒我的事。」

老爺說:「你滿嘴胡說。店裡和尚是你殺的,公文可是你盜了去?」徐沛說:「公文不是我盜的。是晝瘸僧馮元志盜的,他同華云龍都在開化縣鐵佛寺住著,鐵佛寺還有許多綠林人在那裡。」老爺一聽,也不再往下問,就吩咐將徐沛釘鐐入獄。老爺說:「聖僧,還來你老人家辛苦一趟,帶著我的班頭去辦案,將賊人拿來。」和尚說:「可以。老爺辦一套文書,我和尚帶楊國棟、尹士雄、柴元祿、杜振英四個人去。」知縣立刻把文書辦好,交與楊國棟。和尚帶領四位班頭,出了衙門,一直順大路往前行走。和尚一面往前走,口唱狂歌,說道是:

南來北往走西東,看得浮生總是空。

天也空,地也空,人生杳杳在其中,日也空,月也空,未來往往有何功?

田也空,土也空,換了多少主人翁。金也空,銀也空,死後何曾在手中。

妻也空,子也空,黃泉路上不相逢。官也空,職也空,數盡孽障恨無窮。

朝走西來暮走東,人生恰是採花蜂。探得百花成蜜後,到頭辛苦一場空。

夜深聽盡三更鼓,翻身不覺五更鐘。從頭仔細思量看,便是南柯一夢中。

和尚說:「哎呀。阿彌陀佛。」和尚剛才將歌唱完,只聽後面一聲「無量佛」。大眾回頭一看,來了一位老道。頭戴九梁道巾,身穿著一件古銅色的道袍,腰繫絲綠,白襪云鞋。面如三秋古月,年過古稀。發似三冬雪,鬢似九秋霜。海下一部銀髯,灑滿胸前。真是仙風道骨。跟著兩個童子,都在十五六歲上下,都是眉清目秀。發挽雙丫髻。身穿藍布道袍,青色護領相襯.腰繫絲絛,白襪云鞋。一個童子扛著寶劍,掛著一個軋軋葫蘆;一個童子扛著雨蓋,掛著一個包裹。老道一面往前走,口中念道:玉殿瓊樓,金鎖銀鉤,總不如山谷清幽。蒲團紙帳,瓦缽磁甌,卻不知春、不知夏、不知秋。萬事俱休,名利都勾。高官駿馬,永絕追求。溪山作伴,云月為傳。但樂清閒、樂自在、樂優遊。老道口念:「無量壽佛。」和尚回頭瞧了一瞧,老道走了不遠。和尚說:「哎呀,了不得了!我腰疼、腿疼、肚子疼、腦袋疼。走不了啦。」楊頭說:「師父怎麼了?」和尚說:「我要死,不能走了。」尹土雄也不知道和尚的脾氣,也過來問說:「師父怎麼了?」和尚說:「我心裡發堵,嘴裡發苦,眼睛發努。」柴頭說:「對,說話都亂了。」

這兩個人也不理和尚,在一邊蹲著生氣。和尚躺在地下,「哎喲,哎喲」直嚷。那老道來到近前,說:「無量佛。這位和尚是一個走路,還是有同伴的?」尹土雄說:「我們是一處的。」老道說:「和尚的病體沉重,我山人這裡有藥。」柴頭說:「道爺,你趁早別管,你走罷。你要一給藥吃,准~吃就死。」老道一聽說:「我這藥好,人吃一粒,能延壽一年。吃兩粒,能多活二年。吃三粒,能活六年。要死的人,吃我九粒藥,名為九轉還魂丹,能多活十二年。和尚要吃死了,我給抵償。」柴頭說:「我攔你不聽,你就給他吃。」老道吩咐把葫蘆拿來,倒出一粒藥來。其形似櫻桃,色紅似火,清香撲鼻。老道給和尚吃了一粒。和尚吃下去,嚷:「腸子燒斷了!」柴頭說:「是不是?」老道又給和尚吃了兩粒,和尚嚷:「肚子破了!」老道又給和尚吃了三粒,和尚說:「了不得了,心裡著火,肺肝全爛了!」老道把九轉還魂丹都給和尚吃下去,和尚說:「不好,要死!」這句話說完了,和尚一張嘴,話說不出來了。只見和尚蹬蹬腿,咧咧嘴,吐嚕一聲,氣絕身亡。不知濟公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四回 陳玄亮捉妖鐵佛寺 馬玄通路遇濟禪師

話說濟公吃下九粒藥,氣絕身亡。柴頭說:「道爺,你瞧死了沒有?我說不叫你給他吃,你說吃死你給抵償。」老道嚇得驚慌失色,說:「無量佛,無量佛!怪哉,怪哉!」柴頭說:「你也不用念無量佛。你給治死,我能給治活了。」尹土雄說:「柴頭你怎麼給治活呢?」柴頭說:「杜頭,你把酒都喝了罷,不用給和尚留著」杜頭說:「快喝。」這句話沒說完,和尚一翻身爬起來說:「哪有酒?拿來我喝點。」柴頭說:「你們瞧好了沒有?」和尚翻身站起來說:「好老道,你給我要命丹吃,你別跑。」過去一把竟把老道脖領揪住。書中交代,這個老道乃是天台山上清宮東方太悅老仙翁的徒弟。在開化縣北門外,有一座北興觀,廟裡有一個老道叫陳玄亮,也是老仙翁的門徒。

陳玄亮也是修道的。這天陳玄亮在廟中一看,正北上有一股妖氣衝天。陳玄亮一想:「我在這一方,豈能容妖魔作怪?我去找找妖精在哪裡。我把他除了,省得擾亂世界。」想罷帶了寶劍,往正北一找;找到鐵佛寺。一瞧,正是鐵佛在那裡口吐人言,說:「善男信女前來求藥,香佛在此搭救眾生。每人給留下一弔錢,共成善舉,可以修蓋大殿。拿包藥去,可保汝一家平安。」陳玄亮一瞧,這股妖氣由鐵佛像裡出來。眾燒香人傳言說:本地臌症①流行,一求佛爺就好。陳百亮一想:「這是妖精灑的災,我何不把他斬了。」

①臌症:中醫學病症名,也叫「鼓脹」。此病患者腹部脹出如鼓,骨筋暴露,形瘦,倦怠,面色泛黃等。

想罷,拉出寶劍,照定鐵佛這股妖氣一砍。焉想到由鐵佛嘴裡出來一股黑氣,竟將陳玄亮噴倒在地,當時渾身紫腫,不能轉動。早有人報與金眼佛姜天瑞。姜天瑞一想:「陳玄亮無緣無故來壞我的事,莫若我把他搭到後面來,將他結果了性命,剪草除根,省得萌芽復起。」想罷剛要派人去招,有人來回稟說:「本處知縣鄭元龍來燒香,瞧見陳玄亮。老爺吩咐把老道帶到衙門發落。」售天瑞說:「也好,讓知縣帶了去發落他罷。」鄭老爺把陳玄亮帶回衙門。知縣平素知道老道是好人,一問陳玄亮怎麼回事?老道也緩醒過來,說:「鐵佛寺乃是妖精作怪。我打算把妖精除了,沒想到妖精道行大,把我噴了。我不定活得了活不了。」知縣說:「你準知道是妖精?怎麼辦呢?」陳玄亮說:「只要把我師父請來,就可以把妖精捉住。」知縣說:「也好。」立刻派人把老道抬回廟去。老道一想:「渾身疼痛難挨,請師父東方太悅老仙翁,恐其道路太遠來不及。」這才派童子去到龍游縣三清觀去請大師兄馬玄通。告訴兩個童子:「叫你師大爺帶著師父的九轉還魂丹,急速快來。」兩個童子到龍游縣,請了馬玄通,夠奔北興現。走在半路上,遇見濟公作歌,馬玄通沒瞧得起濟公,老道心說:「這個窮和尚,他也會說這修道的話。」

見和尚一病不能走,老道是一番好心,把九轉還魂丹都給和尚吃了。和尚倒死了,柴頭把濟公誆起來。和尚一揪老道,尹土雄說:「師父,方才多虧這位道爺給你藥吃,你才好了。」和尚這才撒手說:「這位道爺給我藥吃?」老道說:「不錯。和尚貴寶剎在哪裡?」和尚說:「西湖靈隱寺。上一字道,下一字濟。訛言傳說濟顛就是我。馬道爺貴姓呀?」老道說:「你知道我姓馬,還問我貴姓?」和尚說:「你名字不叫玄通嗎?」老道說:「是叫玄通。」和尚說:「你上哪去?」老道說:「開化縣北興觀。」和尚說:「我也上北興現。一同走罷。」老道說:「好。」和尚說:「我聽說你們老道會駕趁腳風。你帶著我走兩步行不行。」老道說:「行。你閉上眼,可別睜開。」和尚就把眼一閉。老道一駕和尚的胳膊,只聽耳輪中呼呼風響。走在半路上,和尚一睜眼說:「了不得了,漏了風了,道爺你站站罷。」老道惦唸著師弟,趕路要緊。也不管和尚落下,架著起腳風,直奔開化縣。剛來到北興現廟門口,老道一瞧,門口有一人躺著睡覺。老道近前一看,是濟公和尚。一翻身起來,說:「才來呀。」老道說:「我駕著趁腳風沒歇著呀。」老道心中暗想:「怪道這個和尚有些來歷。怎麼他倒先來了?」和尚說:「道爺,你走後,我出恭來著,把你的九粒丸藥都拉出來了,你瞧瞧,還給你罷。」老道一瞧,藥還是原來一樣,並沒改了顏色。

自己暗想「好怪」,把藥接過來,放在腰中,這才叩打廟門。時候不多,出來一個小道童,把門一開說:「師大爺來了。我兩個師兄呢?」馬去通說:「他兩個在後面走著就來。和尚請裡面坐。」濟公跟著進去。一瞧,這廟中正北是大殿。東西各有配房三間。小道重一打東配房鶴稈的簾子,老道同和尚進來。屋中是兩喑一明,正當中有張八仙桌,兩旁有椅子。靠東牆有一張床,床上躺著陳玄亮,正是陳玄亮在那裡哼聲不止。一見馬玄通,說:「師兄來了。這位和尚是誰。」馬玄通說:「這是靈隱寺濟公。」馬玄通說:「我帶了九粒丸藥,都給這位和尚吃了,他可又拉出來。」陳玄亮說:「好髒。」馬寶通說:「你瞧顏色可沒變。」陳玄亮說;「我不吃。」和尚說:「我這裡有藥,叫伸腿瞪眼丸。你吃點,一伸腿一睜眼就好。」和尚掏出一塊來,給了陳玄亮吃下去。工夫不大,就聽肚子裡咕喀咕喀一響,要走動。陳玄亮叫道童攙著出去,走動了兩次,立刻渾身腫消疼止,復舊如初。

陳玄亮說;「好藥,好藥,真是好藥!我蒙聖僧搭救弟子,實深感激。」立刻向濟公行禮,連馬直通都給和尚道謝。和尚說:「這倒不要緊。你這屋裡有味,熏鼻子。」陳玄亮說:「什麼味呀?」和尚說:「有賊味。」兩個老道一聽這話,都覺詫異。書中交代,這屋裡床底下真有兩個賊人,在這裡藏著。兩個老道可不知道。皆因開化縣知縣鄭元龍由鐵佛寺廟裡,把陳玄亮帶到衙門去。金眼佛姜天瑞只打算是知縣把老道帶到衙門去,說他攪鬧廟場,把老道治罪。焉想到老爺派人把老道抬回廟去。早有人得了信,告訴姜天瑞。姜天瑞一想,知道陳直亮的師父是天台山上清宮東方太悅老仙翁。姜天瑞怕陳玄亮捉妖沒捉成,必然要請他師父前來捉妖,壞了我廟中的大事。莫若我先下手的為強,後下手的遭殃。

想罷,姜天瑞叫兩個朋友來。一個叫銅頭羅漢項永,一個叫烏云豹陳清。這兩個人都是綠林中的江洋大盜,在姜天瑞廟裡住著。姜天瑞今天把這兩個人叫來說:「二位賢弟,我有一件事,求你二位辛苦一趟。」項水、陳清說:「兄長何出此言。有用我等之處,萬死不辭。」姜天瑞說:「你二人帶上鋼刀,晚間夠奔北興現去,把老道陳玄亮殺了,人頭給我帶來。」項水、陳清點頭答應,說:「這有何難。」候至天有掌燈之時,二人收拾好了,帶上鋼刀,出了鐵佛寺。施展陸地飛騰,來到北興現。跳牆進去,暗中探訪。見陳玄亮出去,二人進了屋子,在床下一藏。打算等老道睡了,晚上行刺。焉想到馬玄通同濟公來了。濟公一說有賊味,項永低聲就問陳清說:「你身上有味麼?」陳清說:「沒有。」濟公在外面答了話說:「你兩個人沒人味了,滾出來罷。」項永、陳清實藏不住了,由床下往外一竄,伸手拉刀。把兩個老道嚇了一驚。不知羅漢爺怎樣施佛法捉拿賊人,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五回 顯神通捉拿盜賊 施妙術法斗鐵佛

話說項永、陳清兩個鹼人,由床下往外一審,伸手拉刀,意欲跟和尚動手。和尚用手一指,把賊人用定神法定住。這時,簾板一起,由外竄進四個人來,正是柴元祿、杜振英、楊國棟、尹土雄。書中交代,四位班頭,兩個小道童,走在道路上。馬玄通帶著和尚,一施展趁腳風,把四個班頭兩個道重落下。柴頭就問:「道童,是哪裡廟的?」小道童說:「我們是開化縣北興觀的。」柴頭說:「方才那位道爺,是你們師父嗎?」道童說:「不是,是我們師大爺。」柴頭說:「我們那位和尚,跟你們師大爺上你們廟裡去,咱們一同走罷。」道童說:「要一同走,怕你們四位跟不上我們,我們會趁腳風。」柴頭說:「我們四個人會陸地飛騰法。你們二人慢著點,我們四人快著點,咱們一同走罷。」道童說:「就是。」六個人這才一同順著大路來到北興觀。到了廟門口,道童說:「到了,等我叫門。」柴頭說:「不用叫門,我進去給你開。」說著話,柴元祿、杜振英一擰身竄上牆去。這兩個人心裡有心思,為是叫楊國棟、尹士雄瞧瞧,我兩個人是辦華云龍的原差,不是無能之輩。焉想到楊國棟,尹土雄這兩個人也跟著躥上牆去。這兩個人也有心思,是要叫柴元祿、杜振英瞧瞧,我們雖是外縣的官人,也不是無能之輩。

這四個人彼此意見相同,這叫鬥心不鬥口。四個人竄到裡面,把門開了,兩個小道童進去,把門關上,眾人夠奔東配房。四位班頭一進來,正趕上和尚把兩個賊人定住。柴頭、杜頭就問說:「師父,哪個是華云龍?」和尚說:「沒有華云龍。」楊頭、尹頭說:「師父,哪個是盜公文的賊?」和尚說:「也沒有盜公文的賊。先把這兩個賊捆上。雖然都不是,也別放走了。」柴頭眾人就把兩個賊人捆上。陳玄亮吩咐道童擺酒。四位甜頭見過老道,彼此行禮。大眾落座吃酒。和尚說:「二位道友,天亮把這兩個賊人解到知縣衙門。告訴知縣,就提我和尚來了,要在鐵佛寺捉妖,替這一方除害。二位道友,可別明著把賊人送衙門。要明著解了走,這開化縣遍地是賊,不但把賊搶了走,還跟你們二位道友結了仇,就與你們二位有性命之憂。」陳直亮說:「師父你給出個主意怎麼辦?」和尚說:「你把兩個賊人拿被包上,雇扛肩的搭著。以送供尖為名,就說廟裡給老爺送供文。」老道答應。喝著酒,天已大亮。

四個賣力氣的人進來,一瞧兩個錦被包,直動不止。賊人悶的很,焉有不動之理?扛肩的人就問:「什麼東西?」老道還答話不出。和尚說:「變蛋。」扛肩的說:「我們真沒聽見過這個名目。」和尚說:「你們就不用管了。」當時兩個老道跟著叫人抬著,奔知縣衙門。和尚說:「柴頭,你們四個人,先到鐵佛鎮巡檢司,先去投文,就說我和尚隨後就到。」四位班頭夠奔巡檢司來。到掛號房一投文,巡檢司的老爺劉國紳,立時請四位班頭進去。四個人給劉老爺行禮。劉老爺一問,柴頭說:「同濟公來到鐵佛寺辦案。」把底里根由一說,劉老爺說:「原來是聖憎前來辦案。怎麼還沒來呢?」柴頭說:「少時就來。」少時濟公來到巡檢司掛號房。和尚說:「辛苦,掌櫃的。」官人一聽,說:「大師父,這裡沒有掌櫃的,這是衙門。」和尚說:「衙門沒掌櫃的,有什麼?」官人說:「有老爺。」和尚說:「有舅舅沒有?」官人說:「你這是找打。」和尚說:「你告訴你們老爺,說我老人家來了。」官人一聽,說:「和尚你是難呀?」和尚說:「我是靈隱寺濟顛,找你們老爺。」立刻叫人進去回稟。少時,劉國紳迎接出來,趕奔上前說:「聖僧來了,道里面坐。」和尚說:「劉老爺請。」一同到了書房,四位班頭也在這裡。和尚來到屋中落座,有人進上茶來,和尚說:「劉老爺,你拿你的名片,到鐵佛寺去。請那廟的和尚,就說有本處的紳聲富戶要給他修廟,把和尚情來問問,得多少銀子。你先把盜公文賊人誆來。我和尚在裡間屋藏著,等他來了,我先把他拿住,然後再到鐵佛寺捉妖。」

劉國納點頭答應,立刻派手下人拿名片,到鐵佛寺去。教給家人一番話,家人到鐵佛寺去請和尚。且說金眼佛姜天瑞,自從徐沛上龍游縣走後,未見回來。他手下眾綠林的朋友,都出去做買賣。就留下乾坤盜鼠華云龍,晝瘸僧馮元志,皂托頭彭振,萬花僧徐恆這四個人跟他看廟。今天華云龍、姜天瑞沒在廟裡。只因小西村眾紳士富戶,內中有明白人說:「這開化縣八百多村,家家鬧臌脹病。勿論什麼名醫,都瞧不好,非得到鐵佛寺去求鐵佛才能好。這其中定有緣故。求鐵佛,貧家討藥,要一弔錢,富家討藥,要銀一兩。莫如把廟裡和尚找來,跟他商量,大家湊錢給他修廟,叫他給求求鐵佛,就許能除了災。」大家商量好,派人去請和尚。姜天瑞同著華云龍,夠奔小西村去。他二人剛走,巡檢司的家人來請,說:「現在眾紳士富戶,向我們老爺商量,要給修廟。請和尚商量用多少銀子。」晝瘸僧說:「我去。」立時他架著拐,同著家人來到巡檢司,讓到書房。劉老爺說:「和尚來了。」馮元志向劉老爺打一問訊。濟公此時在東里間屋中躲著。四位班頭在西間屋子躲著,劉老爺讓馮元志坐下,說:「和尚貴姓?」晝瘸憎說:「我在家姓馮,僧名叫元志。」劉老爺說:「你出家幾年了?」馮元志說:「我是半路出家的。皆因腿子受了殘疾,就算是殘人。」劉國紳說:「現在有人要修廟。你那廟裡要重修,得用多少銀子呢?」晝瘸僧他本是個賊,哪裡懂得修廟用多大工程?當時也說不出多少來。劉國紳說:「你說不出來,我倒約了一位行家和尚,給你見見。聖僧請出來。」濟公一掀簾子出來,道:「好東西,馮元志,你敢把我們公文盜去。我看你哪裡走!」馮元志一聽這句話,大吃一驚。打算站起身來,往外要走。濟公用手一指,用定神法把賊人定住。

濟公伸手,由賊人兜囊之內,把拿華云龍的海捕文書掏出來,交柴頭說;「柴頭,把公文拿去罷。」柴頭接過來一瞧,果然不錯。和尚說:「劉老爺你先叫官人把這個賊人鎖起來,暫把他押在你衙門裡。我和尚要上鐵佛寺前去捉妖,四位班頭跟我走。」劉國紳立刻叫人把馮元志鎖上,押到班房去。且說柴元祿、杜振英、楊國棟、尹土雄四個人,跟著和尚出了巡檢司衙門,來到鐵佛寺。見廟門口真是擁擠不動。也有賣吃的,來趕廟會,也有賣貨的。廟裡廟外,人煙稠密,來來往往。這些善男信女,來燒香求藥治病的人無數。這一座廟是三座山門,全都大開。廟門口有兩根旗杆,廟裡面也有兩根旗桿,正山門上有一塊匾,上寫「敕建護國鐵佛寺」。和尚帶領四位班頭進了東角門一看,正北是大殿五間。東西各有配房五間。大殿的東邊,是四扇綠屏風,開著兩扇,關著兩扇子著是第「層院子。這廟裡是五層殿,連東西跨院共有一百餘間房子。頭一層大殿中間,就是供的那尊鐵佛。濟公抬頭一看,由正殿裡一股氣直衝鬥牛之間。和尚說:「阿彌陽佛,善哉善哉。」羅漢爺這才要施佛法,大展神通,要在大殿捉妖。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六回 華清風古天山見妖 金眼佛一怒殺和尚

話說濟公帶領四位班頭,來到鐵佛寺,見大殿裡一股嬌氣衝天。和尚一瞧,大殿頭裡東邊一張桌,有人管帳,專收銀子;西邊一張帳桌,專管收錢。只見有一個婦人,在那裡燒香。約有二十以外的年紀,光梳油頭,發亮如鏡,一臉的脂粉,打扮的不像好人,在那裡禱告說:「佛爺在上,小婦人姚氏。只因我一個小親家得了臌症,求佛爺慈悲慈悲,賞點藥罷。只要我親家好了,我給佛爺燒香上供。」鐵佛口吐人言說:「姚氏你可曾給佛爺帶了一弔錢來」姚氏說:「帶來了。」鐵佛說:「既帶了錢文,交在帳桌上。佛爺給你一包好藥,拿回去保你一家都好了。」姚氏說:「謝謝佛爺。」拿著藥,竟自去了。這姚氏剛走,只見外面又來了一個少婦人。由外面一步一個頭,磕著進來。

書中交代,這個婦人姓劉,娘家姓李,在開化縣正南劉家莊住家。丈夫在外貿易,有數年不通音信。劉李氏有個婆母,家中寒苦,就靠著做鍼黹餬口。劉李氏賢孝無比。只因她婆母身得臌症,有二年之久。劉李氏聽說鐵佛寺佛爺顯聖,專治臌症。李氏一片虔心,由家中一步一個頭,走了一天一夜,才來到這裡。劉李氏一燒香說:「佛爺慈悲。小婦人劉門李氏。家有婆母,臌症二年之久。求佛爺賞點藥,只要我婆母好了,等我丈夫貿易回來,必給佛燒香上供。」妖精一瞧,這臌症不是他灑的,他也治不了,說:「劉李氏你可曾給佛爺帶了錢來?」劉李氏說:「我家中太寒,沒有錢,求佛爺慈悲慈悲罷。」鐵佛說:「不行。佛爺這裡是一概不賒,沒錢不給藥,你去罷。」劉李氏嘆了一聲,心說:「不怪人間勢利,連佛爺都愛財,可惜我這一片虔心。」自己無法,轉身往外走。

濟公一瞧,知道這是一位賢良孝婦。和尚說:「這位小娘子不用著急,我這裡拈了一塊藥,你拿回去,給婆母吃了就好。」劉李氏把藥接過去,說:「謝謝大師父。」竟自去了。濟公邁步來到大殿。一瞧這鐵佛,是坐像,一丈二尺的金身,五尺高的蓮花座。頭前擺著香爐蠟扦,許多的仙果供素菜。和尚過去,伸手拿了一個蘋果,一個挑,拿過來就吃。旁邊打馨的一瞧說:「和尚你是哪裡來的,搶果子吃?」和尚說:「廟裡有東西就應當吃。你們這些東西,指佛吃飯,賴佛穿衣,算是和尚的兒子,算是和尚的孫子?」這個打磬的一聽這話,氣往上衝,過來就要打和尚。和尚用手一指,用定神法把這人定住。和尚跳上蓮花座說:「好東西,你敢在這裡興妖作怪,要害眾民。我和尚正要找你,結果你的性命。」說著話,和尚照定鐵佛就兩個嘴巴。眾燒香的大家一亂,說:「來了個瘋和尚,打佛爺的嘴巴呢。」四個班頭也站在外頭瞧著。

就聽鐵佛肚子裡咕喀咕哈的一陣響,其聲似雷鳴。忽然山崩地裂一聲響。四位班頭瞧著鐵佛,一丈二的金身連蓮花座往前一倒,竟把和尚壓在底下。柴元祿、杜振英一跺腳,放聲痛哭,說:「師父你老人家沒想到死在這裡,死的好苦。」楊國棟、尹土雄也深為嘆息,說:「可惜濟公是個好人,這一碰准砸在地裡去,肉泥爛醬。』楊國棟說:「柴頭,你也不用哭了,人是生有處,死有地,這也無法。咱們走罷。」四個人正要走,只見和尚彳亍彳亍由廟外頭進來了。和尚說;「柴頭,你們報喪呢。」柴元祿也不哭了,說:「師父你沒死呢。」和尚說:「沒有。好妖精,他打算要暗害我和尚。我非得要找他去,跟他誓不兩立。」柴元祿說:「我們眼瞧著把師父壓在地下,怎麼你又打外來了?」和尚說:「沒砸著我。我一害怕。一踹腿竄出去了。」正說話,和尚就嚷:「了不得了,快救人哪,妖精來了。」這句話沒說完,只見一陣狂風大作。真是:嗖嗖雲霧卷,忽忽過樹林。海翻波浪起,山滾石頭沉。塵沙迷宇宙,昏暗驚鬼神。這風真浩大,刮遍錦乾坤。

一陳狂風大作,由半空落下一個妖精,竟把和尚圍住。書中交代,是什麼妖精呢?這內中有一段緣故,凡事無根不生。金眼佛姜天瑞的師父,姓華雙名清風,人稱九宮真人。專習左道旁門,乃是華云龍的叔父。他在古天山凌霄現參修。當初凌霄觀有一位老道姓黃,乃是正務參修之人,被清風殺了。他就佔了靈霄觀。這廟裡甚是殷富。廟後有座塔,名叫煙云塔。每逢下雨過去,由塔底磚縫冒出煙來,起在半空不散,猶如浮云一般,乃是廟中的古蹟。常有貴宦匕者,富豪人家,去到廟裡住著,所為瞧這個煙云塔的古蹟。焉想到自華清風接過廟來,這座塔也永不冒煙了。華清風心中暗想怪道,時常瞧這座塔,就見鳥兒在半空一飛,就飛到塔裡,只見進去,不見飛出來。圍著塔四面地下,淨是烏毛。華清風心中納悶,也不知塔裡有什麼東西。這天華清風無事,又去瞧塔,正在發愣,忽聽後面一聲「無量佛」,說:「華道友,你做什麼呢?」華清風回頭一看,見一人身穿亞青色道袍,腰繫絲絛,白襪云鞋,面似青泥,兩道硃砂眉,一雙金睛,滿臉的紅鬍鬚。華清風一瞧不認識。趕緊說:「道友從哪裡來的?」老道說:「華道友,你不認識我呀,你是我的房東。我在你廟裡住了半年了。」華清風說;「是是,道友請前面坐。」二人來到前面鶴軒落座。這老道說:「華道友,你真不認識我?」華清風說;「我實在不認得,未領教道友貴姓?」那道人說:「我姓常,我跟你有一段仙緣。」華清風說:「道友在哪座名山洞府參修?」常老道說:「我在盤古山。」華清風道:「常道友參修多少年了?」常老道說:「我告訴你說罷,文王出虎關,收雷震子,我親眼得見。姜太公斬將封神之時,我去晚了沒趕上。你不用問多少年了。」

華清風心中有點明白,猜著大概必是妖精。兩人一盤道,果然常老道道德深遠,呼風喚雨,拘神遺鬼,樣樣皆通。華清風讓他吃就吃,讓他喝就喝,兩個人很是親近。日子長了,兩個人真是知己。這天華清風說:「常道友,你我彼此至近,我瞧瞧你的法身行不行?」常老道說:「什麼?」華清風說:「我要瞧瞧你的本像。」常老道說:「可以。你要瞧,須得星斗落盡,太陽未出之時,我可以叫你瞧。咱們修道的人,最避三光。要被日月星光三光一照,就怕要遭雷劫。你明天星鬥一落,天似亮不亮,你開開後廟門往正北看。我在北山頭等你。」華清風說;「就是罷。」當時吩咐童子擺酒。童子點頭答應,立刻擦抹桌案,杯盤連落,把酒擺上。兩個人吃酒談心,開懷暢飲,直吃到日落黃昏。常老道說:「我耍告辭。明天天亮見。」華清風送到外面,拱手作別。華清風自己回來,心中暗想:「可知道,這個常老道是個妖精,可不知是什麼妖精。打算倒要瞧瞧,可以明白。」常老道走後,華清風告訴童子:「到三更天就叫我,早點來,恐怕誤了。」童子答應。華清風躺在床上,合衣而臥。童子等到三更以後,就把華清風喚起。他來到外面瞧瞧,滿天的星斗。華清風復反到屋中喝茶,等候到東方發白,出來一看,斗轉星移,那才來到後面。開開廟後門,往正北一瞧。華清風不瞧則可,一瞧嚇得嘰伶伶打一寒戰。有一宗忿事驚人。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七回 濟公鬥法金眼佛 云龍二次傷三友

話說九宮真人華清風,抬頭往北山坡一瞧,原來是一條大蟒。頭在東山頭,尾在西山頭,真有幾百丈長,有大缸粗細。華清風瞧著,倒抽一口涼氣。只見那蟒在山蛐裡抽來抽去,抽到一尺來長,一溜煙起在半懸空。華清風看的目瞪口呆,正在發愣,後面一聲「無量佛」,說:「華道友,你可曾看見了?」華清風回頭一看,乃是常老道。華清風說:「看見了,道友請廟裡坐罷。真是法力無邊。」常老道說:「華老道友,你我道義相投,要有用我之處,我萬死不辭。」華清風說:「甚好。」兩個老道,朝夕在一處講道。這天姜天瑞來到凌霄觀。一見華清風,華清風說:「你做什麼來了?」姜天瑞說:「我住的鐵佛寺,日久失修。我打算重修,怎奈工程浩大,獨力難成,我求師父給我想個主意。」華清風尚未答言,常老道答了話,說:「不要緊,你得用多少銀子?」美天瑞說:「總得一萬兩銀。」常老道說:「你回去罷。我明天在開化縣灑三天災。你貼上報單,就說鐵佛顯聖治病。不出十天,我能給你個十萬八萬的。」華清風說:「好。你謝過你師伯。」姜天瑞就給常老道磕了頭,自己先回廟貼報單。常老道就在河裡井裡一噴毒氣,誰一吃水,立刻就得臌症。蟒精就來到鐵佛寺,充鐵佛說話治病。有錢人家求藥,要一兩銀子,寒苦人家要一弔錢。這開化縣所屬八百多村莊,無數人都得一樣的病。

妖精正然給聚錢,哪想今天擠公來了。一打鐵佛的嘴巴,妖精已害怕,驚走了。自己一想:「這窮和尚把我趕走,我有何面目去見華道友?莫若我把和尚吃了。」想罷一陣風回來,顯出原形,由半空中往下一落,是一條大蟒,有三四丈長,把和尚盤住,抬頭要咬。和尚拿手一捏蟒的脖子,蟒妖不能動,睜著眼瞧著和尚。和尚瞧著蟒,嚇得廟裡作買作賣的、燒香的善男信女,連四位班頭,全都跑出廟去。正在這般光景,外面一聲「無量佛」,金眼佛姜天瑞來了。書中交代,姜天瑞帶領華云龍夠奔小西村,一見眾紳士大眾,彼此行禮,問:「道爺貴姓?」姜天瑞通了名姓,說:「找我什麼事?」眾紳士大家說道;「現在我們這村裡,家家人人得了臌症。大概這是佛爺顯聖,所為修廟。只要道爺給求求佛爺,大發慈悲,我們村裡人都好了,我等情願湊錢給修廟。省得我們自己求佛爺去。道爺給代代勞,不知道爺意下若何?」姜天瑞說:「好辦。只要眾位肯施捨銀錢修廟,我可以求求佛爺。」正說著話,外面有人進來回稟說:「外面有鐵佛廟兩位和尚,一個叫皂托頭彭振,一個叫萬花僧徐恆,來找道爺,有要緊事。」姜天瑞一聽一愣,趕緊告辭。帶華云龍出來一瞧,見皂托頭彭振、萬花僧徐恆二人,驚煌失色。姜天瑞就問:「什麼事?」彭振說:「了不得了!現在濟顛和尚來到廟裡攪鬧,你快去那瞧罷。」

華云龍一聽就要跑,姜天瑞說:「二弟不要擔驚,待我去結果濟顛的性命。我將濟顛拿住,給你殺他報仇。」華云龍知道姜天瑞有能為,自己跟著一同來到鐵佛寺。姜天瑞一瞧濟顛和尚被大蟒纏住,姜天瑞伸手拉出寶劍說:「好和尚,你無緣無故來攪我。」惡狠狠照定和尚脖頸就是一劍。和尚口中念「奄敕令赫」,這一劍正落在蟒的脖頸上。撲吃一響,鮮血直流,蟒頭滾落在地。一溜黑煙,妖蟒竟自逃走。這一劍打去了百年的道行。濟公見蟒妖走了,說:「道友我謝謝你,勞你的駕。」姜天瑞說:「好濟顛,你無緣無故,壞我的大事,我焉能容你!」和尚說:「咱們二人到山後去,有話再說好不好?」姜天瑞說:「好。三位賢弟跟我來。」華云龍、彭振、徐恆也跟著,一同出了廟後門。來到無人之處,和尚說:「蓋天瑞,你說怎麼樣?」姜天瑞說;「濟顛,你要知時達務,跪倒給祖師爺磕三個頭,叫我三聲祖師爺。山人有一分好生之德,饒你不死。如若不然,山人當時要結果你的性命。」和尚說:「好東西!姜天瑞你這廝,出家人不知奉公守分,窩藏江洋大盜。你還敢妖言惑眾,叫妖精陷害黎民。你所為貪財,貽害眾人。所作所為,傷天害理,上干天怒,下招人怨。見了我和尚,還敢這樣無禮。就是你給我磕頭,叫我三聲祖宗,我和尚也不能饒你。」

姜天瑞一聽,氣往上衝,舉寶劍照定和尚劈頭就剁。和尚滴溜一閃身躲開,轉在麥天瑞身後,和尚擰了姜天瑞一把,姜天瑞回頭用寶劍照和尚分心就扎,和尚一閃身躲開,滴溜溜圍著姜天瑞轉彎。擰一把,格一把,摸一把,拉一把。姜天瑞真急了,擰身跳出圈外說:「好和尚,我跟你誓不兩立!你這是自來找死,休怨山人。待山人拿法寶取你。」說著話,由兜囊掏出一宗法寶,口中唸唸有詞,祭在空中。和尚一看,原來是一塊混元如意石,隨風而長,能大能小。隨風而落,就如泰山一般,照和尚頭頂壓下來。和尚哈哈大笑,用手一指,口念六字真言,「奄嘛呢叭迷哞,奄,敕令赫」,這石子一溜,現了原形。有雞子大一塊石子,墜落在地。姜天瑞一看,氣往上衝說:「好和尚,你敢破山人的法寶!待山人再拿法寶取你。」老道又由兜中掏出一宗物件,往空中一拋,口中唸唸有詞。和尚一看,原來是一只斑斕猛虎,搖頭擺尾,直奔和尚而來。和尚用手一指說:「奄,嘛呢叭迷哞,奄,敕令赫。」這老虎一道黃光,掉在地下,是一個紙老虎。姜天瑞見和尚連破了他兩宗法寶,當時姜天瑞站在那裡,口中一唸咒,用寶劍一指,把腿一跺,只見半空中無數的石子,打將下來。和尚用手一指,把僧帽拿下來一接,這石子全都掉在僧帽裡。和尚說:「我今天不叫你知道知道也不行。」一招手,那帽子內石子,全倒出來,堆了一座山。

和尚又用手照美天瑞。指,說:「奄,敕令赫。」姜天瑞一打寒戰,自己用手就打自己的嘴巴。和尚說:「對。真得打,使勁打。再打幾下。」姜天瑞自己打的滿嘴流血。和尚說:「該打。把鬍子掀下來。」姜天瑞真聽話,自己就把鬍子掀下來。和尚說:「姜天瑞,你自己所作所為,從今以後改不改?如不悔過自新,我和尚此時就要結果你的性命。」姜天瑞自己也明白過來,疼痛難捱。知道和尚厲害,這才說:「師父,慈悲罷。我從此改過,決不敢了。」和尚說:「恐你口不應心,你得起個誓,我才放你。」姜天瑞說:「我再不改,叫我遭雷劫,打破天靈,頭破身死。」和尚說:「你去罷。華云龍你往哪裡走?」華云龍站著瞧愣了。一聽和尚這句話,嚇得皂托頭彭振、萬花僧徐恆二人就往南跑。華云龍就往西跑。和尚就往西追。華云龍真是急如喪家之犬,慌似漏網之魚,盡命逃跑,連頭也不敢回,好容易聽不見草鞋呱噠響了,自己這才站住。累得渾身是汗,遍體生津。一瞧眼前有一座廟,華云龍打算到廟裡去躲避,剛來到廟的界牆,就聽廟裡有婦人喊嚷:「救人哪!好,賊和尚,你敢搶奪良家婦女,你快把我放了!」華云龍一聽,心說:「這廟裡和尚必不是好人,我進去瞧瞧。」想罷,擰身躥進院中,一看,是北房三間,南房三詞,西房三間。北房屋中有婦女喊嚷。華云龍在窗縫中往裡一看,是一個和尚,臉向裡,披下發舍,打著一道金箍。有一個婦人,二十多歲,長的幾分姿色。和尚意欲霸佔婦人,婦人直嚷。華云龍一想:「我冷不防由後面把和尚殺了,我把這婦人留下,就在廟裡一住,也倒不錯。」想罷拉出刀來,慢慢進去,冷不防竄進去一刀,竟將和尚殺死,人頭滾落在地。華云龍一細瞧,和尚不是外人,賊人呀了一聲。不知和尚是誰,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八回 施佛法暗渡華云龍 見美色淫賊生邪念

話說華云龍由後面一刀,把和尚殺了。一瞧和尚不是外人,乃是自己的拜兄,西川路五鬼之內的云中鬼鄭天福。華云龍自己一瞧,愣了半天。已然殺了,也無法了,人死不能復生。書中交代,這個賊人,一世也是沒做好事。這套濟公傳,濟公為渡世而來。忠臣孝子,義夫節婦,必然遇難呈祥。贓官佞黨,淫賊惡霸,終久必有報應。做書人筆法,使看書人改惡行善,勸醒世人。比如忠臣義士遇著難,聽書看書的人,恨不能一時有救。為何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此乃人心公平之處。自古至今一理。鄭天福也是報應臨頭,臨死糊糊塗涂的就死了。華云龍也沒瞧明白是誰,一刀將賊人殺死。那婦人只當華云龍是好人,趕緊說:「多虧好漢爺搭救小婦人。我姓李,娘家姓劉。只因我住娘家,我兄弟劉四送我回婆家。騎著一條驢,走在這廟門口,不想遇見這賊和尚。他把我兄弟擁上,擱到西廂房。他把小婦人搶進來,意欲強姦小婦人。多虧你老人家,把這賊人殺了。小婦人回到家去,一家感念恩公的好處。」

華云龍微微一笑說:「小娘子你聽我告訴你,我殺的這個和尚,也不是外人。他叫云中鬼鄭天福,是我的拜兄弟。我沒見明白,錯把他殺了。他也已經死了,你也不用走,咱們兩個人成其夫婦。把你兄弟一殺,咱們兩個人就在這廟裡住著就得了。」這婦人聽了這話,也知不是好人,婦人就嚷:「快救人哪!要霸占人哪!」華云龍說:「你要嚷,我就把你殺了。」這婦人說:「你把我殺了罷,殺了倒好。」華云龍看這婦人有幾分姿色,賊人淫心大動,捨不得說殺就殺。正在這般光景,只聽窗外哈哈一笑,說:「好華云龍,你這廝做出這樣事來!可惜楊大哥撤綠林帖,傳綠林箭,給你慶賀守正戒淫花。你這廝人面獸心,我先結果你的性命。」

華云龍一聽,拉刀竄出來一瞧,外面站定三個人,頭前這人身高八尺,膀闊三停。頭戴寶藍緞扎巾,身穿藍色緞箭袖袍,腰繫絲帶,薄底靴子,外罩一件寶藍緞大氅。面如赤炭,兩道重眉,一雙環眼,押耳兩綹黑毫,三綹黑鬍鬚,飄灑在胸前。這個叫飛天火祖秦元竟。第二個也是身高八尺,紫扎巾,紫箭袖袍,閃披豆青色英雄大氅。面似青呢,青中透亮,兩道硃砂眉,一雙圓眼,押耳紅毫,滿部紅鬍子。這位叫立地瘟神馬兆熊。第三位穿白帶素,白臉膛,俊品人物。此人姓楊名順,綽號人稱千里腿,乃是威鎮八方楊明的伯叔兄弟。這三個人由曲州府回來,在道路本聽說華云龍在臨安採花做案。三個人想著:「這事也許以訛傳訛。想著楊大哥給華云龍慶賀守正戒淫花,他焉能做不遵王法之事呢。」今天這三人正走在這古佛院牆外,聽廟裡有婦人喊嚷救人,要奸人哪。三個人止住腳步,都是俠義英雄,專好管路見不平之事。楊順說:「二位兄長,聽裡面有婦人喊嚷,救人哪,要奸占人。這必是廟裡僧人不法。咱們到裡面瞧瞧。」三個人擰身躥入裡面,暗中一探,原來是華云龍要做傷天害理之事。秦元亮這才哈哈一笑說:「好華云龍,你做出這樣事來。」華云龍拉刀出來一看,羞惱變成怒,說:「你三個小輩,敢管我二太爺的事!今天二太爺全把你們殺了。」這三個人拉刀譚過去,就奔華云龍。

華云龍心一想;「他們倚仗人多,我非下毒手不可。」想罷將刀一擺,擰身躥出廟來。這三個人哪裡肯舍,隨著往外就追。焉想到華云龍就掏出兩支鏢來,見秦元亮往外一躥,腳沒落地,賊人抖手一鏢,正打在膀背之上。馬兆熊也往外一躥,賊人又一抖手打在左肩頭。兩個人俱皆翻身栽倒。楊順一瞧,眼就紅了,說:「好華云龍,你拿鏢打了我兩個兄長,我這條命不要了,跟你一死相拚。」一擺刀照定華云龍樓頭就剁,華云龍用手中刀海底撈月往上一迎,楊順把刀往回一撤,照定華云龍分心就扎。華云龍一閃身躲開,用刀照定楊順的脈門就點。楊順把刀往回一撤,一偏腕子,照定華云龍脖頸就砍。楊順是真急了,一刀緊似一刀,一刀快似一刀。華云龍撥頭就跑。楊順哪裡肯舍,說:「好華云龍哪裡走!」剛往前一走,華云龍一抖手,說;「照鏢。」楊順趕緊一閃身。見華云龍一揚手並未打出鏢來。楊順剛一愣,華云龍又一抖手說:「照鏢。」這支鏢來,楊順未躲開,正中在華蓋穴上。楊順哎喲一聲,翻身栽倒。華云龍哈哈一陣狂笑說:「你這三個小輩,還敢跟二太爺動手。你們就這樣能為,也敢稱英雄。今天這是你三個人,放著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找尋。休怨二太爺意狠心毒,結果你等的性命。」說著話,華云龍剛要擺刀過來,只聽對面一聲喊嚷:「好東西,華云龍你在這哪。我和尚找你半天沒找到,你這可跑不了啦。」

華云龍一看,來者正是濟公。賊人嚇得魂不附體,撥頭就跑。急如閃電,慌如流星一般。和尚隨後就追,彳亍彳亍,草鞋呱嗒直響。華云龍拚命逃走。到天黑,好容易聽不見後面草鞋響了,這才止住腳步。回頭看了看,和尚不見了。自己擂得力盡筋乏,渾身熱汗直流。見眼前一座樹林,華云龍進了樹林子。靠著樹往地下一坐,嘆了一聲,心中輾轉:「要不是自己胡作胡為,何必鬧得如此。遍地官人捉拿,坐不安,睡不寧,沒有站足立步之所。」自己心中一煩,靠著樹一陣心血來潮。雙眼一閉,渺渺茫茫,迷迷離離,似睡非睡。忽然往對面一看,見路北一座大門,掛著門燈,是一家財主的樣子。自己一想:「我已越過了鎮店,又飢又渴,何妨到這家借宿一宵。求一頓飯吃。」自己想罷,來到大門前。方要叫門,只見由裡面出來一位老丈,頭戴四棱逍遙員外巾,身穿寶藍緞員外氅,腰繫絲絛,白襪云鞋。面如三秋古月,慈眉善目。年過花甲,花白鬍鬚,灑滿胸前,一表非俗。華云龍趕緊深施一禮說:「老丈請了。我乃行路之人,錯過店道。求老莊主方便,借宿一宵,賞我一頓飯吃,明日早行。」那老丈抬頭一看說;「客人貴姓?同路有幾位?」華云龍說:「我姓華,就是我自己。」老丈說:「客人請裡面坐。」華云龍跟著進去,到了客廳。這客廳朝南三間,屋中倒很幽雅。老丈說:「客人請坐。」華云龍說:「未領教莊主貴姓?」老丈說:「我姓胡。」說著話,有人進上茶來,老文款待甚恭。忽由外面進來一個家人,說:「老員外,二員外生日,有許多親友都等員外去喝酒呢。」老員外說道:「客人,我可不能奉陪,少時再談。」吩咐家人:「給客人預備酒飯,務要小心伺侯。」家人說:「是」。華云龍說:「老丈有事請罷。」老丈去後,立刻家人給華云龍把酒菜擺上。華云龍一瞧,各式蔬菜,都是他素常愛吃的。自己甚是喜悅,吃了個酒足飯飽。自己一想:「這位莊主,與我素未會面,這樣厚待。」心中甚感激。正在思想之際,聽外面有腳步聲音。外面說:「喲,老員外在屋裡沒有?」華云龍一聽,聲音婉轉,分明女子聲息,也不好答話。忽見簾子一起,華云龍睜眼一看,是一位千姣百媚的女子。頭梳盤云魯,耳墜竹葉環子,銀紅色女衫,銀紅色的汗巾,蔥心綠芻綢中農,窄小的宮鞋。真是蛾眉皓齒,杏瞼桃腮,真比十成人材強出百倍。華云龍一瞧,眼就直了,心說:「我出生以來,也沒見過這樣美貌的女子。」

只見這女子一掀簾子,喲了一聲說:「是誰讓進來的野男子,也不先說一聲。」把簾子一摔,撥頭就走。華云龍本是採花的淫賊,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去巫山不是云的人,淫心一動,站起來就跟著。這女子直到後院,進了北上房,華云龍也跟著來到上房。掀簾子,那女子一瞧,把面目一沉說:「華云龍你真是膽大包天。你想想你做的事,有腦袋的沒有?你來瞧!」用手一格牆上,華云龍一瞧,牆上寫的是他在秦相府題的那首詩。華云龍心上暗想:「怪呀,這女子怎麼知道我是華云龍?」方要打算問,女子用手一指說:「你瞧濟顛來了。」華云龍一回頭,只見和尚腳步踉蹌來到。賊人嚇的魂不附體。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九回 遇張榮二人談心事 買鐵鏢淫賊見公差

話說華云龍追到姑娘屋中。姑娘用手一指說:「濟公來了。」華云龍一回頭,果見和尚來到。賊人嚇得打一寒戰,心中一明白,睜眼一看,還在樹林子坐著,原來是南柯一夢。書中交代,這乃是濟公的點化狐仙,要暗渡華云龍。試探試探賊人的心地,到這般狼狽,能改不能。濟公原本是一位修道的人。出家人慈悲為門,善念為本,有一番好生之德。不肯當時把賊人拿住,呈送當官。但能渡賊人改過自新,濟公就不拿他。焉想到賊人在夢中,仍然惡習不改。華云龍一驚醒,嚇了一身大汗,方知是夢。只見滿天星斗,大約有二鼓以後。自己站起身來,往前行走。正往前走去,只見前面一晃身,有一個人。賊人心虛,趕緊把刀拉出來。二人來至切近,那人說:「華二哥嗎?」華云龍一細看,不是外人,乃是黑風鬼張榮。華云龍說:「張賢弟,你上哪去?」張榮過來行禮說:「二哥久違。」書中交代,張榮自從前者由楊明家裡逃出來,自己也是無地可投,他就到古天山凌霄現去找華清風。華清風知道張榮跟華云龍是拜弟兄,也不拿張榮當外人,就留他在廟裡住著。這天金眼佛姜天瑞由鐵佛寺逃走,就逃到凌霄觀去。一見他師父華清風,華清風就問:「姜天瑞為何這樣狼狽,怎麼鬍子沒有了?」

姜天瑞就把濟公在鐵佛寺捉妖之故,從頭至尾述說一遍。華清風一聽,氣往上衝,說:「好濟顛,這樣無禮,我非得找他去報仇不可。」從此記恨在心。姜天瑞把得著的這部《陰魔寶錄》孝敬給華清風。華清風細細把《陰魔寶錄》一瞧,他就決意去練五鬼陰風到。練好了可以找濟顛給姜天瑞、常道友報仇。要練五鬼明風劍,須得把五個人開膛摘心,用五個陰魂,才能練得了。華清風就派黑風鬼張榮下山,誆五個人上山,可以練五鬼明風劍。張榮這才下了古天山,出來誆人。今天碰見華云龍,二人彼此行禮。華云龍說:「張賢弟,你在哪住著?」張榮說:「前者我找你,到鳳凰嶺如意村去住了幾天。不想到這個楊明實不是朋友。我在他家住著,他慢不為禮,還說了許多不在禮的話。二哥,你知道我的脾氣,我如何受的了?我由他家出來,就在古天山凌霄現住著。現在你叔父派我下山辦事。二哥你上哪去?」華云龍說:「現在我是無地可容。靈隱寺濟顛和尚拿我甚緊。」張榮說:「二哥,你我一同上古天山去。有你叔父九宮真人,也可以護庇你,也可以勸勸濟公和尚。

僧贊僧,佛法興,道中道,玄中妙。紅花白藕青蓮葉,三教歸到一家人。他也是出家人,一不在官,二不應役,你犯了國家的王法,與他僧人何干?你同我去見真人,倒可以有個安身之處。」華云龍說:「去是可去,我先得買鏢去,我囊中一枝鏢都沒有了,我全憑毒藥鏢護身。」張榮說:「你要買鏢,到前面興隆鎮買去。」二人慢慢往前走,天光也亮了。來到興隆鎮,太陽高高的。張榮說:「我就在村口等你。你去去就來。」華云龍說:「也好。」進了村口,來到十字街,往東一拐,只見路南里一座大大鐵鋪子,字號「舞岳齋」。三間門面。西邊是欄櫃,東邊是八卦爐。華云龍抬頭一看,見鋪子門口,站著位老者。頭戴藍緞四楞巾,身穿藍緞袍,面如重棗,粗眉大眼,花白鬍子,精神百倍。華云龍一想,這必是掌櫃的,趕緊上前說;「掌櫃的。你們這鋪子賣鏢麼?」這老者上下瞧了瞧華云龍,是穿白帶素,壯士打扮。老者說:「不錯,賣鏢。尊駕買什麼鏢?」華云龍說:「我要出風軋亮的鏢,有沒有?」老者辯:「有倒有,沒有出風軋亮的,壯士你裡面坐,你瞧瞧使得使不得,可以叫夥計現收拾。」華云龍點頭,跟著來到櫃房落座。老者說:「華壯士你買幾枝鏢,要多大份量?」華云龍說:「八枝為一槽,六枝為半槽,十二枝為全槽。這買全槽十二枝,還要一枝為鎮囊。要三兩三一枝。」老者說:「是。我這裡還有現成的,或許份量大點。你要一槽鏢是六兩銀子。要出風軋亮,夥計現做得,加二兩銀子酒錢。」華云龍一想:「幾兩銀子不算什麼。」說:「價錢依你,我等著使。」老者說:「可以。」拿了一枝鏢來。華云龍一瞧說:「份量大。」老者說:「華壯土你等等,少時就有。」一面叫小夥計:「去外面打壺茶去。咱們鋪子火沒著,你外頭打水去。」附在小夥計耳邊說如此如此,小夥計點頭走了。

老頭陪著華云龍說話,老者說:「華壯士素常作何生理?」華云龍說:「保鏢。」老者說:「尊駕既是保鏢,我跟你打聽幾個人,你可認識?」華云龍說:「有名便知,無名不曉。」老者說:「有一位南路鏢頭追云燕子黃云,你可認得?」華云龍說:「認得。」老者說:「北路鏢頭美髯公陳孝,病符神楊猛,你可認得?」華云龍說:「那是我自己弟兄。」老者說:「東路鏢頭鐵棍無敵陳聲遠,西路嫖頭鐵頭太歲周坤,神刀將李恆,尊駕可知道?」華云龍說:「知道。」老者說;「中路鏢頭威鎮八方大義士楊明,你可認得?」華云龍說:「那更不是外人。」老者說:「這就是了。」說著話,小夥計拿了條來,給華云龍斟了一杯。少時鏢打好了,老者拿進來,給華云龍一瞧,華云龍說;「鏢尖微沉一點,恐其打出去擺頭。」老者說:「華壯士你試一試,我這後院裡有地方。要不合手,再叫夥計挫挫。」華云龍說:「好。」老者手裡拿了這枝鏢,帶領華云龍把後門一開。華云龍一瞧,這個後院地方甚寬闊。西南有五六丈一段長牆,靠南邊一個後門,周圍是院牆,也沒房子。地下都是三合土築的土基,是個練把式場子的樣式。

華云龍一瞧說:「掌櫃的也能練罷,這個地方很好。」老者說:「我也愛練。」這句話尚未說完,就聽四外嘩嘩楞有兵刃響。華云龍一看,只見後門磕嚓一響,把門踹了。進來兩個人,手中拿著鐵尺,頭前個人:身高八尺,頭戴纓翎帽,青布鸚腦窄腰快靴。面似烏金紙,黑中透亮;兩道英雄眉,斜飛入鬢;一雙虎目,皂白得分,準頭端正,四字口,海下無須,正在少年。後面跟定一人,也是官人打扮:面如赤炭吹灰,紅中透紫,粗眉大眼。後面帶領無數官人,將門堵住。這兩個班頭一聲喊嚷:「好華云龍,你往哪裡走?你敢明火打劫,劫牢反獄,今天你休想逃走。」書中交代,華云龍可並未在此地作案,這內中有一段緣故。舉隆鎮歸常山縣管,只因常山知縣到任末久,出了幾件逆案。南門當鋪明火執仗刀傷事主;東門外路劫,殺死事王少婦車伕,搶去銀兩首飾衣服。一無凶手,二無對證。老爺立刻把馬快班頭叫上來。兩位都頭,一位姓周名瑞,綽號人稱小玄壇。一位叫赤面虎羅鑣。這兩個人都有飛簷走壁之能。老爺堂諭:「派兩位班頭,急速辦案,給十無限。如將賊人拿獲,賞一百兩。如逾限不獲,定是重責。」周瑞、羅鑣二人,領堂逾下來。每人帶了十數個夥計出來訪緝。這天正走在惡虎山,就聽山下一片聲喧。

原來是常山縣馬家湖白臉專請馬俊,同鐵面天王鄭雄,由臨安回來,打著驢馱子,正走在這裡。內見對面跑來一人說:「二位救命,那邊有劫路的了。」馬俊說:「你且跟我來。」催馬向前,忽見對面躥出一人:身高九尺,膀闊三停。頭上青扎巾,身穿青綁身小襖,腰繫鈔包,薄底靴子;手擎鬼頭刀,面如刀鐵,一臉的白斑;押耳黑毛,短茸茸一部剛髯。這人把手中刀一順說:「此地我為尊,專劫過路人。若要從此走,須留買路銀。若無錢買路,叫你命歸陰。對面的眼羊孤雁,趁此留下買路金銀,饒爾不死。如要不然,要想逃命,勢比登天還難。」不知鄭雄、馬俊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十回 蓬頭鬼劫徑遇英雄 華云龍逃走逢故舊

話說鐵面天王鄭雄,見賊人一順刀,要買路金銀。鄭雄一看,這個人身軀高大,是個英雄的樣子。鄭雄很歡喜,心說:「這個人必是被窮所迫,我可以賙濟賙濟他,叫他改邪歸正。」想罷,鄭雄起奔上前說:「朋友,我看你是個堂堂正正英雄,烈烈轟轟豪傑,必是被突所迫,在此劫路。我賙濟你二十兩銀子,你可以做個小本經營,千萬不可做賊為寇,你或是投親訪友,盤費不敷,你只管說,我還可以多給你。」喊人哈哈一笑,說:「你體要跟我動舌箭唇槍,給我二十兩銀子!今天,大老爺既遇見你,你非把驢馱子東西都給留下不可。」鄭雄一聽,氣往上衝,說:「你這廝太不知事務,你打算我怕你不成,今天我管教管教你。」說罷,鄭雄伸手拉出竹節鞭,照定賊人樓頭就打。賊人一閃身,擺刀照鄭雄就剁。鄭雄往回一撤鞭,手急眼快,使了百草尋蛇,往上一迎。嗆啷一響,把賊人的刀磕飛。趁勢打一鞭,竟將賊人打倒,鄭雄吩咐家人將賊人捆上。鄭雄打算打賊幾下,把他放了,叫他知道知道,不肯送他當官治罪。焉想到賊人破口大罵說:「你們既把大太爺拿住,你兩個人敢把自己名姓,告訴我不敢?」馬俊說:「好賊人,你家大太爺怎麼不敢把名姓告訴你!我是馬家湖的,姓馬名俊,綽號叫白臉專諸。告訴你,你便怎麼樣?你不服,你叫人找我去罷。」賊人說:「好。姓馬的,你看著罷。」

書中交代,下文書的裡面,有一群賊人,夜入馬家湖,馬俊幾乎一家被害,那就是報今日之仇。這是後話。今天把賊人拿住,正說著話,小玄壇周瑞、赤面虎羅鑣,帶領眾官人趕到。二位都頭一瞧,認得是馬俊。說:「原來是馬大官人。拿住賊人甚好。現在南門外當鋪明火執仗,搶去衣服首飾無數,已呈報到官。東門外劫路殺人案,老爺要這兩案,要的甚緊,派我等出來。你把賊人交給我們罷。」馬俊說:「也好,交給你們罷。」又把那逃難之人叫過來,問丟了什麼。那人說:「我叫胡德元,並未丟什麼。若非老爺,我命休矣。」謝了馬俊等,自己去了。馬俊等也各自去。周瑞、羅鑣叫夥計帶著賊回到衙門,往裡面一回話,老爺立刻升堂,吩咐:「把賊人帶上來。」兩旁答應,立刻將賊人帶上堂來。賦人怒目橫眉,立而不跪。老爺在上面問道:「下面賊人姓什麼?」賊人說:「我姓惲名芳,外號人稱蓬頭鬼。」老爺說;「好惲芳,南門外當鋪劫案,你們共有多少人?趁此實說,免得皮肉受苦。」賊人說:「我不知道。」老爺說:「東門外劫路殺人,你等幾個人辦的?」惲芳說:「我也不知道。不是我。」老爺說:「你在綠林幾年,做了多少案?」惲芳說:「我沒做過案,這是頭一回。」老爺一聽,勃然大怒,把驚堂木一拍,說:「你這廝必是賊呀!見本縣竟敢言語支吾。大概抄手不肯應。來人給我拉下去,重打八十大板!」皂班答應,將賊人打了八十大板。打完了,賊人並不哼哈,復又帶上堂去。

老爺說:「惲若你趁此說了實話,本縣可從輕辦理。你如不說,本縣三推六問,那時你也得招認。」揮芳說:「我實是不知,你便把我怎樣?」老爺一聽,氣往上衝,吩咐:「看夾棍伺候。」三根棒為五刑之祖,往大堂上一捺,老爺吩咐:「把他夾起來再問。」官人立刻把賊人夾起來。老爺一伸手,用了五成刑,賊人並不言語。老爺一伸手,用八成刑,賊人睡著了。用十成刑,滑了槓。賊人終是不言。老爺無法,吩咐把賊人釘鐐入獄。連過了兩堂,賊人沒口供。焉想到第三天夜內,三更時,來了一二百飛簷走壁的江洋大強盜。來到常山縣動牢反獄,把惲芳救走,拐走了七股差事。來到東門,殺死門軍,持刀押頸,要鑰匙開城逃走。知縣衙門就亂了。次日知縣把周瑞、羅鑣叫上去,標下堂諭:「限三天要這案。如拿獲著,賞銀二百兩。三天如拿不著,必要重辦。」馬快小玄壇周瑞跟羅鑣一商量,這件案真不好辦。周瑞、羅鑣這兩個人原本是師兄弟,羅鑣是周瑞的父親的徒弟。這兩個人一商量,周瑞說:「咱們兩個人到家去問問老爺,這個惲芳是哪一路的賊。他老人家也許知道,叫他老人家給咱們出個主意。」羅鑣說:「好。」兩個人領著二十多個夥計,各帶兵刃,出了衙門,夠奔興隆鎮。周瑞他住家在興隆鎮的東村頭路北。他父親名叫周熊,綽號人稱燕南飛。

當年老英雄在鎮江住家,同一輪明月趙九州、鐵棍無敵滿得公,在外面保鑣。因閒事打了一場官司。打輸了,老英雄賭氣,離開鎮江府,就在這興隆鎮落戶。在十字街開了一座舞岳齋鐵鋪。跟前就是一子,周熊教了一個徒弟羅鑣。這兩個人在常山縣當紅差事。周瑞是三班都頭,羅銘是班總。今天這兩個人帶著夥計,回到家中,一見老英雄周熊,周熊詰問:「兒呀,你二人帶著夥計,來到家中什麼事?」周瑞說:「爹爹有所不知,堂山縣出了逆案了。」周能說:「什麼逆案?」周瑞說:「這位老爺新官到任,交代尚未辦理清楚,南門外萬興當內,夜闌明火執仗,刀傷事主,搶去銀兩首飾,喊人逃竄,當鋪呈報到縣。東門外路劫殺人,一無兇手,二無對證,人頭不見。老爺派我二人出來辦案。我帶著夥計下道,走到惡虎山,正遇賊人路劫,給常山縣馬家湖的白臉專諸馬俊把賊人拿住。我二人把賊帶到衙門。老爺一問,這個賊沒有口供,老爺把賊人入了獄,焉想到昨天夜內,來了幾百個江洋大盜。大反常山縣,劫牢反獄,把賊人救走,還拐走了七股差事,到東門欲死門軍,持刀押頸,要鑰匙開城逃走。老爺為這事,紗帽都保不住了。堂諭給我二人三天限,拿不著賊人,必要重辦我等。要拿了這案,不但有賞,還成名。此不知是哪路的賊,你老人家可有什麼耳信沒有?」周熊說:「救走的這個賊叫什麼?」

羅鑣說:「叫蓬頭鬼惲芳。」周熊一聽,說:「這個賊我知道,這是西川路的賊。西川有五鬼一條龍:蓬頭鬼惲若,云中鬼鄭天福,開風鬼李兆明,雞鳴鬼全得亮,黑風鬼張榮。一條龍是乾坤盜鼠華云龍。你兩個人不用著急,在家等著。我出去採訪來訪。」周瑞、羅鑣點頭答應。老英雄燕南飛周熊,這才由家出來。剛來到鋪子門口,正趕上華云龍買鏢,周熊就心中一動。華云龍要出風軋亮的鏢,周能心中暗想:「使出風軋亮的鏢,是裝毒藥用的。天下沒幾個人,就是千里獨行馬元章,他傳授了徒弟威鎮八方楊明。楊明傳了個拜弟西川路的華云龍。除此這幾個人之外,沒有要出風軋亮鏢的。」老丈這才一問:「壯士貴姓?」華云龍說:「姓華。」周熊就知道是乾坤盜鼠華云龍。周能一想:「大概劫牢反獄,必有他在內。就把他拿住,這案就破了。」故此把華云龍穩住了。叫小夥計去倒茶,向小夥計耳邊說:「你趕到家裡送信,就提乾坤盜鼠華云龍在鋪子裡買鏢。叫周瑞、羅鑣帶眾夥計來,把鋪子圍了,趕緊快來。」小夥計聽的明白,點頭答應。把茶壺擱在水鋪裡,趕緊到家中一送信。周瑞、羅鑣正為這案著急。一聽這個信,立刻帶人來。就把鋪子圍了。華云龍也沒想到有人拿他。周能把華云龍誆在後院,因地方平坦,就好拿他。小玄壇周瑞、赤面虎羅鑣,每人手擎一把鐵尺,重有二十四斤,把門踹了,躥到院中。周瑞一聲:「好華云龍,明火路劫,殺傷人命,劫牢反獄,殺死門軍,持刀押頸,要鑰匙開城。你真是膽大包天。我看你今天哪裡去!」華云龍嚇得魂驚千里,也不知是哪的事。二位班頭各援鐵尺,往前夠奔。華云龍看人多勢眾,自己不敢動手,急忙擰身往牆上就竄。老英雄周熊抖手就是一鏢。華云龍沒躲開,正中在賊人的幽門①。終日賊人採花,今天叫他嘗嘗鐵傢伙,這也是報應。小玄壇周瑞見賊人要逃走,趕緊喊嚷:「外面夥計們,別叫賊跑了!「官人各擺兵刃,阻住大路。大約華云龍難逃活命。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①幽門;指胃與十二指腸相通的部分。

第九十一回 五英雄送友古天山 惡妖道自煉陰風劍

話說眾官人,各擺兵刃一截華云龍。這些人如何截的住?華云龍說:「擋我者死,閃我者生,爾等讓路!」擺刀往下一躥,手中刀亂砍官人。殺開一條大路,賊人闖出來往正北就跑。後面周瑞叫喊:「千萬莫放走了他!眾人追拿!」眾人隨後緊緊追趕。華云龍跑的緊。後面追得緊。周瑞、羅鑣帶領眾人飛追,去華云龍不多遠。華云龍跑的熱汗直流,腿也發了酸,實在跑不動了。後面仍自是追,華云龍又不敢站住。追上就沒了命,自己盡命往前跑。眼前一道沙土崗,約有一丈多高。華云龍心裡說道:「這土岡我要兩腿一發軟上不去,一跌下可就沒了命了。」自己來到上崗,用力往上跑,焉想到土崗北邊有五個人在那裡站著。乃是威鎮八方楊明,同風裡云煙雷鳴,聖手白狼陳亮,矮腳真人孔貴,萬里飛來陸通。書中交代,這五個人,怎麼會來到這裡呢?原來這五個人,在蓬萊觀廟裡住音,濟公叫他五個人,一個月之內不准出質。要一出廟,就有性命之憂。別人都能行,惟有陸通,他在廟裡不出來,急得了不得。沒事他就拿著棍,在院裡練棍,以為解悶。分為三十六手左門揭,四十八手右門棍,莊家六棍,他自己就耍開了。這天他正在婆著,一失手把花盆砸了。道童說:「陸爺你別練了,要練到廟門口練去。」陸通說:「對,我上廟門口練去。」雷鳴說:「我陪你去,咱們兩個人練去。」楊明說:「陸通別出去!濟公說,一個月不叫出去。出去有性命之憂,不可不信。」孔貴說:「廟門口又沒人在山上頭,有什麼要緊?叫他出去瞧瞧,免得他發躁。」陸通就同雷鳴來到廟門口。一個練棍,一個耍刀。正練得高興之際,就見山上跑過一隻野貓來。陸通一瞧,拿棍就打,野貓往山下一跑,陸通同雷鳴兩個人,隨後就追。道重瞧見,去告訴楊明說:「陸通同雷鳴追野貓下山去了。」楊明、孔貴、陳亮不放心,趕緊帶上兵刃,追下山來。焉想到陸通、雷鳴追這只野貓,一直追下去有五十里之遙。只見野貓鑽進一座墳窟窿裡。陸通追到這裡一著說:「好球攘的,你快出來,你不出來,我把你的窩拆了!」拿著棍就要拆墳。這個時節,楊明、陳亮、孔貴趕到。楊明說:「陸通你還不躲開,要叫人看見,說你偷墳掘墓,就把你拿住。快跟我走罷。」

正說著話,只聽正南上人聲喊嚷,說:「別叫賊人走了!」雷鳴往土崗一瞧,是華云龍被官人追下來。雷鳴說:「楊大哥,你瞧華云龍被官人追下來。咱們幫著官人,將他拿住,好不好?」陳亮說;「不用,咱們趁早躲開,依我說,不用多管閒事。」楊明說:「不要緊,我有主意,咱們不用明著過去拿他,跟他為仇。咱們暗中拿石子打他,把他打躺下,官人就將他拿了。咱們也不必見面。」雷鳴說:「對,楊大哥會打暗器,你打的准,你打罷。」楊明就拿一塊石子,在沙崗後,見華云龍剛要上崗,楊明一抖手說:「云龍照打!」這石子照云龍打去。焉想到華云龍身往旁邊一閃,這石子正打在小玄壇周瑞的華蓋穴。周瑞哎喲一聲,翻身裁倒,立刻「哇」地一口血吐出來。華云龍起著周瑞一躺下,賊人連竄帶跳,越過土崗。抬頭一看,是陳亮、雷鳴、楊明這五個人。華云龍只當是楊明暗中救他,拿石子打官人。華云龍趕緊過來,給楊明磕頭,說:「多蒙兄長搭救,要不然,小弟今遭不測。」楊明也不好說我不是救你的,要幫官人拿你。只好隨口應承說:「我救你倒是小事,你快逃命罷。」華云龍說:「兄長,你救人救到底,我要上古天山凌霄觀,找我叔父九宮真人華清風去。求兄長把我送了去罷。」楊明說:「你上你叔叔廟裡去,何必我送?」華云龍說:「兄長有所不知。我叔叔脾氣太厲害,要見了我,知道我外面做的這些事,必要殺我。求兄長送了我去。給我講講情,我給兄長磕頭。」楊明本是個熱心腸的人,見華云龍苦苦哀求,楊明說:「就是罷,我送了你去。」雷鳴、陳亮眾人都不願意,又不好不跟著。無奈大眾一直夠奔古天山而來。相隔此地不過十數里之遙。眾人來到古天山下。陸通就說:「楊大哥,你們去,我在這裡等著。我不去見華清風。見了他,還得給牛鼻子老道行禮,我不願意。我在這裡等著,你一天不來,我等一天。兩天不來,我等兩天。總等楊大哥來了,咱們一同回去。」楊明說:「也好,你等著罷。」

四個人這才同華云龍上山。來到廟門口,一叫門,道童出來。一開門說:「華二哥來了,你好呀。」華云龍說:「好。承問承問。師弟,祖師爺在家沒有?」道童說:「在家。」眾人這才一同進去。見廟中栽松種竹,清幽之極。正北是大殿五間,東西各有配房。道童帶領眾人,越過頭層殿,由第二層院子出東角門,來到東跨院。這院中是北房三間,南房三間,東房三間。道童用手一指北上房說:「祖師爺在上房鶴軒裡。」眾人隔著簾子,往裡一瞧,見裡面有一張云床。上面有黃云緞子坐褥,在當中坐定一個老道,盤膝打坐,閉目垂睛。頭戴青緞九梁道冠,身穿紫緞色道袍。上繡金八卦,按著乾三連,坤六段,離中虛,坎中滿,當中太極圖;腰繫杏黃絲緣,白襪云鞋;背後背著寶劍,綠沙魚皮鞘。檢銅什件,黃絨穗頭;面如生羊肝,押耳黑毫,海下一部黑鬍子,微有幾根白的。楊明、陳亮、雷鳴、孔貴四個人在外站著,華云龍先進去。跪倒行禮說:「叔父在上,小侄男給叔父叩頭。」華清風一溝二目說:「你這逆子,在外面胡作非為!華氏門中,乃根本人家,出了你這現眼的逆子。你還有何面目,前來見我!「說著話,伸手把寶劍拉出來。楊明一瞧,生怕老道殺他。楊明趕緊邁步進去說:「祖師爺,暫且息怒,饒恕他罷。」華清風抬頭一看說:「你是什麼人?」楊明說。「我姓楊,叫楊明。」華云龍說:「叔父,這是小侄男的恩兄,威鎮八方楊明。」雷鳴、陳亮、孔貴也都進來。華云龍說:「叔父,這都是我的恩兄義弟。」華清風一聽,說:「你這孽障,這就該打,既是你的恩兄義弟,為何不早稟我?眾位請坐。這位道友貴姓?」孔貴說:「無量佛,弟子叫孔貴。」華清風說:「這二位貴姓?」陳亮說:「我姓陳。」雷鳴說:「我姓雷。」華清風說:「眾位來此何干?」楊明說:「祖師爺要問,只因我義弟華云龍,他在臨安,閣下大禍,現在靈隱寺濟穎和尚,到處拿他。他無地可躲,我等把他送到祖師爺這裡,求祖師爺大發慈悲,將他收下。濟額和尚,也許不能來拿他。就使來了,祖師爺可以勸勸濟公。僧贊僧,佛法興。道中道,玄中妙,紅花白藕青蓮葉,三教原歸一家人。祖師爺可以庇護他。」

華清風一聽,說:「你等來把他送到我廟裡來,是怕濟顛和尚拿他是不是?」楊明說:「是。」華清風:「你等敢是真心要救他,還是假心呢?」楊明聽這話一愣,說:「祖師爺這話從何說起?我等要不是真心,為何我等跟著送上山來?」華清風說:「好,你們既是真心救他,我跟你們幾位借點東西。肯借不肯借呢?」楊明說:「看是什麼東西,除非是腦袋,在脖子上長著不能借。別的東西都可以借。」華清風說:「我倒不借腦袋。我要煉五鬼陰風劍,煉好了,能斬濟顛羅漢的金光。要不煉好法寶,濟公來拿他,我也不是他的對手,你們打算救他,把你們幾位的人心,借給我煉五鬼陰風劍,可以斬濟顛和尚。」雷鳴一聽,他先惱了。張嘴就罵:「好雜毛老道。滿口胡說。給臉不要瞼,爺爺走了。楊大哥跟我走。」楊明也是氣得顏色更變,說:「你們是叔侄,愛管不管。」站起來就要走。華清風哈哈一笑,說:「你幾個小輩要走,焉能由得了你?放著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找進來。姜天瑞出來,把他等給我拿住。」一句話說出,金眼佛姜天瑞,由屋中出來。用袍抽一點指,口念敕念。竟把這四位英雄,用定神法定住。要想逃走,比登天也難。不知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十二回 黑風鬼害人終害己 金眼佛殺人被人殺

話說姜天瑞,用定神法把四位英雄定住。華清風吩咐:去到西跨院,栽上五根柏木樁。把香燭桌案,應用東西預備好了。山人要煉五鬼陰風劍。華云龍立在一旁,竟自不言。楊明說:「好,姓華的,我們可是為你來的。你瞧我等死,這倒不錯。」華云龍聽楊明這話,他這才說:「祖師爺,你老人家慈悲慈悲罷。這都是我的朋友,你看在我的面上,別殺他們。」華清風說:「華云龍,你還給他等求?你打算他等是你的朋友?你可知在沙土崗,姓雷的他要幫著官人拿你。姓楊的說,他會打暗器,拿石頭原是打你,錯打了官人。你還在睡裡夢裡。」楊明一聽,心說:「奇怪。我們說的話,老道怎麼會知道。真是神仙,未卜先知!」雷鳴是破口大罵。華清風立刻吩咐,把眾人捆著搭著,來到西跨院。見那裡栽著五根柏木柱。放著八仙桌。有香爐蠟扦,香燭紙馬,五穀糧食,菜根,無根水,黃毛邊紙,硃砂白艾筆硯等。一應的東西都預備好了。就把四個人往木樁上一捆。陳亮說:「罷了,沒想到今天死在這裡。哎呀,應了濟公的話了。他老人家說,一個月不可出蓬萊觀,要不聽話,有性命之憂,他救不了咱們。這都是陸通不聽話,連累了咱們幾個人。」楊明說:「事已至此,也就不必說了。」雷鳴、陳亮說:「我們兩個人死了倒不要緊。上無父母的牽纏,下無妻子的罣礙。孔二哥已然是出了家,死了萬事皆休。就是楊大哥死不得,家有白髮老娘,綠鬢妻子,未成丁幼兒。你要一死,是母老妻單子幼,無人照顧。」

這一句話,勾起楊明心中一陣難過。嘆了一聲說:「二位賢弟,倒不便提這個了。一則生有處、死有地,閻王造就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二則你我弟兄,倒是一件樂事。」陳亮說:「怎麼要死倒是樂事呢?」楊明說:「你沒瞧見閒書,想當初三國志,宴桃園豪傑三結義,斬黃巾英雄首立功,劉關張結義之時說,不願同年同月同日同時生,但願同年同月同日同時死,尚且不能。現今你我弟兄豈不是同年同月同日同時死麼?」正說著話,華清風吩咐:「給我拿過一個瓶來,我可以把他等的陰魂抱來,收在瓶內。」姜天瑞說:「師父,你煉五鬼陰風劍,這是四個人,尚少一個人呢。」華清風一聽,豁然大悟,說:「有理有理。山人一時懵懂住了。還少一個人,這不能煉。」姜天瑞說:「今可下山,再找一個人去。」華清風說:「何必找去,你把廚房吃飯那人添上,就得了。」書中交代:誰在廚房吃飯呢?乃是黑風鬼張榮。原是張榮在樹林子等著華云龍去買鏢。等到工夫大了,不見華云龍回來。正在心中焦躁,只見楊明、雷鳴、陳亮、孔貴、陸通這五個人,由正北往南跑。張榮大吃一驚,趕緊隱藏起來,生怕楊明瞧見他,必要他的命。自己正在暗中觀看,見正南上官人追下華云龍來。雷鳴說:「要幫著官人把華云龍拿住。楊明要拿石子打華云龍。張榮在暗中聽的明明白白。這小子怕被楊明眾人瞧見,他先回到古天山來。

一見華清風,提說華云龍之事。要不然,華清風怎麼會知道楊明拿石子打華云龍?他又不是神仙,焉能未卜先知?都是張榮說的。此刻張榮正在廚房吃飯,姜天瑞來到廚房說:「張榮。現在祖師爺要煉五鬼陰風劍,少一個人。」張榮說:「我給下山誆去。」姜天瑞說:「你也不用誆去。祖師爺說了,把你添上就夠了。你少活幾年罷。」張榮一聽,嚇的顏色更變,說:「別把我添上呀。」姜天瑞說:「由不了你。」用袍袖一指,張榮不能動轉,當時也把張榮搭到西跨院來。張榮口中直央求說:「祖師爺饒命。」楊明一瞧,見是張榮,心中咬牙總很。自己一想:「要不是出來找張榮,焉能離家在外,遇見這樣的事。」楊明破口大罵,說:「張榮,你這廝,人面獸心。我姓楊的出來,原為找你這小輩報仇。沒想到今天在這裡會見你。」張榮只顧央求老道饒命,也不顧楊明罵不罵。張榮直說:「祖師爺爺饒命!」華清風本是個惡人,並不理他。吩咐姜天瑞:「你看我用寶劍挑起來符一燒,抖起來符落到誰頭上,你先取誰的人心。」姜天瑞點頭答應。華清風把符畫好了,往寶劍尖上一粘。口中唸唸有詞,把符點著,用寶劍一揮。這道符正落在黑風鬼張榮的頭上。楊明一看,說:「罷了,我只要見著張榮一死,先死在我眼前,我就死在九泉之下也甘心瞑目。」只聽華清風那裡吩咐行刑,姜天瑞拿寶劍,照定張榮胸前就是一劍。只聽噗味一響,張榮胸中冒出五股氣來,是陰毒損壞狠。冒完了這五股氣,血才往外流。姜天瑞用涼水一澆,伸手把人心取出來,一瞧,心中淨是小窟窿,都爛了,沒有一個好心眼。把人心遞給華清風,老道用寶劍將人心一穿,口中唸唸有詞。寶劍一晃,就把張榮的陰魂招了,去裝在磁瓶之內。老道說:「急急如律令敕。」用手一指,張榮的陰魂不能出來。清風就把第二道符點著。口中一唸咒,用寶劍一抖,這道符落在楊明的頭上。楊明說:「三位賢弟,愚兄頭裡走了。你我弟兄在枉死城見罷。」雷鳴、陳亮瞧著難過,如亂箭穿心一般。華清風吩咐姜天瑞行刑。

楊明把眼睛一閉,牙關一咬,姜天瑞伸手一解楊明的衣服,用寶劍照定楊明胸前就刺,只聽噗吃一響,紅光崩濺,鮮血直流,姜天瑞的死屍,栽倒在地。書中交代,姜天瑞拿寶劍殺楊明,怎麼他倒被殺死了?書有明筆、暗筆、伏筆、記筆,倒岔筆、驚人筆,這乃是驚人筆。姜天瑞拿寶劍正要刺楊明,焉想到由牆外竄進一人,正是萬里飛來陸通。人到棍到,竟把薑天瑞腦袋打碎了。陸通原本是在山下等候楊明,工夫大了,不見楊明回來。傻人也有傻心眼,陸通一想說:「我等楊大哥,回頭餓了,怎麼辦?沒地方吃飯。」正在思想之際,由那裡來了個賣饅頭的。一瞧陸通身高九尺以外,猶如半截黑塔一般。旁邊擱著一條鐵棍。賣饅頭的只打算陸通是打槓子的。嚇得顏色更變,說:「大太爺要什麼?」陸通把英雄氅往地下一鋪說:「爺爺要饅頭。」賣饅頭的趕緊就數,一五一十全數完了,一百零五個。把饅頭擱下,挑起擔子就走。陸通說:「回來。」賣饅頭人說:「大爺,你還要剝我的衣裳麼?」陸通說:「爺爺給你銀子。」掏出一錠有五兩,遞給賣饅頭的。他這才知道陸通是好人。賣饅頭的說:「這些饅頭用不著這許多銀子。」陸通說:「你滾罷。」他才挑起擔子走了。陸通瞧著饅頭,給風一吹,皮一干裂了口。陸通說:「你樂了,先吃你。」拿起來就吃。再一瞧又裂一個,他說:「你也樂了,該吃你。」自己自言自語說:「他們來了,就夠吃的了。」陸通正在說這話,一瞧和尚來了,還同著一個人。濟公說:「陸通,你還不瞧瞧去,你楊大哥給人害了,要開膛摘心哪。」陸通說:「真的嗎?」和尚說:「真的。」陸通拿起鐵棍大氅就往山上跑,饅頭抖了一地,也不要了。來到廟界牆,往裡一看,牆有八尺高,他身材九尺。探頭往裡一瞧,果然把楊明捆上。陸通真急了,障進去,手起棍落,竟把薑天瑞打的腦袋崩裂。華清風一看,眼就紅了。說:「好一個膽大的囚徒,竟敢把我徒兒打死。」陸通擺棍就跟華清風動手。

華清風用手一指,把陸通定住。老道拉出寶劍,照陸通脖頸就是一劍,砍了白印一條,陸通哈哈一笑說:「爺爺身上有金鐘罩,就是不告訴你。就把火燒、活埋、開水煮,這三樣不告訴你。你不知道。」他本是渾人。說不告訴,全說出來。老道一聽,吩咐童子;「把兩捆乾柴,將他燒死,給我徒兒報仇。」童子立刻搬了乾柴,陸通一瞧,說:「這著真不好了。誰告訴你的?」楊明瞧著,深為太息,說:「陸通是個渾人,肉眼佛心。一世不懂好滑。怎麼會遭這樣慘報,可見上天不睜眼。」陸通也是真急了,口中直嚷:師父快來救命!」只聽外面答話:「來了。好東西,要燒我徒弟,徒弟不必害怕。」大眾睜眼一看,乃是濟公,說來搭救眾人。不知羅漢爺從何處而來,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十三回 古天山華清風煉劍 鐵佛寺濟禪師救人

話說華清風正要火燒陸通,濟公趕到。書中交代,濟公由古佛寺追走了華云龍,和尚復返回去。掏了三塊藥,把飛天火祖秦元亮、立地瘟神馬兆熊、千里腿楊順三個人的嫖傷治好。這三個人給濟公行禮說:「多蒙師父救命之恩。未領教聖僧尊姓大名。」濟公通了名姓。這三個人說:「師父搭救我等再生,我等銘感五中。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他年相見,後會有期,我等必要報答。」濟公說:「你三個人去罷,我和尚還有事呢。」

三個人感恩萬謝,告辭去了。和尚復又到廟內,把劉四放開,叫李劉氏跟他兄弟回家,妹弟二人謝了濟公走了。和尚叫本地官人報官,將古佛寺入宮,另招住持僧人。濟公這才回鐵佛寺。來到寺裡一看,眾人正在埋怨和尚:「要不是和尚把大蟒趕走,大眾雖花些錢,可以把臌症治好。這一來,病人多的很,沒人治了。」濟公在鐵佛寺一聽這話,說:「眾位不必埋怨,我可以在這廟內舍聖水。有病的,只管來吃,吃了包好。」立刻派人挑了幾十擔水,倒了十大缸。和尚掏了十塊藥。放在水缸裡。大眾聞這水,有一陣清香。大眾傳出去,和尚會聖水。果然有瞼症的,來此喝口水就好。不但治臌症,百病都得好,開化縣的黎民沒有不感激濟公的。次日和尚說:「我可不能看著舍水,我還有事呢。」這才回到巡檢司,叫四位班頭把馮元志送到開化縣。和尚來到開化縣,知縣鄭元龍立刻迎接濟公,進到書房,知縣說:「多蒙聖僧給我地面除害,搭救黎民,本是實深感激。」和尚說:「那倒是小事。」知縣說:「聖曾這是由哪裡來,這個賊人,是怎麼一段事?」和尚說:「這個賊人,是盜公文的。

現在龍游縣還有一個賊,叫小神飛徐沛,跟那個賊是一案。我帶著這兩個班頭,楊國棟、尹士雄,就是龍游縣的原辦。求老爺辦一角文書,派幾個官人,把這個賊人解到龍游縣去完案。」知縣鄭元龍點頭應允。旁邊賊人馮元志一聽這話,心中一動。心說:「只要把我解了走,遍地是綠林的朋友,只要碰見,定可以把我救了。」他是心中的話,和尚答應了,說:「好東西。你心裡倒想的不錯。只要把你解了走,路上就有人奪了你去。我和尚更有主意。老爺,你叫人把黃土泥用水合了,把賊人的腦袋臉上都抹了,就給他留著眼睛、鼻子、嘴出氣,少得有人認得他。」知縣立刻辦了一角文書,派了四個解差,同尹士雄、楊國棟把賊人解走。尹土雄、楊國棟謝了知縣,又謝了濟公,這才押解起來。和尚領柴、杜二位班頭也告辭。知縣送出衙門,和尚拱手作別。柴頭說:「師父,你老人家由臨安帶我二人出來拿華云龍。今天也拿他,明天也拿他,到如今也沒拿住。我們家中,上有老,下有小,指著這份差事度日子。這些日子,披霜帶露出來,倒是拿他拿不了!」和尚說:「你兩個人,不用著急。跟我走,準把華云龍拿住。」二位班頭無奈,跟了和尚往前走。和尚說:「了不得了,我這身上的蝨子太多了,咬的我實在難受。」說著話,和尚用手一掏,掏出~把蝨子來。由前頭掏了一把來,放在後身。由後掏出一把來,擱在前面。柴頭說:「師父,還不把蝨子捺了!還往身上放著,這有多髒!」和尚說:「你不知道,我給蝨子搬搬家,它一不服水土就死了。」柴頭說:「師父,別胡鬧了,一個人身上的蝨子,還不服水土?依我說,快捺了罷。」和尚說:「這蝨子還得拿水飲飲它。」說著話,眼前有一道河,和尚噗鳴跳下河去。

柴頭就知道和尚又要走,說:「師父又要走啦?咱們哪裡見?」和尚說:「咱們常山縣見。」說完了,和尚一使驗法,柴、杜二人瞧不見和尚了。兩個人抱著怨恨,往前走了。和尚見他二人走了,由水內上來,一直夠奔古天山來。正往前走,見眼前一個乞丐,扛著一個錢叉子。上寫:「日吃千家飯,夜住古廟堂。不做犯法事,哪怕見君王。」和尚說:「你上哪裡去要飯吃?」乞丐說:「我去給人家念喜。」和尚說:「咱兩個人一同走罷。」乞丐說;「和尚,你去做什麼?」和尚說:「我也給人家念喜歌去。」這乞丐一聽,說:「人家辦喜事,你是個和尚,一去人家准不願意。」和尚說:「不要緊。和尚安口鍋,也比在家差不多。」說著話,二人一同往前走。剛到古天山下,一瞧陸通正瞧著饅頭自言自語。和尚說;「陸通,你還不瞧瞧去,你楊大哥在廟裡被人害了。」陸通說:「真的嗎?」和尚說:「真的。」陸通拿起英雄氅就跑。饅頭滾了一場。和尚說:「朋友,你把饅頭檢了去罷。」乞丐一看說:「和尚你不要麼?」和尚說:「我不要,你拿了吃去罷。」和尚叫這個要吃的來,所為怕是這些饅頭糟踏了。在山下捺著,沒人檢,所以叫要飯的把饅頭撿了走。和尚上山,剛到凌霄觀,就聽陸通那裡嚷:「師父快來救我!」和尚說:「來了。」立刻用手一摸天靈蓋,把佛光、靈光、金光三光閉住。和尚跳進去一看,華清風正要點火燒陸通。和尚說:「好雜毛老道,你無緣無故害人,待我來拿你。」華清風氣得哇呀呀直嚷,說:「你是何人?」和尚說:「我乃西湖靈隱寺濟額是也。你既是出家人,三清教的門徒,你就該戒殺、盜、淫、妄、酒。你無故要殺害性命,我和尚焉能容你。」

華清風一聽是濟顛,老道眼睛一看,見和尚身量不高,體瘦不大,一臉的油泥,短頭髮有一寸多長。破僧衣短袖缺領,腰繫絨綠,疙裡疙瘩,檻樓不堪,原是一丐僧。華清風心裡說:「聞名不如見面,見面勝似聞名。聽說濟顛乃是羅漢。要是羅漢,頭上必有金光。要是帶路金仙,頭上必有白光。要是妖精,必有黑氣。看他頭上一無金光,二無白氣,乃是凡夫俗子。」他焉知道和尚把三光按住。老道說:「濟顛氣死我也。」和尚說:「我氣死你,你死罷。」老道說:「濟顛,你這廝好大膽量,屢次欺我太甚。我徒弟張妙興,在五仙山祥云觀,被你給燒死。你又無故攪鬧鐵佛寺,常道友給我託夢,說你打去他五百年道行。你又把我徒弟姜天瑞的鬍子給揪了去,羞臊他的瞼面。你還要捉拿我侄兒華云龍。今天你還敢來管我的事。你豈不是飛蛾投火,自來送死。你要知事務,你跪下給山人磕頭,叫我三聲祖師爺,山人有好生之德,饒你不死。」和尚哈哈一笑說:「好老道,滿口胡道。你跪下給我和尚磕頭,叫我三聲祖宗爺,我也不能饒你。」華清風一聽,不由怒從心上起,氣向服邊生,舉寶劍照定和尚劈頭就剁。和尚一閃身,滴溜繞在老道身後,擰了老道一把。老道回頭,用寶劍照和尚分心就扎,和尚閃身躲開,左手一晃,右手照定老道,就是一個嘴巴。老道氣得哇呀呀直嚷。和尚身體靈便,擰一把,捏一把,摸一把,拉一把,老道的寶劍終到不了和尚的身上。老道真急了,身子往圈外一跳,說:「好濟顛,你真是找死!休怨山人,待山人拿法寶取你,叫你知道祖師爺的厲害。」說著話,由兜囊掏出法寶,就往地下一灑,老道口中唸唸有詞,用手一指說:「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展眼之際,只見平地忽起一陣怪風。怎見的?有贊為證:

無形又無蹤。卷楊花,西縣東。江湖常把扁舟送。飄黃葉舞空。推白雲,過山峰。園林亂擺,花枝片子,送你拿簾入戶。銀燭影招紅。一陣狂風大作。和尚一看,有許多獐貓野鹿兔鶴狐群,直奔和尚而來。和尚用手一指,口念六字真言:「奄嘛呢叭咪哞。」這群野獸一道黃光,顯出原形,都是紙的。老道一看,說:「好和尚,膽敢破我的法寶。」老道口中一唸咒,用手捏劍一指,只見來了許多毒蛇怪蟒,要咬和尚。和尚哈哈一笑,用手一指,口念六字真言。這毒蛇怪蟒,一道黃光全化投了。老道見和尚連破了兩種法寶,真急了,要下毒手。當時把柴火點著。老道用咒語一催,展眼烈焰飛騰,三昧真火把和尚圍上。不知濟公如何破法,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十四回 僧道鬥法凌霄觀 弟兄送信馬家湖

話說九宮真人華清風,點著火,用咒語一催,要燒濟公。焉想到和尚口念六字真言:「噸嘛呢叭迷眸。噸,敕令赫。」用手一指,這團火就奔老道去,立刻老道衣裳著了。華清風一瞧,勢頭不好,趕緊擰身躥進煙云塔去。和尚一唸咒,這火越燒越旺,就把煙云塔圍了。華清風鬍子也燒了,頭髮也燒了,衣裳也著了,火往塔裡直撲。老道直嚷:「聖僧慈悲饒命,弟子再不敢了。」濟公本是佛心人,一聽華清風央求,和尚趕緊用手一指,火就滅了。華清風由塔裡出來,架起趁腳風,竟自逃走。和尚並不追他。這才把楊明眾人放開。再一找,華云龍早已逃走。廟裡就剩下四個小道童,嚇的戰戰兢兢。和尚不忍傷害,說:「你等不必害怕。我且問你,廟裡還有什麼人?」道重說:「還有二師兄劉妙通,他病著呢。」和尚說:「好。少時我給他治病。」楊明眾人,過來行禮。齊說:「多謝濟公救命之恩。你老人家要不來,我等性命休矣。」和尚說:「楊明、雷鳴、陳亮,你三個人給我辦事去。我這裡有一信,你三個人送到常山縣馬家湖,找白臉專請馬俊,交給馬大官人。明天可務必掌燈以前送到,別等落太陽送到才好。此關重大之事,你三個人勿論有什麼要緊的事,可別辦,先給我送信要緊。」楊明說:「是了。這點小事,我三人決不會辦錯了。」濟公把書信交給楊明帶好。和尚說:「你們這就起身罷。在道路上,千萬別管閒事。」楊明說:「師父不必囑咐,我們必給送到。」立刻三位英雄告辭,由凌霄現出來,順著山坡下了古天山,往前緊走。大約走了有數十里之遙。正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朗朗紅日在天,頃刻霧鎖云漫,霹雷交加。震動蛟龍,滄海何安。白雲童子擁出,霎時雨落人間。閃電雷鳴纏綿,天地連連染染。展眼之際,狂風暴雨。這三人緊跑。見眼前有一座小村莊,人家不多。三個人來至切近一瞧,路北一座大門。

三位英雄無法,來到大門洞避雨,打算等雨住了再走。哪想到越下越大,溝滿河平,平地水深數尺,山水響的可怕。展眼之際,天又黑了。三個人正在著急,由裡面出來一個莊客,說:「三位快走罷,我們要關門了。」楊明見外面雨尚未住,說:「借光,請問這方有店麼?」這個人說:「沒有。過了這個小村莊,金家在那裡有店。」楊明說:「有廟沒有?」這人說:「也沒有。」楊明說:「我等是遠方行路之人。此刻下雨,又無客店。望求莊主,這裡可以方便方便,我等借格一宿罷。」這人說:「那可不行。倒不是別的,前人酒土迷了後人眼。前者有一位,走在這裡央求要投宿,我們莊主還給他一分鋪蓋。次日天沒亮,他連鋪蓋都拐了走,還偷了好些東西。這不是燒紙倒引鬼了。看你們三位,也不是歹人,可就怕我們莊主不敢留了。」楊明看了實不能走,無奈說:「尊駕說的這話,可也是難怪,不得不留神。我三個人原是江西保嫖的,誰想到今天趕上雨了,求莊主方便方便。我等必有一份人心。天下人交遍天下友,人也不能一概而論。」這人說:「你幾位且候一候,我去回稟莊主。我也不能作主。」說著話回身進去。少時出來說:「三位,我家莊主有請。」三個人立刻跟著進去。一瞧,是北房五間,東西配房各三間,一打北上房的簾子,三人進來一看,有一位老莊主,年過古稀。一部銀髯,頭戴寶藍緞員外巾,身穿寶藍緞團花大氅。見三人進來,老員外舉手抱拳說:「三位壯士請坐。方才我聽我的莊客說,三位是保嫖的,未領教三位貴姓?」

楊明三個人各通了名姓。說:「未領教老莊主尊姓。我等今天來此叨擾。」老丈說:「三位說哪裡的話來。四海之內,皆兄弟也,小老兒姓金,名叫金榮。三位請坐。」楊明瞧了一瞧,這屋裡很講究,都是花梨紫檀、棺木雕刻的椅桌。牆上名人字畫,條山對聯,山水人物,花卉翎毛,擺著都是商彝周鼎,秦環漢玉,上譜古玩,家裡是個財主的樣子。有人送.上茶來,金老文立刻吩咐擺酒。當時家人擦抹桌案,杯盤連落,擺上酒菜。金員外說:「三位吃酒罷,老漢這裡可沒有什麼好的,三位今天多受屈罷。」楊明說:「老員外說哪裡話來。我三個人就感恩不盡了。」說著話,大眾落座吃酒,菜蔬也俱可口。眾人吃著酒,只見老員外面帶憂像,愁眉不展。雷鳴是個口快心直的,說:「老丈,你這就不對了。你既讓我們吃,你就別心疼。你要捨不得,就別叫我們吃。」老員外一聽說:「雷壯士,你這話從何而來?我要捨不得,早就不讓你們三位進來了。」雷鳴說:「我見你臉上帶著不願意,為什麼呢?」金員外說:「三位有所不知。我面帶愁,並非心疼這飯,我實有憂心之事。老漢今年六十八歲,膝下無兒,只生一女,名叫巧娘,今年一十九歲,尚未許配人家,老漢愛如掌上明珠。現在我女被妖精迷住了,病的不成樣於。聽我女兒說,這個妖精是女妖。我貼告白,打算請能人把妖捉了,情願謝銀五百兩。但是總請不到人,故我時刻為此事發愁。」雷鳴一聽,說:「這件事不要緊,我師父會捉妖的。」金老文說:「尊駕的師父是哪一位?」雷鳴說:「我師父是靈隱寺濟公。我也會捉妖。」老丈說:「尊駕捉妖,是跟誰學的?」雷鳴說:「我跟江西信州龍虎山鐵冠老道張天師學的。」老員外一聽,心中甚為喜悅,說:「雷法官既會捉妖,回頭求你老人家辛苦辛苦罷。只要把我女兒救了,我老漢必有一份人心。」雷鳴說:「不要緊,回頭我們上後面給你捉妖去。」老丈立刻吩咐家人送信,叫姑娘搬出去,讓三位到姑娘屋中去捉妖。家人答應,少時回來說,姑娘搬出去了。老文這才讓著三個人來至後面,是北房三間。三人來到屋中一瞧,東里間屋中,是姑娘的臥室。屋中有一陣香粉撲鼻。老丈退回前面去。楊明說:「雷二弟,你瘋了。」雷鳴說:「沒瘋了。」楊明說:「你沒瘋,你怎說會捉妖?」雷鳴說:「不要緊,我見這個老丈太慳吝,我一說會捉妖,你瞧他又添出許多雞鴨魚肉。先且飽餐一頓再說。妖精來了,你我上房再走。」楊明說:「那如何使得。」雷鳴說:「不要緊,我在屋裡等著。妖精不來便罷,他要來了,就拿刀砍他,管他什麼妖精。」楊明說:「也好,只要膽子正正的。凡事人心一正,百邪遠離,邪不能侵正。聖人云,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也許你我的正氣,把邪趕走。」雷鳴說:「對。人有十年旺,神鬼不敢傍。」陳亮說:「對。我在門後頭拿刀等著。」雷鳴說:「我在帳子裡一躺,裝作姑娘。」楊明說:「我總擔心,我就在外間屋裡坐著罷。」雷鳴說:「楊大哥,你上西里間睡去罷,你不用管。」楊明就在西里間坐著,也不敢睡。三個人等來等去,天有二鼓以後,就聽一陣風響。再一聽,外面有腳步聲音,似乎木頭的響。說;「賢妹,你睡了,我特意來找你談話。」妖精進了屬說:「喲,生人味,什麼人敢在這屋裡?」雷鳴一聽,要伸手拉刀捉妖。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十五回 三英雄避雨金家莊 猛豪傑正氣驚妖女

話說雷鳴、陳亮聽外面說生人味,雷鳴也不答話,拉出刀來。只見簾子一起,是一個女子,剛要往裡進去。雷鳴說:「什麼東西!」掄刀就是一刀。只見一道火光,妖精竟自逃走。這一刀當真砍著了。只見地下有血,有黃毛,也瞧不出是狠毛是狐狸毛。雷鳴這裡一嚷,老員外早有預備。同家人點燈了,過來一瞧,見地下有血有黃毛,也不知是什麼妖精。書中交代,這個妖精,乃是黃鼠狼,有一千二百年的道行。前濟公傳,有濟公九渡黃鼠女,就是這個黃鼠狼。它仍然不改,今天被雷鳴砍了一刀。這一逃走,逃到立空山,去拜立空和尚為師。到下文書裡,有五云老祖擺群妖五云陣,它也在其內,以報今天一刀之仇,跟濟公作對。這三個人總算是濟公的徒弟。此是後話,暫且不表。

金老員外見雷鳴把妖精趕走,果然地下有血跡,當時謝過雷鳴。大眾說著話,天光大亮。金員外拿出二百銀子送給雷鳴,雷明不肯要。老丈執意相送,不收不行。這三個人無法,把銀子收了。三個人分著,各帶六十餘兩這才告辭,出了金家莊。雷鳴說:「大哥、三弟,你瞧這倒不錯,白吃白喝,一個人白得六十多兩銀子。」楊明說;「往後你再別辦這宗險事。倘若妖精青瞼紅發,就許把你吃了。你有什麼能為,這也是濟公他老人家暗中保護的。」說著話往前走。相離常山縣不遠,眼前道旁有一道土崗,有幾棵樹,陳亮說:「大哥、二哥,頭裡慢走,我要出恭。」楊明、雷鳴點頭答應。陳亮來到土崗下,蹲下出恭。焉想到後面來了一人,身高八尺,黑臉膛,頭挽牛心發害。穿著青布單砍肩,青中衣,鞿鞋。手提鋼刀,由陳亮身背後限定陳亮就是一刀。陳亮正在出恭,瞧見了,又不能站起來。身子往前一趴,抬腿照賊人就是一腿,把賊人踢了一溜滾。陳亮這才趕過去,把喊人按住,陳亮說:「你這廝,好生大膽,這幸虧是我,你真不睜眼。」這賊人口中直央求說:「大太爺饒命。」陳亮說:「你大概久慣為賊,必有案,你姓什麼?哪裡人?老實說,我便饒你不死。」賊人說:「我是鎮江府丹陽縣人。」陳亮一聽,他說是丹陽縣人,這音也像。陳亮一想是鄉親,可就有意不殺他。陳亮說:「你是丹陽縣人,姓什麼?在什麼村住?」賊人說:「我在陳家堡住。」陳亮一聽,心說:「他在陳家堡住,我怎不認識?」又問賊人姓什麼,在陳家堡哪邊住,賊人說:「我在陳家堡十字街路北,我姓陳,叫陳亮,外號叫聖手白猿。」陳亮一聽,氣往上衝,照定賊人,就是一個嘴巴。楊明、雷鳴尚未走遠,也跑回來。楊明說:「老三,怎麼回事?」陳亮說:「我蹲著出恭,他由背後把刀砍我,被我拿住。這還不算,大哥問問他姓什麼?」

楊明說:「你姓什麼?」賊人說:「我姓陳,叫陳亮,外號叫聖手白狼。」雷鳴撲哧一笑說:「你小子冒充名姓,當著陳亮,你還叫陳亮。」賊人「呀」了一聲說:「我可是瞎了眼了。我可是丹陽人,我不姓陳,我姓宋,叫宋八仙。只因我知道有一位陳三爺是英雄,我故此充他老人家的名姓。你們二位貴姓?」楊明說:「我叫楊明,他叫雷鳴。」賊人一聽,說:「你就是威鎮八方楊大爺,你就是風裡云煙雷二爺麼,我可是瞎了眼了。三位饒了我罷。」楊明說:「我給你幾兩銀子,你做個小本經營,別做賊人了。」陳亮說:「大哥,別胡鬧了,亮清字把瓢給摘了就得了。」賊人說:「求求三位爺饒命罷。三位上哪去?」楊明說:「上馬家湖。」賊人說:「是了本會,風字萬水多魚旺,葷天汪鑽越馬肘局密,急付流扯活,對不對?」他說的這是江湖黑話。本會是本村,風字萬是姓馬,水多魚旺是銀子多。葷天汪鑽越馬肘局密,是晚上跳牆偷銀子。他只當這三個人上馬家湖做買賣去。雷鳴一聽,說:「這是誰教給你的這些話?」踢了賊人一腳說:「你滾罷。」賊人立起來,竟自逃走。只今天雷鳴、陳亮跟那賊人一為仇,下文書大鬧丹陽縣,陳家堡雙雄搭救陳玉梅,幾乎雷鳴、陳亮死在宋八仙之手,那就是賊人報今日之仇。

這話休提。且說三位英雄放走了賊人,這才夠奔馬家湖來。到馬家湖天光尚早。一打聽馬大官人,是人人皆知。說在十字街路北大門,門口有「方孝廉正義重鄉里」的匾。三個人問明白,來到十字街一瞧,果然不錯。上前叩門,由裡面出來一位管家。有三十多歲,很透和氣,說:「三位找誰?」楊明說:「我等奉濟公之命,前來送信。找馬大官人馬俊面交。」管家說:「是。三位在此少候,我到裡面通稟一聲。」轉身往裡就奔。馬俊正同鐵面天王鄭雄在書房談話,聽家人到常山縣買東西回來說,常山縣獄裡收著一個賊,叫蓬頭鬼惲芳。夜晚去了有幾百個江洋大盜,劫牢反獄,把賊人救走,砍死門軍,持刀押頸,要鑰匙出東門逃走。馬俊說:「鄭大哥,你我晚上把兵刃須備好,恐其賊人記恨前仇,來找你我報仇。」鄭雄說:「不要緊,你我夜裡留神就是了。」正說著話,家人進來回話,說:「回大官人,現在外面來了三個,說是靈隱寺濟公派來投書信於大官人,要面交的。」馬俊說:「你到外面問問,是濟公特派哪三位來送信,還是順便帶來的,還是濟公花錢雇他們來呢?問明白進來真我知道。」管家點頭答應。馬俊為什麼這樣問呢?原來馬俊乃是世路通達的人。要是濟公花錢雇的人,必須多給賞錢。要是托人順便帶來的,也另有一番的恭敬。要是濟公特地派來的,必須親自迎接。故此叫家人問明白了。管家到外面說:「我家大官人叫我問問三位,是順便帶來的信,還是濟公特叫三位為此事而來,還是濟公花錢雇三位來的?」楊明說:「是濟公特派我三人前來下書,有要緊事情。」管家立刻回到裡面說:「回稟大官人,這三位是濟公特派來的。」

馬俊同鄭雄,趕緊往外相迎。來到外面一看,見楊明頭戴寶藍緞壯土巾,寶藍緞大氅,眉分八彩,目如朗星,鼻如樑柱,四字方海口,一部黑鬍鬚,飄灑胸前,一表非俗。見雷明是紅鬍子藍靛臉,壯土打扮,精神百倍。陳亮是穿白愛素,也是壯土打扮,俊品人物。管家用手一指,說:「我家大官人迎出來了。」楊明一看,見馬俊頭戴粉綾緞武生巾,雙垂燈龍走穗,垂頭珠在兩肩頭飄擺,雙飄鄉帶上鄉三藍花朵。身穿翠藍色窄領瘦袖箭袖袍,周身走金線,掏金邊,腰繫絲駕帶,套五環,佩玉珮,單襯衫,薄底靴子,閃被一件西湖色英雄大氅,上繡大團花朵。三十以外的年歲,淡黃的臉膛,兩道粗眉,一雙虎目,準頭豐滿,未長訾須。後面跟著一人,身高八尺,穿黑褂,皂黑臉膛,粗眉大眼,虎背熊腰。馬俊先舉手抱拳說:「三位虎駕光臨,有失遠迎,望乞恕罪。」楊明三個人,也答禮相還。馬俊指手往裡讓,三個人往裡夠奔。進了二道門內一瞧,是北房明三暗五,東西各有配房。家人一打北上房簾子,眾人來到裡面。馬俊讓楊明上座,雷鳴、陳亮也落座,馬俊主位相陪,家人進上茶來,馬俊說:「未領教三位尊姓。」楊明說:「我姓楊,名明。」雷鳴、陳亮也各通名姓。馬俊說:「久仰,久仰!三位由哪裡來?」楊明說:「我等在古天山凌霄觀遇見濟公禪師,特派我三個人來給馬兄台送信。」說著話,把書信掏出來。一看,上面畫著一個酒罈子,釘著七個帽子,這是濟公的花樣,馬俊打開書信一看,立時嚇的顏色改變。不知上寫何話,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十六回 奉師命投書馬家湖 賽專諸見字防賊盜

話說白臉專諸馬俊,打開書信一看,立刻顏色改變。鐵面大王朔雄就問:「賢弟什麼事?緣何這般景況。」馬俊說:「了不得了。兄長你看看,這是八旬揭語。」鄭雄接過一看,上寫的是:為救行人秉義俠,惹起是非亂如麻。群賊大眾齊聚會,各逞強霸入官衙。前來劫牢反過獄,今夜難免到汝家。馬俊若不速防備,全家老幼被賊殺。

鄭雄看罷說:「濟公他老人家,未卜先知。賢弟你打算怎麼樣呢?」馬俊說:「這件事,可不大好辦。」鄭雄說:「楊兄長,素常你們三位,做何生理?」楊明說:「我們在外面保鏢為業。未領教專駕貴姓?」馬俊說:「真是,我也忘了,這是我拜兄,他姓鄭名雄,名號人稱鐵面天王。」楊明說:「久仰久仰。」馬俊說:「楊兄長,你們三位既是保鏢,我今天有一事奉求。」楊明說:「什麼事?」馬俊說:「你看濟公這封信,我前者得罪綠林的賊人,今天賊人要來殺我滿門家眷。我這裡人單勢孤,求三位可以拔刀相助,不知意下如何?」楊明接信一看,心中明白。自己忖度了半天,說:「馬大官人,這件事我可不敢從命,又不知是哪路的賊人。要是玉山縣的一路人,我要出頭,許我一攔就完了。倘若西川路的賊人,不但我管不了,他等認準了我,且要跟我為仇。」馬俊一聽,說:「我久聞楊兄長是慷慨人。揮金如土,仗義疏財,在外面行俠仗義,剪惡安良,故此今天才敢直言奉懇。不然,你我今天才算初會,也不敢求兄長分神。」楊明說:「在下也不敢俠義自居,無非是常常愛管閒事。你我彼此一見如故。既是馬大官人不嫌,我可從命。但有一節,晚上你叫人預備照鍋煙子,我等把本來面目遮住,倘有認得的人,丟不下瞼來動手。」馬俊說:「是。那倒好辦。你我商量商量,怎麼預備。」楊明說:「你家裡可有多少家人?」馬俊說:「我家裡連長工佃戶打雜到更夫都算在內,共有百餘人。」楊明說:「好。你都把他們叫來,我有話說。」當時馬俊叫家人去把家眾齊集。楊明一見,沈去幼弱,除去老者,先得六十人,都是年少力壯的。楊明向眾人說:「你們大官人得罪了綠林人,今天晚上有群賊來明火執仗,你等可願意齊心努力,護庇你家主人?」眾家人同聲一口說:「我等情願跟賊人一死相拚!」楊明一聽,知道馬俊平日待人寬厚,才能大眾鳳心。楊明說:「你等把內宅收拾出來,叫夫人、老太太、小姐俱搬出空房去,不要點燈。後院有多少房?」馬俊說:「後院也是四合房。」楊明說:「既然如此,你等各執兵刃,在南屋裡藏著,點上燈,把門扣上,聽外面我一喊嚷,你等各執兵刃齊出。不用你等拿賊,只仗你等助威。」家人各自點頭答應。楊明說:「馬大官人,你同鄭爺在北上房收拾好了,把兵刃預備在手底下等候。我三個在東配房屋裡,西配房鎖上。」馬俊一聽楊明調度有方,心中甚是佩服。立刻叫家人安置。當時吩咐擺酒,大眾吃喝完畢,天已掌燈。馬俊這才帶領楊明眾人,來到內宅。

眾家人皆在南屋裡,馬俊同鄭雄在北屋裡,收拾落座,把兵刃放在手底下。楊明、雷鳴、陳亮都用鍋煙子把臉抹了,在東配房屋中一坐,開著門,往外瞧著。等有二更以後,忽見由房上躥下一個人來。頭上是透風馬尾,身上穿三叉通口寸帕夜行農,周身骨鈕寸絆,胸前羅漢股絲緣,雙拉蝴蝶扣,皂緞子兜襠律褲,藍緞襪子,打花繃腿。倒袖千層底,魚鱗鞿鞋,手中拿著一口刀。跳下來東張西望,見東配房開著門,賊人邁步就要上台階。楊明抖手一嫖,正打在賊人嘴裡,雷鳴趕出來一刀,就把賊人殺了,也不知賊人是誰。剛把這個賊一殺,就聽見北房上有人說話:「了不得,咱們合字給人把瓢摘了!」賊人說:「好馬俊,你敢跟我們綠林中作對,今天將你家中刀刀斬盡,劍劍誅絕。合字上!」只一句話,北房上也是人,南房上也是人,東西房上也是人。眾賊人往下就跳。有一個賊人,叫雙刀無敵李泰,過來就奔東房。東房楊明看見,這才一聲喊嚷:「好賊,竟敢明火執仗!」跳出房外。到院內一看,四角房上賊人不少。雷鳴、陳亮二人,也出來站在院中。只見過來一個人,名叫李泰,一擺雙刀,照楊明一剁。楊明、雷鳴、陳亮三人香爐腳脊背。楊明見李泰把刀一剁,楊明一閃身,使了個拔草尋蛇,竟把賦人殺死。旁邊又過來一個賊人,叫銅臂猿李祥。這個賊,很有名的,看見李秦一死,擺刀照楊明劈頭就砍。楊明真是手急眼快,海底撈月,用刀往上一迎,賊人把刀剛往回一撤,楊明一偏胞子,照賊人脖頸就砍。喊人縮頸藏頭,大閃身剛一躲開,楊明跟進身一腿,踢在賊人腰上,賊人翻身倒栽。楊明趕過來一刀,將賊人結果了性命。楊明一連殺了三個。忽從對面又來了一個,也是一身夜行衣。楊明一看,黑臉膛,是夜行鬼郭順。楊明一想:「是郭賢弟,不可跟他動手。既有他在內,我趕緊把他調出去,問他為什麼跟群賊來打群架,我可以給說告說合。」想罷,楊明一捏嘴,一聲胡哨,這是鳳凰嶺如意村的暗號,果然賊人也一捏嘴,一聲胡哨。

楊明頭裡走,賊人跟著也出來,來到村外。楊明說:「對面是夜行鬼郭賢弟麼?現在愚兄楊明在此。」書中交代,楊明錯認了人,這個賊不是郭順,乃是白蓮秀土惲飛。他拿鍋煙子抹的臉,故此是黑臉膛。揮飛一聽是楊明叫郭賢弟,賊人一想:「了不得,這是楊明,我要動手,不是他的對手。我要一跑,他必拿刀砍我。莫若我先下手的為強。」想罷,掏出囊沙迷魂袋,照定楊明一捺。楊明聞見一股異香,說:「惲飛。」這句話也沒說完,翻身栽倒。賊人哈哈一笑說:「楊明,你就是這等的英雄,待我結果你性命。」忽聽後面有人嚷;「合字,這個交給我殺。」渾飛說:「何必你。」趕上去提刀就剁,只聽撲哧一響,紅光崩現,鮮血直流。這個時節,就聽樹林內有人說話:「哎呀,好快呀,給殺了,阿彌陀佛。」來者乃是濟公禪師。書中交代,濟公從何處而來?只因和尚跳下河去洗蝨子,說常山縣見。柴、杜二位班頭又恨又氣,連夜夠奔常山縣而來。天有巳正。二班頭到了十字街只見路西酒鋪門口,站了一個人,身高八尺,黑臉膛,頭戴鸚翎帽,青布靠衫,皮挺帶,青布快靴,有兩個人扶著。柴頭說:「杜賢弟,你看這個班頭好樣子。」這位班頭是小玄壇周瑞。前者追拿華云龍,被楊明打了一石子,當時就吐了口血。羅鑣忙把周瑞扶到家去。燕南飛周熊一瞧就急了,說:「我這大的年紀,只有一子。羅鑣你到衙門去給他告假。」羅鑣去後,焉想到老爺不信,說:「我這地方,丟了這樣大案,他要告假,我要瞧瞧他是真是假。」

羅鑣無法,到家裡叫家人扶著周瑞,來到衙門。周瑞一見老爺,叩頭說:「下役追賊,被賊黨拿石子打了,現在大口吐血。」老爺一臉,果真被傷了。周瑞一連又吐了幾口血,老爺這才賞了二十兩銀子,賞了十天假,叫他調理。有人扶周瑞出了衙門。走在十字街酒店門口周瑞要歇歇,有許多朋友同他說話。忽見酒店內出來一人,頭上粉綾緞六瓣壯士帽,粉綾緞箭袖袍,手中拿著包裹。三十多歲,白臉膛。周瑞一看是華云龍,趕忙說:「夥計們快拿,他是華云龍!」這人微然一笑說:「你拿誰呀,你養病罷。」賊人往北就走,柴元祿、杜振英聽的明白,一看果然是華云龍。當時二位班頭,拉出鐵尺,要捉拿華云龍,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十七回 楊明助友戰群賊 惲飛智捉鎮八方

話說小玄壇周瑞,正在小酒店門口,站著歇歇。有許多的朋友,都問他怎麼病了。周瑞說:「我只因捉拿乾坤盜鼠華云龍,被賊人的餘黨,用石子暗中傷了我,打的吐了血。」眾朋友一個個都說:「慢慢養著,別受累了。」周瑞這人,最好交友,平素的朋友最多,常山縣認得周瑞的不少。正在說話,忽見酒店內出來一人,正是華云龍。周瑞趕忙說:「夥計快拿,別叫華云龍跑了。」柴元祿、杜振英一看,果然是華云龍。二位班頭過去截住說:「朋友,你別走了,這場官司你打了罷。我叫柴元祿,他叫杜振英,我二人由臨安出來,被霜帶露,所為拿你。你在臨安,做了多少案。」杜振英說:「華云龍,你還叫我們費事麼?你跟我們走罷。」賊人一瞧二班頭,微然一笑說:「你二位是奉命拿華云龍的原辦?」柴頭說:「不錯。」賊人說;「我可是華云龍。你們二位,就這麼一說要拿我,我倒願意跟你走,我有一個朋友,他不答應。」柴元祿說:「你的朋友在哪裡?」賊人說:「遠在干裡,近在目前。」說著話,把刀拉出來。柴元祿說:「好賊人,你敢拒捕麼?」賊人說:「我看看你兩個人,有什麼能為。你要贏得我手中這口刀,我就跟你去打官司。」柴、杜二人說:「好。你我比並①比並。」伸手拉出鐵尺,照賊人樓頭就打。賊人擺刀相迎。柴、杜見賊人這口刀上下翻飛。門路精通,只二人拿不了。柴頭心說:「這賊人果然武藝高強,怪不得在臨安做案殺人,盜了玉鐲鳳冠。今天要不是我兩個人,就死在賊人之手。」

①比並:即「比試」之意

柴元祿心中暗恨和尚,早也不分手,偏巧這個時候分了手,就遇見華云龍動了手。柴元祿說:「杜頭,你瞧和尚可恨不可恨,這時節他也不來了。」杜振英說:「濟公此時來了可不好。」這兩人話未說完,只聽半空中說:「我來了。我下不去,要摔死。」柴頭一瞧,見濟公在藥鋪的衝天招牌上站著,也不知道怎麼上去的。大眾都抬頭說:「了不得,和尚要摔死。」書中交代,濟公打哪裡來?原來濟公在五仙山凌霄觀,給陸通、孔貴醫了病,叫這兩人走了。然後來找華云龍。到了東跨院,見屋中病了一個老道劉妙通。濟公給他把病治好,叫劉妙通看廟,和尚這才來到常山縣。一到十字街,見柴、杜二班頭,正眼賊人動手。和尚一使驗法,上了衝天招牌。柴頭說:「師父快下來拿賊。」和尚在上面說:「我也不要命了,我就往下跳。」大眾都說:「和尚定要摔死了!」焉想到和尚往下一落,腳離地還有二尺。大眾說:「這個和尚真怪。」柴頭一瞧說:「師父快唸咒拿賊。」和尚說:「我把咒腦袋忘了。」賊人此時一援兵刃,打算要逃命,正往房上一躥。和尚說:「我的咒又想起來了。噸,赦令赫。」賊人腳剛落到房簷上,彷彿有人揪住賊人脊背,把賊人按住,扔下房來,正掉在小玄壇周瑞的面前。周瑞過去,將賊人按住。柴、杜一瞧,暗恨和尚:「這樣的好差事,單叫病人拿住。」有心過去就鎖,又怕人家不答應。

二位班頭這才上前說:「朋友辛苦,我叫柴元祿,他叫杜振英,我二人是臨安太守衙門的馬快。奉堂諭捉拿華云龍,你把賊人賞我鎖了罷。」小玄壇周瑞,真是寬宏大量,並不爭競。說:「二位,你們領罷。」柴元祿這才抖鐵鏈,把賊人鎖上。和尚說:「你們兩個人大喜呀,拿了華云龍,回去一銷差,得一千二百銀賞格。」柴頭說:「師父不喜嗎?」和尚說:「你們二位大喜,這一拿著華云龍,回去得一千二百銀子賞。」柴頭說:「師父你不喜嗎?」和尚說:「你們二位大喜呀。」和尚一連說了五遍。柴頭說:「師父走罷,別說了。」和尚說:「你們先到衙門去,我還要出恭。」二班頭押解賊人,來到常山縣衙門。往裡一回稟,知縣立刻坐堂。柴、杜二人帶賊人來到公堂,柴頭給知縣請安說:「下役柴元祿給老爺行禮。」杜頭也報名請安。柴元祿說:「回稟老爺,下役在臨安太守衙門充馬快,現奉太守諭,出來捉拿臨安盜玉鐲、鳳冠之賊乾坤盜鼠華云龍。今在本地面已把賊人拿住,前來回稟老爺。」知縣馮老爺說:「你可有海捕公文?」柴頭說;「有。」立刻把公文遞上去。知縣一看不錯,這才問道:「下面賊人可是華云龍?」賊人說:「我姓華,叫華云龍。」老爺問:「你叫什麼外號?」賦人說:「我叫乾坤盜鼠。」知縣說:「你在臨安做的什麼案?」賊人說:「我在尼姑庵因奸不允,殺死少婦,砍傷老尼。在泰山樓因口角,傷人命。在秦相府盜玉銅、鳳冠。粉壁牆題詩。都是我做。」知縣說:「你題的什麼詩?」賊人說:「題的是藏頭詩,頭一個字是乾坤盜鼠華云龍偷。」知縣說:「你在我地面南門外搶當鋪,明火執仗。東門外路劫,殺傷人命。在我衙門劫牢反獄,搶去蓬頭鬼惲芳,拐去七股差事,這大概有你呀。」賊人說:「我並沒在這本地做案。這些事,我一概不知。」老爺一聽,勃然大怒,說:「大概抄手問事,你不肯應。拉下去,給我打。」賊人說:「老爺。我一個人有幾條命案,已然把臨安城所做的事情,都招出來,我也是死罪。這本地我並沒做案,你要叫我承認,那可不行。老爺,你打算叫我一個人承認起來,省得你地面上背案,你打算保住你的紗帽,對不對?你要叫我給你打一妥案,你說明白,那也可行。」

老爺一聽,氣得鬚眉皆豎,說:「你這廝,必是個慣賊。我不打你,你是不肯直招的。」老爺正要打賊人,這時節,只見由外面腳步踉蹌,濟公禪師趕到。柴元祿一瞧說:「回稟老爺,濟公來了。」知縣站起身來迎接。一瞧,和尚後面帶了一個人,兩眼發直,直奔公堂而來。書中交代,濟公由十字街跟二位班頭分手之後,和尚隨後也夠奔常山縣而來。正走到衙門口,和尚抬頭一看,見衙門對過有一座酒鋪,是「一條龍」,和尚一看,有一股怨氣,直衝霄漢。和尚一鍁簾子進去,見櫃裡坐著一人,有四十多歲,一瞼的橫肉,長得凶眉惡眼。和尚說:「掌櫃的,借枝筆墨使使。」掌櫃的說:「做什麼?」和尚說:「我喝酒,借筆寫字。」掌櫃的把筆遞給和尚。和尚在手心寫了幾個字,寫完了旁邊坐下,要好酒兩壺,一碟菜。旁邊有人說:「今天濟公長老在十字街拿賊,你沒瞧見麼?」那人說。「沒瞧見。」這個說;「我瞧見了。和尚身高一丈,頭如麥斗,赤紅瞼,穿著黃袍,手拿一百零八顆念珠,真是羅漢的樣子。」他人又說:「你別胡說了,濟額僧是酒醉瘋額,一臉油泥,破僧衣,短袖缺領,頭髮很長才是呢。」用手一指,說:「就跟這位和尚彷彿。」那人說:「你怎麼知道?」這個說:「我跟濟顛有交情。」和尚答了話說:「你認識他?何時認識的?」那人說:「去年春天,我在臨安見過,一同吃過飯。」和尚說:「去年春天,你不是在鎮江府做買賣嗎?」這人一想:「怪呀,你怎麼知道我在鎮江府做買賣?」問他說:「和尚,你怎麼知道我在鎮江府呢?」和尚說:「我在鎮江見過你。」正說著話,外面有人吆喝:「好肥狗,誰要買?」和尚一看說:「賣狗的,你這條狗,要多少錢?」那人嘆了一聲說:「大師父要留下甚好。我們家裡三個人,我母親病的甚利害。家內實在當也當盡了,賣也賣完了,就剩這一條狗了。你要留下甚好,實給一弔錢望,你只當行好。」和尚說:「不要。」這人說:「九百罷。」和尚說:「不要。」這人說:「八百你留下罷。」和尚說:「不要。」賣狗的想:「好容易有個主顧了,也罷,算七百罷。」和尚說:「不要。」這個人沒法,說:「六百罷。」和尚說:「不要。」旁邊有人瞧不過,說:「大師父,你到底多少錢才要?」和尚說:「我還一個價,你可別惱。」那人說:「不惱。」和尚說:「給你五弔錢。」旁有人說:「和尚是個瘋子。」那賣狗的說:「賣了。」和尚說:叫爾既賣了,掌櫃的給五弔錢罷。」掌櫃說:「我憑什麼給五弔錢?」和尚一揚手說:「你瞧,就憑這個。」掌櫃的一瞧,嚇的連忙說:「我給五吊。」不知所因何故,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十八回 董土元欺心求聖僧 孔烈女被逼投古井

話說濟公一揚手說:「就憑這個要五弔錢。」掌櫃的一瞧和尚的手心,嚇的顏色改變,忙說:「我給五弔錢。」立即拿出五弔錢來,交給和尚。大眾也不知是怎麼樣事。和尚說:「賣狗的,你把狗放開,我聽它叫喚一聲,就把五弔錢給你。」賣狗的說:「一放開就跑了,它還是跑回我家去。」和尚說:「不要緊,跑了算我的。」那人就把狗放開,狗竟自跑去了。和尚就把銀子給了賣狗的,賣狗的拿了走了。掌櫃的說;「大師父,我這件事,你可別說,咱們兩個人盡在不言中,我給你買菜去。」和尚說:「你買去罷。」掌櫃的立刻買了許多菜來,給和尚喝酒。和尚說:「這場官司我要不跟你打,屈死的冤魂,也不答應。」和尚手一指往外走。掌櫃的兩眼發直,就跟著和尚,出了「一條龍」酒館,一直來到常山縣大堂。知縣站起來說:「聖僧佛駕光臨,弟子失迎,望乞恕罪。聖僧請坐。聖僧帶來這個人,是做什麼的?」和尚說:「老爺派人先把這個人看起來,少時再問。」老爺立刻吩咐:「把這人看起來。」手下官人答應。和尚說:「老柴、老杜,二位大喜呀,拿住華云龍,只一到臨安,得一千二百銀子賞。大喜,大喜!」柴元祿、杜振英說:「師父不喜嗎?」和尚說:「喊人你姓什麼?」賊人說:「我叫華云龍。」和尚大笑說:「你姓華,有什麼便宜?」說著話,和尚過去把賊人的衣裳一剝,和尚說:「你們來看,這就是他的外號。」柴、杜二人一瞧,賊人背脊上,有洋錢大小九個疤瘌。和尚這一做,賊人說:「罷了,和尚你既認得我,我不姓華了。」

老爺說:「你到底姓什麼?」,賊人說:「我姓孫,叫孫伯虎。外號叫九朵梅花。我在惡虎山玉皇廟裡住著。我是西川人。玉皇廟裡,有西川綠林人在那裡嘯聚。南門外搶萬興當,明火執仗,是蓬頭鬼惲芳率領,有桃花浪子韓秀,有白蓮秀士渾飛,雙手分云吳多少,低頭看物有得橫,恨地無環李猛,低頭看塔陳清,造月蓬程智遠,西路虎賀東風,跳澗虎陳達,白花蛇楊春連,一共三十一個人。那天搶的東門外路劫,是我同無形太歲馬金川,我二人做的。前者只因蓬頭鬼揮芳被官人拿來,他兄弟白蓮秀土惲飛撒綠林帖,傳綠林箭,請了綠林的朋友,來劫牢反獄,共七十三個人,來把惲芳救走。拐走了七股差事,砍死門軍。大眾一同出的東門,把惲芳救回去。他的腿被夾棍夾壞了,他說:「常山縣的老爺是他的仇人,馬家湖的白臉專諸是他的仇人,今天眾綠林的朋友,到馬俊家去,殺他的滿門家眷。我跟揮芳是拜兄弟,他派我來殺官盜印,沒想到被官人拿住。華云龍他也沒在玉皇廟跟這些人在一處,我可認識他。我打算替華云龍打一受案。沒想到和尚認識他。這是以往真情實話。」老爺吩咐把賊人釘鐐入獄,官人答應,將賊人帶下去。柴頭、杜頭此時氣大了。和尚說:「你兩個不必著急,早晚我必給你二人把賊捉住。」知縣這才問道:「聖僧,方才帶來那個人,是怎麼一段事故?」和尚一揚手說:「老爺你看。」知縣一看,方才明白,立刻吩咐把那人帶過來。書中交代,這個酒鋪掌櫃的,姓董名叫土元。當初這座「一條龍」酒店的東家,姓孔,行四,跟董士元乃是拜兄弟,患難相交的朋友。董士元就是孤身一人。孔氏家中,有妻子周氏,跟前有一兒一女。董土元幫著孔四照料買賣。後來孔四身染重病,病至垂危之際,就把董土元叫了家去。孔四說:「董賢弟,你我弟兄如手如足。現在我不久於人世了。我一死,你嫂嫂帶著侄男侄女度日,無倚無靠。我這酒店,就交給你照管。我死了之後,別叫你嫂子凍餓著。能把孩子養大成人,接了我孔氏門中的香火。我就死在九泉之下,也甘心瞑目。」董土元說:「兄長,你養病罷,不必擔憂。倘兄長要有不測,嫂子侄男侄女我必然照應。」說話之後,果然孔四嗚呼哀哉了。董土元幫著辦理喪事,將孔四埋葬,「一條龍」酒鋪,就歸董土元承管。他時常給周氏家中去送錢。周氏的女兒,名叫小鸞,年長十七歲,尚未許配人家,長得十分美貌。董土元本是酒色之徒,自孔四死後,他就打算要佔姑娘,時刻惦念在心。這天周氏帶著孩兒上姥姥家去,家內留下姑娘看家。董土元知道,買了許多的東西,到周氏家去。見家中就是姑娘一個人。董土元說出無理之話,伸手拉姑娘,意欲求奸。焉想到姑娘乃是貝烈女。見董士元一拉,姑娘急了,往後院就跑。後院有一口井,是澆花並,姑娘就跳下井去。董土元跑回鋪子,故作不知。周氏晚上回到家中,不見了女兒。各處找尋,並無蹤跡。直到三天,見井裡姑娘死屍漂上。周氏想著,必是姑娘澆花打水,失腳墜落井內。並不知是董土元因好不允,逼死姑娘,立刻把屍撈起,給董土元送信。董土元幫著買棺材,把姑娘理了。他以為這件事人不知、鬼不覺。

焉想到今天踉他要五弔錢的和尚,手中寫的是「強姦逼死孔小鸞」,故此董士元忙給五弔錢。他打算給和尚幾個錢,就把這件事瞞過。焉想到和尚用驗法,把他帶到衙門。老爺一瞧和尚的手心,方才明白。立刻把驚堂一拍,老爺說:「你這廝好大膽量,因何強奸逼死孔小彎?快實說來。不然,本縣要重辦你。」董士元這時明白過來,一瞧到了公堂。自己一想:「我這件事沒人知道,這可怪了。」想罷,說:「老爺在上,小人叫董士元。我是買賣人,並不認識誰叫孔小鸞。」和尚說;「這廝好大膽量,你還不肯承認!屈死的冤魂,已然在我眼前告了你。老爺用大刑拷打,他就認了。」老爺立刻吩咐:「用夾根夾起來問。」官人就把董土元夾起來。董士元實在疼痛難禁,這才說:「老爺不必動刑,小人願招。」老爺說;「你招。」董士元就把同孔四交友,孔四托妻寄子,因姑娘美貌,他謀奸不從,跳井自盡,從頭至屬一說。老爺說。「你這東西,真是無倫無禮,做出這等傷天害理之事。」立刻吩咐:「先將他釘鐐入獄,候把屍親傳來對質,再照例定罪。」老爺退堂說:「請聖僧書房裡坐,本縣還有事相商。來人擺酒伺候。」手下人答應,知縣說:「聖僧,今天晚上,有群賊夜入馬家湖。倘若殺傷人命在我地上,本縣也要擔憂。聖僧可有什麼高見?」和尚說:「這例小事,喝酒是大事。」柴頭、杜頭此時氣得傻了。和尚說:「二位大喜。』嗓頭說:「不是華云龍,喜什麼?」和尚說:「你二人不必著急,回頭我帶別人去拿華云龍,把賊拿來交給你兩個人,論功受賞,好不好?你二人在這衙門等著,我和尚絕不說睛話。老爺,你派小立壇周瑞、赤面虎羅鑣選二十名快手伺候。少時叫他等跟我和尚到馬家湖拿賊。」知縣點頭,立刻傳諭。小玄壇周瑞一聽派差上來,回稟說:「下役已然蒙老爺賞假,現在大口吐血,不能跟濟公出去辦案,求老爺派羅鑣一人去罷。」和尚說:「周瑞,你吐血願意好還是願意死?」周瑞說:「願意好。誰肯願意死?」和尚說;「我給你一塊藥吃。試試氛」周瑞說:「好。」和尚立時給了一塊藥。周瑞吃下去,少時間氣血化開,當時覺著好了。連說:「好藥,好藥I」和尚說:「你好了,同羅鑣帶二十名快手,在書房外伺候。每人要一根白鵝翎,聽我說走就走。」周瑞答應。家人說:「酒萊齊了。」知縣請和尚來到書房,和尚說:「老爺,這個酒我不喝。」知縣說:「聖僧要喝什麼酒?可以吩咐。」和尚說:「先把菜都拿下去。上一樣菜,叫手下人叫嚷:『老爺同聖僧在書房喝酒。』大眾答話,伺候端菜。我和尚要聽熱熱鬧鬧的。」老爺說:「是。」來人先把菜撤下去。上一個菜。大眾說一遍,家人又把菜撤下去。往裡端一樣,說:「老爺同聖僧在書房喝酒,你等端菜上來。」大眾答應說:「是。」和尚這才落座喝酒。酒過三巡,和尚說:「老爺,我變個戲法你瞧瞧。我要做玉女臨凡。」用手一指,下來幾個美女。彈咱歌舞。和尚又說;「我要變平地抓鬼。」說著話,和尚伸手往桌底下一抓,抓出一個賊人來,倒把老爺嚇的目瞪口呆。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十九回 常山縣柴杜拿賊犯 馬家湖濟公救楊明

話說濟公說變戲法,平地抓鬼。一伸手,抓出一個賊人來。和尚說:「老爺你瞧,抓出鬼來了。」老爺立刻吩咐手下人,將賊人捆上。老爺一問,賊人說:「我叫無形太歲馬金川,前來殺官盜印。」原是蓬頭鬼揮芳派九朵梅花孫怕虎,無形太歲馬金川兩個人,一個殺官,一個盜印。馬金川受過異人的傳授,他有十二道隱身符。按著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個時辰貼在腦袋上,誰也看不見他。今天賊人來,聽家人說,老爺同濟公在書房喝酒,賊人就奔書房來了。又聽見濟公說要變玉女臨凡,賊人要瞧著學學戲法,他邁步進了書房。別人都瞧不見有人進來,和尚可瞧見了。賊人剛往桌底下要鑽,和尚一伸手,把他那道符揭下來。大眾這才瞧見,把賊人捆上。老書問明白,把賊人釘鐐入獄。和尚吃了個酒足飯飽,站起身來說:「周瑞、羅仰你等跟我走。」眾班頭跟著出了衙門,一直奔馬家湖。和尚叫周瑞附耳說,如此如此,周瑞點頭。來到馬家湖村口,正聽見說,現在楊明在此。白蓮秀土揮飛,用囊沙迷魂袋把楊明打倒。後面有人說;「合字。這個交給我。」揮飛說:「何必你,我殺罷。」趕上前噗味一聲,紅光崩見,鮮血直流,人頭落地。和尚說:「好快。殺了麼?」可是楊明並沒有殺死,乃是白蓮秀士惲飛被小玄壇周瑞殺了。渾飛聽後面說:「合字。這個交給我。」渾飛回頭瞧了一瞧,見周瑞鬢邊有白鵝翎,故此賦人沒留神。今天來的這一群賊,都是白鵝翎為記。焉想到濟公也叫周瑞等插上白鵝翎,這叫魚目混珠。有這麼兩句話:渾濁不分鰱共鯉,水清才見兩股魚。小玄壇周瑞把揮飛殺了。和尚過來一瞧,楊明躺著,人事不知。和尚叫周瑞找了一碗水來,捏了一塊藥,給楊明灌下去。當時楊明醒過來。抓起來一瞧,說:「原來師父來了。可了不得了,群賊來到馬家湖,明火執仗,這個亂大了。」和尚說:「你到馬俊家去瞧瞧,亂子還大。」楊明趕緊復返回來,躥房超脊,來到裡面一瞧,只見群賊升殿,雷鳴、陳亮、鄭雄、馬俊,俱被賊人插上。

書中交代,楊明走後,馬俊等四個人,跟賊人動手。群賊之中,也有能人。內中有皂托頭彭振,萬花僧徐恆,這兩個人在暗中瞧著,先沒下來。要瞧著馬俊家內有能人,這兩個就不下來了。要沒有能人,再下來動手。暗中一瞧,就是這四個人來往動手。眾賊人拿刀把南屋裡堵住,眾家人都沒敢出來。皂托頭彭振、萬花僧徐恆瞧明白。二人下來一施展邪術,把四個人拿住。群賊把北上房屋中點上燈,群賊大家落座。桃花浪子韓秀一瞧,說:「這兩個人,拿鍋煙子抹著臉,必是熟人。拿水來給洗洗。」正說著話,外面楊明一聲叫喊:「好賊人,真乃大膽。今有威鎮八方楊明在此。」眾賊人一聽大亂。本來楊明的名頭高大,故此群賊一亂,皂托頭彭振說:「眾位別亂,都有我呢。看我略施小術,保管來一個,拿一個。來兩個,拿兩下。」這句話尚未說完,群賊出來一瞧,見濟公~溜歪斜,腳步倉皇,口念「阿彌陀佛。善哉善哉」。皂托頭彭振,萬花僧徐恆,也不吹牛了。他兩個人先自逃生。群賊都知道濟公在鐵佛寺法斗鐵佛,神通廣大。大眾焉敢動手,群賊全往房上障。濟公用手一指,口念「噸,赦令赫」。用定神法定了十六個賊人。

楊明這才同濟公到屋中把馬俊、鄭雄、雷鳴、陳亮放開。馬俊立刻給濟公行禮。和尚說:「不用行禮,你們先把這些賦人殺了,不殺也是後患。留幾個別殺,我是帶著常山縣的班頭,留幾個活口,交到常山縣去完案。」楊朗眾人,這才拿刀把賊人殺了十三名,留下三個賦人沒有殺。一問這三個人,叫桃花浪子韓秀,粉蝴蝶楊志,燕尾子張七。問明白了,把三個賊人捆上,和尚說:「馬俊,你給我找一條好扁擔,拿兩根繩子。」馬俊說;「做什麼呀?」和尚說:「我去辦案去。把這三個賊人交給常山縣兩位班頭小去壇周瑞、赤面虎羅鑣。天亮解到常山縣去。」馬俊立時叫家人找了一條山榆木的扁擔,兩條繩子,交給濟公。和尚拿著,出了馬家湖村口一直往北。離馬家湖八里地,有個鎮店,叫八里鋪。和尚扛著扁擔,來到八里鋪,天剛太陽出來。八里鋪這裡有個鬧市口。怎麼叫鬧市口呢?皆因早晨有幾個賣力氣的,都在這裡會齊。可不許外人來賣力氣,都是本地的自己人,在這裡擔著肩著。和尚到鬧市口,把扁擔一放,往地就一蹲,也不言語。旁邊這些賣力氣的就問:「大師父,你是做什麼?」和尚說:「我是賣力氣擔肩的。」這人說:「你要挑擔上別處去,我們這裡不許外人在這裡賣力氣。」和尚說:「你們在這裡賣力氣,司裡有帖,府裡有牌,縣裡有告示?」這人說:「沒有。」和尚說:「既沒有,許你們賣力氣,不許我賣力氣?我偏在這裡定了!」那人就說:「你們不用理他,大概這和尚是半瘋。」這個說:「和尚,你在這裡罷,我不管好不好!」和尚說:「你叫我在這裡,我偏不在這裡,我走了。」那人說:「你瞧,是半瘋不是?」和尚往前走了不遠,一瞧路西有一座大酒飯館。和尚邁步進去,就跑到後堂。走堂的心裡說:「這個窮和尚,他也到這個大飯館裡來。一個菜,三百二、二百四。一頓飯,總共好幾弔錢,自己換換衣服豈不好?」見和尚坐下,把扁擔一放。跑堂的一瞧,這條扁擔倒不錯,山榆木的,值二兩銀子。心裡說:「和尚吃完了飯要沒錢,留他這條扁擔也好。」想罷跑堂的說:「大師父來了,要什麼酒菜?」和尚說:「你瞧著辦罷。」跑堂的說:「你吃東西,怎麼我瞧著辦?」和尚說;「你不是要留我這條扁擔麼?你瞧值多少錢,給我多少錢的酒菜。好不好?」夥計說:「沒有,我不要扁擔。」和尚說:「你別瞧我穿的破,包子有肉,不在招上。好主顧,不賒不欠,給現錢,是你們的財神爺。」跑堂的說:「是是。大師父要菜罷。」和尚說:「你煎炒烹炸,給我配四個菜來。兩壺人參露。」跑堂的說:「人參露可賣一吊二百錢一壺!」和尚說二「不多。我們那地方,都賣兩百吊一壺,這還便宜一半呢。我今天得多喝兩壺。」跑堂的說:.是是。」立刻給和尚把酒菜拿來。和尚正在自斟自飲,忽聽外面一聲「阿彌陀佛」,聲音洪亮,帝板一起,進來兩個脫頭和尚,乃是皂托頭彭振,萬花僧徐恆。這兩個賊人,由馬家湖逃走。先往北跑,一走山彎走迷了,又往南跑。跑走半夜,天亮來到八里鋪。兩個人要喝酒息歇Z剛一進來,瞧見濟公,嚇的驚魂失措,就要跑。濟公用手一指,把兩個賊人定住。濟公過去,就打彭振嘴巴,說:「好東西,我兩座廟,二十頃地的銀子,叫你二人拐走了。今天咱們是一場官司。」

濟公給每人打了十個嘴巴,眾人瞧著說:「這兩個和尚,怎麼這個窮和尚打他,也不言語?」那人說:「想必他們是沒理。」和尚由彭振兜囊裡,掏出十幾兩銀子,由徐恆兜中,掏出有四十餘兩,和尚說:「這是偷的我的銀子,還沒花完呢。」和尚拿銀子給酒飯帳。把這兩個人一捆,用扁擔一挑。大家也沒人敢問。和尚挑著出了酒店,街市上瞧著都覺新聞。說:「一個窮和尚,挑著兩個和尚,這是怎麼回事?」濟公說:』你們不開眼,這是我廟裡搬家。」和尚挑著到了鬧市口。眾賣力氣的說:「你們瞧,和尚攬了買賣。」正說著,和尚來至切近。眾人瞧著,挑了兩個和尚,大眾納悶。濟公伸手把銀子掏出來說。「你們瞧,他雇我挑到馬家湖,給了五十兩。你們誰去,一個人我給一兩銀子,挑到馬家湖。」大眾一聽說:「去,我們八個人,四個人倒換,兩人抬一個。」和尚說:「就是。」大眾拍起來往前走。剛到馬家湖村口,就聽那邊有人喊:「好老道,你敢把我們差事殺了,濟公快來。」和尚抬頭一看,是一個老道,手執寶劍。羅漢爺這才起奔上前,要跟老道鬥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回 濟公火燒孟清元 賊道智激靈猿化

話說濟公僱人搭著皂托頭彭振,萬花僧徐恆,剛來到馬家湖村口。只聽對面有人嚷:「好,老道,你敢劫殺差事。濟公快來。」和尚一看,乃是一個老道,截住小玄壇周瑞一干眾人。書中交代,濟公夜內由馬家湖走後,小百壇周瑞、赤面虎羅鑣帶領二十個伙計,一見馬俊,馬俊說:「二位班頭,現有濟公的吩咐,這裡有三個賊,叫你們二位等候天亮,把賊人押回衙門,請老爺前來驗屍。還叫你們等他老人家回來你們再走。」周瑞、羅鑣點頭答應。等到天亮,有常山縣衙門的二爺,騎著馬,來到馬俊家來打聽。原來知縣不放心,一夜未見周瑞等回衙門,又不知出了多少人命,總算是常山縣的地面。故此老爺派管家,到馬俊家來打聽。管家一見周瑞,周瑞就把夜內殺賊的話一說。管家說:「周頭,你們快回去罷、老爺甚不放心,叫我來訪問。你等回去,老爺就放了心了。」周瑞說:「也好,我先押解喊人回去。」馬俊說:「周頭,你趕緊清老爺來驗屍。」周瑞說:「是。」立刻雇了一輛車,把三個賊人擱在車上。大眾班頭衙役,押解著出了馬俊家中。正走到馬家湖村口,只見對面來了一個老道。被敵頭髮,身穿藍緞道袍,白襪云鞋,手中提著寶劍,長得凶眉惡目,一部剛髯。老道口念無量佛,把車輛截住,說:「你們是做什麼的?」周瑞說;「我們是常山縣的官人,在馬家湖拿著的明火賊犯,往衙門解。」老道說:「我瞧瞧拿住的賊。」周瑞說:「老道,你瞧什麼?你是哪的?」老道說:「山人姓孟,叫清元。」這個老道,原是華清風的二師弟。他在二狼山三清現修行。只因前者,有古天山凌霄觀內的兩個小道重,逃到二狼山去,提說他師父被濟顛和尚燒跑,不知生死存亡。孟清元一聽,說:「好,哪時我見著濟顛和尚,我有周天烈火劍,活活要把濟顛燒死,必要給我兄報仇。」今天他上山砍木頭。

有幾個做活的,是馬家湖的居民,到二狼山去做活,丟開閒話,說道:「老道,昨天晚上,我們馬家湖熱鬧了,白臉專諸馬俊馬大官人家中,鬧明火執仗,鬧的甚凶,聽說都是濟公和尚殺了。」這個說是無心,老道卻是有心。孟清元一聽濟顛和尚到馬家湖來了,「我去找他,給我師兄報仇。」老道把發譬披散,帶了寶劍下山。老道走到馬家湖村口,碰見周瑞眾人,押解差事。老道說:「我要瞧瞧。」這三個賊人,都認得老道。桃花浪子韓秀說:「孟道爺救我罷。」楊志說:「孟道爺救我罷。」張七說:「孟道爺救我罷。」孟清元一聽,說:「你三個人待我有什麼好處,我救你們?」老道跟楊志素常不對,孟清元說:「楊志,你也有今日。」楊志一聽說:「老道,你少稱雄,我大老爺不怕死。打受了國法王章,再有二十年,我又二十多歲。你少說便宜話,趁此滾開,不然,我可罵你。」老道一聽,氣往上衝,拉出寶劍竟將楊志殺了。周瑞一瞧說:「老道你好大膽量!這是明火執仗的要犯,你敢給殺了。夥計們,把他鎖上。」眾人正奔老道,老道用手一一指說:「前來送死。」用定神法把眾人全部定住。周瑞正在著急叫喊,只見濟公來了,周瑞喊道:「濟公來了!」和尚說:「來了。」和尚用手一指,把眾人的定神法撤了。叫周瑞把彭振、徐恆擱在車上,一併解到衙門去。給了挑擔的八兩銀子。和尚過來說:「孟老道,你認得我不認得?」老道說:「你是誰?」濟公說:「我是靈隱寺濟顛。」孟清元一聽說:「我想是怎麼個濟顛!項長三頭,肩生六臂,原來是一個丐僧。今天你休想逃命。」和尚說:「盂者道,你不服,咱們兩個人到無人之處去說道。」說:「好。」立刻同著和尚,來到山口以外。和尚說:「雜毛老道,你打算怎麼樣?」孟清元說:「好濟顛,你把我師侄張妙興燒死。你又把我師侄姜天瑞置死。你把我師兄華清風燒走,不知生死。我特要找你報仇。今天你要認罪服輸,跪倒給我磕頭,叫我三聲祖師父,我饒你不死。如要不然,當時叫你死無葬身之地。」和尚哈哈大笑說:「雜毛老道,你這廝不知奉公守分,無故前來找我,你跪倒給我磕頭,叫我祖宗爺,我也不能饒你。」老道一聽,氣往上撞,擺寶劍照定和尚劈頭就剁。和尚滴溜走到老道身後,擰了老道一把。老道一轉身,和尚又捏了老道一把。和尚圍著老道直轉,掏一把,擰一把,掏一把,抓一把。老道真急了,往旁一跳,口中唸唸有詞。當時三昧真火,平地一起,連山坡柴草都著了,一片火撲奔和尚而來。和尚口念六字真言:「奄嘛呢叭迷哞。奄,敕令赫。」用手一指,這片火光直奔老道,立刻鬍子也著了,頭髮也燒了,衣裳也著了。老道急忙駕趁腳風逃走。眨眼衣裳都燒沒了,赤身露體。老道見前面一個石洞,打算要躲避躲避。剛來到石洞口,只見裡面有一個赤身露體的老道,正是華清風。孟清元一瞧說:「師兄,你怎麼這個樣子?」華清風說:「我被濟顛和尚燒的。師弟你打哪來,為何這個樣子?」孟清元說:「也是被那濟顛燒的。」華清風說:「好濟顛和尚,我跟他勢不兩立。」孟清元說:「你我不是他的對於,咱們老道,還有比你我強的。咱們三清教要算誰?」華清風說:「頭一位就是萬松山云霞觀紫霞真人李涵陵。第二就是天台山上清宮東方太悅老仙翁崑崙子。第三就是八卦山坎離真人魯修真。第四就是梅花山梅花嶺梅花真人靈猿化。」孟清元說:「咱們找梅花真人去,求他老人家,給我們報仇。」

華清風說:「赤身露體,怎麼去得?」正說著話,只見由對面來了一個老道。挑著扁擔,上面有兩個包裹,青布道冠,藍布道袍,白襪云鞋,面如古月,三給黑鬍鬚。華清風一看,不是外人,正是他三師弟尚清云。這個老道,可不像他們,乃是正各參修,到處訪過學仙。華清風連忙說:「師弟快來!」尚清云一看,說:「二位師兄,因何這般光景?」華清風說:「我二人被濟額和尚燒了,跟我二人為仇做對。」尚清云一聽說:「濟顛和尚,他乃是好人,普救眾生。大概必是二位師兄的不是。」華清風一聽,勃然大怒說:「你是我師弟,你不說給我報仇,反倒說我不好。我非得跟濟公一死相拚,找他報仇不可。」尚清云說:「二位師兄,找濟顛,我也不管。不找,我也不管。我給二位師兄留兩身衣裳就是了。」說著話,打開包裹,留了兩身衣服,立刻告辭。尚青雲挑起扁擔往前就走。信口說道:

紅塵白浪兩茫茫,忍辱柔和是妙方。

到處隨緣延歲月,終身安分度時光。

體將自己心田昧,莫把他人過失楊。

謹慎應酬無懊悔,耐煩作事好商量。

從來硬努弦先斷,未見鋼刀身已傷。

惹事盡從閒口舌,招殃多為熱心腸。

是非不必爭你我,彼此何須論短長。

吃些虧處原無害,讓幾分時屯不妨。

春日才逢楊柳綠,秋風又見菊花黃。

榮華總是三更夢,富貴還同九月霜。

人為貪財身先死,蠶國奪食今早亡。

一副養生平胃散,三分順氣太和湯。

休鬥勝來莫逞強,百年溷事戲文場。

離合悲歡朝朝樂,好醜媸妍日日忙。

行客戲房花鼓懈,不知何處是家鄉。

尚清云唱著山歌,竟自去了。他唱這段歌,所為勸解華清風二人。焉知道他二人惡習不改,痴迷不悟,當時穿上衣衫,駕起趁腳風,要到梅花山梅花嶺找梅花真人靈猿化,跟濟公為仇。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零一回 施佛法智捉蓬頭鬼 仗妖術煉劍害婦人

話說華清風、孟清元見尚清云走後,兩個人把衣裳穿好,立刻駕起趁腳風,夠奔梅花山而來。來到洞外一看,有兩個童子在那裡把守洞門。華清風說:「童子,祖師可在洞內?」童子說:「現在洞內。」華清風二人立刻往裡走。一瞧裡面有一云床,梅花真人靈猿化在上面打坐。頭戴鵝黃道冠,赤紅臉,一部白髯。華清風、孟清元跪倒行禮。說:「祖師爺在上,弟子華清風、孟清元給祖師爺叩頭。」梅花真人一翻二目,口念:「無量佛,你兩個人來此何干?」華清風說:「我二人來求祖師大發慈悲,替三清教報仇。世上出了一個濟顛和尚,興三寶,滅三清。他跟我二人為仇,無故把徒弟張妙興燒死,又把我徒弟姜天瑞逼死,把我二人用火燒的這個樣子。他說咱們三清教裡沒人,都是技毛帶角脊,背朝天,橫骨叉心,不是四造所生,要滅三清教。實在可惡已極。求祖師爺大發慈悲,一來替我二人報仇,二則把濟顛除了,也給三清教轉轉臉。」靈猿化一聽說:「你兩個孽障,必是前來搬弄是非,無故濟顛焉能跟你等做對?必是你二人招惹了濟顛。」華清風說:「祖師爺,你老人家倒不信,實是濟額和尚無故欺辱三清教的人。」靈猿化說:「既然如此,你兩個人下山,見了濟顛,你們跟他說,不用跟我們做對。叫他來見我,我將他結果了性命。我不能下山去找他去。」華清風說:「就是。師弟你我去找濟額去。」說著話,二人出來。剛出一洞門,只見濟公彳亍彳亍,腳步倉皇,直奔梅花洞而來。和尚說:「我來找你們的老道來了,叫他出來我瞧瞧。」華清風一見,趕緊就喊:「祖師爺快出來,濟顛來了!」靈猿化立刻由洞裡出來。抬頭一看,見和尚頭上並無金光白氣,襤褸不堪,原來是一乞丐。老道說:「濟顛僧,我且問你,你為何燒死張妙興,逼死姜天瑞,跟華清風二人為仇?」和尚說:「你也不必說,皆因他等行凶作惡,早就該剮之有餘。你怎麼樣的老道,要跟我老人家怎麼樣?」靈猿化說:「看你有多大能為。」立時老道一撒肚子,一張嘴,噴出一道黃光。和尚哎呀一聲,翻身栽倒,當時氣絕身亡。靈猿化一瞧,嘆了一聲說:「華清風,你二人無故撥弄是非,他乃是凡夫俗子,叫我作這個孽。一來不要緊,萬松山紫霞真人李涵陵,九松山靈空長老長眉羅漢來查山,必不答應我。」老道頗為後悔。原來這個老道不是人,乃是猿猴。在山中修煉多年,化去橫骨,口吐人言。李涵陵同靈空長老,是十年一查山,他必要預備鮮桃美酒,給李涵陵、靈空任者喝。他是一片恭敬之心,後來他要認李涵陵為師,李涵陵說:「不行,我們老道修行都是人,焉能收你猿猴?」他苦苦哀求。李涵陵無法,說:「我賜你一姓,姓靈罷。」靈空長老說:「我賜你一個名字,叫猿化。」故此他才叫靈猿化。平時他永不下山,在山中採草配成丹藥,出去普救四方。倒是正務參修,打算要成其正果,也踉李涵陵煉了些能為。今天把濟公噴倒,自己倒也懊悔起來,怕將來李涵陵不答應。華清風見和尚躺下,他樂了,說:「祖師爺把寶劍給我,我殺他。」孟清元說:「我殺他。」靈猿化說:「不能叫你等殺他,我這就作了孽了。我將他置倒,非我給他丹藥吃,不能起來。一天不給他藥吃躺一天,兩天不給他藥吃躺兩天,永不給他藥吃,他就得在這裡躺死。」這句話還未說完,和尚一翻身爬起來了,靈猿化大吃一驚,說:「和尚,我沒給你藥吃,你怎麼起來了?」和尚說;「我再躺下,等你給我藥吃。我倒有心給你做個臉,等你給我藥吃再起來,無奈地下太涼。你也不認得我和尚是誰,我給你瞧瞧。」說著話,和尚用手一摸天靈蓋,口念:「奄,敕令赫。」靈猿化再一瞧,和尚身高丈六,頭如巴斗,面如蟹殼,身穿直綴,赤著兩條腿,光著兩隻腳,穿的草鞋,是一位活知覺羅漢。嚇得猿化跑進洞去,將洞門一閉,不敢出來。和尚也不去趕他。那華清風、華清元嚇的掉頭就跑。和尚也不追他。一直往東夠奔惡虎山。和尚來到玉皇廟內,蓬頭鬼惲芳正在盼想無形太歲馬金川、九朵梅花孫伯虎殺官盜印,還不回來。眾人到馬家湖去,殺馬俊的滿門家眷,也不見回來。天光不早了,自己正在著急之際,和尚由外進來說:「合字。」渾芳一瞧,是個窮和尚,不認識。揮芳說:「什麼叫合字?」和尚說:「我也是線上的人。」渾芳說:「我不懂。」和尚說;「你這可不對。你不認得我了?你兄弟白蓮秀士惲飛,撒綠林帖,傳綠林箭,請我們來的。那一天劫牢反獄,有我由常山縣把你救出來,我還背了你二里多路,你怎麼忘了?」惲芳一聽,說:「我可實在眼鈍。那天黑夜景況,人也太多,我實沒瞧出來。你叫什麼呀。」和尚說;「我叫要命鬼呀。」惲芳說;「你是要命鬼,你是哪路的?」和尚說:「我是東路的。」惲芳說:「我怎麼沒聽見說過,你們頭兒是誰?」和尚說:「我們頭兒是閻王爺。」渾芳說:「我也不認得。」和尚說:「你不認得,我領你去見見。昨日晚上,無形太歲馬金川,把印也盜了。九朵梅花孫怕虎,把知縣也殺了。我們大眾到馬家湖把馬俊全家老幼都殺了。大眾都得了金銀細軟,大眾商量著要回西川。你兄弟白蓮秀土惲飛想起來說,廟裡還有我們大爺等著我們,誰去背他來?大家都不願意來。你兄弟就叫我說,要命鬼,你去到惡虎山玉皇廟內,把我哥哥背來,咱們一同回西川。故此我這才來。他們大眾都在半路等著呢,你快跟我走罷。」揮芳信以為真,就說:「要命鬼,你背的動我麼?」和尚說:「背的動。你別瞧著我身材矮小,我有氣力。」立刻和尚背起揮芳,下了惡虎山,一直夠奔常山縣。惲芳說:「要命鬼,你往哪裡走?那是常山縣。要碰見官兵,你我二人就沒命了。」和尚說:「不是,你錯認了。」說著話,來到常山縣衙門口。惲芳說:「要命鬼,你怎麼背我上常山縣衙門哪?」和尚說:「不背你上衙門上哪裡去,你舍了命罷。」惲芳一聽說:「好,你是我的要命鬼呀!」和尚說:「對了。」說著話,來到公堂。老爺正審問桃花浪子韓秀,燕尾子張七,皂托頭彭振,萬花僧徐恆。老爺見濟公來了,趕緊說:「聖僧請坐。」和尚把惲芳放下落座。周瑞說:「聖僧方才同那老道士上哪裡去了?」和尚就把才纔之事述說一遍。老爺這才說;「渾芳你也有今日。你們劫牢反獄,共多少人?」揮若說:「老爺要問,我也不知道。劫牢反獄,也不是我要他們劫的。」老爺又問韓秀眾人,到馬家湖去明火執仗共多少人?韓秀眾人俱皆招認。老爺吩咐將他等全行針鐐收牢。一面給濟公道謝行禮。這時,只見由外面進來一個老道,兩眼發直,直奔公堂。周瑞一瞧說:「回老爺,這個老道,方才劫差殺楊志就是他。」老爺吩咐:「把他鎖上帶過來。」老爺一拍驚堂木說:「你這道人叫什麼?」孟清元此時明白過來,即然到了公堂。方才由梅花山逃走,心中~迷,也不知怎麼來到衙門。老道一齊俱皆招認。老爺也吩咐一併入獄。柴頭過來說:「聖僧,臨安太守行禮求你,秦相作揖打恭求你,你老人家帶我們出來拿華云龍。今天也拿,明天也拿。龍游縣那個樣的為難案,你伸手就辦。這常山縣這麼大事也辦了,倒是華云龍還拿不著。」和尚說;「你二人不必著急,跟我走,去拿去。要拿不著,你二人就拿我,好不好?」柴頭說:「拿你做什麼?」和尚立刻告辭。知縣說:「聖僧,住幾天再走。」和尚說:「不用。省得他二人著急。我帶他們拿華云龍去。」這才帶領二位班頭,出了常山縣。往前正走。剛走到山裡,只見眼前樹林子中,楊明、雷鳴、陳亮在地上躺著。華清風正要拿寶劍殺這王個人,和尚趕到。不知何故。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零二回 楊雷陳仗義殺妖道 十里莊雷擊華清風

話說濟公帶領二位班頭,正走到山內。只見華清風手舉寶劍,要殺楊明、雷鳴、陳亮。書中交代,華清風由梅花山逃走,自己一想,非要把濟公殺了不可。他打算要鍊子母陰魂劍,能斬羅漢的金光。要揀子母陰魂劍,須得把懷男胎的婦人開膛取子母血,抹在寶劍上,用符咒一催,就可以煉成了。華清風自己想罷,一施展妖術,弄了點銀子。買了個藥箱,買了些丸散膏丹,打算到各鄉村莊裡以治病為名,好找杯男胎的婦人。華清風拿著藥箱,走在一座村莊。只見有兩個老太太在那裡說話。這位說:「劉大娘,吃了飯了。」這位說:「吃了。陳大姑,你吃了。」這位說:「吃了。」兩位老太太,一位姓劉,一位姓陳。這位劉太太說:「大姑你瞧,方才過去的,那不是王二的媳婦麼?」陳老太太說:「是呀。」劉老太太說:「不是王二他們兩口子不和美呀,怎麼他媳婦又給他送飯去?」陳老太太說:「劉大娘你不知道,現在王二的媳婦有了身孕,快生養了,王二也喜歡了。他自己種兩項稻田,他媳婦給送飯去。現在和美了。」華清風一聽,那婦人懷著孕,趕緊往前走。追到村頭一瞧,那婦人果然懷的是男路。書中交代,怎麼瞧的出來是男是女呢?俗語,世上無難事,只怕用心人。要是懷胎的婦人印堂發亮,走路先邁左腳,必是男胎。要是印堂發暗,走路先邁右腳,必是女服。華清風看明白了,趕過去一打稽首,口念;「無量佛。這位大娘子,我看你臉上氣色發暗,主於家宅夫婦不和。」娘子們最信服這個,立刻站住說:「道爺你會相面麼?真瞧的對,可不是我們夫婦不和麼。道爺你瞧,有什麼破解沒有?你要能給破解好了,我必謝你。」華清風說:「你把你的生日八字告訴我,我給你破解。」這婦人說:「我是某年某月某日某時生人。」華清風聽得明白,照定婦人頭頂,就是一掌,婦人就迷糊了。老道一架婦人的胳膊,帶著就走。村莊裡有人瞧見說:「可了不得,老道不是好人,要把王二的妻子拐去了。咱們趕緊聚人把老道拿住,活埋了。」一聚人,老道駕著趁腳風,早不見了。華清風來到山內找了一棵樹,把這婦人縛上,由兜囊把應用的東西拿出來。剛要煉劍,把婦人開膛。只見由那邊來了三個人。正是威鎮八方楊明同雷鳴、陳亮。這三個人在馬俊家見事情已完,楊明說:「我該回家了,恐老娘不放心。我出來為找張榮,張榮已死在古天山,我該回去了。」雷鳴、陳亮說:「大哥咱們一同走。」馬俊給三個人道謝。拿出幾十兩銀子,給三個人做盤川。三個人也不好收,回送了銀子,告辭出了馬家湖。馬俊送到外面說:「你我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他年相見,後會有期。」彼此拱手而別。這三個人正往前走,只見老道要謀害婦人。雷鳴是俠肝義膽,口快心直的人。立刻一聲喊道:「好雜毛老道,你在這裡要害人,待我拿你。」華清風一看說:「好雷鳴,前者饒你不死,今又來多管閒事。這可是放著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要找尋。待山人來結果你的性命。」雷鳴剛一擺刀剁,老道用手一指,竟把雷鳴定住。陳亮見老道要殺雷鳴,自己急了,說:「好華清風,我這條命不要了,跟你一死相拚。」擺刀就砍。老道一閃身,用手一指點,也把陳亮定住。楊明一想:「罷了,今天當我三人死在老道之手。」立刻過去一動手,老道又把楊明定住。老道哈哈一笑,剛要動手殺人,就聽濟公一聲叫嚷:「好東西,雜毛老道,你敢要殺我徒弟。」華清風一瞧,嚇的魂也沒有了,立刻駕起趁腳風,竟自逃走。和尚不再追他,過來救了楊明三人,叫把那婦人放下來。和尚用手一指點,那婦人也明白過來。大眾復反出了山口。只見來了許多的鄉人,來追老道。和尚說:「老道已被我們打跑了,你們把這婦人送回去罷。」眾鄉人把婦人帶了走。和尚說:「楊明你回家罷。」楊明立刻辭告,竟自去了。和尚說:「雷鳴、陳亮跟我來。」二人點頭,跟著和尚,來到十里莊。這裡有一座茶館,搭著天棚茶座。和尚說:「咱們進去歇息歇息。」眾人點頭。和尚進了茶館,不在天棚底下坐,二直來到屋內落座。陳亮說:「師父你看天氣甚熱,怎麼不在外頭涼快,在屋裡有多熱。」和尚說:「你瞧外頭人多,少時都得進來,屋裡就坐不下了。」陳亮說:「怎麼?」和尚說:「你瞧著。」說完了話,和尚來到後院,恭恭敬敬朝西北磕了三個頭。陳亮心裡說:「我自從認濟公為師,也未見他磕過頭。他在廟裡也水沒燒過香,拜過佛。這是怎麼了?」只見和尚磕完了頭進來。夥計拿了一壺茶過來,剛吃了兩三碗,見云生西北,展眼之際,暴雨下起來了。外面喫茶的人,全跑進屋子裡來避雨。只見狂風暴雨,霹靂雷電,閃一個電,跟著一個雷,電光圍著屋子不住。內中就有人說:「咱們這裡頭人誰有虧心事,可趁早說,莫連累了別人!」和尚也自言自語說:「這個年頭,真是現世現報,還不劈他,等什麼!」旁有一個人嚇的顏色更改,趕緊過來給和尚磕頭說:「聖僧,你老人家給求求罷,原來我父親有了瘋癲,我那天吃醉了,是打了我父親兩個嘴巴。聖僧給我求求,我從此改過自新。」和尚說:「你准改了,我給你求求,不定行不行。」說著話,和尚一抬頭,彷彿望空說話:「我給你求,要不改還要劈你。」這人說:「改。」和尚說:「不但要劈一個人,還有一個人,謀奪家產的,他把他兄弟攆出去。祖上的遺產,他一個人佔住,心地不公,也要劈他。」旁有一人,聽了這句話,也過來給和尚磕頭說:「聖僧你老人家給我求求罷。我倒不是霸佔家產。只因有一個兄弟是傻子,我把他攆出去。只要聖借給我求求,我把兄弟找回來。」和尚說:「我給你求著,可說不定雷公爺答應不答應。」說著話,和尚望空禱告了半天。和尚說:「我給你求明白了,給你三天限,你要不把你兄弟找回去,還是要劈你。」這人說:「我準把兄弟找回來。」和尚說:「隨你罷。」大眾一聽,真是報應循環,了不得。紛紛議論。陳亮說:「師父,像華清風這樣為非作惡,怎麼這上天就不報應他麼?」和尚說:「少時,他就現事現報,叫你瞧瞧。」正說著話,只見由遠遠來一老道,大概要到茶館來避雨的樣子。正走到茶館門口,瞧見一道電光,照在老道臉上,跟著一道火光,山崩地裂一聲響,老道面朝北跪,竟被雷擊了。大眾一亂說:「劈了老道了!」一個霹靂,雨過天晴。露出一輪紅日,將要西沉。陳亮出來一瞧,認識是華清風,被雷打了,雨也住了。和尚說:「雷鳴、陳亮,我這裡有一封信,一塊藥。你兩個人順著常山縣大道,夠奔曲州府。離曲州府五里地,在五里碑東村口外有座廟,廟門口躺著一條大漢。你把我這藥給他吃了,把這信給他,叫他照我書信行事。你兩個人在道路上可別多管閒事。要一管閒事,可就有大禍。」陳亮說:「咱們在哪見呀?」和尚說:「大概曲州府見,你們到了曲州府,瞧見什麼事,瞧在眼裡,記在心裡,可別伸手管是管非。要伸手管,可就找不自在。」雷鳴、陳亮聽和尚說話半吞半吐,也測不透。兩個人拿著書信,別了濟公,順大路行走。來到常山縣北門外,天色已晚。陳亮說:「咱們住店罷。」雷鳴說:「好。」立刻見眼前有一座德源店。二人進去,住的是北上房三間。喝吃完畢,陳亮睡了。覺天氣太熱,雷鳴出來到院中乘涼。店中都睡了,院裡還沒涼風。雷鳴一想,高處必有風,立刻躥上房去,果然涼快。雷鳴正打算要在房上躺躺,忽聽有人叫喊:「殺人了!殺人了!」雷鳴一想,必是路劫。立刻帶了刀,躥房超脊,順著聲音找去。找到一所院落,是四合房。見北上房東里間有燈光,在屋中喊叫:「殺人了!」雷鳴躥下去,濕破紙窗一瞧,氣的鬚髮皆豎。伸手拉刀,要多管閒事。焉想到惹出一場橫禍非災。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零三回 雷鳴夜探孫家堡 陳亮細問婦人供

話說雷鳴趴窗戶一看,只見屋裡是順北牆的一張床,靠東牆是衣箱立櫃,地下有八仙桌、椅子、梳頭桌,屋中很是齊整。床上躺著一個婦人,有二十多歲,臉上未擦脂粉,穿著藍布褂褲,窄小官鞋,長得倒是蛾眉杏眼,俊俏無比。地下站定一個二十多歲男子,頭挽牛心髮髻,赤著背,穿著單坎肩月白中衣。長得一瞼橫肉,凶眉惡眼。左手按著婦人的華蓋穴,右手拿著一把鋼刀,口中說:「你就是給我說實話。不說實話,我把你殺了,那便宜你,我一刀一刀把你剮了。」就聽那婦人直嚷說:「好二虎,你要欺負我。我這是燒紙引了鬼。我跟你有何冤何仇,你敢來持刀威嚇。」雷鳴一聽,氣往上衝,有心要進去。自己一想:「我別粗鹵。老三常說我,要眼尖。我去跟他商量商量,可管則管,不可管別管。」想罷,擰身上房,仍障到店內,來到屋中,一推陳亮。雷鳴說:「老三醒來。」陳亮說;「二哥叫我什麼事?」雷鳴說:「我瞧見一件新鮮事。因為天熱,我在院中乘涼。院中甚熱,我就上房去,可以得風。我剛要躺躺,就聽有人叫喊:殺人了,殺人哪!我只打算是路劫,順著聲音找去,找到一所院落。見一個男子拿著刀,按著一個婦人,直叫婦人說。我也不知什麼事,我有心進去,怕你說我粗莽。我跟你商量商量,是管好,不管好?」陳亮一聽,說:「二哥。你這就不對。無故上房,叫店裡人看見,這算什麼事?再說這件事,要不知道,眼不見,心不煩。既知道要不管,心裡便不痛快。你我去瞧瞧罷。」說著話,兩個人穿好衣服,一同出來,仍不去驚動店家,擰身上房,躥房越脊,來到這院中。一聽,屋裡還喊救人,二人下去。陳亮趴窗戶一看,就聽有人說;「好二虎,你要欺負死我。我這是燒紙引鬼,你還不撒開我。快救人哪!」那男子說:「你嚷。我就殺了你。」拿刀背照定婦人臉上就砍,一連幾下,砍的婦人臉上都血暈了。婦人放聲大哭,還嚷救人。陳亮一瞧,不由怒從心上起,氣向膽邊生。當時說;「二哥跟我來。」二人來到外間屋門一瞧,門開著。二人邁步進去,一鍁裡間簾子,陳亮說:「朋友請了。為什麼半夜三更拿刀動仗?」這男於一回頭,嚇了一跳。見陳亮是俊品人物,見雷鳴是紅鬍子藍靛瞼,相貌兇殘。男子立刻把刀放下說:「二位貴姓?」陳亮說:「姓陳。」雷鳴說:「姓雷。」這男子一聽說話,俱都是聲音洪亮。陳亮說:「我二人原是鎮江府人,以保鏢為業。由此路去,今天住在德源店。在院中納涼,聽見叫喊殺人救人。我二人只打算是路劫。出來一聽,在院中喊叫。我二人自幼練過武藝,故此跳牆進來。朋友,為什麼這裡拿刀行兇?」這男子說:「原來是二位保嫖的達官。要問,我姓孫,叫孫二虎。我們這村莊叫孫家堡。小村莊倒有八十多家姓孫的,外姓人少。她是我嫂嫂。我兄長在日開藥店,我兄長死了三年,她守寡。你們瞧她這大肚子,我就要問問她,這大肚子是哪裡來的。因為這個,她嚷喊起來,驚動了二位達官。」陳亮一聽,人家是家務事,這怎麼管。陳亮說:「我有兩句話奉勸。天子至大,猶不能保其宗族,何況你我平民百姓?尊駕不必這樣。依我勸,算了罷。」孫二虎一聽說:「好。既是你不叫管,我走了。你二位在這裡罷。」雷鳴一聽,這小子說的不像人話。雷鳴說:「你別走,為什麼你走,我們在這裡?這不像話!」孫二虎看這兩人的樣子,他也不敢惹。趕緊說:「你我一同走。」雷鳴、陳亮正要往外走,那婦人說:「二位恩公別走。方才他說的話一字也不對。」陳亮一聽詫異,說:「怎麼不對?」這婦人說:「小婦人的丈夫,可是姓孫。在世開藥鋪生理,今年已故世三載。我娘家姓康,我過門時就不認的他。後來才聽見說,就是這麼一個當家的兄弟,已然出了五服①。平素我丈夫在日,他也不常來,只因我燒紙引鬼。我那一日在門前買線,瞧見他,十月的天氣,尚未穿棉衣。我就說,孫二虎,你怎麼連衣袋都沒了?他說,嫂嫂,我肩不能挑擔,手不能提籃,分文的進項沒有,哪裡能置衣裳?我見他說的好苦,我是一分惻隱之心,把他叫進來。有我丈夫留下的舊衣裳,給了他一包袱,還給他兩弔錢。我說叫他做個小本營生。焉想到他後來沒錢,就來找我借錢。我也時常賙濟他。①五服:舊時的喪服制度,以親疏為差等。此處說孫二虎與這個女人的親戚關係較遠,不是至親。焉想到慈心惹禍,善門難開。一次是人情,兩次是例,後來習以為常。他就來勸我改嫁,我把他罵出。今天我的僕婦告了假,他無故拿刀來欺負我。問我肚子大,是哪裡來的。我對二位大恩公說,我的肚子大,實在是病,他竟敢胡說。他又不是我親族兄弟,今天我家裡沒人,只有一個傻子丫頭。我這裡嚷,她都不來管。』講面聽得有人答話說:「大奶奶,你叫我怎麼管?」說著話進來。陳亮一看,是個醜丫頭,一腦袋黃頭髮,一臉的麻子。兩道短眉毛,一雙三角眼,蒜頭鼻子,雷公嘴,一嘴黃板牙,其髒無比。陳亮說:「孫二兄,你自己各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你我一同走罷。」孫二虎說:「走。」立刻三個人出來,丫頭關門。三個人走到德源店門首,陳亮說:「孫二兄,你進來坐坐。」孫二虎說:「你們二位在這店住,我走了。勞駕,改日道謝。」陳亮說:「不必道謝,你回房罷。」孫二虎說:「我還要進城。」陳亮說:「半夜怎麼進城?」孫二虎說:「城牆有塌了的地方,可以能走。」說著話竟自去了。雷鳴、陳亮二人,仍不叫門,躥到裡面,到了屋中。陳亮說:「這件事總救了一個人。明天你我可得早走,恐怕有後患。」雷鳴說:「沒事。睡罷。」二人安歇。次日起來,陳亮說:「夥計,我們上曲州府,這是大道不是?」夥計說:「是。」陳亮說:「你趕緊快給我們要酒菜,吃完了,我們還要趕路。」夥計答應。立刻要了酒菜。雷鳴、陳亮吃喝完畢,算還店帳。剛要走,外面來了兩個頭兒,帶著八個夥計,是常山縣的官人。來到櫃房說:「辛苦。你們這店裡,住著姓雷的姓陳的,在哪屋裡?」掌櫃的說:「在北上房。」官人說:「你們言語一聲。」掌櫃的說:「雷爺、陳爺,有人找。」雷鳴、陳亮出來,說:「誰找?」官人說:「你們二位姓雷姓陳呀?」陳亮說:「是。」官人說;「你們二位,這場官司打了罷。」陳亮說:「誰把我們告下來?」官人說:「你也不用問,現在老爺有簽票,叫我們來傳你。有什麼話,衙門說去罷。」掌櫃的過來說:「眾位頭爺什麼事,跟我說說,都有我呢。這二位現住在我店裡,他們有什麼事,如同我的事。眾位頭兒先別帶走。」官人說:「那可不行。現在老爺有簽票,我們不能做主意。先叫他們二位去過一堂,該了的事,必歸你了,你候信罷。雷爺、陳爺跟我們走果。」雷鳴、陳亮也不知什麼事。這兩個人,本是英雄,豈肯畏刀避刑,怕死貪生。勿論什麼事,也不能難買難賣。陳亮說:「掌櫃的,你倒不必擔心。我二人又不是殺人的兇犯,滾了馬的強盜,各處有案。這個連我二人也不知哪兒的事,必是旁人邪火。你只管放心,無論天大的事也不能連累你店家。」掌櫃的說:「我倒不是怕連累。能管的了,焉能袖手旁觀。既是二位要去,眾位頭兒多照應罷。」宜人說:「是了。」雷鳴、陳亮立刻跟著來到衙門。偏巧小寶壇周瑞、赤面虎羅鑣告了假設在衙門裡。官人將雷鳴、陳亮帶到,往裡一回稟,老爺立刻升堂。這兩個上去,給老爺行禮。老爺勃然大怒,說出一席話,把雷鳴、陳亮氣得顏色改變。不知這場官司所因何故,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零四回 孫二虎喊冤告雷陳 常山縣義土鬧公堂

話說雷鳴、陳亮來到公堂,二人給老爺行禮,老爺說:「你兩個人姓什麼?哪。個姓陳?」二人各自通名。知縣說:「雷鳴、陳亮,你兩個人跟孫康氏通姦有染,來往有多少日子?現在有孫二虎,把你二人告下來。」雷鳴、陳亮一聽,氣得面色更改。書中交代:孫二虎由夜間分手,這小子連夜進城。有人串唆他,用茶碗自己把腦袋拍了,天亮到常山縣喊冤,說雷鳴、陳亮眼他嫂子通姦被他撞見。雷鳴、陳亮持刀行兇,拿茶碗把他腦袋砍了,現有傷痕。他在衙門一喊冤,故此老爺出簽票,把雷鳴、陳亮傳來。老爺一問跟孫康氏通姦有多少日子,陳亮說:「回老爺。小人我是鎮江府人,雷鳴是我拜兄。我二人初次來到常山縣,昨天才到德源店。只因晚上天熱,在院中納涼。聽見有人喊嚷殺了人,救人哪!我二人原在鏢行生理,自幼練過飛簷走壁。只當是有路劫,順著聲音找去。聲由一所院落出來,我二人印進院中,看,是一個男子拿著刀要砍婦人。我二人進去一勸解,方知是孫二虎要謀害他嫂嫂。我等平日並不認識他,把孫二虎勸了出來。不想他記恨在心。他說我二人同孫康氏有好,老爺想情,我二人昨天才住到德源店。老爺不信,傳店家間再說。我等與孫康氏一不沾親,二不帶故,並不認識。老爺可把孫康氏傳來訊問。再說我們是外鄉人,離此地千八百里,昨天才來,怎麼能跟孫康氏通好。要在這裡住過十天半月,就算有了別情。」正說著話,老爺早派人把孫康氏傳到。原來今天早晨,孫康氏正在啼哭,僕婦回來一問緣由,僕婦說:「大奶奶別哭了,何必跟孫二虎一般見識,他乃無知的人。」正在勸解,外面打門,僕婦出來一看,是兩個官媒①、兩個官人。僕婦問:「找誰?」官媒說:「孫二虎把孫康氏告下了,老爺叫傳孫康氏去過堂。」孫康氏一聽說:「好,孫二虎他把我告下來了,我正要想告他去。」①官媒:舊時官衙中的女役,承辦女犯發堂擇配及看管解押諸役。當時雇了一乘小轎,帶了一個僕婦,來到衙門下了轎,僕婦攙著上堂。知縣一看,見孫康氏臉上青黃,就知道她必是男人久不在家,或者是寡婦。做官的講究聆音察理,鑑貌辨色。孫康氏在堂上一跪。老爺問道:「你姓什麼?」孫康氏說:「小婦人姓孫,娘家姓康,我丈夫放世三年,小婦人居寡。」老爺說:「現在孫二虎把你告下來,說你私通雷鳴、陳亮,你被他撞見。要說實話。」孫康氏說:「我並不認得姓雷姓陳的。孫二虎他是一個出五眼的本家,也是我燒紙引鬼。」就把已往從前之事,如此如此一說。老爺吩咐,暫把孫二虎、雷鳴、陳亮帶下去。老爺說:「現在沒有外人,這都是我的公差。你這肚子,是怎麼一段情節,你要說實話。本縣我要存一分功德,我必定要救你,你到底是服還是病?」孫康氏說:「回稟老爺,小婦人實在是病。」老爺吩咐立刻把官醫找來。當時手下的官人立把官醫找來。老爺吩咐當堂給孫康氏看脈。看看是胎是病。這個官醫,本是個二五眼的先生。當時一瞧脈,他回稟老爺:「吾看她是個喜脈。」孫康氏一聽,照定官醫「呸」陣了一口,說:「你滿口胡說。我丈夫已然死了三年,我居帽守寡,哪裡來的胎?你滿嘴放屁!」官醫一聽,說:「混帳,我說你是胎,必定是胎。」老爺說:「孫康氏,我且問你,你跟孫二虎在家辯嘴,為何雷鳴、陳亮來給你們勸架呢?」孫康氏說:「小婦人我也並不認識姓雷姓陳的。皆因孫二虎要殺我,我叫喊救人,姓雷的姓陳的來了。我並不認識。」老爺吩咐把雷鳴、陳亮帶上來。這兩個人上來,老爺說。「雷鳴、陳亮,你二人為何無故半夜三更跳在人家院中去多管閒事?」雷鳴說:「我二人是為好,見死焉有不救之理?」孫康氏說:「可恨。」老爺說:「你很什麼?」孫康氏說:「可恨這裡沒有刀。要有刀,我開開膛,叫老爺瞧瞧是胎是病。」雷鳴一聽說,「那一婦人,你真有這個膽量開膛,我這裡有刀給你開開膛。要是病,必有人給你來報仇。要是胎,那可是你自己明白跟誰通姦的。」說著話,伸手把刀拉出來,往地下一捺。孫康氏就要拈刀。幸旁邊官人手急眼快,把刀搶過去。老爺一見,勃然大怒,立刻把驚堂木一拍說:「好雷鳴,你真是膽大妄為,竟敢目無官長,咆哮公堂。在本縣公案之前,竟敢亮刀行兇。來人,給我打。」說著話,老爺一抽籤。方把簽抽出來,只見簽上掛著一個紙包。老爺打開一看,勃然變色,呵了一聲。立刻點頭髮笑說:「雷鳴,老爺看你倒是一個直人,極其爽快。來人,快擺一桌酒,本縣賞給你二人去吃,少時本縣定要替你二人作主。」雷鳴、陳亮謝過老爺,立時下堂,來到配房。有人伺侯,把酒席擺上。陳亮說:「二哥,你瞧,了不得,老爺賞你我這席酒,必定有緣故,大概必是穩計。要拿你我,怕當時拿不了。」雷鳴說:「我全不懂,吃飽了再說。」書中交代:陳亮真猜到了。老爺抽出簽來看上面字柬,寫的是:雷鳴陳亮惡賊人,廣結夭下眾綠林。前者劫牢反過獄,原為惲芳系至親。老爺看了這個字柬,心中暗想:「好怪,這字柬是哪裡來的?」當時要拿雷鳴、陳亮,看看手下官兵,沒有一個有能為的。故此以怒變喜,賞二人一桌酒席,用穩軍計穩住,暗派官人看著兩個人。一面趕緊遣人去把小玄壇周瑞、赤面虎羅鑣找來,可以拿雷鳴、陳亮。老爺越想這四句話來的怪異。又一看雷鳴這口刀,跟馬家湖明火執仗賊人拿的刀一樣,更覺生疑。知縣一想:「把蓬頭鬼惲芳提出,叫他認識。他要不認得雷鳴、陳亮,這其中必有緣故。他是認得,必是雷鳴、陳亮跟他等是一黨。前者劫牢反獄必有他二人。」其實這件事要真把惲芳提出來,惲芳銀玉山縣的有仇,他必說認識。賊咬一口,入骨三分。雷鳴、陳亮跳在黃河也洗不清。凡事該因。老爺正要標監牌,就聽外面叫喊:「明天大老爺,晴天大老爺,我冤枉,冤苦了我了!」老爺正要問外面什麼事喧嘩,只見濟公外面走進來,拉著一位文生,直奔公堂。書中交代:濟公由哪裡來呢?和尚由十里莊打發雷鳴、陳亮走後,帶領柴、杜二位班頭正往前走,只見眼前來了一乘小轎,走的至急。和尚一瞧,說:「哎呀,阿彌陀佛,你說這個事,焉能不管。」說著話,和尚帶著二位班頭,跟著小轎,進了一座村莊。只見路北大門、小轎抬進去。和尚說:「老柴、老杜,你們兩個人在外面等等。」和尚來到大門裡說:一辛苦,辛苦。」由房門出來一位管家,說;「大師父,你要化緣別處去罷。你來的不巧,你要頭三天來,我們員外還施捨呢。此時我們員外心裡頓著呢,僧道無緣,一概不施捨了。」和尚說:「你們員外為什麼事情,煩你跟我說說。」管家說:「你是出家人,跟你說也無用,你既要問,我告訴你。我們三少奶奶要臨盆,現在三天沒生養下來,請了多少收生姿都不行。有說保孩子不保大人的,有說保大人不保孩子的。方才剛用轎子把劉媽媽接來。我員外煩的了不得。」和尚說:「不要緊,你回稟你們員外,就說我和尚專會催生。」管家說:「和尚你找打了!誰家叫和尚進產房催生。」和尚說:「你不明白,我有催生的靈藥,吃下去立刻生下。」管家說:「這就是了。我給你回稟一聲。」立刻管家進去,一回稟,老員外正在病急亂投醫,趕緊吩咐把和尚請進來。管家出去說:「我們員外有請。」和尚跟著來到書房。老員外一瞧,是個窮和尚,立時讓坐,說:「聖僧,可能給催生的藥。」和尚點了點頭,羅漢爺施佛法要搭救第一的善人。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零五回 論是非砸毀空心秤 講因果善度趙德芳

話說濟公來到書房。老員外說:「大師父寶剎在哪裡?」和尚說:「西湖靈隱寺。上一字道,下一字濟,訛言傳說濟顛借,就是我。老員外怎麼稱呼?」老員外說:「我姓趙,名叫德芳。方才聽家人說,聖伯有妙藥,能治但生即下。聖僧要能給催生下來,我必當重謝。」和尚說:「我這裡有一塊藥,你拿進去,用陰陽水化開,給產婦吃下去,包管立見功效。」趙德芳把藥交給家人拿進去,告訴明白,這裡陪著和尚說話。少時,僕婦出來說:「老員外大喜,藥吃下去,立刻生產,你得了孫子。」趙德芳一聽甚為喜悅,說:「聖僧真是神仙也。」立刻吩咐擺酒。和尚說:「我外面還帶著兩個跟班的,在門口站著。」老員外一聽,趕緊叫家人把柴、杜二位班頭讓到裡面。家人把酒擺上、眾人入座吃酒。趙德芳說:「我有一事不明,要在聖借跟前請教。」和尚說:「什麼事?」趙德芳說:「我實不瞞聖僧,當初我是指身為業,要人出身。瞞心昧己,白手成家,我掙了個家業。去年我六十壽做生日,我有三個兒女、三房兒媳婦,我就把我兒叫到跟前。我說,兒呀,老夫成立.家業,就是一根空心種,買人家的,能買十二兩算一斤,賣給人家十四兩算一斤,秤桿裡面有水銀。前者我買了幾千斤棉花,有一斤多得四兩,那賣棉花的客人賠了本錢,加氣傷寒死了,我就心中抱愧。現在我兒女滿堂,從此不做虧心事了。當時把這秤桿砸了,我打算改惡向善。焉想到上天無限,把秤砸了,沒有一個月,我大兒子死了,大兒媳婦改嫁他人。事情剛辦完,我二兒也死了,二兒媳也往前走了。過了沒兩個月,我三兒子也死了。我三媳婦懷有孕,尚未改嫁。聖僧你看,這不是修橋補路雙瞎眼,殺人放火子孫多,怎麼行善倒遭惡報呢?」和尚哈哈一笑說:「你不必亂想。我告訴你說,你大兒子原是當初一個賣藥材的客人,你算計他死了,他投生你大兒子,來找你要帳,你二子是給你敗家來的,你三兒子要給你闖下塌天大禍,你到年老該得餓死。皆因你改惡向善,上天有眼,把你三個敗家子收了去。你這是算第一善人,比如寡婦失節,不如老妓從良。」趙德芳一聽,如夢方醒,說:「多蒙聖僧指教。現在我得了一個孫男,可能成立否?」和尚說:「你這個孫子,將來能給你光宗耀祖,改換門庭。」趙德芳說:「這就是了,聖僧喝酒罷。」喝完了酒,天色已晚。和尚同柴、杜就住在這裡。次日天光一亮,和尚起來說:「出恭。」由趙宅來到了常山縣城內十字街。見路北里有一座門樓,門口站著二十多人,吵吵嚷嚷。和尚說:「眾位都在這裡做什麼呢廣大眾說:「我們等瞧病的。這裡許先生是名醫,一天就瞧二十個門診,多了不瞧。來早了,才趕得上呢,我們都早來等著上號,先生還沒起來。」和尚說:「是了,我去叫他去。」說著話,邁步來到門洞裡,和尚就嚷;「瞧病的掌櫃的沒起來!」管家由門房出來說:「和尚你別胡說。瞧病的哪有掌櫃的?」和尚說:「有夥計嚴管家說;「也沒夥計,這裡有先生。」和尚說:「把先生叫出來,我要瞧病。」正說著話,先生由裡面出來。和尚一瞧,這位先生頭戴翠藍色文生巾,身穿翠藍色文生氅,腰繫絲緣,厚底竹履鞋。這位先生乃是本地的醫生,名叫許景魁。今天才起來,聽外面喊叫瞧病的掌櫃的,故此趕出來。一瞧是個窮和尚。許景魁說;「和尚什麼事?」和尚說:「要瞧病。」許先生一想:「給他瞧瞧就完了。」這才走到門房來瞧。來到門房,和尚說:「我渾身酸懶,大腿膀硬。」許先生說:「給你診診脈。」和尚一伸大腿。許先生說:「伸過手來。」和尚說:「我只打算著脈在腿上呢。」這才一伸手。先生說:「診手腕。」和尚說:「不診手腦袋?你診罷。」許先生診了半天,說:「和尚你沒有病呀。」和尚說:「有病。」許先生說:「我看你六脈平和,沒有病。」和尚說;「我有病。不但我有病,你也有病。你這病,非我治不行。」許先生說:「我有什麼病?」和尚說:「你一肚子陰陽鬼眩。」許先生說;「和尚你滿口胡說。」和尚說:「胡說?咱們兩個人是一場官司。」說著話,和尚一把把許先生絲緣揪住,就往外拉。大眾攔著說:「什麼事打官司?」和尚;「你們別管。」拉了就走,誰也拉不住。和尚力氣大,一直拉到常山縣。和尚就嚷:「陰天大老爺,晴天大老爺,冤苦了我。」官人正要攔阻,老爺一看是濟公,趕緊吩咐把孫康氏等帶下去。說:「聖僧請坐。」知縣也認識許景魁,他到街門看過病。知縣說:「聖僧跟許先生什麼事?」和尚說:「老爺要問,昨天我住在趙德芳家,我病了。趙員外見我病了,提說請名醫許景魁給我瞧。就是他的馬錢太貴,一出門要六吊,一到關鄉就是二十吊,一過五里地就要二十四吊。我說:我瞧不起,我自己去罷。今天早晨,趙員外給了我五十兩銀子。我由趙家在自己走了二十里路,才進城到許先生家裡去瞧門診。他就問我有錢沒有?我說有銀子,我把五十兩銀子掏出來放在桌上。他把銀子揣在懷裡,他說我是有銀子折受的,把銀子給他就沒病了。他叫我走。我要銀子,他不給我。因此我揪他來打官司。」知縣一聽,這也太奇了,說:「許景魁你為何瞞昧聖僧的銀子?」許景魁說:「回稟老爺,醫生也不致這樣無禮。我原本因家務纏綿,起得晚些。剛起來,聽外面有人喊。我出來一瞧,是這個和尚。他叫我瞧病,我瞧他沒有病。他說我有病,有一肚子明服鬼服。他就說我來跟他打官司。我並沒見他的銀子。」和尚說:「你可別虧心。你在懷裡揣著呢。老爺不信,聽他解下絲絛抖抖。」老爺說:「許景魁你懷裡有銀子。」許景魁說:「沒有。」老爺說:「既沒有,你抖抖。」許景魁果然把絲絛解下,一抖,掉在地下一個紙團。許景。魁正要拈,和尚一伸手拈起來說:「老爺看。」老爺把這紙團打開一看,是個草底子,勾點塗抹,上寫是:雷鳴陳亮惡減人,廣結天下眾綠林。前者劫牢反過獄,原為惲芳是至親。老爺一著說:「許景魁,你這東西哪裡來的?」許景魁說:「我拈的。」老爺說:「你早晨才起來,哪裡拈的!」許景魁說:「院裡拈的。」老爺說:「怎麼這樣巧?」和尚說:「老爺把孫康氏帶上來。」立刻知縣叫人帶孫康氏。孫康氏一瞧說;「許賢弟,你來了。」許景魁說:「嫂嫂你因何在此?」老爺說:「孫康氏,你怎麼認得許先生?」孫康氏說:「回老爺,我丈夫在日開藥鋪,跟他是拜兄弟。我丈夫病著,也是他瞧的。我丈夫死,有他幫著辦理喪事。出殯之後,小婦人向他說,寡婦門前是非多,我有事去請你,你不必到我家來,他從此就沒來。故此認識。」和尚又說:「把孫二虎帶上來。」孫二虎一上堂說:「許大叔,你來了。」老爺說:「孫二虎,他跟你哥哥是拜兄弟,你何以叫他大叔?」孫二虎說:「不錯,先前我同許先生論弟兄。只因我常找許先生借錢,借十吊給十吊,借八千給八千,我不敢同他論兄弟,我叫大叔。」和尚說:「把他們都帶下去。」立刻都把眾人帶下去。和尚說:「單把孫二虎帶上來。」孫二虎又上來。和尚說:「孫二虎,方才許景魁可都說了,你還不說?老爺把他夾起來!」知縣一想:「這倒好,和尚替坐堂。」立刻吩咐把孫二虎一夾。孫二虎說:「老爺不必動刑。許景魁既說了,我也說。」老爺說:「你從實說來!」孫二虎這才從頭至尾述了一遍。老爺一聽,這才明白不知說出何等話來,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零六回 找醫生鳴冤常山縣 斷奇案烈婦遇救星

話說孫二虎聽說許景魁已然招了,他這才說;「老爺不必動刑,我招了。原本我時常去找許先生借錢。他那一天就說,孫二虎,你是財主。我說,我怎麼是財主?他說,你叔伯哥哥死了,你勸你嫂子改嫁,他家裡有三萬銀子家主。她帶一萬走,分給各族一萬,你還得一萬呢。你豈不是財主?,凡事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我就向我嫂子一說,我嫂子罵了我一頓。從此不准我再說這話。後來許先生常問我說了未說。我一想,他媳婦死了,他必是要我嫂子,我就冤他。我說,我給你說說。他說是為我發財,他倒不打算要我嫂子。我又一說,他說怕我嫂子不願意。我說,我給你說著瞧。他就答應了。我仗著這件事,常去向他借錢。這天他說,二虎你常跟我借錢,你倒是跟你嫂子說了沒有?我說,你死了心罷,我嫂子不嫁人。他說他瞧見我嫂子門前買線肚子大,其中必有緣故。他又說,二虎,我給你一口刀,你去問你嫂子,她這肚子大是怎麼一段情節?你嫂子要說私通了人,你把她攆出去,傢俬豈不是你的?我一想也對。我這才拿刀到我嫂子家去,偏巧僕婦都沒在家。我正在問我嫂子,雷鳴、陳亮把我勸出來。我跟許先生一提,他說不要緊。他跟刑房杜先生相好,他叫我把腦袋拍了來喊告。他暗中給托,管保我官司打贏了,把雷鳴、陳亮治了罪。這是已往從前真情實話。」老爺叫招房先生把供寫了,立刻連孫康氏、許景魁一併帶上堂來。叫招房先生當了大眾一念供,許景魁嚇得顏色改變。老爺把驚堂木一拍說:「許景魁,你是唸書的人,竟敢謀奪漏婦,調竣人家的家務,你知法犯法,你是認打認罰?」許景魁說:「認打怎麼樣?認罰怎麼樣?」老爺說:「認打我要重重的辦你。認罰我打你一百戒尺,給你留臉,罰你三千銀子,給孫康氏修貞節牌坊。」許景魁說:「醫生情願認罰。」老爺吩咐,立刻打了許景魁一百戒尺,當堂具結,派官人押著去取銀子。老爺說:「孫二虎,你這廝無故妄告,持刀行兇,欺辱寡婦,圖謀家產。來人!拉下去打四十大板。」照宋朝例,枷號一百日釋放。知縣這才說:「聖憎,你看孫康氏這肚子怎麼辦?」和尚說:「她這肚子是胎。」知縣說:「聖僧不要取笑,她是三年的寡婦,哪裡有胎?」和尚說:「老爺不信,叫她當堂分娩。此胎有些不同。」老爺說:「別在大堂分娩。」和尚給了一塊藥,派官媒帶到空房去生產。官媒帶下去,來到空房,把藥吃下去,立刻生下了一個血胎,有西瓜大小,血蛋一個。官媒拿到大堂,給老爺瞧。和尚一掩面說;「拿下去。」知縣說:「這是什麼?」和尚說:「此是血胎,乃是氣裹血而成。婦人以經血為主,一個月不來為疾經,二個月不來為病經。三個月不來為經閉,七個月不來為干血勞。這宗血胎,也是一個月一長。」老爺這才明白,吩咐把孫康氏送回家去。知縣又問:「聖僧,現在雷鳴、陳亮這二人又怎麼辦。方才在大堂之前,雷鳴咆哮公堂,亮刀行兇,我正要提惲芳,正值聖僧來了。」和尚說:「那一天我走時,在籤筒底下留了一張宇,老爺一看就明白了。」知縣挪開籤筒一瞧,果然有一張字束。老爺打開一看,上面寫的是四句話:字後太爺細思尋,莫把良民當賊人。馬家湖內誅群寇,多虧徒兒楊、雷、陳。老爺一看,心中明白,說:「原來是聖僧的門徒,本縣不知。」立刻先出革條①,把刑房杜芳假公濟私、貪贓受賄、捏寫假字、以害公事,把他革了。這才派人叫雷鳴、陳亮上來。①先出革條:「先」,做「取」解。「革條」,「革職文箋」。「先出革條」即「拿取革職文箋」。老爺把刀還給雷鳴,貸給二人十兩銀子。雷明、陳亮給師父行禮。和尚說:峨叫你們兩個人去辦事,你二人要多管閒事。」陳亮說:「要不是師父前來搭救,我二人冤枉何以得伸。」和尚說。「你兩個人快走罷。」雷、陳謝過了老爺,辭別和尚,出了衙門。二人順前大路往前直走。走到日落西沉,見自前有一座村莊。東西的街道,南北有店有鋪戶。二人進了一座店,字號「三益」。夥計把兩個人讓到北上房,打過洗臉水,倒過茶來。二人要酒要菜,吃喝完畢。因日間走路勞乏,寬農解帶安歇了。次日早晨起來,雷鳴一看,別的東西不短,就是褲子沒有了。雷鳴說:「老三,你把我的褲子藏起來。」陳亮說:「沒有。」陳亮一瞧,褲子也沒了。陳亮說:「怪呀,我的褲子也沒了。」二人起來,圍著英雄結坐著。心中一想,有心叫夥計,又不好說把褲子丟了。陳亮說:「二哥,不用找了。叫夥計給買兩條褲子,不拘多少錢。」夥計說:「好,要買褲子倒巧了。早起東跨院有一個客人,拿出兩條褲子,叫我給當也可,賣也可,要二十兩銀子。我沒地方賣去,我瞧他有點瘋了。」陳亮說:「你拿來我們瞧瞧。」夥計出去,少時拿了兩條褲子來。陳亮一瞧,原是他二人的褲子。兩個人拿起來就穿上。夥計一瞧,心說:「這兩位怎麼沒褲子?」雷鳴說:「夥計,這個賣褲子的在哪屋裡?你帶我們瞧瞧去。」夥計點頭,帶著雷鳴、陳亮來到東跨院。正到院中,就聽屋裡有人說話,是南邊人的口音,說:「哈呀,混賬東西,拿褲子給哪裡賣去,還不回來。」夥計說:「就是這屋裡。」二人邁步進去一看,見外間屋靠北牆,一張條桌,頭前一張八仙桌,旁邊有椅子,上手椅子上坐著一個人。頭戴翠藍色武生公子巾,雙垂燭籠走穗。身穿翠藍色銅氅,腰系淺綠絲騖帶,薄底靴子。白臉膛,俊品人物,粗眉大眼。雷鳴一著說:「你這東西,跟我們兩個人玩笑!」書中交代:這個人姓柳,名瑞,字春華,綽號人稱踏雪無痕。也在玉山縣三十六友之內,跟雷鳴、陳亮是拜兄弟。這個人雖系儒雅的相貌,最好詼諧。柳端是由如意村出來,奉楊明的母親之命,找楊明。他來到這北新莊,住了有幾天了。皆因風聞此地有一個惡棍,叫追魂太歲吳坤。柳瑞要訪查訪查這個惡棍的行為,如果是惡棍,他要給這一方除害。在這店住了好幾天,也沒訪出有什麼事。昨天雷鳴、陳亮來,他瞧見,故意要跟雷、陳耍笑。今天雷、陳二人過來,柳瑞這才說:「雷二哥、陳三哥,一向可好?」上前行禮。陳亮說:「柳賢弟,為何在這裡住著?」柳瑞說:「我奉楊伯母之命,出來找楊大哥。」陳亮說:「現在楊大哥回去了。我們前天由常山縣分手,大概一兩天就許到家了。」柳瑞說:「你們三位怎麼會遇見?」陳亮嘆了一聲說:「一言難盡。」就把華云龍為非作惡,縹傷三友的事,如此如此一說。說畢,柳瑞一聽,咬牙忿恨,說:「好華云龍,真是忘恩負義。楊大哥撒綠林帖,成全地,待他甚厚,他施展這樣狠毒之心!我哪時見了他,我必要結果他的性命。」陳亮說:「不必提他了。你這上哪去?」柳瑞說:「我聽見說此地有個惡霸,我要訪訪。」陳亮說:「我二人一同出去訪去。」三個人一同來到上房,吃了早飯,一同出去。出了村口,往前走不遠,只見眼前有一人要上吊。口中說:「蒼天,蒼天,不睜眼的神佛!無耳目的天地!罷了罷了。」陳亮三人一瞧,見一人頭戴藍綢四楞巾,藍綢子銅鞋,不到四十歲。三個人趕過去,陳亮說:「朋友,為何上吊?看尊駕並非濁人,所因何故?你說說。」那人嘆了一聲,說:「我生不如死。」三位要問,從頭至尾一說。三位英雄一聽,氣往上衝,要多管閒事。焉想到又勾出一場是非。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零七回 雷鳴陳亮雙失盜 踏雪無痕訪賊人

話說雷鳴、陳亮、柳瑞三個人一問這人為何上吊,這人說:「我姓閻,名叫文華。我乃是丹徒縣人。我自幼學而未成,學會了丹青畫。只因年歲荒亂,我領妻子曹氏,女兒瑞明,來到這北新莊店中居住,我出去到人家畫畫度日。那一日走到吳家堡,有一位在主,叫追魂太歲吳坤,他把我叫進去,問我能畫什麼。我說,會畫山水人物,花木翎毛。他問我會畫避火圖不會。我說也行。他叫我給他畫了幾張。他一瞧願意,問我要多少錢一工,我要一弔錢。他說我明天到店裡找你去,次日他就騎著馬來了。我店中就是一間房,也無處躲避。他進來就瞧見我妻子女兒。我女兒今年一十七歲,長的有幾分姿色。焉想到他這一見,暗懷不良之心。他向我說,叫我開一座畫兒鋪,他借我二百銀子。我一想很好,就在這村里路北,開了一間門面的畫鋪,字號古芳閣,後面帶住家。我就給他畫了許多畫兒。開張有兩個多月,昨天他騎馬出來,到我鋪子,拿著一匣金首飾,一對金鑰子,說寄存在我鋪子,回頭拿。我想這有何妨?他昨天晚上也沒來拿,我把東西鎖在櫃內,今天早晨,他來取東西,我開櫃一瞧,東西沒了,鑰匙並未動。他立刻反了面,說我昧起來,叫手下人打了我幾下,把我妻子女兒搶了去,他說做押帳,拿東西去贖回。不然,不給我。我實不是瞞心昧己,我又惹不起他,故此我一回想。死了就罷了。」陳亮說:「你別死。你同我們到你家去。我們自有道理。」閻文華點頭,同了三個人來到古芳閣。陳亮說:「你把應帶的東西,收拾好了。今天夜裡,我去把你妻子女兒搶回來。給你點金銀,你逃走行不行?」閻文華說:「三位要能把我家口找回來,我情願離開此地。」柳瑞說:「你等著三更天見。」三個人復又出來。到吳家堡一看,這所莊院甚大,四面佔四里地,牆上有雞爪釘,周圍有護在壕岸,上栽著委楊柳。南莊門大開,裡面有幾個惡奴。頭前有吊橋,後面有角門。三個人探明白了道路,這才回店。到店裡要酒菜,吃完了夜飯,候到天有二鼓,店中都睡了,三個人換好了夜行農,把白晝的衣服,用包裹包好,斜插式系在腰間,由廈中出來,將門倒帶,畫了記號,擰身躥房越脊,出了北新莊三里路,來到吳家堡。到了莊牆下,由兜囊掏出百鏈套鎖扔上去,抓住牆頭,揪繩上去。摘了百鏈套鎖,帶了兜囊。三個人抬頭一看,見這所莊院,真是樓台亭閣,甚是齊整。三個人躥房越脊,各處哨探。到一所院落,是四合房,北房三間,南房三間,東西各有配房。北上房西里間燈影閃閃,人影搖搖。三個人來到北房,珍珠倒捲來,夜叉探海式,往屋中一看,順前簷的炕,抗有小桌,點著蠟燈。炕上擱著兩包袱衣裳,桌上有金首飾,銀首飾,珍珠翡翠首飾。炕上坐著一位婦人,有四十來往的年歲,旁有一個女子,不過十七八歲,長得十分美色。地下有四個僕婦,正然說:「你不要想不開,在你們家裡,吃些個粗茶淡飯,穿些個粗布破衣。只要跟我們莊主,豈不享榮華富貴?我們勸你為好,你叫你女兒別哭了,抹點粉,我們莊主為你們不是一天的心機,你要把我們太歲爺招惱了,一陣亂棍,把你母女打死,誰來給你們報仇?莫說你們,就是這本地人,誰家姑娘媳婦長的好,太歲爺說搶就搶。本家找來,好情好理,還許給幾十兩銀子。要不答應,就是一頓亂棍打死,往後花園子一埋。」這女子說:「我情願死。活著跟我娘為人,死了一處做鬼。」雷鳴、陳亮聽的明白。一拉柳瑞說:「跟我來。」三個人跳下去,亮出刀衝進屋中。嚇得四個僕婦戰戰兢兢。柳瑞說:「你們誰要嚷,先殺誰。」僕婦說:「大太爺饒命不嚷。」柳瑞把這些細軟金銀,打了一個包袱,把兩個僕婦的嘴堵上,叫這兩個堅壯的僕婦,背起她母女來,跟了走。「你們要一嚷就殺!」僕婦只得點頭答應。柳瑞說:「二位兄長,在此暗中少候。我先把她母女送回去,少時就來。」雷、陳點頭,叫僕婦背了這母女,柳瑞拿著包裹後面跟著。開了後花園子角門,一直來到古芳閣。柳瑞上前叫門,閻文華正在心中盼想,聽外面打門,出來一瞧,是柳瑞。柳瑞叫僕婦背進去放下。柳瑞說:「本來要把你們殺了。你兩個人已背了一趟,就不殺你了。先把你兩個擁上,口堵上,等我回頭再放你們。」這才說:「閻文華,你趕緊帶你妻子女兒逃命罷。這一包袱是細軟金銀,我再給你三十兩銀子,你們快走,我還要回去殺惡霸。」閻文華千恩萬謝。柳瑞說:「你也不用謝。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他年相見,後會有期。」閻文華立刻帶領家眷逃走。柳瑞復返回到吳家堡,找著雷鳴、陳亮。三個人復又哨探,來到一所院落,見北大廳五間,屋中燈光明亮,有八仙椅子,上手坐定一人,頭戴青綢四楞巾,身穿大紅緞箭袖袍,周身繡三藍牡丹花,面如油粉,兩道黑劍眉,一雙環眼,押耳墨毫,一部鋼髯,長得兇殘無比,手裡拿著一把摺扇,這個正是惡棍追魂太歲吳坤。他原先也是西川綠林人,因為發了一件邪財,自己來到這裡隱蔽,仍然惡習不改。在外面交絡官長,走動衙門,殺男掠女,無所不為。雷鳴、陳亮、柳瑞,今天在暗中一看,就知是惡棍。就聽惡棍那裡說:「孩子們,天有什麼時光?」家人說:「不到三鼓。」正說著話,只見由外面進來一個惡奴說:「回稟太歲,外面來了你的一位故友。西川路的乾坤盜鼠華云龍,來拜你老人家。」吳坤一聽說:「哎呀,華二弟來了!我正在想念他。孩子們,開莊門,待我前去迎接。」雷鳴等在房上聽的明白。少時就見把華云龍讓進來了。書中交代:華云龍自從古天山逃走,自己一想無地可投,有心回西川,西川沒有窩子了。有心回玉山縣,又怕楊明不能留他。自己悔恨當初做事不該狠毒,到如今只落得遍地仇人。華云龍此時坐如痴,立如呆,如同雷轟頂上時。飢不知,飽不知,如熱鍋上螞蟻。自己信步往前走,忽然想起吳坤,聽說在吳家堡很有聲氣。他打算來躲避,可以安身。啟天不敢來,怕有人瞧見,故此晚上來找吳坤。叫家人往裡一回稟,吳坤把他迎接進去,雷鳴、陳亮在房上一瞧,華云龍又黃又瘦,不似從前。吳坤把華云龍迎到屋中落座。吳坤說:「華二弟,從哪裡來?」華云龍說:「一言難盡。你我兄弟,自西川分手,倏經幾載。我在玉山縣,有威鎮八方楊明的引薦,交了幾個朋友。現在皆因我逛臨安,惹了禍,鬧得無地可投。」吳坤說:「什麼禍事?」華云龍就把秦相府偷盜玉揭鳳冠,泰山樓殺人,烏竹庵強姦,如此如此一說。吳坤說:「你在我這裡住著罷。就即使有人來拿你,都有我呢。現在你有一個知己的朋友發了財,你知道不知道?」華云龍說:「哪位?」吳坤說:「在西川坐地分贓的鎮山豹田園本。現在曲州府大發財源。結交官長,走動衙門,手下人也多,財也厚,聽說跟秦相府還結了親。我知道跟你知己。」華云龍一聽說:「我要找田大哥去。兄長可別多心。我到他那裡住煩了,再到兄長這裡來。現在我盤費缺乏。」吳坤說:「不要緊。孩兒們開庫拿銀子。」這個時節。雷鳴在房上一想:「趁此機會,可以拿華云龍。一則給眾朋友報仇,二則交給濟公,以完公事。」想罷才要伸手拿刀,捉拿淫賊。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零八回 三豪傑偷探吳家堡 惡太歲貪色設奸謀

話說雷鳴、陳亮一見華云龍,氣往上衝。伸手拉刀,要下去捉拿淫賊。柳瑞一手把雷鳴揪住,說;「二哥、三哥,打算怎麼樣?」雷鳴說:「你我下去,將華云龍拿住。」柳瑞說:「二位兄長且慢。依我相勸,不必這樣。一則你我人力不多,他這裡餘黨甚眾。二則你我又不在官應役,就即便把華云龍拿住,往哪裡送?再說咱們總跟他當初神前一勝香。既有今日,何必當初。只可叫他不仁,你我不可不義。他為非做惡泊有濟公拿他。你我何必跟他為仇?況且也未必拿的了他。」陳亮一聽也有理。說。「二哥,不用管他,由他去罷。」雷鳴也只可點頭。三位英雄,在暗中觀看。就聽華云龍說:「吳大哥,你給我點盤費,我先到田大哥那裡住些日子,我再來到兄長家裡住著。只要有你們二位,我就不怕了。」吳坤說:「也好。孩兒們開庫拿銀子去。」管家吳豹,點上了燈籠,尋著鑰匙,出了大廳。三位英雄在暗中一聽,惡棍家裡還有庫,三個人一商量,在暗中跟隨。只見吳豹打著燈籠,由大廳的東箭道,往後夠奔。來到第二層院子,往東有一個角門,一進角門,這裡有間更房,裡面有幾個打更的。吳豹說:「辛苦眾位。」打更的一瞧說:「管家什麼事?」吳豹說:「我奉莊主之命,來開庫拿銀子。莊主爺來了朋友了。」打更的王二說:「什麼人來了?」吳豹說:「西川路的乾坤盜鼠華云龍二太爺來了。」王二說:「管家去罷。」吳豹來到北房台階,把燈籠擱在地上,拿鑰匙開門,把門開開了。回頭一瞧,燈籠沒了。吳豹一想:「這必是打更的王二跟我要笑。」自己復反回到更房門口。一瞧燈籠在更房門口地上擱著,也滅了。吳豹說:「王二你們誰把燈籠給我偷來?』眾打更的說:「沒有。我們大眾都沒出屋子,誰拿你的燈籠。」吳豹說;「你們不要不認,沒拿,燈籠怎麼會跑到這來?」說著話,又把燈籠點上,復反夠奔北房。焉想到這個時節,雷鳴、陳亮、柳瑞早進了屋子。三個人來到屋中一瞧,都是大櫃躺箱。三個人正要開箱子拿銀子,見吳豹來了。三個人趕緊藏到東里間屋中櫃底下。吳豹進來開櫃,拿了兩封銀子。轉身出去,把門帶上鎖了。三位英雄也在櫃裡,每人拿了兩封銀子,想要出去,一瞧門已鎖住。用手一摸,窗都是鐵條,牆前都是用鐵葉子包的閘板。雷鳴、陳亮一摸,說:「這可糟了,出不去了!」柳瑞急中生巧說:「不要緊。」立刻柳瑞一裝貓叫。打更的聽,說:「管家回來。你把貓關在屋裡了。」吳豹一聽,復反回來。說:「這個狸花貓真可恨。它是老跟腳。」說著話,用鑰匙又把門開開。在外間屋用燈籠一照,沒有。吳豹進了西里間。三位英雄由東里間早溜出去,上了房。柳瑞又一學貓叫。打更的說:「貓出來上了房了。」吳豹這才出來,把門鎖上,夠奔前面。三位英雄在暗中觀看,家人把銀子拿到大廳,交給華云龍,喊人立刻告辭。吳坤一直送到大門以外說:「華二弟,你過幾天來。愚兄這裡恭候。」華云龍告辭去了。吳坤邁步回家。剛一進大門,焉想到柳瑞早在門後藏著。冷不防照賊人一刀,竟把吳坤結果了性命。家人一陣大亂,柳瑞早擰身日出來。家人次日報官相驗,再拿兇手,哪裡拿去?柳瑞把惡棍除了,三位英雄就回了店中安息。次日早晨起來。柳瑞說:「二位兄長上哪去?」雷鳴、陳亮說:「我們上曲州府給濟公辦事。」柳瑞說:「我還要訪幾位朋友,你我兄弟分手,改日再見。」三個人算還店帳,由店中出來。不表柳瑞,單說雷鳴、陳亮,順大路夠奔曲州府。剛來到五里碑東村口外,只見路北有一座廟,廟門口站著一條大漢,穿青皂褂,形色枯槁,站立不穩,日中喊叫:「蒼天蒼天!不睜眼的神佛,無耳目的天地,沒想到我落在這般景況。」雷鳴一瞧認識,說;「原來是他。」二位英雄趕奔上前。說:「二哥,為何這般景況?」這大漢一瞧說;「你兩個是牛頭馬面,前來拿我什雷鳴說:「你是瘋了。我二人是雷鳴、陳亮。」這大漢說;「你二人不是牛頭馬面,是黃幡童子,接我上西天。」陳亮說:「二哥,你不認識人了。我二人是雷鳴、陳亮。」這大漢心中一明白說:「原來是雷鳴、陳亮二位賢弟,痛死我也。」說完了話,翻身栽倒,不能動轉。陳亮趕緊到村口裡有一家門首叫門。由裡面出來一位老者說:「尊駕找誰?」陳亮說:「老丈,借我一個碗,給我一口開水,那廟門口有我一個朋友,病的甚重,我給他化點藥吃。」老丈說:「原來如是,那大漢是尊駕的朋友。他在我們這村口外,病了好幾天了。頭兩天,我還給他送點粥吃。這兩天,見他病體甚重,我們也不敢給了。尊駕在此少候,我去拿水去。」說著活,回身進去。端出一碗水來,遞給陳亮。陳亮拿了來,把濟公那塊藥化開,給那人灌下去,少時就聽他肚腹一響,氣引血走,血引氣行,當時五臟六腑覺得清爽,去了火病,當時翻起身來,說:「陳、雷二位賢弟,由哪來。」陳亮說:「郭二哥好了。」書中交代。這個人不是別人,他姓郭,名順,外號人稱小崑崙,又叫夜行鬼。當年也在玉山縣三十六友之內。自己看破了綠林,拜東方太悅老仙翁為師,出家當了老道。在外面云游四方,要贖一身之冤孽。焉想到來到這五裡碑病了。自己在外面化緣,手中又無錢住店,就在這廟門口躺著。頭兩天,村口還有人給點吃的,這兩天病的沉重,都不敢給了,怕他死了擔不是。今天雷鳴、陳亮來給他把病治好。郭順這才問二位賢弟從哪來。陳亮說:「由常山縣,濟公特派我二人來救你。現有濟公一封信,交給你,叫你照信行事。」郭順接過書信一看,這才明白。當時向北叩頭,謝濟公救命之思。說:「二位賢弟,盤費富餘不富餘?」陳亮說:「有。」郭順說:「我到臨安去給濟公辦事。」陳亮、雷鳴給郭順一封銀子。郭順說:「二位賢弟受累。改日再謝。」告辭竟自去了。且說雷鳴、陳亮夠奔曲州府來。到城內十字街,往北一拐,見路西有一座酒店。二人掀簾子進去,一瞧有樓,二人這才上樓,見樓上很清潔,二個人找了一張桌坐下。跑堂的過來說:「二位大爺喝酒麼?」陳亮說:「喝酒。」跑堂的說:「二位要喝酒,樓下去唱罷。」陳亮說:「怎麼今天樓上不賣座呢?」跑堂的說:「今天這樓上,有我們本地三太爺包下了。二位請下面去喝罷。」雷鳴一聽這話,把眼一瞪說:「任憑哪個三太爺,今天二大爺要在這樓上喝定了!」跑堂的說:「大爺別生氣。凡事有個先來後到。比如你老人家要先來定下座,我們就不能再賣給別人。」陳亮說;「二哥不要阻鹵。你我樓下唱也是一樣。」雷鳴這才同陳亮復反下了樓。來到後堂,找了一張桌坐下。夥計趕緊過來,揩抹桌案,說:「二位大爺要什麼酒菜?」陳亮說:「你們這裡賣什麼?」跑堂的說:「我們這裡應時小賣,煎烹燒烤,大碟小破中碟,南北碗菜,午用果酌,上等高擺海味席,一應俱全,要什麼都有。二位大爺,隨便要罷。」陳亮說;「你給煎炒烹炸配四個菜來,兩壺女貞陳紹。菜只要好吃,不怕多花錢。」夥計說:「是。」立刻給要了。少時把酒菜端上來。陳亮就問:「夥計貴姓?」跑堂的說:「我姓劉。二位大爺多照應點。」陳亮說:「我跟你打聽~件事。這樓上三太爺請客,是你們西安縣知縣的兄弟,稱呼三太爺,是嗎?」夥計說:「不是。」陳亮說;「要不然,必是一位年高有德、是一位好人,大家以三太爺呼之。」夥計說:「不是。」陳亮說:「怎麼叫三太爺呢?」夥計說:「二位大爺不是我們本地人,不知道詳細。我看看要沒來,我告訴二位大爺。」說罷,他往外一看沒來,劉二過來說;「我跟你說。陳亮說:「你說罷。」夥計低言對陳亮如此如此一說。二位英雄一聽,氣得三屍神暴跳,五靈豪氣騰空。不知所因何故,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零九回 五里碑醫治小崑崙 曲州府巧遇金翅雕

話說雷鳴、陳亮一問跑堂的,這個三太爺是何許人。跑堂的說:「二位大爺要問,這三太爺,是我們本地的惡霸。在本地結交官長,走動衙門,本地沒有敢意。家裡打手有一百八十個。」陳亮說:「這個三太爺姓什麼?」夥計說:「姓楊,名慶,外號人稱金翅雕。」陳亮說:「他們必是親哥三個。還有大太爺、二太爺嗎?」夥計說:「不是親哥們,聽說是異姓兄弟。大爺叫鎮山豹田國本,二爺叫鷂子眼邱成。」雷鳴、陳亮聽明白,正喝著酒,只見由外面進來一個管家,歪戴著帽子,閃披著大氅,進來說:「掌櫃的,菜齊了沒有?三太爺少時就來。」掌櫃的說:「齊了,請三太爺來罷。」雷鳴、陳亮往外一看,就知道這個人是個惡奴的樣子。少時,外面又進來一個惡奴。說:「三太爺來了。」跑堂的趕緊按著告訴桌上:「眾酒座站起來,三太爺來了。」夥計一說,眾酒座全都站起來。夥計一告訴雷鳴、陳亮,也叫這二位英雄站起來,三太爺來了。陳亮說:「三太爺來,我們怎麼站起來,三太爺替我給飯帳麼?」夥計說:「不給。」陳亮說:「既不給,我們不能站起來。」夥計說:「我可是為你們好,你們二位要不站起來,可了不得。」雷鳴說。「我自生人以來,老沒找著了不得,今天我倒要瞧瞧了不得怎麼樣。」夥計怕惹事,叫眾客人在頭裡站著,擋著他們。雷鳴、陳亮又要瞧瞧惡霸什麼樣,不站起來,頭裡擋著瞧不見,二位也只好站起來。見外面進來三個人,頭二位都是藍綢四楞巾,藍綢子銅氅,篆底官靴,都是拱肩梭背。這兩個本是本縣的刀筆先生,一位姓曹,一位姓盧。後頭跟著這位三太爺,是身高六尺,頭戴寶藍逍遙員外巾,身穿寶藍緞寬領闊袖袍,周身繡團花,足下薄底靴子,打扮的文不文,武不武。三十多歲,黃尖尖的臉膛,兩道細眉,一雙三角眼,明露著精明強壯,暗隱著鬼計多端,不是好人的樣子。雷鳴一看說:「老三,原來是這小子。當初他也是西川路的賊,怎麼此時會這麼大勢利。」陳亮見惡霸眾人上了樓,把夥計叫過來。陳亮說:「這個三太爺來,為什麼都站起來,莫非全都怕他?」夥計說:「告訴你罷,他跟秦丞相是親戚。但說鄉民,就是本地知府,也不敢得罪他。他要稍不願意,給秦丞相一封信,就能把知府撤調了。」陳亮一聽,這還了得。又問夥計:「你三太爺在哪裡住?」夥計說:「由我們這鋪子往北走,到北頭往東,一進東胡同路北大門,門口八字影壁,就是他那處,房子很高大。」陳亮打聽明白,吃喝完畢,給了酒飯帳,出了酒鋪往北,到北頭往東一拐,果見路北大門。二位英雄探明白了道路,就在城內大街找了一座店,字號是「億魁老店」,坐西朝東。二人來到店中,找了北院西房。夥計打洗瞼水倒茶,陳亮說:「二哥,你看這惡霸,大概必是無所不為。今天晚上,咱們去哨探哨探。」雷鳴點頭答應。二人直候到天交二鼓,店中俱備安息,二位英雄。這才把夜行衣換好,收拾停當,由屋中出來,將門倒帶,畫了記號,當時探身廊房越脊,展眼之際,二人來到惡霸的宅院。躥房超脊,在暗中暗探,來到一所院落。是北房五間,南房五間,東西各有配房五間。北上房廊簷下,掛著四個紗燈,屋中燈光閃爍。雷鳴、陳亮在東房後房坡往下礁,見屋中有兩個家人,正在探抹桌案。這個家人說道:「咱們莊主爺來了朋友了。」那個家人說:「誰來了?」這個家人說:「乾坤盜鼠華云龍華二太爺來了。少時咱們莊主陪著華二太爺,在這屋裡吃飯。」雷鳴、陳亮在暗中聽的明白。工夫不大,只見上房西邊角門,燈光一閃,有兩個家人,頭前打著燈籠,後面跟著四個人。頭一個就是華云龍,第二個這人,身高九尺,膀闊三停,頭戴鵝黃色六瓣壯士巾,上按六顆明鏡,繡云羅傘蓋花貫魚長,身穿翠緞窄領瘦袖箭袖袍。腰繫五彩絲騖帶。蛋青襯衫,薄底靴子,被一件鵝黃色英雄大氅,上繡三藍富貴花。再往臉上看,面如白粉,兩道劍眉,一雙環眼,裂腮,押耳黑毫顧下一部鋼髯,這個就是鎮山豹田國本。第三個穿白愛素,黑臉膛,乃是鷂子眼邱成。第四個穿藍掛翠,就是金翅雕楊慶。四個人一同來到北上房屋中落座。就聽田國本說:「華二弟,自從你我分手,候經四載。愚兄念你非是一天。你在臨安做的那點小事,你要早到我這裡來,給臨安秦相寫一封信,把海捕公文追回去,把和尚追回去,早就完了案。你不來,我哪裡知道你的事?」華云龍說:「兄長在這裡,你哪裡知道,我新近聽見追魂太歲吳坤吳大哥說,我才知道兄長在這裡住著。我這有兩件東西,送給兄長留著罷。」田國本說:「什麼呀廣華云龍說:「我在秦相府得的奇幻玲球透體白玉銅,十王桂嵌寶垂珠鳳冠。這兩件東西,是價值連城,無價之寶,可就是沒處買去。」田國本說:「賢弟,你先帶著,等我生日那時,還有舊日綠林的幾位朋友來,你當了眾人,你再給我,也叫他等開開眼。你我弟兄認識多年,也不枉我常誇獎你。我常跟朋友提你武藝超群,做這樣驚天動地之事。你在我這裡住著,我給案相一封信,管保叫了官司完了。」華云龍說:「兄長怎麼跟秦相有往來?」田國本說:「賢弟,你不知道,我跟秦相是親戚。慢說你這點小事,告訴你說,前任知府不合我的意,我給秦相寫了一封信,就把知府調了任。現在這個知府姓張,自他到任,我去拜他,他不但不見我,反說了些不情由的話,我又給秦相寫了一封情。我們是親戚,給我寫了回信來,叫我查他的劣跡。再給秦相寫信,好參他。我前者報了一回盜案。實對賢弟說罷,我這家裡誰敢來?盜案原本我自己做的。那幾個綠林的朋友,晚上來虛張聲勢。我寫了一張大失單,交到知府衙門,叫他地面出這個案,他一個拿不著,我就可以叫他挪窩。我還想起一件事來:後面看花園的那老頭,也是無用的人,邱二弟,你摘他的瓢,給知府送禮去。」鴿子眼邱成點頭出去。這個時節,有家人來回稟:「現有造月篷程智遠、西路虎賀東風回來了。」田國本盼時有請。家人出去,工夫不大,帶進兩個人來。一個穿白愛素,一穿藍掛翠。來到大廳,彼此見禮。田國本說:「程賢弟、賀賢弟,二人回來了。劣兄煩你二人,到臨安西湖靈隱寺去,把廟裡方丈、知客、監寺等,全都殺了回來,行不行?」程志遠、賀東風說:「這乃小事,我二人立刻起身。」田國本說:「好,帶上盤費。你二人去罷。」這兩個剛走,鴿子眼邱成,手提著一個血淋淋的一人頭,到大廳說:「兄長,你看殺了。」田國本說:「你拿包裹包上,給知府送去罷。」雷鳴、陳亮在暗中瞧著不知他怎麼給知府送禮去。陳亮說:「二哥,咱們跟著。」雷鳴點頭。只見邱成用包將人頭包裹好,施展飛簷走壁,來到知府衙門的三堂。把人頭包袱掛在房格子上,竟自去了。雷鳴、陳亮看的明白。一數由西往東數,第十七根房椽子。雷鳴說:「老三,咱們把人頭拿回去,掛在田國本家去。」陳亮說:「不用。師父說過,叫咱們記在心裡,看在眼裡,不可多管閒事。你我回去罷。」二人這才回店。次日知府一起來,看見房簷上掛著包袱。叫人一數,由西往東數第十六根房椽子上拿下來。打開一看,是一個男子的人頭。知府嚇的驚慌失色。不知太守該當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一十回 鷂子眼殺人頭送禮 張太守派班頭拿人

話說知府張有德叫人打開包裹,一看是人頭,知府勃然大怒。立刻派人,把安西縣知縣曾大老爺請來。知縣一見太守行禮說:「大人呼喚卑職,有何吩咐?」太守說:「昨天衙內,竟有賊人在我這三堂房簷下,由西往東房椽子上,掛了一個包裹,裡面是一顆血淋淋的人頭。竟有賊人這樣大膽,貴縣趕緊派人,給我捉拿兇手。訪查系何人被殺,屍身究落在何處。」知縣_聽,連說:「是。大人不便動怒,候卑職趕緊派人緝拿。」太守說:「貴縣要急速辦去,本府也派人緝捕。」知縣點頭回衙。立刻把手下快班劉春泰、李從福叫上來。老爺吩咐;「爾可即速給我拿賊,拿著我賞銀五十兩。拿不著,我要重重責罰你們。」劉春泰、李從福點頭答應。立刻下來,聚集手下眼明手快的夥計,同府衙門的班頭,在十字街路西酒店會齊。大眾商量辦案,眾官人都來到酒店後堂。眾夥計就問:「什麼案?」劉春泰說:「在知府衙門三堂,由西往東數,第十七根房椽子上,掛著一個人頭。老爺說了,辦著賞五十兩銀子,辦不著要重重責罰。」眾伙計官人一聽,一個個緊皺眉頭。都說:「這案子不大好辦。」眾人正在議論之際,就聽酒鋪門口,有人說話。說:「都是你把包裹掛在由西往東數,第十七根房椽子上。」又有人說:「不是你叫我掛的麼?」眾官人一聽,剛才一愣。只見由外面進來一個窮和尚,同著兩個人,都是月白的褲褂,骨頭鈕子,左大襟,四隻鞋四樣:一隻開口僧,一隻山東皂,一隻踢死牛,一隻搬尖鞿、眾班頭瞧著這一僧兩俗,語音不對,面生可疑,說話有因。書中交代:來者非是別人,正是濟公帶領柴、杜二位班頭。和尚由常山縣,叫雷鳴、陳亮走後,和尚告辭,回到趙員外家中,柴、杜二位班頭,正等急了。見和尚回來,趙員外就問:「聖僧哪去了?」和尚說:「我在外面蹲著出恭,瞧見一個人,拿著錢褡褳直往外漏錢。我就後面跟著檢,直跟了有八里地。」趙員外說:「大概聖僧撿了錢不少罷。」和尚說:「我隨著檢,隨往懷裡揣,檢完了,我一摸,懷腰裡沒繫著帶子,隨著又都掉了,一個錢也沒落著。」趙員外一聽也樂了。立刻吩咐擺酒,又留和尚住了一天。次日和尚要告辭,趙員外還要留,說:「聖僧何妨多住幾天。」和尚道:「我實在有事。」員外拿出五十兩銀子來說:「聖僧帶著路上喝酒。」和尚說:「不要不要。拿著銀子怪重的。」柴頭說:「師父不拿著,回頭咱們吃飯住店,又沒錢。依我說,拿著罷。」和尚說:「拿著你拿著,用包袱包起。」柴頭就用包裹包好,和尚說:「你們要拿華云龍,你們兩個有什麼能為?」柴頭說:「我有飛簷走壁之能。」和尚說:「你們把這個銀子包袱,由西往東數,第十七根房椽子,你要能給掛上了,我就帶你們拿華云龍去。」柴頭說:「那算什麼。」當時拿著包袱,一縱身,一隻手扒住房簷,一隻手把包袱掛上。柴頭說:「師父,你瞧是第十七根不是。」和尚說:「走罷。」柴頭說:「把包裹拿下來呀。」「別不害臊了。真拿人家的銀子,跟人家有什麼交情。走果。」柴頭一想:「你不怕餓著,我們豈怕餓。」賭氣也不言語。和尚告辭,趙員外送到外面,和尚帶領二位班頭,出了趙員外的莊,一直來到曲州府。走到酒店門口,和尚說:「咱們進去喝酒。」柴頭說:「進店喝酒,有錢麼?」和尚說:「把包袱掛在由西往東數,第十七根房椽子上,你又問我。」柴頭說:「不是你叫我掛的麼?」和尚說:「我叫你接的?」「這是冤魂不散,神差鬼使,叫你掛的。」柴頭說:「什麼神差鬼使。」和尚說:「走罷。」說著話,進了酒鋪,坐下要菜。這時,安西縣與府裡的眾官人,都看上了和尚。和尚吃的有八成飽了,和尚又說:「你把包袱給掛在第十七根房椽子上,這回走不了了。」柴頭說:「不是你叫我掛的麼!」劉春泰越聽越是,這才過來說:「朋友,由西往東數,第十七根房椽子的包袱,是你掛的?」柴頭說:「是我掛的。」劉春泰說:「好。這場官司你打了罷。」柴頭剛要分辨,和尚說:「不用說了,官司打了,我們可沒有飯錢。』創頭說:「飯錢我給。」柴頭也不言語。就知道和尚不安好心,要吃人家一頓飯。直至吃喝完畢,一算帳,和尚吃了十兩零三錢。劉頭說:「我給了,三位跟我們走罷。」和尚說:「好。」大眾一同出了酒館,來到知府衙門。劉頭說:「朋友,你說說罷,在三堂第十七根房椽子上掛的人頭,是殺的什麼人?屍身現在哪裡?你可說罷。」柴頭一聽說:「什麼人頭不人頭!我不知道。」劉春泰說:「方才在酒館,不是你說的,由西往東數,第十七根椽子上掛的包裹,是你掛的麼?」柴頭說:「不錯。我告訴你說,我姓柴,叫柴元祿,他叫杜振英,我二人是臨安的馬快。這個和尚,是濟公,奉秦丞相趙太守諭,出來辦案,拿乾坤盜鼠華云龍。昨天我們住在趙家莊,今天早晨,濟公問我們有什麼能為,要辦華云龍,我說,會飛簷走壁,濟公叫我把五十兩銀子的包袱,掛在由西往東數第十七根房椽子上,看看我的能為,我掛的上掛不上。包袱是我掛的,可是銀子包袱。你要不信,我這裡有海捕公文。」劉春泰~聽,心說:「這頓酒錢白花了。」往裡一回察,知府在京中見過濟公,知道濟公是得道高僧,趕緊吩咐,把聖僧請到書房。和尚一見太守,彼此各敘寒溫,太守說:「聖僧從哪裡來?」和尚說:「我奉秦相所托,帶著兩個班頭,出來辦案,捉拿乾坤盜鼠華云龍。這個賊人,盜了秦相府的玉鐲鳳冠,在泰山樓殺死人命,烏竹庵因好不允殺死少婦。這個賊人,現在老爺的地面窩藏。」知府說:「在哪裡?」和尚說:「在鎮山豹田國本家。」知府一聽說,「原來如是。我自到任,上任官就跟我說,本地有一個勢棍田國本,他跟秦相是親戚,上任知府,就是他蠱惑秦相給他調任。我自到任,他來拜過我一次。我一問,是什麼人,說是本地的民人。我說,他是黎民百姓,無官職,不應無故拜官,我也沒見他。後來他家裡報明火執仗,我也不知是真是假。昨天晚上,無故在我這三堂房椽子上,掛了一個人頭,我想其中必有緣故。」和尚說:「不要緊。老爺只要把田國本拿住,這案就都破了。可有一節,老爺要派官人去拿,可拿不了。田國本房子也多,外面一有信,打草驚蛇,賊就跑走了。老爺你坐轎子去拜他,我和尚扮作老爺的跟班,把賊人穩住,我可以拿他。」老爺說:「聖僧扮跟班行得麼?」和尚說道:「行得。老書把跟班的衣服,給我拿一身來。」立時給和尚打了洗臉水。和尚一洗臉,本來濟公五官清秀,無非是臉上太黑。把僧帽揣在懷內,戴上皂緞色軟帕包巾,穿上一件皂緞色大田,把草鞋脫了,換上薄底靴子,打扮好了,知府一看很像。老爺自己換好了官服,吩咐外面打轎。柴元祿、杜振英、劉春泰、李從福,還有許多官人,一併跟隨。老爺上了轎,鞭牌鎖棍,及旗鑼傘扇銅鑼開道,一直來到田國本家門口拜會。家人進去一回,田國本正在大廳同邱成、楊慶、華云龍說話,家人回稟說:「現有知府來拜。」田國本一聽一愣,說:「眾位賢弟,前者我拜知府,他不見我。今天放他來拜我,恐是其中有詐。」邱成說:「兄長不必多疑,大概知府他知道兄長跟秦相是親戚。他前者不見兄長,他這是來賠不是。」田國本一聽也有理,說:「二位賢弟,在東西配房去躲著。要有動作,你二人再出來動手。華二弟你到花園子,擺桌酒,你喝酒去。待我見他。」眾人點頭,田國本這才出來迎接知府。不知濟公如何捉賊,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十一回 知府定計拜賊人 濟公巧捉華云龍

話說鎮山豹田國本,聽說知府來拜,立刻由裡面出來迎接。到了大門外,一瞧,見許多的官人跟隨,知府坐著大轎。田國本來到轎前,說:「公祖大人駕到,草民田國本接待來遲,望乞大人忽罪。」知府張有德立刻吩咐轎子撤抬桿,去扶手,當時下轎。知府說:「久仰田員外大名,今幸得會,員外何必太謙。」田國本說:「大人請。」知府往裡走,濟公貼身隨後跟。從眾班頭,都在二門外站住,濟公與知府來到大廳。田國本說:「大人請坐。」知府坐下。田國本並不謙讓,也坐下相陪,吩咐手下人獻茶。田國本說:「今天大人駕臨,有何貴幹?」知府說:「本府久聞員外大名,特來拜訪,藉此暢談。」說著話,濟公站在知府身後,身上往隔扇上一靠,二目一閉,好似要睡。田國本一瞧說:「大人尊管家,必是熬了夜,身體睏倦,何妨到外面歇歇去。」濟公借他這句話,一睜眼往外就走,知府也並不攔。和尚出了大廳,直奔花園。來到花園角門,探頭往裡一看,見花園齊整,暖閣涼亭,樓台小樹,正北是三間花廳,乾坤盜鼠華云龍,站在花廳門首,正往角門這邊看。賊人原本在花廳裡,擺了一桌酒,自己也喝不下去,終然賊人膽虛,心中盤算:「知府無故來拜,其中必有隱情。」自己一想:「莫非前來拿我?」心中實屬不安。站起身出了花廳,往外探頭瞧見濟公是跟班的打扮,又洗了瞼,華云龍認不出來,點首叫濟公,華云龍要問問知府帶多少人,做什麼來了。華云龍直叫;「二爺,這裡來。」濟公也不言語。華云龍一想,這個跟班的,不是聾子,定是啞子,賭氣也不叫了。進了花廳,濟公隨著,來到花廳門首,用兩手把門一植,說:「華云龍,你這可跑不了了。」華云龍一聽,是濟公的口音。喊人嚇的亡魂皆冒,華云龍說:「師父,你老人家為什麼拿我?」和尚說:「我倒不打算拿你。我要拿你,在小月屯馬靜的夾壁牆也把你拿了。再不然,蓬萊觀陸通攢住你腿的,我也就拿住你了。」華云龍一想:「是呀,這為什麼拿我呢?」和尚說:「田國本到知府衙門去送信,叫我拿你來。」華云龍一聽說:「好。田國本狗娘養的,真是人面獸心。」和尚說:「你就認了命罷。」即用手一指,已把華云龍用定神法定住。和尚轉身出來,來到二門,把柴元祿、杜振英叫進去,來到花園,和尚說:「這是華云龍,就拿住了,你們去鎖罷。」柴、杜二人喜出望外,來到花廳一瞧,果然不錯,這才抖鐵鏈把淫賊鎖上。和尚一伸手,由華云龍兜囊,把奇巧玲球透體白玉鐲、十三掛嵌寶垂珠鳳冠掏出來交給梁元祿。和尚說:「帶著走,拿田國本去。」書中交代:田國本原本是西川坐地分贓的大賊頭。他自己因為金銀也存足了,手下綠林人,在外面做的案也多了,田國本恐怕一人犯案,牽連大眾,自己攜眷逃至曲州府。手裡有銀錢,就在那買房落戶,同邱成、楊慶三個人,在這裡隱遁。先前倒是循規蹈矩。後來皆因秦丞相的兄弟花花太歲王勝仙來到曲州府取租錢,在曲州府打了公館。田國本去拜王勝仙,打算要走王勝仙的門子,著王勝仙喜愛什麼。見王勝仙古玩字畫金珠一概不愛,就是喜愛美女,除愛美女,別無所好,田國本一想,定了一個美女胭粉計。他花了三千銀子,買了一個歌妓,長得十分美貌,名叫玉蘭。田國本就把玉蘭叫到跟前,說:「玉蘭,我打算拿你走個門子,把你給秦丞相的兄弟。不知你意下如何?」玉蘭說:「員外有什麼話只管吩咐。」田國本說:「我明天清王勝仙來吃飯。你打扮淡妝素服,故意到廳房去,作為找我。叫王勝仙看見你,他要問我,我就說你是我妹子,在家守寡。他要願意,我把你聘給他,你也可以享榮華,受富貴,比跟我勝強百倍,我也得一門好親戚。」玉蘭點頭,次日田國本就把王勝仙請來吃飯。正在廳房喝酒談話,玉蘭打扮好了,來到廳房門首說:「員外在屋裡沒有?」說著話,一掀簾子,故意說:「喲,這婆子丫環真可根,這屋裡有生客坐著,也不告訴我。」說罷,斜膘杏眼,瞧了三勝仙兩眼,放下簾子回歸後面。王勝仙瞧的眼都直了,這才問:「田員外,這是你什麼人?」田國本故意嘆了一聲說:「這是我的小妹。她出閣不到一個月,丈夫死了。現在就在我家住著,倒是我一塊病。」王勝仙說:「員外何不再給找個人家另聘呢?」田國本說:「沒有合適的主,我也不肯給。」王勝仙也沒肯再往下說。吃完了飯,告辭,自己回了公館。王勝仙就對眾家人說:「我自生人以來,沒見過這樣的美女,就是田國本他的個妹子,實在貌比西施。」旁邊有家人王懷忠說:「太歲爺,我去跟田員外說去,就提你老人家續絃,大概他也願意給。」王勝燦說:「好。你若能給我說要了,我給你二百兩銀子。」王懷忠說:「就是罷。」立刻到田國本家,一見田國本,提說王勝仙求親之事。田國本正願意,就把玉蘭給了王勝仙。過門之後,田國本從此倚仗跟秦相的兄弟結了親,在本地無所不為,結交官長,走動衙門,包攬詞訟。前任知府是清官,不合他的意,他給王勝仙一封信,王勝仙一見秦相,秦相奏摺子,把知府調開。這個知府張有德,又不合他的心,又給王勝仙一封信,王勝仙又一見秦丞相,秦丞相就問:「你怎麼個親戚,皇上家的命官,都不合他的意?焉能由他調遣。」王勝仙碰了秦丞相的釘子,就給田國本寫回信,命他查知府的劣跡,再參他。田國本前次捏報盜劫,這次又派邱成送人頭,打算要把知府毀了。焉想到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賊人也是惡貫滿盈,今天正在廳房陪知府談話,見柴、杜二位班頭,鎖著華云龍,同濟公來到廳房。田國本一見,勃然大怒。說:「什麼人膽大,敢在我這裡辦案!」賊人站起身,意欲動手。濟公手一指,把田國本定住。劉春泰趕進來一抖鐵鏈,把賊人領上。鷂於眼邱成、金翅雕楊慶聽見一亂,躥出來拉刀要拒捕,也被濟公用定神法定住,一併鎖上。知府吩咐打道回衙,立刻押解喊人,一同回到衙門。老爺升堂,吩咐將放告牌搭出去,少時就有二十多人,皆來告田國本。也有告他霸佔房產的,也有告他搶奪婦女的,也有告他因帳目折算田地的,種種不一。這個時節,安西縣曾大老爺,派人來請濟公,到衙門去喝酒。和尚去後,知府訊問了眾賊的口供,暫為看押起來。候濟公回來,再解了走。這曲州府街市上,吵嚷動了,都知道靈隱寺濟公拿了華云龍、田國本、二大爺、三太爺。這一吵嚷不要緊,驚動了江洋大盜,一個叫追云燕子姚殿光,一個叫過度流星雷天化。這兩個賊人,乃是玉山縣三十六友之內的,正在曲州府這裡住著,聽說華云龍被濟顛和尚拿到知府衙門,姚殿光說;「雷賢弟,咱們跟華云龍金蘭之好,不知道便罷,既知道,你我不能不管。咱們或是劫牢反獄,或是把濟顛和尚殺了,給華二弟報仇,總得設法把華云龍救出來。」雷天化說:「兄長言之有理。你我到外面探訪探訪去。」兩個人由店裡出來,在街市閒遊,天光已然點燈,只見由對面兩個從人,攙著一個窮和尚。從人說:「師父,你是喝醉了罷。」和尚說:「沒醉。我就是拿華云龍的濟公和尚,有不服的,只管來對我。」姚殿光一聽是濟顛和尚,賊人要伸手拉刀,替華云龍報仇。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十二回 眾百姓公告田國本 二綠林行刺濟禪師

話說濟公由知縣衙門吃完了酒飯出來,兩個人攙著,正遇見兩個賊人。和尚自言自語說:「我就是拿華云龍的濟顛。」姚殿光一聽,意欲拉刀過去動手。自己又一回思:「先別莽撞。華云龍既被和尚拿住,和尚必然能為不小,我二人明過去,未必是和尚的對手。莫如暗中瞧和尚住在哪裡,晚上去行刺,叫他明搶容易躲,暗箭最難防。」減人這是心裡的話。和尚嘴裡就說:「對。瞧準了我和尚,我今天住府衙門西跨院內,要不眼就去找我去。」兩個賦人一想:「真怪,我們心裡的事,和尚給說出來,這個和尚許有點來歷。」暗中跟著,見和尚進了府署。姚殿光、雷天化探明道路,二人回店。到店中吃喝完畢,候有二鼓以後,把夜行衣換好,由店中躥房越脊,來到衙門。找到西院一瞧,屋中有燈光,兩個人一看,和尚躺在床上睡了。姚殿光說:「你巡風,我進去殺他。」雷天化點頭。姚殿光剛要掀簾子進去,和尚一翻身爬起來,說:「好東西,你往哪裡走!」賊人嚇的拔頭就跑,和尚隨後就追。這兩個人跑出府衙門,和尚追出府衙門。這兩個人直跑了半夜,和尚追了半夜。天光亮了,兩個人跑出了城,好容易瞧後面沒人追了。眼前一個樹林子,靠左山坡,兩個人要歇息歇息,剛一到樹林子,和尚說:「才來。」嚇的兩個賊人就要跑。和尚用手一指,把兩個人定住。和尚說:「我也不打你們,我也不罵你們。我拘蠍子把你們咬死。」正說著話,只聽山坡一聲「無量佛」。和尚一看,來了一個老道。頭戴如意道冠,身穿藍緞道袍,腰繫絲緣,白襪云鞋,助下佩著寶劍,畫如童子一般。書中交代:這個老道,乃是鐵牛嶺避修觀的。姓格,名道緣,外號人稱神童子。他師父叫廣法真人沈妙亮,乃是萬松山云霞觀紫霞真人李涵陵的徒弟,褚道緣是李涵陵的徒孫。他在避修現出家,每逢早晨起來,他要在外面閒遊,惜天地之正氣,能精神倍長。今日閒遊來至此地,姚殿光、雷天化一瞧,趕緊就嚷:「道爺救人。」褚道綠抬頭一看說:「我為什麼救你們,你們是哪的?」姚殿光說:「我二人是玉山縣的人。因為我們有個拜弟兄,被這個和尚拿了,我二人要替朋友報仇,沒想到被和尚把我們制住,要拘蠍子咬我們。道爺救命罷。」褚道緣一聽說:「你二人既是玉山縣的人,有一個夜行鬼小崑崙郭順,你們可認識?」姚殿光說:「那不是外人,郭順我們是拜兄弟。」裕道綠一聽:「既然如是,這和尚是誰?」姚殿光說:「是濟顛。」格道緣一聽,呵了一聲。說:「原來是濟顛僧!我山人找他,如同鑽木取火,正要拿他,這倒巧了。我風聞濟額和尚在常山縣捉拿孟清元,雷擊華清風,火燒張妙興,害死姜天瑞,屢次路三清教為仇。我正要拿濟額給三清教報仇,今天額僧你可來了!」和尚說:「雜毛老道,你打算怎麼樣?」格道綠說:「好濟顛,你若知道祖師爺利害,跪倒叫我三聲祖師爺,我饒恕你不死。」和尚說;「好老道,你跪倒給我磕頭,叫我三聲祖宗爺,我也不能饒你。」老道一聽,氣往上撞,拉寶劍照和尚劈頭就砍。和尚一閃身,滴溜轉在老道身後,託了老道一把,老道回頭擺寶劍,照和尚就扎,和尚圍著老道直轉,擰一把、捏一把、拘一把、捕一把,老道真急了,說:「好顛僧,真乃大膽,待山人用法室取恢。」伸手由兜囊掏出一個扣仙鐘。這宗法寶,是他師父給他的,勿論什立妖精扣上,就得現原形。老道往空中一簽,口中唸唸有詞,鐘能大能小,往下一落,眼瞧把和尚扣在底下。褚道緣一看說:「我打算濟顛有多大能為,原來是一個凡夫俗子。」過去要救姚殿光、雷天化。就聽身後有人說:「老道,你敢多管閒事。」老道回頭一看,是和尚。老道暗說:「好顛僧,我把他扣在鐘下,怎麼會出來了!」老道立刻由兜囊掏出一根捆仙繩來。說:「和尚,我叫你知道我的利害。」和尚一瞧說:「可了不得了,格道爺,你饒了我果。」橘道緣說:「和尚你無故欺負三清教,我焉能饒你!」說著話把捆仙繩一抖,和尚沒躲開,竟把和尚捆上了。這個捆仙繩,也是無論什麼妖精擁上,就現了原形。褚道緣見把和尚捆上,老道哈哈一笑說:「和尚,你叫我三聲祖師爺,我放你逃走。如其不然,我當時把你捺到山洞裡。」和尚說:「我叫你三聲孫子。」老道一聽,氣往上撞。當時夾起和尚,往山洞一捺。和尚一把揪住老道的大領,「呲喇」一下,竟把藍緞道袍撕下一半去。和尚落在萬丈深山洞之內,老道見和尚掉下去,自己嘆了一聲說:「我師父叫我不要無故害人,今天我作了孽了。」自己愣了半天,大概和尚掉下去已死,不能復生,老道這才過來,把姚殿光、雷天化救了。老道說:「我已把和尚捺在山澗摔死,你兩個人去罷。」姚殿光二人謝過老道,竟自去了。老道一想:「不必回廟去吃飯,我就在眼前鎮店上找個酒鋪,要一壺酒,要一個溜丸子,要半斤餅,一碗木樨湯,就得了。」想罷進了村口,只見路西是酒鋪,酒鋪門口,站著夥計,沖老道一指說:「來了。」老道回頭,瞧後面並沒人,老道也不知夥計說誰呢。自己來到酒鋪,找一張桌子坐下,夥計追:「道爺來了。」褚道緣說;「來了。」夥計也並不問老道要什麼菜,擦抹桌案,拿過一壺酒來,一碟溜丸子,一碗木鍋湯,們可認識?」姚殿光說:「那不是外人,郭順我們是拜兄弟。」裕道綠一聽:「既然如是,這和尚是誰?」姚殿光說:「是濟顛。」格道緣一聽,呵了一聲。說:「原來是濟顛僧!我山人找他,如同鑽木取火,正要拿他,這倒巧了。我風聞濟額和尚在常山縣捉拿孟清元,雷擊華清風,火燒張妙興,害死姜天瑞,屢次路三清教為仇。我正要拿濟額給三清教報仇,今天額僧你可來了!」和尚說:「雜毛老道,你打算怎麼樣?」格道綠說:「好濟顛,你若知道祖師爺利害,跪倒叫我三聲祖師爺,我饒恕你不死。」和尚說;「好老道,你跪倒給我磕頭,叫我三聲祖宗爺,我也不能饒你。」老道一聽,氣往上撞,拉寶劍照和尚劈頭就砍。和尚一閃身,滴溜轉在老道身後,託了老道一把,老道回頭擺寶劍,照和尚就扎,和尚圍著老道直轉,擰一把、捏一把、拘一把、捕一把,老道真急了,說:「好顛僧,真乃大膽,待山人用法室取恢。」伸手由兜囊掏出一個扣仙鐘。這宗法寶,是他師父給他的,勿論什立妖精扣上,就得現原形。老道往空中一簽,口中唸唸有詞,鐘能大能小,往下一落,眼瞧把和尚扣在底下。褚道緣一看說:「我打算濟顛有多大能為,原來是一個凡夫俗子。」過去要救姚殿光、雷天化。就聽身後有人說:「老道,你敢多管閒事。」老道回頭一看,是和尚。老道暗說:「好顛僧,我把他扣在鐘下,怎麼會出來了!」老道立刻由兜囊掏出一根捆仙繩來。說:「和尚,我叫你知道我的利害。」和尚一瞧說:「可了不得了,格道爺,你饒了我果。」橘道緣說:「和尚你無故欺負三清教,我焉能饒你!」說著話把捆仙繩一抖,和尚沒躲開,竟把和尚捆上了。這個捆仙繩,也是無論什麼妖精擁上,就現了原形。褚道緣見把和尚捆上,老道哈哈一笑說:「和尚,你叫我三聲祖師爺,我放你逃走。如其不然,我當時把你捺到山洞裡。」和尚說:「我叫你三聲孫子。」老道一聽,氣往上撞。當時夾起和尚,往山洞一捺。和尚一把揪住老道的大領,「呲喇」一下,竟把藍緞道袍撕下一半去。和尚落在萬丈深山洞之內,老道見和尚掉下去,自己嘆了一聲說:「我師父叫我不要無故害人,今天我作了孽了。」自己愣了半天,大概和尚掉下去已死,不能復生,老道這才過來,把姚殿光、雷天化救了。老道說:「我已把和尚捺在山澗摔死,你兩個人去罷。」姚殿光二人謝過老道,竟自去了。老道一想:「不必回廟去吃飯,我就在眼前鎮店上找個酒鋪,要一壺酒,要一個溜丸子,要半斤餅,一碗木樨湯,就得了。」想罷進了村口,只見路西是酒鋪,酒鋪門口,站著夥計,沖老道一指說:「來了。」老道回頭,瞧後面並沒人,老道也不知夥計說誰呢。自己來到酒鋪,找一張桌子坐下,夥計追:「道爺來了。」褚道緣說;「來了。」夥計也並不問老道要什麼菜,擦抹桌案,拿過一壺酒來,一碟溜丸子,一碗木樨湯,半斤餅。老道一想:「怪呀,真是思衣得衣,思食得食。」老道說:「夥計,你怎麼知道我要吃這個?」夥計說:「那是知道。」老道說:「罷了,你們這買賣要發財。」少時吃喝完了,夥計一算帳,三吊二百八。老道說:「溜丸於賣多少錢?」夥計說:「二百四。」老道說:「怎麼算三吊二百八呢?」夥計說:「你吃了四百八,你師老爺吃兩吊八,叫你給算一處。」老道說:「誰是我師老爺?在哪裡?」夥計說:「是個窮和尚,走了,吃兩吊八。不然,我們也不能叫他走,他給留下半件藍緞道相,還有一根絲綠。他說,教你給錢,把緞子絲緣給你。」老道氣得瞪著眼說:「你滿口胡說。他是和尚,我是老道,他怎麼是我師老爺!」夥計說:「方才和尚說,你當老道當煩了。要當和尚,認他做師爺爺。他教你趕緊追,晚了他就不要了。你要不認兩吊八百錢,我們留這絲絛和緞子,也可賣出錢來。」老道有心不要,又怕配去顏色不對,還得多花錢。老道無奈,把三吊二百八飯錢給了。出來,要追上和尚一死相拚。老道正往前追,對面來了一個走路的,說:「道爺姓褚不是?」老道說:「是呀。」這人說:「方才我碰見一個和尚,他說是你師爺爺,叫我給你帶信,叫你快去追,晚了他就不要你了。」老道說:「你滿嘴放屁!是你師爺爺!」這人說;「老道你真不講理,和尚叫我給你帶信,我好意告訴你,你又怎麼罵我呢。」老道也不還言,氣得兩眼發赤,就迫和尚,追來追去,見眼前有井,有幾個人在井台上打水。老道也渴了,要喝點水。剛來到近前,老道說:「辛苦。賞我點水喝。」打水的人說;「道爺叫補褚道緣麼?」老道說;「不錯。」這人說:「方才你師爺爺說了,留下話叫你少喝罷,怕你鬧肚子。」老道說:「誰是我師爺?」這人說:「窮和尚。」老道說;「那是你師爺。」這人說:「老道你怎麼出口傷人?你別喝了!」老道說:「不喝就不喝。」氣得老道要瘋,出門就跑。剛來到一個村頭,老道正往前走,只見由村口裡出來二十多人,一個個擰著眉毛,瞪象眼睛。老道也不留神,焉想到這些人過來,把老道圍住,揪住就打,不容分說。不知所因何故,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十三回 濟公法鬥神童子 羅漢制服沈妙亮

話說神童子情道練正往前追趕和尚,由村裡出來二十多人,揪住老道就打。老道也不知所因何故。書中交代,濟公跑到這個村裡,有一個茶館子,喝茶的人不少。和尚來到這裡,說:「眾位快救我!」大眾說:「怎麼了?」和尚說:「村外有一個老道,他在村外拿寶劍,要給村裡下陣霧,他說,叫這村裡都生病,非他治不好。他好惡化三千銀子。我一勸他,他惱了。他道我壞他的事,拿寶劍要殺我。」大眾一聽說:「這還了得,咱們把老道拿住活埋了。」眾人這才跑出村來,一瞧果有一個老道,手拿寶劍,兩眼發直。大眾過來,揪住就打。諸道緣直嚷:「眾位為什麼打我?」眾人說:「你來下陣霧,要害我們村裡人,不打你等什麼!」老道;說:「誰說的?」眾人說:「和尚說的。」老道說:「好。我跟和尚有仇,眾位別聽他的話。我是鐵牛嶺避修現的,我叫神童子諸道綠,我正要找和尚。他在哪裡,咱們對對。」大眾一同來到茶鋪,一瞧和尚沒了。眾人說:「和尚哪去了?」內中有人說:「和尚到隔壁給田二爺瞧瘋病去了。」老道一聽,恨不得把和尚拿住干刀萬剮,方出胸中之氣。趕緊來到田宅門首。喊叫:「濟顛僧快出來,山人跟你一死相拚!」話說和尚原本在茶鋪子坐著,眾人去打老道,和尚說:「我和尚指著瞧病為生,勿論什麼瘋症,我專能治。』房邊就過來一個人,說:「大師父,我們田二爺瘋了不是一天,見人就打,現在在後面空房鎖著,你能治麼?」和尚說:「我一治就好。」這人說:「既然如是,你跟我來。」帶著和尚,來到院內。和尚說;「瘋子在哪裡。」這人說:「在後院鎖著。」和尚叫把鑰匙拿來,和尚來到後面,把鎖一開,瘋子由裡面跑出來,來到門首,老道正叫和尚,瘋子出來揪住老道要打,把老道按捺下,又踢又打,打完了,撒了老道脖子上一泡尿,好容易,大眾把瘋子拉回去。和尚說:「我這裡有一塊藥,回頭給他吃了就好。」和尚拿了點東西,由院中出來,只見大眾正勸老道:「回去罷,他是個瘋子,這有什麼法。」老道猛一抬頭,見和尚在那邊站著直樂。老道一瞧,氣沖肺腑,說:「好和尚,你往哪走!」和尚撥頭就跑,老道隨後就追。追出村口,一瞧和尚沒了。見眼前有三間土地廟,老道聽後有腳步的聲音,褚道緣繞到廟後一看,是一位老道。頭戴鵝黃道冠,身穿鵝黃道飽,水襪云鞋,面如三秋古月,一部銀髯,背後背著分光劍。褚道緣一看,不是別人,正是他師父廣法真人沈妙亮。褚道緣趕緊跪倒磕頭,說:「師父在上,弟子有禮。」他師父不言語。褚道緣又磕頭說:「師父在上,弟子有禮。」越磕頭越不言語。褚道緣也不知他師父因何瞪著眼不理他,正在納悶,和尚由那邊過來說:「褚適緣,你就是這樣道行,一個雞蛋窩,你就磕一百多頭,明天給你個鴨蛋窩,叫你值二百頭。」褚道緣聽和尚一說,再一瞧,是一根葦子挑著一個雞蛋窩。褚道緣氣得顏色更變,伸手拉寶劍,和尚沒有了。褚道緣愣了半天,見天色已晚,自己夠奔三清觀,他師叔李妙清的廟。褚道緣來到廟內,李抄清說:「道緣從哪來?」褚道緣—一背訴前情。李抄清一聽說:「不要緊,明天我同你找濟額去。」褚道緣坐著生氣,也不言語。李妙清叫他吃飯,他也不吃,自己賭氣睡了。次日辛妙情尚未起來,格道緣由廟中就出來,要找和尚以死相拚。出廟走來不遠,只見對面來了一個老道,頭戴鵝黃道冠,身穿鵝黃道袍,背著分光劍。褚道緣一看,只當是和尚又是用鴨蛋窩耍笑他。焉想到這真是沈妙亮。原來沈妙亮自己化緣,化了一干銀子修廟。自己立過暫:化緣的銀子,自己要妄用,必遭天雷之報。現在他使了二百多銀子,他恐怕應了誓,故要來找李妙清借銀子,補這項虧空。今天駕著超腳風來見褚道緣來了。沈妙亮正要問徒弟上哪去,見褚道緣把眼一瞪,說:「好鴨蛋窩,你打算我不認得你。」沈妙亮一瞧說:「褚道緣不是瘋了麼!」褚道緣拉出寶劍就砍。沈妙亮用手一指,把褚道綠定住說:「你這孽障,真是無故找死。」伸手拉出分光劍,要殺褚道緣。褚道綠這才明白,知道不是鴨蛋窩,真是師父到了。趕緊說:「師父先別殺我。我有下情。」沈妙亮說:「好孽障,你為什麼叫我鴨蛋窩?趁此快說!」褚道緣當時把根本緣由,一訴前情,沈妙亮這才明白說:「這就是了。你先跟我到你師叔廟裡,少時有什麼事再辦。」褚道綠這才跟隨沈妙亮,一同來到三清觀。一見李抄清,沈妙亮說:「賢弟,你師侄跟濟顛和尚為仇做對,受這樣的欺辱,你既知道,你為何不解勸道緣,知之不聞?」李妙清說:」昨天他住在我這裡,我今天早晨設起來,他就走了,沒等我勸他,這也怨不上我來。」正說話間,就聽外面喊嚷:「沈妙亮、李妙清,快出來。」沈妙亮一聽,只當是濟顛和尚來了,一同來到外面。一看,見廟門首站定一人,頭挽牛心髮髻,身穿藍布褲襖。沈妙亮剛要問:「找誰。」這人把眼一瞪,用手一指。說:「好膽大沈妙亮!你化緣修廟,你對天發誓。不使這裡的銀子,今膽敢用二百餘兩,吾神特意請雷來擊你。」沈妙亮一想:「我的事,別無二人知曉。」一聽這話,嚇的連忙跪倒說:「祖師爺,大發慈悲,弟子趕緊賠補。」李抄清也當是神靈顯聖,趕緊跪倒說:「你老人家是哪位祖師爺?」這人「撲哧」一笑說:「李道爺,你不認識我了,我就是本村賣豆腐的老吳。」李妙情方才明白說:「老吳,你為何來裝神仙。」老吳說:「我不是自己要來的,是有一個窮和尚,他花五百錢雇我來的。他教給我的話,叫我這樣說。」正說著話,猛抬頭一看,見和尚來了。老吳說:「這不是和尚來了。」沈妙亮一看,原來是一個丐僧,襤樓不堪。說:「這就是濟顛和尚麼?」褚道緣說:「不錯。」沈妙亮說:「待我回他。」和尚來到近前,沈妙亮說:「顛僧,你為何這樣欺我徒弟?著實可惱!你要說出情理來,我山人饒你不死。你要說不出理來,今天定然結果你的性命。」和尚哈哈一笑說:「沈妙亮,你這廝好說大話。他也不知和尚老爺的厲害。」沈妙亮一聽說:「顛僧,好生無禮。我先拿住你。」當時拉出分光劍,照定和尚就砍,和尚滴溜就躲開。真是身體靈便;圍著老道亂轉,擰一把、捏一把、掏一把、捅一把。老道真急了,口中唸唸有詞,就見平地起了一陣旋風,變出兩個沈妙克來了,都是一樣打扮。這個照和尚就砍,那個照和尚就扎。和尚說:「好東西,沒搭窩就下了一個。」老道還是寶劍砍不著和尚。老道又一唸咒,當時化出四個沈妙亮來,把和尚一圍。和尚亂跑,圍不住。老道四個變八個,八個變十六個,十六個化三十二個,俱是手拿寶劍。和尚一瞧說:「我可真急了。」當時就地抓了一把土,和尚就跑。沈妙亮收住驗法,隨後就追。和尚轉眼跑遠了,進了一座村鎮。路西有酒樓,和尚進了酒館,上了樓。一看,樓上坐著一個老道。頭戴九梁道冠,身穿藍緞子道飽,青護領相襯,白襪云靴,面如紫玉,粗眉大眼,花白鬍鬚,灑滿胸前。桌上擱著一個包裹,很規矩的樣子,也是剛才來。這個老道,乃是戴家堡玄真觀的,姓鄭,名叫玄修。今天由此路過,要在這裡吃飯。和尚一上樓,瞧見老道,和尚說:「道爺才來。」老道說:「是。大師父才來。」和尚說:「道爺,這邊一處吃罷。」老道說:「請請。」和尚找了一張桌坐下,夥計過來擦抹桌案。羅漢爺眼珠一轉,計上心頭,要在酒館戲耍鄭玄修。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十四回 鄭玄修酒館逢和尚 沈妙亮聽歌識聖僧

話說濟公來到酒樓,找了一張桌坐下,夥計給擺上林筷。老道就問:「夥計,你們這裡有素菜麼,我吃素。」夥計說:「有。」和尚說:「我是吃葷。」夥計說:「葷素都有。」和尚說:「你先給道爺要一個炸面片,我敬的。」老道一想;「我又不認的和尚,人家敬我榮,我也得回敬。」趕緊叫夥計:「給大師父要一個炸九子,我敬的。」夥計答應。少時把菜給端來,和尚要了酒,又叫:「夥計,給老道要一個酷炒豆芽菜,我敬的。」老道又給和尚要一碗朵九子,和尚又給老道要一個炒豆腐,老道又給和尚要一個爆羊肉。和尚給老道要了素白菜湯,老道又給和尚要了一個炒肉絲。兩個人換著吃。和尚就叫夥計過來。和尚說:「回頭道爺吃了多少錢,我給就是。」夥計說:「是了。」老道聽見。老道吃完了,就叫夥計算帳:「和尚吃多少錢我給。」和尚趕緊說:「道爺別讓了,我給。」老道說著話,就要解包袱,包袱裡有二百銀子。和尚說:「我給。」一把手把老道的包袱搶過來,和尚拿著下了樓。老道只當是和尚熱心腸,下樓到櫃上去把錢給了,再把包袱拿回來。老道左等也不來,右等和尚也不來。叫夥計下樓瞧瞧,伙計回來說:「和尚早走了。」老道一想:「和尚是騙子,把我二百銀子也拐了去,也沒給飯錢。」還幸虧老道兜囊有散碎銀子,趕緊把飯錢給了,下了樓就迫和尚。剛追到村口,一瞧,和尚正在村口地下,把包袱打開,瞧銀子的成色。和尚自言自語說:「這是高白,這塊是有成色。這塊太湖,不定好不好。」老道鄭寶修一瞧,說:「好,和尚,你拐了我的銀子,你還瞧成色。」過來按住和尚就打,和尚就數著:「一下了,兩下了。」老道打了和尚五拳,和尚說:「該我打你了。」一擰老道的枴子,把老道翻在底下,打了老道五拳,就往下一躺說:「該你打我了。」老道又打了和尚五拳。和尚一擰老道的枴子,又把老道翻下去。瞧熱鬧的人,也都不勸說。這兩人打架打不錯,一個人打五拳。那個說:「和尚公道,打老道五拳,和尚自己就躺下,叫老道打。老道不公道,非等和尚把他翻下去。」老道一聽說:「我還不公道,他吃了我一頓飯,把我二百銀子撈出來,我還不公道!」眾人正要勸解,沈妙亮、李妙清、褚道緣趕到。沈妙亮說:「和尚。我正然找你,你在這哪!我倒問問你,為什麼欺負我徒弟?」和尚說:「他自己找的,無故多管閒事。我告訴你,沈妙亮連你也不行。我和尚是謙讓著你。」沈妙亮說:「和尚你有多大來歷!」和尚說:「我有幾句話你聽聽:昔日英名四海聞,殺妻訪道入玄門。涵陵賜汝分光劍,方入三清古道門。」沈妙亮一聽和尚這幾句話,自己一陣發愣。書中交代:沈妙亮當初原本是江西人,以保鏢為生,名叫沈國棟,在外面威名遠震。常出外保鏢,家中妻子曹氏,兩口人過日子。這天沈國棟歐工在家,出去正在茶鋪子喝茶,旁邊有一個人談閒話,這個人說:「世界上的事難說。大丈夫難免妻不賢。子不肖。如沈國棟在外面保縹,是個英雄。家中妻做出那些鮮廉寡恥之事,可惜沈國棟那樣的英雄,叫妻子給毀了。」這個說:「你怎的知道?」那個說:「我有個親戚,跟沈國棟是近鄰,我常到我的親戚家裡去。聽見說,沈國棟的妻子太無廉恥,這件事要叫沈國棟知道了,準得出人命。」那人說:「也許不能知道,誰敢說這個話。」沈國棟旁邊聽見,故作未聞,也不認識這兩個人。這兩個人也並不認識沈國棟,聞其名,未見其面。沈國棟聽到心裡,回了家,也並不提。這天沈國棟就說要出外,曹氏就問,得多少日子回來,沈國棟說,得兩個多月,有要緊的事。沈國棟由家中出來,就在附近有個小鎮店,離他家三里地,找了一座店住下。晚上起更以後,自己帶上刀,由店中出來,暗中到家裡一探,並沒有動作。自己仍回店睡了。次日晚上有二更天,他又到家裡來一探,就聽他妻子屋中,有男女歡笑之聲。沈國棟把窗戶捅了一個窟窿,往屋中一瞧,見他妻子濃妝豔抹,打扮的鮮明。床上擺著床桌,桌上有酒菜,在旁坐著一個文生公子,長的俊品人物。沈國棟一瞧,認識是隔壁的孫公子,名叫祖父,號叫秀峰。還是一個宦家,上輩做過教官,也是祖上無德,出這樣浮浪子弟,跟曾氏通好。就聽他妻子說:「這兩天他在家裡,我恐怕你來,叫他撞上,多有不便。好容易他可走了,這趟得去兩個多月呢。」這公子說:「娘子,這兩天我詩書懶念,萊思飯想,恨不能你我朝夕在一處歡樂,才合我的心。」曹氏說:「你願意做長久夫妻不願意?」孫公子說:「怎麼做長久夫妻?」曹氏說:「你給我買一包毒藥來,等他回來,我給他接風洗塵,把毒藥下在酒裡,把他毒死,你我豈不是長久夫妻麼?」沈國棟聽到這裡,心中一陣難過。自』已一想,至親者莫若父子,至近者莫過夫妻。真是夫妻同床,心隔千里。自己無名火往上一撞,闖進屋中,竟將兩個人結果了性命,自己打算投案官司,三五天官司完了,自己一想、人生在世上,猶如大夢一場,功名富貴妻財子祿,一概是假,盡皆是空,莫若出家倒好。這才拜紫霞真人李涵陵為師,賜名妙亮。給他一口分光劍護身。現在沈妙亮已九十多歲,他自己的事,並無人知曉,今天和尚一說這四句話,乃是他的根本。沈妙亮見和尚也無非二十多歲,怎麼會知道這數十年的事?自己愣了半天說:「和尚,你怎麼知道我的事?」和尚把二百銀子給了鄭玄修,和尚說:「我叫你瞧瞧我的來歷。」用手一摸天靈蓋,露出佛光靈光三光。沈妙亮一看,原本是位知覺羅漢。老道連連打稽首,口念無量佛,和尚哈哈一笑,回頭便走,信口做歌說道:人生七十古來少,先除幼年後除老。中間光景不多時,又有閒愁與煩惱。過了中秋月不明,過了清明花不好。花前月下且高歌,急須滿把金樽倒。世上錢多用不盡,潮裡官多做不了。官大錢多心轉憂,落得自家白頭早。春夏秋冬彈指間,鐘送黃昏雞報曉。諸君細看眼前人,一年一度理荒草。草裡高低多少墳,一年一半無人掃。和尚唱著山歌,來到曲州府。知府張有德一瞧說;「聖僧哪裡去了?我正派人各處去尋找聖僧。」和尚說;「我碰了朋友喝酒來著。老爺找我和尚什麼事。」知府說;「我已然把華云龍、田國本等二人的口供問了,賊人俱皆招認。等聖僧來,我派人一同將賊人解到臨安去。」和尚說:「好。」知府派兩個頭目,帶十個兵,用差船走水路,把賊人木櫳囚車搭上船上。和尚帶柴、杜二班頭告辭。知府送到河壩,和尚上了船,立刻開船。和尚說:「二位班頭,這可大喜。把賊人解到臨安,上衙門領一千二百銀子賞,每人六百兩。」柴頭、杜頭也喜歡了說:「我二人多蒙師父成全。」大家談著閒話,船往下走著。一天走到小龍口地面。焉想到由水內來了四個江洋大盜,要搶劫木櫳囚車。不知濟公如何擋賊,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十五回 金毛海馬鬧差船 濟公善救馮元慶

話說濟公同柴、杜二位班頭,押解四個賊人船隻,正往前走。這天走到小龍口,濟公忽然靈機一動,就知道水裡來了喊人。和尚說:「我在船上悶的很。我出個主意,釣公道魚罷。」大眾說:「怎麼叫公道魚?」和尚說:「我釣魚,也不用網,也不用鉤子。你們給我找一根大繩子,我拴一個活套。往水裡一掠,我一唸咒,叫魚自己上套裡去。我要鈞一個百十多斤的魚,咱們大家吃好不好?」大眾說:「好。」就給和尚找了一根大繩。和尚掛了一個來回套,墜上石塊,捺在水內。和尚就說:「進去進去。」大眾都不信服,和尚說:「拿住了,你們幫著往上揪。」眾人往上一揪,果然很沉重。揪出水來,一瞧不是魚,原本是一個人。頭戴分水魚皮帽,水衣水靠,魚皮岔油綢子連腳褲,黃臉膛,三十多歲,和尚叫人把他棚上。和尚說:「還有。」又把繩子捺下去。果然工夫不大,又揪上一個來,是白臉膛,也是水衣水靠。書中交代,這是怎麼回事呢?只因前者把姚殿光、雷天化放走,這兩個人到陸陽山去約人,約了四個人。一個叫金毛海馬孫得亮,一個叫火腿江豬孫得明,一個叫水夜叉韓龍,一個叫浪裡鑽韓慶。知道押解華云龍,眾宜人必由水路走,叫這幾個賊人,在小龍口等候搶劫,探聽明白,船來到了,孫得亮、孫得明先來奔船底,自己身不由己,就鑽在套裡,被和尚拉上去擁上。和尚說:「你們這些東西,膽子真不小。姓什麼?叫什麼?做什麼來了?」孫得亮、孫得明各通了姓名,說:「我二人一時懵懂,被朋友所使來的,師父慈悲慈悲罷,我二人情願認你老人家為師。」和尚說:「我要把你兩個人放了,還來不來?」孫得亮說:「再不敢來了。」和尚說:「我要有事,用你二人行不行?」孫得亮說:「師父要有用我二人之處,萬死不辭。」和尚說:「既然如是,我把你兩人放了。你叫你們那兩個夥計,也別來了,我也不拿他了。」這兩人放開起來,給和尚磕頭,和尚附耳說:「如此如此。」二人點頭跳下水去,竟自去了。柴元祿、杜振英一看說:「要不是師父,我二人哪裡知道水裡有人。」和尚說:「你二人放心罷,這就沒了事了。」這天往前走,相隔臨安不遠,和尚說:「我要頭裡走了。」柴、杜說:「師父別走。倘師父走後,出了差錯,那還了得。」和尚說:「不要緊,沒有差錯。我說沒有,你二人只管放心。有了差錯,那算我和尚的差錯。」和尚說著話,下了船,施展驗法,來到錢塘門。和尚剛一進門,只見錢塘縣知縣,坐著轎子,鳴鑼開道,後面眾多官人,鎖著一個罪人,帶著手銬腳鐐。和尚抬頭一看。口念:「阿彌陀佛!這樣事,我和尚焉能不管。要不管,這個樣的好人,屈打成招,就得死在云陽市口,殘害生命,我和尚焉能瞧著。」說著話,和尚過去說:「眾位都頭,帶著什麼案呀?」官人一瞧,有認識和尚的官人說:「濟師父,告訴你,他是圖財害命的路劫。」和尚說:「有點屈枉,把他放了罷。」眾人說:「誰的主意。」和尚說:「我的主意。」官人說:「你的主意不行。」說著話,就見這個罪人的爹娘妻子孩兒,一個個哭哭啼啼,甚為可慘。書中交代:這個罪人,原本姓馮,雙名元慶。住家在臨安城東二條胡同。家有父母妻子孩兒。他本是錘金匠的手藝人,極其精明誠實。他有個師弟姓劉,叫文玉,在鎮江府開錘金作。只因買賣賠累,用人不當,寫倍把馮元慶請去,給他照料買賣。馮元慶實心任事,不辭勞苦,幫著他師弟,經理買賣,四五年的景況,把所賠的錢找回來,反到賺了錢。劉文玉就拿馮元慶當做親弟兄,深為感激馮元慶的這份勞苦,要把買賣給馮元慶一半股分,每年馮元慶回家一次。不想馮元慶日久積勞,常常染病,實不能支持。跟劉文玉說:「我要回家歇工。把病養好了再來。」劉文玉見師兄病體甚重,也不能阻。給了五十兩銀子,叫他回家養病。馮元慶自己還有二十兩銀子,也帶著。雇了一隻船,回臨安。這天到了臨安,天已掌燈,管船不叫馮元慶下船,說:「天晚了,明天再下船。」馮元慶是很不能一時到家,自己拿了鋪蓋褥套,下了船,走到東城城下。自己本來帶著病,走不動了,離家尚有二里地,自己打算歇歇走。焉想到往地下一坐,就睡著了。天有二鼓,打更的過來瞧見,把馮元慶叫醒了,打更的說:「你怎麼在這裡睡著,這裡常鬧路劫!」馮元慶說:「我是二條胡同住家,我由鎮江府病了回來,剛下船,我走到這裡走不動歇歇,沒想到睡著了。」打更的說:「你快回去罷。」馮元慶剛要走,打更的拿燈籠來照,眼前一個男子死屍,脖頸有一刀傷,是剛殺的。打更的把馮元慶揪住。說:「你膽敢殺了人裝睡呢,你別走了。」馮元慶說:「我不知道。」打更的說:「那可不行,你走不了。」當時揪著馮元慶,找本地面官人,立刻把馮元慶送到縣衙門。新升這位錢塘縣姓段,叫段不清。一聽官人回稟,即刻升堂,把馮元慶帶上。老爺一問,馮元慶說:「回老爺,小人姓馮,叫馮元慶,我在東城根二條胡同住家,我是錘金的手藝,由鎮江府做買賣,因病坐船回家,下船晚了。走到樹林子走不動,歇息睡著了,打更的把我叫醒,眼前就有一個死屍,我並不知誰人殺的。」知縣說:「你這話全不對,拉下去打。」打完了又問,馮元慶仍說不知,立刻把馮元慶押起來。次日知縣一到屍廠驗屍。有人認屍說:「被殺人是錢塘縣大街天和錢鋪掌櫃的姓韓。昨天到濟通門外糧店取了七十兩銀子,一夜沒回鋪子,不知被誰殺了,銀子也沒了。」知縣驗屍回來,一搜馮元慶的被套內,有七十兩銀子。知縣一想,更不是別人了,必是他謀財害命,用嚴刑苦拷。馮元慶受刑不過,一想:「情屈命不屈,必是前世的冤家對頭。」自己說:「老爺不必用刑,是我殺的。」知縣問:「哪裡的刀?」馮元慶說:「隨身帶的刀。」知縣教他畫了供,就把案定了。往府裡一詳文書。知府趙鳳山,是個精明官長,一瞧口供恍惚,言語支離,這個案辦不下去,把知縣的詳文駁了。楊鳳山府批提案,要府訊,親自審問。知縣今天提出這案,坐轎叫官人押解上知府衙門,馮元慶的父母妻子,都趕了來,他姐說:「兒呀,你怎麼做出這樣事來?」馮元慶嘆了一聲說:「爹娘,二老雙親呀,白生養孩兒一場,孩兒不能夠在爹娘跟前養老送終了。孩兒哪裡做這樣事,這也是我事屈命不屈,有口難分訴,嚴刑難受。我那時出來到云陽市口,家裡給我買一口棺材,把屍首領回去就是了。」他爹娘妻子一聽這話,心如刀絞,就一個個淚如雨下。眾瞧熱鬧人,瞧著都可憐。這個時節,和尚過來。說:「他冤屈。你們把他放了罷。」官人說:「誰敢把他放了?你見知府去,叫知府放了,我們沒有那麼大膽子。」旁邊有認識和尚的說:「濟公你要打算救他,你見知府去。」和尚說;「我就見知府去。」立刻和尚頭前來到知府衙門。一道辛苦,官人問;「找誰?」和尚說;「你回稟你們老爺,就提靈隱寺濟額前來。」官人一聽,哪敢怠慢,趕緊進去回稟。知府趙鳳山,由前者秦相府濟公帶兩個班頭出去拿華云龍,直到如今兩個月有餘,渺無音信,心中甚為懸念。今天聽說濟公回來,趕緊吩咐:「有請。」官人出來讓著,和尚往裡夠奔,知府降階相迎,舉手抱拳說;「聖僧一路風霜,多有辛苦。」和尚說:「好說好說。」一同來到書房落座。才獻上茶,手下官人進去一回稟:「現有錢塘縣大老爺,把兇犯馮元慶帶到了。」知府說:「叫他少待,我這裡會客。」和尚說:「老爺升堂罷,我和尚特為此事而來。」趙鳳山說:「我的兩個班頭呢?師父可將華云龍拿住?」和尚說:「隨後就來,少時再說。這件事老爺先升堂問案,我和尚要瞧瞧間供。」知府立刻傳伺候,升坐大堂。知縣上來行禮。說:「卑職將馮元慶帶到,候大人訊供。」知府叫人給知縣搬了旁座坐下、知縣瞧一個窮和尚,也在旁亂坐著。心說:「我是皇上家的命官,民之父母,他一個窮和尚,也配大堂坐著。」知縣有些不悅,他也不知濟公是秦相爺替僧。這時,知府把馮元慶帶上來,知府說:「馮元慶,東樹林圖財害命,可是你殺的?」馮元慶說:「老爺不必問了,我領罪就是了。」知府說:「你說實話,是怎麼殺的?」馮元慶說:「小人實在冤屈。縣太爺嚴刑審訊,小人受刑不過。」自己又把前番被屈之事一說。知府一想,現有活佛在此,我何不求他老人家給分辨。想罷,說:「聖僧,你老人家瞧,這件事如何辦?」和尚哈哈一笑,這才搭救良民正曲直,捉拿兇手問根由。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十六回 趙太守明斷奇巧案 濟禪師開棺驗雙屍

話說趙太守審問馮元慶,問濟公怎麼辦.和尚說:「老爺要問,馮元慶是被屈含冤。」知府說:「聖僧既說馮元慶是屈枉,殺人兇手倒是誰呢?」和尚說:「兇手好辦。我和尚出去就把兇手拿來。」知府說:「聖僧慈悲慈悲罷。」和尚說:「老爺可派兩個人跟我去。」知府派雷思遠、馬安傑跟聖僧前去辦案。雷頭、馬頭同和尚出了衙門,和尚說:「我叫你們鎖誰就領誰,叫你們拿誰就拿誰。」雷頭、馬頭說;「那是自然。」說著話往前走,對面來了一個人,穿著一身重孝,手裡提著菜筐。和尚過去說:「你幹什麼去?」這人說:「我去買菜去。」和尚說:「你穿誰的孝?」這人說:「我穿我母親的孝。」和尚說:「雷頭過來,把他鎖上。」雷頭過來,就把這穿孝人鎖上。這人說:「你們為什麼鎖我?」和尚說:「你母親死了,你為什麼不給她放焰口唸經呀。」這人說:「我沒有錢。」和尚說:「不行,咱們就打場官司罷。雷頭,把他帶了衙門去。」雷頭一聽和尚說的這不像話,也不知和尚是什麼心思,也不敢違背,當時帶領這人就走。馬安傑就問:「朋友你貴姓。」這人說:「我姓徐,叫徐忠,在東城根四條胡同住家,我是廚行的手藝。」雷思遠又問:「你母親怎麼死的?」徐忠說:「緊痰絕老病復發死的。」和尚說:「你也不說實話。把他的孝衣白鞋脫下來,帶到衙門去,叫老爺問他去罷。」來到衙門,先把他的孝衣脫下來,帶著來到裡面,一回稟老爺,老爺立刻升堂,把徐忠帶上來,和尚在旁邊一坐,老爺說:「你姓什麼?」徐忠說:「我姓徐,名忠。」和尚說:「你母親倒是怎麼死的?」徐忠說:「緊痰絕死的。」知府說:「聖僧,他倒是怎麼一段情節?」和尚說:「他把他母親害死的。」知府一聽一愣,說:「徐忠你要說實話。」徐忠說:「回老爺,我母親實在病死的。」和尚說:「老爺去驗屍去,就知道了。」知府立刻傳刑房件作,帶領衙役人等,一同去驗屍。知府坐著轎,押著徐忠,和尚跟隨一同來到徐忠家中。本地面官人眾街鄰,都說:「老爺胡鬧,明明徐忠他母親是病死的,眾人幫著入殮的。」知府吩咐將棺材抬出來。徐忠說:「老爺要開棺驗不出傷來,該當如何?」知府說:「你這東西混帳!濟公活佛既說你母親有緣故死的,必有緣故。來,開棺給我驗。」立刻官人把棺材打開。刑房仵作過來一瞧,見老太太死屍並無緣故,是好死的。連刑房仵作也都愣了。心說:「我們老爺無故要開棺,這一來紗帽要保不住。」知府問仵作:「死屍有傷沒有?」件作痴呆呆發愣,知府也大吃一驚。和尚微然一笑說;「徐忠你還不說實話?」徐忠說:「我母親是好死的。老爺無故要開棺相驗,我有什麼法子。」和尚趕過來,照著棺材牆頭一腳,把棺材堵頭踹掉了,由棺材裡滾出一顆男子的人頭來。知府一看,勃然大怒。說:「這人頭是哪來的。」和尚說:「請老爺問他。」徐忠嚇的顏色更變。說:「老爺要問這個人頭,不是外人,是我兄弟,他叫徐二混。我兄弟他在錢塘街錢鋪打雜,那一天他晚上回來,拿著七十兩銀子。我兩個人一喝酒,他喝多了,我問他銀子哪來的,他說非是親弟兄,他也不說。他說他們錢鋪掌櫃的,那天晚上,到通濟門外糧店取銀子,他知道,他拿了一把刀,在東樹林等著,他把韓掌櫃殺死,把銀子得回來。我一聽怕他犯了事,把我連累上,我把他用酒灌醉了,我把他殺了,我們老太太一著急死了。我就把我兄弟的腦袋,擱在我母親棺材底下,我把他的死屍,藏在炕洞裡。我以為人不知鬼不覺,沒想到今天老爺查出來。這是已往從前真情實話。」知府說:「聖僧,這件事怎麼辦?」和尚說:「把天和錢鋪少東人傳來圓案。告訴他父親是他們鋪子打雜的徐二混殺的。」立刻就把錢鋪少東人傳到,說明白徐二混已死,叫他當堂具結。知府派官人押著徐忠起贓,又將他母親埋葬,把徐忠邊遠充軍,老爺同和尚回衙門,將馮元慶提出來。他本是被屈含冤,老爺當堂釋放。這件事;臨安城吵嚷動了。若非濟公長老,誰能辨的了這件奇巧案。知府把馮元慶放了,行文上憲,參了錢塘縣知縣段不清,輕視人命,辦事糊徐,不堪委用,奉旨把知縣革了職。留下濟公喝酒,這才問:「聖僧,怎麼拿的華云龍?」和尚把已往從前之事一說。少時有人回稟,柴元祿、杜振英將差事解到。知府立刻升堂。給曲州府一套回文,賞了曲州府押解官人二十兩銀子,打發眾官人回去。柴元祿、杜振英上來交差,將華云龍拿住。窩主田國本、邱成、楊慶一併解到聽審。奇巧玲戲透體白玉銅,十三掛嵌寶垂珠鳳冠得回呈交。知府一看,並未傷損,就是鳳冠短了一顆珠子。立刻吩咐將賊人帶上來。手下人把華云龍、田國本、邱成、楊慶帶上堂來,知府說:「誰叫華云龍?」四個賊人,各自報名。知府說:「華云龍,在臨安烏竹庵,因奸不允,殺死少婦;泰山樓白晝殺死秦祿;秦相府盜五銅鳳冠,粉壁牆題詩,俱都是你做的嗎?」華云龍說:「是我。」知府說:「田國本、邱成、楊慶,你等窩藏華云龍可是不假?」田國本一想:「我滿招認,也不要緊,只要我們親戚知道,必不殺我。」賊人也都拍認。知府吩咐:「暫把賊人釘鐐入獄。」和尚說:「我要告辭回廟瞧瞧,等明天秦相親審賊人之時,我再去。」知府說:「也好,聖僧請罷。」和尚告辭,出了知府衙門。剛來到冷泉亭,正碰見夜行鬼小崑崙郭順,郭順趕緊給濟公磕頭。和尚說:「郭順不用行禮。前者我叫雷鳴、陳亮給你一封信,你可看見?」郭順說:「前者多蒙師父救命之思。我見著信,即來到臨安。白天住居,晚上天天在靈隱寺大殿房上隱趴。那天來了兩個賊,是造月蓬程智遠,西路虎賀東風,到廟中行刺,被我將賊人趕走。」濟公說:「好。你這上哪去?」郭順說:「瞧我師父去。」和尚說:「你見你師父,給我代問好。」郭順說:「是。」竟自告辭去了。和尚來到靈隱寺廟門首,門頭借一瞧說:「濟師父回來了。」濟公說:「辛苦眾位。我到後面瞧瞧老和尚。」說著話來到廟內。見了見老和尚,自己回到自己住的屋內安歇。次日有秦相派人到廟中請濟公,和尚立刻來到秦府。秦相一見說:「聖僧,這一路風霜,多受辛苦。我特意置酒給聖僧接風。」和尚說:「相爺一向可好?」秦相說:「承問承問。」立刻來到書房,擺上酒筵,落座吃酒。方吃喝完畢,有家人進來,回稟:「相爺,知府押解盜玉圍鳳冠賊人,來到相府外聽審。」秦胡立刻吩咐:「清太守進來。」知府來到書房,給相爺行禮,把玉圖鳳冠呈上。秦相一瞧、甚為喜悅、寶貝失而復得,此乃大幸也。當時將賊人帶上來。秦相一問華云龍,盡皆招認。秦相說:「粉壁牆題詩是你親筆?」華云龍說:「是。」秦相還怕錯拿了,當面叫華云龍拿筆把詩寫出來。秦相看他筆跡相符,秦相這才吩咐知府把眾賊人仍帶回衙門入獄。秦相擬定,眾賊不分首從,一併斬首。連野雞溜子劉昌、鐵腿猿猴王通一併出斬,在錢塘門外高搭監斬棚。這件事嚷動了全城,這天瞧熱鬧人擁擠不堪。焉想到有兩個江洋大盜,聽說要斬華云龍,這兩個人,也是玉山縣三十六友之內的,一個叫金面鬼焦亮,一個叫律令鬼何清這兩個人,由北省回來,從臨安路過,聽說華云龍要出斬,焦亮、何情,也不知道華云龍犯的何罪,要知道也就不管了。兩個人一想:「我們跟華云龍八拜之交。他在臨安打了官司,我二人既知道,焉能袖手旁觀。」焦亮跟何清一商量,二人各帶鋼刀一把,當時夠奔錢塘門外,要搶劫法場。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十七回 奉堂諭監斬華云龍 聽凶信二鬼鬧法場

話說金面鬼焦亮、律令鬼何清二人商量好了,來到法場。一看,天光早些,差事還沒出來。二人一瞧,對面有一個酒鋪。二人掀簾子進去,一看酒飯座不少,跑堂的一看,這兩個人都長得不俗:金面鬼焦亮,是紫壯帽,紫箭袖袍,系絲駕帶,薄底靴子,閃披寶藍英雄大氅,上繡金牡丹花,面似談金,粗眉大眼;律令鬼何清,是黃白臉膛,穿翠藍褂,都是一表非俗。跑堂的趕緊騰了一張桌,讓兩個人坐下,要酒要菜。就聽眾酒飯座大家紛紛議論,說:「這個華云龍,在臨安鬧的地動天翻。在尼姑庵殺人,泰山樓殺人,秦相府盜五銅鳳冠。要不是濟公和尚帶人出去拿,這個樣的江洋大盜,馬快焉能辦的了?」焦亮、何清一聽,是和尚拿的,二人低聲一商量:「今天先劫法場,把華二哥救了,然後咱們再找這個和尚,把和尚殺了,給華二哥報仇。」正說著話,由外面進來一個窮和尚。大眾有認得的就嚷。這個說:「濟師父來了!」那個說:「聖僧來了!」和尚說:「眾位別嚷,我就是拿華云龍的和尚,拿華云龍的就是我。有不服的,只管找我。」焦亮、何清一瞧,心裡說:「原來就是這麼個窮和尚拿的我們華二哥。今天我們先到法場,然後跟這個和尚,看他往哪廟裡去,晚上去殺他。」和尚瞧了一瞧,在這兩個人的旁邊坐下,也要了酒菜。工夫不大,就聽外面瞧熱鬧人一陣大亂,說;「差事來了!」由北面一下車,兩個官人攙著一個,頭一個就是鎮山豹田國本。都是繩縛二臂,背著招子。田國本很不含糊說:「我在下叫田國本。閻王造就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生有處,死有地。我乃堂堂正正,英雄烈烈,轟轟豪傑,死而無懼。雖然身受國法,很不算什麼。」第二個就是鐵腿猿猴王通,口中直罵;「我姓王,名通。我也不是殺人凶犯,又非響馬的強盜,但我只因替兄報仇,要殺知府楊再四。沒殺成他,今天身受國法玉章。我雖死,也是好朋友,死後我有陰魂,也把楊再田活捉活拿。」第三個是野雞溜子劉昌。這小子垂頭垂氣,低著頭心想:「無緣無故被華云龍牽連,不分首從,全都斬決,連自己此時靈魂都沒有了。」第四個是邱成,第五個是楊慶,都比劉昌還強的。第六個是華云龍,自己談笑自若,說:「「眾位瞧熱鬧人聽真,在下我就是乾坤盜鼠華云龍。我自生以來,殺人也過了百了。我吃也吃過,我穿也穿過,大丈夫生而何歡,死而何懼?我今天身受國法,不過二十餘年,又長成這樣。頭裡眾朋友都是我的摯友,應該活著一處為人,死了一處做鬼。眾位比我年長,應當叫他們眾位頭裡走。」眾瞧熱鬧人,一陣大亂。這時酒鋪裡有愛貪熱鬧的,也往外跑。金面鬼焦亮、律令鬼何清聽差事到了,二人伸手拉刀,嚇的夥計往桌底下躲,就喊:「掌櫃的救命!」焦亮剛把刀拉出來一舉,何清尚未拉出刀來,和尚用手一指,一個「奄,敕令赫」,把這兩人定住。和尚頭裡站著,這兩人在後面比著不能動轉。就聽外面喊嚷:「好刀!」華云龍人頭落地,瞧熱鬧人四散,和尚就往外走,說:「掌櫃的,給我寫上。」掌櫃的說:「是了,濟師父請罷。有你徒弟楊猛、陳孝留下話,你勿論錢多少,不跟你要。到三節跟楊太爺去要錢。」和尚說:「掌櫃的,我跟你要點東西,給不給?」掌櫃的說:「要什麼?」和尚說:「我要你們一個老倭瓜。」掌櫃的說:「你拿罷。」和尚扛起一個倭瓜,出了酒鋪,信口唱著山歌道:堪嘆人生不誤空,迷花亂酒逞英雄。圖勞到底還吾祖,漏盡之時死現功。弄巧長如貓撲鼠,光陰恰似箭流行。偶然使得精神盡,願把屍身葬土中。仔細思想從頭看,便是南柯一夢中。急忙忙,西復東,亂叢叢,辱與榮,虛飄飄,一氣化作五更風,百年渾破夢牢籠。夢醒人何在?夢覺化無蹤。說什麼鳴儀鳳,說什麼入云龍,說什麼三王業,說什麼五『霸功。說什麼蘇泰口辯,說什麼項羽英雄。我這裡站立不寧,坐臥死生。睜開醉眼運窮通,看破了本來面,看破了自在容。看破了紅塵滾滾,看破了天地始終。只等到五運皆空,那時間一性縱橫。和尚唱著歌往前走。焦亮、何清此時也能動了。自己尚不醒悟,要殺和尚。兩個人給了酒飯帳,從後面跟出來。和尚一直來到靈隱寺門首,門頭僧說:「老濟回來了。」和尚說:「辛苦眾位。」和尚來到門首不往裡走,和尚說:「我在大雄寶殿西跨院西房由北頭數頭一間,我在那屋裡住,誰要打算和尚,勒死和尚,就到那屋裡去。」門頭僧說:「你這是個半瘋,誰跟你有那麼大仇。」和尚說:「反正你們兩人心裡明白。」焦亮、何清一聽,暗想這可活該,晚上省的我們找尋。二人見和尚進了廟,二人找了一座酒館,吃完了酒,找了一座店。等到天交二鼓,兩人把夜行衣換上,皂緞色軟帕包巾,身穿三叉通口夜行農,周身扣好了骨鈕寸絆,頭前帶好了百寶囊,裡面有千里火自明燈鑰匙,一切應用的東西。皂緞子兜襠褲,藍緞子襪子,打花繃腿,倒納千層底吸鞋,把刀插在軟皮鞘內。二人出來,施展飛簷走壁,直奔靈隱寺。來到廟中,找到西跨院一看,各屋裡全都睡了,惟有北頭那一間西房有燈光。二人來到窗外,把窗紙舔破一看:只見屋中一張床,一張桌子,屋裡什麼也沒有。牆上有一個黃磁碗,半碗油,棉花沾點著。廟裡有規矩,每人晚上管油的只給兩羹匙油,今天濟公要加多,管油的不給,和尚說:「我沒在廟裡有好幾個月,你按天包給我。」管油的沒法,多添了兩羹匙油。見和尚手拿酒瓶。自言自語說:「生有處,死有地。我昨天晚上就沒做好夢,夢見腦袋掉下來,今天就許有賊息子來殺我。」焦亮、何清還不介意,少時見和尚枕著倭瓜睡了,焦亮說:「我殺他,你給巡風。」何清點頭。焦亮剛要開門,就聽和尚說:「好東西,好大膽量。」焦亮嚇了一跳。又聽和尚說:「你要咬我呀,好大老鼠。」焦亮一聽,和尚說老鼠呢。等了半天,聽和尚睡著了,焦亮又剛要開門,就聽和尚說:「好東西,你可真找死,打算要害我呀。」焦亮嚇的心裡亂跳。又聽和尚說:「好大個蠍子,虧得我沒睡著。要睡著了,可了不得。」焦亮一聽,心說:「真是這麼巧。」無奈又等到天交三鼓。聽和尚呼聲震耳,焦亮進了屋中。見燈昏昏慘慘,先把燈吹了,把包袱油紙往地下一鋪,伸手摸著短頭髮,手起刀落,竟把腦袋砍下來,擱在包袱包好,同何清這才上房回店。焦亮說:「咱們去找楊明去,跟他講講理。華云龍跟三十六友結拜,是楊明撒綠林帖,傳綠林箭,他的引見。現在華云龍在臨安犯罪,他為何不管?」何清說:「也好。」二人這才起身。兩人在道路之上,飢餐渴飲,曉行夜宿,這天到江西玉山縣鳳凰嶺如意村,到了威鎮八方楊明的門首,金面鬼焦亮、律會鬼何清,抬頭一看,二人呀了一聲,忽然想起事來。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十八回 提首級尋找楊明 見魔怪二人遇害

話說焦亮、何清二人來到楊明門首,見門前懸掛燈綵。焦亮忽然想起來說:「何賢弟,今天你我來巧了,今天是楊老伯母的生日,我還忘了呢,今天正應當來拜壽。」何清說:「對。」二人來到門首,家人一瞧說:「原來是焦大爺、何大爺,你快進去罷。廳房人不少呢,只等你們二位了。」焦亮、何清來裡面一看,人真正不少,有追云燕子姚殿光,過度流星雷天化,干裡腿楊順,千里獨行楊得瑞,飛天鬼石成瑞,飛天火祖秦元亮,立地瘟神馬兆熊,金毛海馬孫得亮,火眼江豬孫得明,水夜叉韓龍,浪裡鑽韓慶,鐵面夜叉馬靜,摘星步斗戴瑞,順水推舟陶仁,登平渡水陶芳,踏雪無痕柳瑞,一干眾人,都在這裡,見金面鬼焦亮、律令鬼何清二人進來,大眾齊站起來謙讓,彼此行禮。楊明說:「二位賢弟來了,我想著怕你兩個人來不了,還真沒忘了。」焦亮說:「我二人先給老太太拜壽去。」楊明說:「二位賢弟來到就是了,先喝酒,少時我替你二人說到就是了。」焦亮、何清二人坐下。楊明說:「今天我們三十六友,不能齊了。有死的,有出外的,有不知去向的,總得短幾位。」眾人說:「那是自然。」飛天鬼石成瑞就問焦亮二人從哪來。焦亮說:「由京都。」石成瑞說:「京都可有什麼新聞?」焦亮說:「有新聞,殺華云龍。」楊明一聽說:「謝天謝地。」焦亮說:「楊大哥,華云龍是你的引見,跟三十六龍結拜,他不好,你應當管他,現在他死在臨安,身受國法,你怎麼倒說謝天謝地?」楊明說:「焦賢弟,你知道華云龍所作所為不知道?」焦亮說:「不知。」楊明就把華云龍大鬧臨安,烏竹庵因奸不允殺死貞節烈婦,泰山樓殺人,秦相府盜玉鐲鳳冠,趙家樓怎麼採花,大柳林怎麼鏢傷三友,怎麼夜入蓬萊觀,後又鏢傷三友的話,從頭至尾一說。秦元亮、馬兆熊聽見提華云龍,很不能生食華云龍之肉。焦亮、何清一聽,說:「了不得,我二人做錯了事了。」楊明說:「你二人做錯了什麼事?」焦亮說:「大哥可知道濟顛僧?」楊明說:「知道。」焦亮說;「我二人不知細情,替華云龍報仇,把和尚殺了。」楊明一聽說;「濟公那是活佛,你怎麼配殺得了?」焦亮說:「你不信,人頭在包袱包著帶來了。」楊明說;「你打開我瞧瞧。」焦亮立刻打開一看,就愣了,原來是半個老倭瓜。上面有四句話,寫的是:可笑焦亮與河清,誤把倭瓜當我僧。—人勉強行此事,難免當下有災星。眾人一看,哄堂大笑。馬靜說:「濟公乃是活佛,在我家毗盧寺捉過妖,你們如何殺得了!濟公說的話,準得應驗,說你二人有災,你二人還得趕緊躲避。」焦亮說:「我二人回家躲幾天,然後到靈隱寺找聖僧,給他老人家賠不是。」大眾說:「言之有理。」眾人在楊明家熱鬧了兩天,過了壽日,眾人告辭,各分南北東西。且說馬靜同焦亮、何清,一同奔小月屯。這天來到小月屯,有日色西斜之時,見小月屯裡家家關門閉戶,街上問一個人都沒有,素常不是這個樣子,馬靜說:「這是怎麼了?莫非有什麼緣故廣三個人來到馬靜家門前一叫,門裡面何氏娘子出來問:「誰呀?」馬靜說:「我。」何氏一聽,把門開開道;「你可回來了,小月屯住不得了!可了不得了!」說著話,來到裡面。馬靜就問:「怎麼了?」何氏說:「由你走後,天天到初鼓以後,由西來一陣風,也不知是妖、是怪、是鬼嚷,喊喊掏掏,沖誰家門口一笑,第二天準死人。今天第七天,鬧了六天,死了六個人了,西邊本家馬大爺死了,第二天隔壁李大爺死了,故家家嚇的到晚半天,就不敢出來,選鋪戶都上店門不敢賣了。」何清一聽說:「哪有的事,我就不信;在外面行快做義,老設遇見過鬼,晚上我等他。」焦亮說:「對。晚上也不管他是什麼,咱0]拿刀斬他。」馬靜說:「你二人不要胡鬧。」何清說:「不要緊。」三個人說著話,吃完了晚飯。天有初鼓後,就所由正西來了一陣風,刮得人毛骨驚然。何清、焦亮二人拿刀往外就跑。只見由正西來了一團白氣,其形有一丈多,也瞧不出是什麼來。焦亮、何清一聲喊嚷:「好大膽妖怪,待我二人結果你的性命。」說罷,擺刀就剁。這股白氣,照兩個人一撲,兩人跑回院中,躺在地下,人事不知,昏迷不醒。這個東西,沖馬靜對門一笑走了。馬靜見這兩個人躺在院中,叫之不應,喚之不語,如死人一般。天光亮了,聽對門街坊哭起來,當家人劉二爺死了。門口燒引魂車,馬靜正在著急,聽外面叫門,馬靜出來一看,是雷鳴、陳亮。馬靜說:「二位賢弟,從哪來?」雷鳴、陳亮說:「我二人由曲州府上揚大哥家去,濟公拿華云龍之時,我二人正在曲州府,我二人到楊大哥家去,聽說焦亮、何清得罪了濟公。楊大哥叫我二人來陪焦亮,何情,到臨安給濟公賠不是去。」馬靜說:「二位賢弟來此甚巧。焦亮、何清被妖怪給撲了。二位賢弟辛苦一趟把濟公請來,一則搭救這方人,二則求他老人家慈悲慈悲、救焦亮、何清。」雷鳴說;「怎麼回事?」馬靜把二人讓到裡面,就把鬧喊喊掏掏之故,從頭至尾一說。雷鳴、陳亮聽明白,見焦亮、何清果然死人一般,這才告辭。從馬靜家出來,順大路夠奔臨安城。書中交代,和尚自拿了華云龍、眾賊出斬之後,就在廟裡住著,沒事,出去找本處幾個徒弟來吃酒盤桓。這天來了一個老道,到廟裡找濟公。門頭僧一瞧,這個老道,身高八尺,頭戴青緞九梁道冠,身穿藍緞子道袍,腰繫杏黃絲絛,白襪云鞋,背後背著一口寶劍,綠鯊魚皮鞘,鋼什件黃絨鼻子,手拿蠅佛,面似淡金,長眉朗目,高鼻穗梁,四字口,三綹黑鬍鬚,飄灑胸前,真正是太白李金星降世,一表非俗。這個老道,原是四明山玄妙現出家,姓孫,叫道全,乃是諸道緣的大師兄。因諸道緣前者回廟病了,加氣傷寒。孫道全去瞧他,問:「師弟什麼病?」褚道緣說:「是濟顛和尚氣的。」就把前番事一說,孫道全說:「不管緊,我去找濟顛,把他殺了給你報仇。」豬道綠說:「師兄當真敢去,我病就好了。」孫道全說:「這就是。」當時孫道全起身,這天正來到臨安,住在錢塘門店裡。次日來到靈隱寺,一間門頭僧,濟顛可在廟內,門頭僧說:「你找濟顛,不知他出去了沒有。他要出去,可不定三天五日,一月半月才回來。要在廟內,少時他必出來。等有人出來問問。」老道等著少時,只見由裡面出來一個窮和尚,破憎衣,短袖缺領,僧帽在左邊腰裡掖著。老道說:「你可是濟顛?」和尚說:「不是。我們師兄弟四個,胡顛,亂顛,混顛,濟顛。我叫胡顛。」老道說:「你把濟顛叫出來。」和尚說:「我喝酒你給錢,我就給你叫去。」老道抓給和尚兩把錢。和尚進去,等候工夫大了,好容易又見窮和尚由裡面出來。老道說:「你給叫濟顛,怎麼不出來?」和尚說:「我不知道。你認錯了人罷,我叫混顛,你瞧我帽子在哪掖著。」老道一瞧,帽子在頭前披著。老道說:「你不是胡顛。」和尚說:「我不是的,胡顛是我大師兄,他喝了酒就睡。」老道說:「混顛,你把濟顛叫來。」和尚說:「我不能白給你跑,你得請我喝酒。」老道又給了兩把錢。和尚進去,直等到日色西斜,只見裡面出來一個窮和尚。老道也認不准了。說:「你是胡顛是混顛?」和尚說:「我叫亂顛。你找誰?」老道說:「我找濟顛。」和尚說:「我給你叫去,你請我喝酒。」老道說:「你不是混顛麼?」和尚說:「你不瞧我帽子。」老道一瞧,帽子在後頭掖著。又給了兩把錢。直等到天黑,也沒人出來,老道賭氣回了店。今天又來,堵著廟門罵濟顛。正駕著,雷鳴、陳亮來了。雷鳴說;「雜毛你怎麼罵我師父?」老道一聽說:「你是濟顛的徒弟。」雷鳴說:「是呀。」老道說:「好。我找不著濟顛,就是你罷。」用手~指,用定神法把雷鳴、陳亮定住。老道伸手拉寶劍,要結果二位英雄性命。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十九回 報弟仇靈隱訪濟公 搬運法移錢濟孝婦

話說孫道全技寶劍,正要殺雷鳴、陳亮,就聽廟裡一聲喊嚷:「哈哈。好雜毛,休要欺負我徒弟,待我來跟你分個高低上下。」老道一瞧,由廟中出來一個窮和尚:破僧衣,短袖缺領,腰繫絨絛,疙裡疙瘩,頭髮有二寸多長,一臉油泥,光著兩隻腳,穿著兩隻草鞋,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老道說:「你是濟顛?」和尚說;「正是,然也!你別欺辱我徒弟。冤各有頭,債各有主。」和尚把雷鳴、陳亮定神法撤了。雷鳴、陳亮說:「師父,我二人由小月屯來找你來了。」和尚說:「你二人不用說,我都知道,你兩個人頭裡走,我跟老道說句話,我隨後就到。」和尚說:「老道,咱們兩個人,找沒人地方說去。」老道說:「甚好。」和尚頭裡走,老道隨後跟著,展眼之際,和尚沒了。老道遍找,找不著了。自己無奈,只好回店罷。老道又一想,盤費用盡了,想法子弄點錢,好吃飯住店,再訪查和尚。老道就在街上,買了二斤切糕回到店中,把棗兒豆子都挖了去,把切糕團成九子,用飛金貼成衣子,用藥一熏,把丸子帶在兜囊。老道來到錢塘關,找地方賃了一張桌子,他說舍藥,桌子用一天一百錢,講明白了。老道拿著一個木頭盒,就在這裡一站,口中念道:「貧道乃梅花山梅花嶺梅花道人是也。正在洞中打坐,心血來潮,我格指一算,知道這方有難,貧道腳踏祥云,來至此處,舍藥濟人。眾位要求方,勿論多少錢,擱在我這盒裡,我會給把藥取來。」老道一念,就有許多人圍上。內中有好事人拿二百錢,往老道這盒子一擱,老道把盒蓋一蓋,老道用手指一指,口念:「無量佛。」把盒子打開一瞧,錢沒有了,一粒藥在盆裡。老道說:「眾位看見了,這藥是太上老君賜的,能治造虛百根,五勞七傷,婦人胎前產後,男人五積六聚,勿論男女大小,諸般雜症百病,一吃就好了。把藥拿回去,用陰陽瓦焙了,用紅糖沖服。」大眾一瞧,錢擱在盆裡就沒了,藥就來了,真是神仙稀奇之事。凡世上人,都是少所見多所怪。老道這是換數,他是搬運法,能把錢換在腰裡去,把藥換在盆裡來。大眾瞧著一新鮮,這個也要討,那個也要討。老道說:「眾位別瞧我這盒子小,能裝得三山五嶽,大眾等不信,拿錢試試。擱一吊也沒了,擱八百也沒了。」老道正在誆錢舍藥、高興之際,那邊和尚來了。和尚遠遠一瞧,心裡說:「好雜毛老道,又在這裡誆人家的資財呢。拿切糕丸換錢。」和尚遠遠瞧明白,見眼前地下鋪著一張毛頭紙。上寫告白:四方仁人君子得知:小婦人張門吳氏,丈夫貿易在外,我家中婆娘病故,衣食棺樣抬葬,手無分文,萬出無奈,只得叩求四方仁人君子,施側隱之心,量力幫助。眾人扶湊,聚少成多,傅得將婆母可埋葬,以免屍骸暴露。歿存均感大德也。和尚來到近前一瞧,許多人圍著看,並無一人給錢的。和尚說:「你們有錢給她幾百,也是好事。」旁邊有一個人,扛著五百吊,說:「和尚,你別說便宜話,你給他幾百,我就給他幾百。」和尚說:「我給他,你敢和我比著給麼?」這個人說:「就憑你這麼樣窮和尚,我不敢跟你比?我給他一吊。」和尚說:「我也給一吊。」和尚由兜囊一掏,口念:「噸。敕令赫。」掏出五把錢,約一吊多,給了那婦人。那人說:「我再給五百。」和尚又一掏兜囊,口念:「噎。敕令赫。」掏出三百來,和尚又一掏,掏出二百來。這串錢是大黃銅錢,拿紅絲穿著,和尚也掏出來。旁邊有一個人瞧見,「喲」了一聲。旁邊這個人,書中交代,姓張,叫張大。他因為手麻木,拿著二百文黃銅錢,今天同著他一個拜弟李二,兩個人出來閒遊。張大要出恭,把這二百錢交給李二拿著。李二見老道舍藥真奇怪,他要討藥,又投有錢,就把這二百錢擱在老道盒裡,討了一粒藥。張大出完了恭,一問錢,李二說我給老道了,討了一粒藥,回家我再還你。張大說:「花了花了罷。」二人又來到這裡瞧熱鬧。見和尚舍錢,一掏把這串錢掏出來。張大他認識這串錢是他的,就問:「李二,怎麼這串錢,跑到和尚腰裡去了。」李二說:「真怪。」這兩個人又跑來到老道這裡,瞧見有一個人,拿著五百錢討藥,把錢放在盆裡,老道一念無量佛,錢沒了。這兩個人趕到這邊來,來瞧神仙傳道。見和尚一伸手:「奄。敕令赫。」掏出五百來,果是老道方才討藥的那五百。這兩個人正事也不辦了,又跑回老道這邊來。又見有一個人討藥,八百錢,老道擱在盒裡,老道一掀盒沒了。這兩個人趕緊跑回和尚這邊來,又一瞧,和尚一伸手:「奄。敕令赫。」果然在腰內又掏出八百來。推有這些眾人,也不知道這兩個人來回跑什麼。直到天晚,老道一想:「錢也誆的不少了,該回去了。」老道說:「眾位明天見罷,我山人今天不施捨了。」大眾全散了。老道伸手一摸,錢兜內一個銅錢都沒有了。老道一愕,說:「怪呀!」張大、李二兩個人一笑說:「沒了。」老道說:「好呀,必是你兩個人拿了去。」張大說:「我們又沒到你跟前去,怎麼我們拿了去?」老道說:「你怎麼知道沒了。」張大、李二說:「我們兩個人瞧了半天了。你的錢都給一個窮和尚舍了棺材錢。你這裡進五百,那邊和尚掏出五百來。」老道說:「和尚在哪裡?」張大說:「就在那邊。」老道一想:「這必是濟顛,我找他跟他拚命。」老道剛要走,旁邊過來一個人說:「道爺別走,給賃桌子錢。」老道說:「我一個錢都沒有了。」那人說:「那可不行。你把蠅刷留下做押帳罷,我給你押在對門紙鋪裡,明天拿一百錢來取蠅刷。」老道無法,把蠅刷留下,氣得鬚眉皆豎,要找和尚一死相拚,急得再找和尚,蹤跡已不見。書中交代,和尚用搬運法,把老道的錢,都搬運完了,都施捨給了這婦人。連別人給的,湊了有二十多弔錢。和尚說:「大娘子,你把錢拿回去買口棺木,先把你婆母成殮起來。你丈夫不過半個月,也就回來了。」張吳氏給和尚磕了一個頭,竟自去了。和尚這才往前走,抬頭一看,一股怒氣直衝霄漢。和尚口念:「阿彌陀佛!這件事,焉有不管之理?我和尚一事不了,又接上一事。」說著話,和尚抬頭一看,見路西里酒銷新開張,字號「雙義樓」。門口滿掛花紅,高搭席棚。都是紅呢紅綢子,釘著金字,有眾親友送的「財源茂盛,利達三江」、「如日之升,如月之恆」吉慶話。和尚掀簾子進去一看,坐滿了,擁擠不動,一點地方沒有。為什麼酒飯座會這樣多呢?只因貪賤吃窮人。今天新開張,減價一半,一百二的菜,賣六十;二百四的菜,賣一百二;故此都來吃飯。和尚一瞧沒地方,有一個胖子剛來,他一個人坐著,把腿擱在板凳上,一人坐兩人的地方。和尚過去也不言語,就坐在胖子腿上。這胖子說:「和尚你不路的慌。」和尚說:「我覺得很柔軟,不略的慌。」跑堂的趕緊過來說:「二位對著坐。」胖子無奈,把腿拿下去。和尚坐下了。夥計說:「大師父要菜,可得候候,這位胖爺也是剛來,要了一個南煎丸子,還得等著呢。」和尚說:「不忙,我也要一個南煎丸子,你先給我壺酒,我喝著,菜哪裡來哪時吃。」伙計說:「就是罷。」要了一壺酒,和尚喝著。少時端了丸於上來,乃是胖子先要的。伙計剛往桌上一擱,和尚就是一把抓了一個丸子,往嘴裡就塞。夥計說:「這是胖爺先說的,不是你的。」和尚說:「他要的給他。」由嘴裡吐出來,連痰帶吐沫擱在盤子裡。胖子一瞧,說:「我不要了。」夥計說:「胖爺不用著急,我再給你要。」少時又給端來,夥計說:「這個九子才應當是和尚要的哪。」和尚說:「這是我的我吃。」又抓了一把。胖子賭氣,躲開和尚,在別的桌上另要去。和尚吃完了兩盤丸子,叫夥計算帳。羅漢爺施展佛法,大顯神通,要戲耍掌櫃的。焉想到又勾出一場人命是非。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二十回 雙義樓匪棍訛人 借還魂戲耍老道

話說濟公在雙義樓吃完了酒飯,叫跑堂的算帳。跑堂的一算,說:「一共七百二十文。」和尚說:「不多。外加八十給八百罷。」夥計說:「大師父,謝謝。」和尚說:「給我寫上帳。」夥計說:「那可不行。今天新開張,一概不賠,減價一半,俱要現錢。」和尚說:「你敢不寫帳,咱們是一場官司。」夥計一聽這話,自己一想:「我何必跟他費話,我告訴掌櫃的,隨他意賒不蹤。」想罷,夥計來到櫃上說:「掌櫃的,那位大師父吃了八百錢,要寫帳,他說不給他寫帳,要打官司。」掌櫃的抬頭一看,見和尚窮苦不堪。掌櫃的說:「夥計,你不用眼和尚爭競,他是個窮人,我由困苦間過來,我知道窮人的難處,你告訴他,給他寫上。」夥計過去說:「大師父,我們掌櫃說,給你寫上了。」和尚說:「要寫寫兩吊,找給我一用二百錢,我帶著零花。我出來沒帶零錢。」夥計一聽,說:「掌櫃的,聽見沒有嚴掌櫃的嘆了一聲說:「昨天我還沒飯吃,今天我開了這座鋪子,做了好幾萬銀子的買賣,還總算上天有眼,今天我總算大喜慶的日子了,也罷,和尚是個出家人,我給他一吊二百錢,你告訴大師父說,只當我舍在廟裡了。」夥計立刻把一吊二百錢,給和尚拿過來。和尚說:「再給我要一壺酒,要一個菜。」夥計說:「你不是吃完了再找呀。」夥計又給要了酒菜,和尚又喝了。旁邊酒飯座,就有無知的人,見和尚吃完了找錢,不找要打官司,掌櫃的找給他,必是怕打官司,這兩個人吃完了,叫夥計一算,吃了兩吊,要找王吊,一共寫五用,掌櫃的也給找了。俗話說的不錯,善門難開,善門難閉。旁邊又有三個人,吃了三吊五。給四吊,要寫十吊,找六吊。掌櫃的一聽可惱了,當時說:「眾位,我開這個鋪子,我說昨天沒飯吃;今天做了幾萬銀子的買賣,我可不是明火路劫,偷來搶來的銀子,也不是挖著銀礦。方才和尚找錢,我知道窮人的難處,再說他是出家人,我只當施捨了。眾位倒跟和尚學,吃兩吊找三吊。我想都是老街舊鄰,很不好意思,到咱們這個小鋪子來,說吃四吊,要找六吊。恐怕別處也不能這麼找法嗎!我可不是怕打官司,我是窮人出身,在這方也不是一年半年,眾位別欺負我,我可不叫人欺負。哪位要找,可趁早說話。」這眾人一聽,全都愣了。正在這番光景,一掀簾子,進來一個人,說;「掌櫃的,該我二百銀子,還不給我嗎?」掌櫃的一瞧,這個人歪著帽子,閃披著大髦,五十多歲,黃臉膛,兩道短眉毛,一雙小圓眼,鷹鼻子,裂腮額,微有幾根黃鬍子,上頭七根,下八根,這人姓姚,名變,字荒山,素常就在外面批人,無事生非,今天聽說雙義樓掌櫃的怕打官司,吃飯倒找錢,這姚荒山想要來訛掌櫃的。一進廠1就說:「掌櫃的,該我二百銀子,還不該給我麼。」掌櫃的一聽,氣往上撞。過來照定姚荒山,就是一個嘴巴。焉想到這一嘴巴使姚荒山翻身栽倒,絕命身亡。眾酒飯座一陣大亂。書中交代,這位掌櫃的,本姓李,名叫李興,當年在酒飯館跑堂。人也勤儉,又正在年輕力壯,很安本分,做了幾年買賣,手中存有幾百弔錢。就有人見他有錢說:「李興,你為何不說個親事,也可以生兒養女。」李興說:「我倒打算安家,沒人給說。」立刻就有人給提親,是寡婦老太太有個姑娘,一說就說妥了。擇日迎娶過門。娶過來,岳母無人照管,也就跟著他,又過了兩年,生養了兩個孩子,未免他一個人一份手藝,家內四口人吃飯,所進不敷所出。偏巧有一位飯座姓趙,是財主,見李興很和氣,被家所累,趙老頭就問:「李興,你一個人手藝,家裡夠過的麼?」李興說:「不夠。有什麼法子?」趙老頭說:「我成全成全你。你找一地方,我給你五百銀子,你自己開一個小飯館。好不好?」李興深為願意,一想做買賣,比做手藝強的多了。自己就在錢塘門外,開了一座小酒鋪,五百銀子成本。偏巧時運不濟,買賣作賠本了。趙老頭一看,買賣是不行了。這天說:「李興。你倒不必為難。買賣做賠了,我也不要了,我送給你自己支持去罷。再弄好了,我也不要了,你關門我也不管。」李興也無法,自己把伙友都散了,就剩了一個小夥計,李興自己掌灶,後院帶住家,一天一天對付著。這天忽然來了幾個人,騎著馬來到門首下馬,就問:「掌櫃的,有清淨地方沒有?」李興說:「有。」這幾個人下馬,少時來了幾頂轎子。眾人下轎進來,都是衣帽鮮明,很闊,當時要酒要菜,帶著天平,種的都是十兩一個的馬蹄金,這個分三百兩,那個分二百兩,分完了,也沒吃多少東西,說:「借掌櫃的光,掌櫃的忙了半天,給你五兩銀子罷。」李興說:「謝謝眾位大爺。」眾人走了,李興一想,正沒有錢,有這五兩銀子,可以多買點貨,支持幾天。自己一擦抹桌案,一瞧桌上有個銀幅子。李興一瞧,裡面有十兩一錠、二十錠馬蹄金,是方才人家總下的。李興拿到裡面去。他妻子王氏問:「什麼?」李興說:「飯座落下的二十錠黃金。」王氏一看說:「這可是財神爺叫咱們發財!你快買香祭祭財神爺。」李興說:「做什麼呀?這算咱們的了?我要留下,難得把我折磨死,誰找來,趁早給誰。」王氏一聽說:「你窮的這個樣,偷還偷不到手,撿著還給人家,那可不行!」李興說:「由不了你,收起來,誰找來給誰。」夫妻為這件事,拌起嘴來。頭一天也沒人來找,次日天有正午,由外面進來一個騎馬的,是長隨的打扮,下馬進來問:「掌櫃的,昨天我們管家大人在這吃飯,有個銀帽子,落在這裡沒有?我們大人叫我來問問。」李興說:「誰丟的什麼東西,你說我聽。」這位二爺說:「昨天在這裡吃飯,那是秦相府四位管家大人。因為給相爺置墳地,剩了一千二百兩黃金。大都管秦安,二都管秦順,三都管秦志,四都管秦明,每人分二百兩。給裡頭丫頭婆子分二百兩。大眾三爺們分二百兩。昨天回去,短了一份,是個藍綢銀帽子,十兩一錠,裡面有二十錠黃金。管家大人叫我問問,落在這裡沒有。」李興忙到裡面,拿出來說:「你瞧對不對?」這二爺一著說:「罷了,你真不愛財。我告訴你,我們管家大人,不準知道丟在你鋪子,丟也丟得起,你我每人十錠分了,好不好?你也發了財,我也發了財。」李興說:「那可不行,我要打算分,我就說沒有,我一個人就留下了。」這二爺說:「我是鬧著玩。」李興說:「我跟你給管家大人送了去罷。」當時一同來到秦安家。一見四位大管家,李興一瞧,是昨天吃飯那幾位,把銀帽子拿出來,原物交回。秦安說:「你真不瞞昧,給你一錠金子喝酒罷。」李興說:「貴管家大人,要沒這件事,我倒要。有這件事,我不能要。」秦安說:「就是罷,你不要,請回罷。」李興自己兩手空空,回來到家中一瞧,王氏正哭著。李興說:「你哭什麼。」王氏說:「我跟你這活忘八受罪!得了金子,你沒命要給人送回去。」李興說:「我實告訴你,野草難肥胎瘦馬,橫財不富命窮人。我要這金子,倒許我沒了命。」兩口子為這件事,打了好幾天架。過了有一個多月,就見西邊綢緞鋪關了,滿拆滿蓋,平地起五五二十五間,一所三層樓,說是開飯館子。磨磚對縫,油漆彩畫,無一不鮮明,都是大木廠的官木。李興一想:「更糟了,這大飯館子一開張,我這小飯館,更不用賣了。」見飯館子修齊了,高搭席棚,次日就開張。這天晚上,忽然來了小轎一乘。有一位二爺,拿著包裹,來到李興的鋪子說:「哪位姓李?」李興說:「我姓李。」這位二爺說:「你換上衣裳上轎罷,我們四位管家大人,叫我來接你。」李興說:巴我不去。」這位二爺說:「不去也得去。」李興說:「我去,走罷。」這二爺說:「你坐轎吧。」李興說;「我沒坐過轎子。」叫他換衣裳,他也不換,跟著來到雙義樓。來到廳房一瞧,秦安、秦順、秦志、秦明都在這裡。李興說:「四位管家找我什麼事?」秦安說:「我們現在有一位引見官,托我們求相爺的事,給了五萬兩銀子,我們四個人這五萬兩投分,想你是個朋友,給你開這座雙義樓。基地是八干兩,修益使了一萬二千兩,連這所房子置傢伙,連鋪子傢伙磁器都是江西走燒的,共用一萬兩。下余二萬銀,在錢鋪存著。我們四個人送給你的,房子、買賣都算你的。我四人喜愛你心好,咱們今天磕頭換帖,如久後我們要窮了,你還不管麼?」李興不答應也不行,立時預備三牲茶禮磕了頭,一序年齒,就是李興小,把王氏也接來了。今天新開,所有送禮的,都是四位管家知會的,連本地納商,大小官員,都來送禮賀喜。都衝著四位管家大人,有求相爺的事,先見管家。樓上滿是親友應酬賀喜來的人,樓下賣座,故此和尚要找錢,李興說:「昨天沒飯吃,今天自本自立,開這大的買賣。」焉想到冤家路窄,姚荒山來訛詐,被李興一個嘴巴,他就死了。大眾一亂,李興想;『「這是我命小福薄,沒有這個造化。」自己一想;「打官司罷。」這時樓上四位管家,早得了信,把李興叫上樓一問,李興說:「皆因他來訛我,要二百銀子,我打了他一個嘴巴,他就死了。」秦安說:「不要緊。賢弟,你只管放心,決叫你抵不了償。」當時叫人把雷頭請過來。李興一看,這位雷頭好像五十多歲,四方臉,一表非俗。這位雷頭,是錢塘縣八班班總,今天也來給賀喜,秦安給李興一引見,二人彼此行禮。秦安說:「雷二哥,這件事你給想法子了罷;勿論多大人情,都有我們哥四個。」雷頭說:「是了。」當時下樓,一找本地面官人,本地面官人過來,雷頭說;「是劉三兄弟麼。」劉三說:「雷頭少見哪。」雪頭把劉三叫到無人之處。說:「劉三,這件事給他了了罷。你過去就說,你別訛了。前者你訛錢鋪,我給了的,你別裝著玩了。你把死屍給架在大道邊,一報無名男子,吏不舉,官不究,叫掌櫃的給你弄三百吊二百吊的,你衝著我給辦罷。」劉三一聽說;「雷頭,你說這話可不對。三百吊錢我移屍,這件事我擔不了。要說交朋友都好說,要講三二百弔錢,我可賣不著。」雷頭說:「得了,只當你交朋友了,久後你有用我的時候,我決不能含糊。你衝著我給辦罷。」劉三這才來到死屍跟前說:「你別要裝死人了,前者你訛錢鋪,我給了你的,今天人家新開張,你別攪了,跟我走。」說著話,就往外架。眾酒飯座都知道是死了,正要架,就聽見外面有人哭:「舅舅呀,舅舅啊,你死的好苦,我外甥必給你報仇。」眾人睜眼一看,來的那人,怎生打扮。有贊為證:頭戴四楞巾,卻像從前眼中耕出。身穿青布氅,又好似煤窯內滾來。兩道粗眉,明露奸詐。一雙刁眼,暗隱禍胎。耳小唇薄非人類,鼻歪項短是奸雄。運錢急寫借帖,天下無不可用之錢。遇飯便充陪客,世上哪有難吃之飯。挑詞架訟為生理,坑崩拐騙是經營。此人姓史,名丹,字不得,外號人稱鐵公雞,素日專訛人為生。今日來到雙義樓,聽說打死人了,他一看認識,是他同伴之人姚荒山。他想要況人,故說是他舅舅,劉三也不敢攙了。雷頭過來一拉史丹說:「你跟我來,我有話合你說。」二人進了雅座。外邊有人看著死屍,只見從外面進來一個道人,正是黃面真人孫道全,要找濟公鬥法。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二十一回 善心人終得善報 奸險輩欺人被欺

話說史丹正哭之際,從裡面出來一個老班頭,姓雷名玉,乃是錢塘縣八班的總頭,今天也來送禮。一見史不得直哭,雷頭知道這個史不得,素常淨指著插圈告狀,批人吃飯。趕緊把史不得叫到屋中,雷頭說:「史爺別哭了,死的是你什麼人?」史不得說;「死的是我舅舅,雷頭你不用管,我得給我舅舅報仇。」雷頭說:「史爺你不用著急,凡事皆是該因,這鋪子掌櫃的也並沒打他,他自己大概必是病虛了的人,一口氣閉了。怎樣叫掌櫃的給他買一口好棺材,給你弄個三百兩二百兩的,你逢年接節,給你舅舅上上墳,燒點紙錢,也就得了。」焉想到史不得這小子,更是打官司的油子,他~想:「我當時先別答應,要一答應,把姚荒山一成殮,一埋葬,不給我銀子,我也沒法子,我也不能再告他,連我私和人命,我也擔不了。莫如我咬定牙關,跟他打官司,過一堂下來,他給我銀子到手,我再顧他的哄,那時錢也到了手,我還算好朋友。」想罷說:「雷頭,你管不了。勿論多少錢,我也不能賣我舅舅的屍骨,我非得叫他給我舅舅抵償不可!」雷頭怎麼勸也不行。焉想到這時節,外面來了一個老道,正是黃面真人孫道全。老道只因被和尚把他賣切糕丸的錢,都給搬運盡了,老道要找和尚。來到這裡一看,大眾正在談論,掌櫃的一個嘴巴,會把人打死了。孫道全聽明白,說:「掌櫃的是哪位。」李興說:「是我。做什麼?」老道說:「我能夠叫這死屍活了,站起來走在別處再死,省得你打官司。你管我一頓飯,我就能給你辦這件事。」李興一聽,說:「好,道爺,你真能叫死屍站起來,挪開,慢說一頓飯,我還要重謝呢。」老道說:「是罷。」立刻拉出寶劍,口中唸唸有詞。立刻把魂拘來滴溜滴溜直轉,老道眼瞧剛要入竅,滴溜又跑了。老道一想怪呀,莫非有毛女,或四眼人給沖了,要不然不能呀。老道又唸咒,又把魂拘來,眼瞧剛要入竅,滴溜又跑了。如是者三次,老道可就留了神了。老道回頭一看,見身後面有一個窮和尚,用法術給破了。老道一瞧,正是濟顛。老道照和尚臉上「呸」啐了一口。和尚說:「好的。你可啐了我。」說著話,和尚一仰身躺下。蹬蹬腿,咧咧嘴,嘔的一聲死了。大眾一亂說:「了不得,老道又啐死一個人了。」本地面官人過來,抖鐵鏈就把老道鎖上,老道直念「無量怫。無量佛。怪哉怪哉。」官人說:「嚷怪哉也不行,你跟著打官司去罷。」拉著老道就走。這個時節,姚荒山的死屍會活動了。大眾說;「先死的這個要活!」史不得在裡面聽見,大吃一驚,心說:「姚荒山本不是我舅舅。他要一活,他一說我不是他外甥,我難得挨打嘴的。」同雷頭緊急跑到死屍前來,雷頭一瞧說:「史不得,你快叫你舅舅。腿活動了。」史不得心說:「你可別活,你要一活,不但我生不了財,這頓打還不得輕了。」史不得過去照定姚荒山的心口,用力按了一把。雷頭一瞧說:「史不得,你這是怎麼了!他剛要緩醒過來,你過去給他心口一把。他要死了,可是你謀害的。你快把他扶起來!」史不得無奈,把姚荒山扶起來,口中叫舅舅,叫了幾聲,姚荒山答應出來,說:「好東西,你是我外甥,你壞舅舅的事,前者我訛當鋪,你也去攪我,這你又來了。」大眾一聽姚荒山說話,嗓音變了,像窮和尚的聲音。這時雷頭說:「史不得,你們到處訛人,你還不把你舅舅背了走!不背走,把他鎖起來!」史不得心說:「虧得荒山沒說他不是我舅舅,這還算好。」無奈把姚荒山背起來,雷頭叫兩個官人跟著他,看他背哪去,叫他非得背往他家去才沒事。史不得背著走,他本來沒家,他媳婦在河沿開娼親,他背著姚荒山,來到他媳婦院中,就往屋裡走。他媳婦說:「屋裡有客,哪裡背來的死屍!」史不得說:「別嚷,別嚷。不是外人,是舅舅。」說著話來到屋中,把姚荒山往炕上一放。史不得再叫舅舅,叫之不應,喚之不語,又死了。他媳婦一瞧說:「好志八,你真氣死我!一天給你五百錢吃著,你背個死屍來攪我,我告你去。」史不得趕緊把隔壁狗陰陽二大爺請來,史不得說:「二大爺,你救我罷,你給出個主意罷。」這位陰陽一瞧說:「怎麼回事?」史不得就把訛人之故一說,狗陰陽說;「你這孩子盡訛人,說你不聽。這個你得買棺材,穿孝辦事,就說是你舅舅罷,要不然,這人命官司你打不了。」史不得說;「我買棺材哪有錢?」狗陰陽說:「我給你出個主意,你把你媳婦賣了就夠了。」史不得無法,把媳婦賣了葬理假舅舅,這也是報應循環,這話不表。且說雙義樓史不得把姚荒山背走之後,大眾說:「李掌櫃運氣好,不該遭事。這個和尚真怪,怎麼老道一陣會死了。」那個說:「我瞧瞧曄了哪裡。」這人過來一瞧和尚,和尚齜牙衝他一樂。這人嚇的一哆嗦說:「嚇死我了!」旁邊就有人說:「怎麼了?」這人說:「和尚跟我一樂。」大眾說:「你別瞎說。和尚死了,還能樂。」這人說:「是真的。」正說著話,和尚一翻身爬起來就跑。官人正鎖著老道上衙門去,和尚趕到說:「眾位別鎖老道了,我和尚沒死。」官入一瞧說:「既是和尚活了,立刻給老值撤去鐵鏈。」老道一瞧他:「好和尚,我山人焉能跟你善罷干休。」和尚說:「你因為什麼要跟我和尚為仇做對?」黃面真人說;「我因為我師弟褚道緣被你給氣病了,我要替他報仇。」和尚說:「褚道緣他是自找,我和尚跟他遠日無冤,近日無仇,他無故幫著兩個不認識的賊人要逞能,跟我和尚做對,我和尚焉能容他。大概你也不知道我和尚的來歷,我和尚叫你瞧瞧。」用手一摸天靈蓋,現出佛光靈光金光,老道嚇的跪倒磕頭說:「原來是得道的聖僧,弟子愚昧無知,求聖僧格外慈悲。弟子要認你老人家為師。」和尚說:「你要認我為師,你知道規矩,我要喝酒吃肉,你得給買去。」老道說:「那行。」和尚說:「既如是,跟我走。」一同來到山門。門頭僧一看,這個老道找了他好幾天,也不知怎麼又跟他好了。和尚說:「孫道全你見見,這是你師叔。」孫道全立刻給門頭僧行禮,叫師叔。濟公說:「師弟你答應。」門頭僧一答應。濟公說:「你們每人給一弔錢見面禮罷。」門頭僧說:「沒錢。」和尚說:「沒錢混充大輩。徒弟跟我進廟罷。」剛一進廟,遇見監寺的廣亮。和尚說:「徒弟你見見,這是你師大爺。」廣亮說:「我可沒錢,你趁早別叫。」和尚帶領老道,來到大殿。鳴鐘擊鼓,把廟中眾僧聚齊,和尚說:「眾位師兄師弟,我可收了徒弟,起名叫悟真。」眾憎說:「大喜。」和尚說:「你們大眾不送禮嗎?」眾人說:「你辦善會,我們就送禮。」和尚說:「徒兒我教你,你要沒錢,在廟裡,誰屋裡沒有人,有東西就拿,就是你師叔大爺瞧見,也有我不好意思的。眾位,我是這麼教訓徒弟不是?」大眾說:「好。」心裡說:「他一個人偷就夠了,這又帶一個賊來。」和尚說完了,叫徒弟打酒買肉去。老道要自己盡心,好跟師父學法術。頭一天先打裡頭脫,當趁褂子,打酒買肉。第二天當趁飽。花完了,又當道袍頂趁褂子。末了,把趁褂也當了,老道光著膀子,和尚說:「沒錢你去罷,我收徒弟都得有錢,不要你了。」老道說:「我不走,我等著呢。」和尚說:「你等什麼?」老道說:「等西北風下來凍死。」和尚說:「我教你念咒,念噸嘛呢叭迷噸。咤,敕令赫。你跪著學。」老道說:「這會念的。」當時老道跪下,口念:「眸,嘛呢叭迷眸。噸,敕令赫。」剛唸完,由地下飛起一塊小磚頭,打在老道腦袋上。老道說:「師父,這是怎麼了?」和尚說:「這是咒摧的。我教給你,你瞧見磚堆就磕頭,你說,磚頭在上,老道有禮。我不唸咒,你也別起。」老道說:「那我不成了瘋子,我不練了。」和尚說:「你要打算發財,你瞧由廟外進來的人,大喊一聲,那就是你的落兒來了。」老道就在那大雄寶殿裡往外瞧。工夫不大,果然就聽外面大喊一聲,進來兩個人,不知來者是誰,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二十二回 周員外派人請聖僧 胡秀章訴說家鄉事

話說孫道全正在大殿往外看,只見外面進來兩個人,都是家人的打扮,頭上青扎巾,身穿青銅氅,口中喊嚷:「濟公長老在哪裡?」和尚由裡面出來說:「哪位?」這兩個人一見,連忙趕過來行禮。說:「聖僧,你老人家一向可好。」和尚說:「二位貴姓呀?」這兩個人說:「聖憎,你老人家貴人多忘事。我家員外在太平街住家,姓周名景,宇望廉,人稱周半城,你老人家不是在我們那裡扛韋馱捉過妖怪麼?我二人叫周福、周祿。」和尚說:「這就是了。你二人來此找我和尚什麼事情?」周福說:「我家員外有一個朋友,姓胡叫胡秀章。他是紹興府①白水湖的人。在京都②賃我們員外的房子,開綢緞店,把買賣作賠了,要關門,我們員外跟他相好,借給他三千兩銀子,叫他從新另找伙友。這二年又把買賣作好了,把先前賠的銀子都找回來,反個賺了錢。現在胡秀章來了家信:他們住的白水湖地面鬧妖精,每天妖精要吃一個童男、一個童女。胡秀章家裡有孩子,被妖精吃了。今天來找我們員外,提說要回家,托我們員外照應綢緞店,急得直哭。我們員外想起你老人家,知聖僧的道理佛法無邊,叫我們請你老人家到我們員外家去,要求聖憎大發慈悲,到白水湖去降妖捉怪,普救眾生。」①紹興府:南宋府名,轄境相當今浙江諸暨以北及餘姚以北地區。①京都:即南宋都城建康(即今江蘇省南京市)。和尚一聽說:「降妖捉怪,倒可以行得來,就是我不能去。』調福、周祿說:「聖僧為何不能去?」和尚說:「我現在收了一個徒弟,太淘氣。我要一出去,他不是撕窗戶,就是往人家身上抹香灰,再不然,就在人家鍋裡去撒尿。」周福說:「這個徒弟多大年歲?」和尚說:「九歲。」周福說:「本來太小,在哪裡,我瞧瞧。」和尚說:「在大雄寶殿裡哪。」周福、周祿二人來到大殿一瞧,有一個老道光著背,三給鬍子漆黑。周福說:「道爺,你是濟公徒弟麼?」老道說:「不錯。」問:「你幾歲?」老道說:「我五十九歲。你們二位不必聽我師父的話,他老人家淨說瞎話,我也不撕窗戶,不撒尿,叫我師父去罷。」周福二人出來說;「師父老人家盡說謊言,快走罷。」和尚說:「不行,我不放心。你們叫我徒弟跟我去,我才去呢。」周福說:「恐怕道爺不肯去。」和尚說:「他不去,你們兩個人跟著他走。」周福點頭答應。兩位管家進了大殿,說:「道爺一同走罷。」老道說:「我光著背我可不去。」周福二人就拉。和尚一指,口念:「奄。敕今赫。」老道身不由己,周福、周祿拉著出了廟門。和尚後頭跟著往前走,街市上的人瞧著都新稀,兩個人拉著一個老道,赤著背,後面跟著一個窮和尚。周福、周祿拉著老道,一直來到太平街周宅,到了書房,周員外正同胡秀章在書房等候。一見周福、周祿拉進一個老道來,赤著背,周員外就問:「周福,這是誰?」周福說:「這是濟公長老的徒弟。」正說著話,濟公進來。周員外連忙舉手抱拳說:「聖僧久違。」和尚說:「彼此彼此。」周半城叫過胡秀章來說:「我給你引見引見,這就是濟公活佛。這是我的摯友胡秀章。」和尚瞧了一瞧,見這位胡秀章,是文生打扮。穿藍翠褂,三十開外的年歲,倒是儒儒雅雅。胡秀章過來給和尚行禮,說:「久仰聖僧大名,今幸得會,真乃三生有幸。我聽我周大哥說,你老人家怫法無邊。現在白水湖鬧妖精,每天妖精要吃一個童男,一個童女。我原本家眷在白水湖住,家中有一兒一女,現在家中來信,叫我急速回去。求聖僧大發慈悲,到紹興去一趟,降妖捉怪,給百姓除害、」和尚說;「降妖捉怪倒可以行。但我和尚要去,一則沒有盤費,二來我這個徒弟太淘氣,我留下他甚不放心。」胡秀章說;「聖僧只管放心,盤費我有。令徒叫他可以跟了去。」和尚說:「那行了,悟真跟我走。」老道說;「我跟了去倒行。我光著膀子,可不能去。」胡秀章說:「那倒是小事。我趕緊派人給你買衣裳去。」老道說:「倒不用買,我有衣裳都當在錢塘關,給我師父打酒喝了。拿錢贖來就得了。」胡秀章說:「你有當票?」老道把當票拿出來。老道說:「員外再破費一百錢,我有一個蠅刷在錢塘關紙鋪押著,拿一百錢就取來了。」周員外立刻派家丁去贖當,少時連衣服蠅刷一併拿來。老道打扮好,仍然又是仙風道骨的樣子。人是衣,馬是鞍,這話不錯。和尚說:「咱們上白水湖去,可得走小月屯,我還有個約會,有我徒弟請我捉妖,然後再上白水湖。』湖秀章說:「就是罷。」和尚立刻帶領孫道全,同胡秀章三個人告辭,周員外送到外面作別。和尚帶領兩個人,順大路往前行走,這天來到小月屯馬靜門首。和尚一叫門,裡面馬靜正同雷鳴、陳亮談話,提說濟公隨後就到。正說著聽外面打門,馬靜出來開門,一看是濟公,馬靜趕緊行禮,說:「師父可來了,現在焦亮、何清這二十多天,昏迷不醒,茶水未進,如同死人一般,就是胸前有點熱,你老人家快救命罷。」和尚說:「有話裡頭去說。」大眾一同來到裡面。和尚說:「雷鳴陳亮過來見見,這是我收的徒弟叫悟真,你們給師兄行禮。」又給胡秀章都見引了。和尚說:「馬靜,鬧什麼妖精?」馬靜說:「可了不得了!請你老人家去的時節,小月屯死了有六七個人。現在一天死一個,由西頭一家挨一家,死了有二十多個人了。昨天西隔壁張家死了人,今天就該我這個門裡了。天天初鼓以後,由西來一陣風,這宗東西有一丈高,是白的,也瞧不出是什麼來。此怪一來就嚷:慼慼掏掏。沖誰門口一笑,必定死人。」和尚說:「原來如是。不要緊,今天我和尚倒要瞧瞧這個鹼喊掏掏是怎麼樣。」馬靜說:「師父,慈悲慈悲,先把焦亮、何清教活了。」和尚說:「容易。」一伸手掏出兩塊藥來,給馬靜拿陰陽水化開,把他兩個人的牙關撬開灌下去。少時,就聽焦亮、何清兩個人肚腹咕哈哈一響,心裡一明白,翻身爬起來,復舊如初,就彷彿做了一場大夢一樣。馬靜說:「二位賢弟被妖精噴了,躺在地下,人事不知,二十餘日。今天多虧濟公活佛,前來給你二人仙丹妙藥吃了才好。你二人還不知給聖僧磕頭。」焦亮、何清這才明白,趕緊給濟全行禮,說:「我二人前者得罪聖僧,聖僧並不記恨,反來救我二人,活命之恩,我二人實深感激,給你老人家磕頭。」和尚說:「不用磕頭,起來罷,這乃小事。」這兩個人站起來。和尚說:「別的都不要緊,喝酒倒是大事。天也不早了,該喝酒了。有什麼事吃飽再辦。」馬靜立刻答應。趕緊抹擦桌案,把酒菜擺上。和尚坐上座,大眾兩旁陪著。和尚又吃又喝,直吃到初更以後,就聽由正西風響。馬靜說:「師父,妖精來了!」這句話尚未說完,就聽外面這陣風颳得毛骨驚然,就聽喊嚷「喊喊掏掏」。和尚這才站起身來,往外夠奔,一溜歪斜,腳步踉蹌,和尚說:「我倒要瞧瞧究竟是什麼東西。」說著話,夠奔門首。剛一出大門,只見由正西來了一股白氣,身高有一丈,直奔馬靜門首而來。今天和尚要不來就該當馬靜這個門口死人了。凡事也是遭劫的在數,在數的難逃。和尚一看說:「好東西。你敢興妖作怪。」。和尚把僧帽拿下來,照這宗東西一砍,竟把這宗東西捺在地下。和尚說:「拿住了。」馬靜、焦亮、何情,連孫道全大眾都出來觀看。不知拿住是什麼妖精,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二十三回 請濟公捉妖白水湖 小月屯羅漢施妙法

話說眾人出來一看,這宗東西,其形像人,一概儘是人骨頭,大約有一百八十塊湊成,左手拿著勾魂取命牌,右手拿著人的骷髏骨。書中交代:這宗東西,名叫百骨人魔,原本是有一個妖道煉成的,能使他招魂。凡事無根不生,皆因慈云觀有一個老道,叫赤髮靈宮邵華風,他要拘五百陰魂,練一座陰魂陣。他打發五個老道出來,招五百魂。這五個老道,一個叫前殿真人長樂天,一個叫後殿真人李樂山,還有左殿真人鄭華川,右殿真人李華山,還有一個七星道人劉元素,每人出來招一百陰魂。劉元素就在這小月屯正西,有一座三皇廟,他佔了這座廟。在亂葬崗子,找了一百塊死人骨頭,練在一處,用符咒一催,把這百骨人魔練成了。每天初鼓以後,老道在廟中院內,設擺香案,預備一個葫蘆,給百骨人魔一面招魂取命牌,叫他出來,到小月屯招一個魂回去,老道把魂拘來,收在葫蘆之內,打算是一百天,就把魂招夠了,小月屯就得死一百個人。沒想到今天被濟公把魔拿住。和尚隨後就夠奔三皇廟,打算要捉拿老道。焉想到老道真有點能為,今天正在院中做法,見燈光一綠,就知有人破了他的法術。又見正東上金光繚繞,瑞氣千條,老道揣起葫蘆,架趁腳風竟自逃回慈云觀去了。從此跟濟顛和尚已結了仇。和尚來到三星廟,老道早已逃走。和尚這才復返回到小月屯,叫馬靜等把這個百骨人魔,架火燒了。和尚說:「這又得了,從此小月屯安然無事。」馬靜謝過濟公,次日和尚告辭。雷鳴、陳亮說:「師父,你老人家到白水湖去捉妖,我二人隨後找師父去。」和尚說:「去罷。」當時帶領孫道全、胡秀章告辭。出了小月電,順大路往前夠奔。道路上有話即長,無話即短。這天走到蕭山縣地面,正往前走,見大道旁邊樹林子,有兩個人。在那裡歇息:一位是文生公子打扮,頭帶翠藍色文生巾,雙飄秀帶,身穿翠藍色文生氅,腰繫絲絛,白繞高腰襪子,厚底竹履鞋,三十來往的年歲,白臉膛,俊品人物;跟著一個老者,是家人的打扮,青截帽,青銅氅,有五十多歲,花白鬍鬚。和尚一看,不是外人,立刻叫孫道全、胡秀章頭前走,先往白水湖約會,不見不散。孫道全說:「師父上哪去什和尚說:「我辦點事,隨後就到。」這兩個人頭前走了。和尚踢踏踢踏,來到樹林,沖這位文生公子,打了一個問訊,道:「施主請了。」書中交代,這位文生公子不是別人,乃是羅漢爺的親表兄,奉父命尋找表弟李修緣。此人姓王名全,乃是台州府天台縣永寧村人,是濟公的娘舅王安土之子。原本濟公自年幼的時節,父親就把親事定下了。定的是劉家莊劉百萬的女兒劉素素。這位姑娘自落胎,就是胎裡素,一點葷東西都不吃。自濟公離家之後,偏巧姑娘父母雙亡,就剩下姑娘孤身一人,跟著舅舅董員外家住著。董員外的女兒,又是王安士的兒婦①,乃是親上做親。姑娘劉素素也長大了,董員外催王安土找他外甥李修緣,找回來好把姑娘婚嫁。王安士也不知外甥李修緣,是上哪裡去了,人嘴兩張皮,有說李修緣自己走的,有說是王安士把外甥逼走的。王安土這天把自己孩兒叫過來,叫王全同家人李福,出去找你表弟李修緣,多帶黃金,少帶白銀,暗藏珠寶,一天找著,~天回來,兩天找著,兩天回來,一年找著,一年回來,十年找著,十年回來,找不著不許回來。王員外所為,省得人家說把外甥逼走了。王全謹遵父命,帶著老首家李福,出離了家鄉,在各處尋找。所過州府縣城,必要貼合白,僱人打聽訪問著。有說李修緣出了家了,也不知道實在下落。今天王全同李福走在這蕭山縣地面,也覺著累了,王全說:「哎呀,老管家,你我主僕這一出來,在外面被霜帶月,找不著我表弟,我與你何時才能回去?我也實在累了。」李福說:「公子爺不必著急,凡事自有定數。你我歇息歇息再走。」說著話來到大柳林子,就地而坐。李福把掘套②放在地下,兩個人正在歇息,和尚來到近前說:「施主請了,貴姓呀?」王全說:「我姓王。」 ①兒婦:即「兒媳婦」。 ②褫(Chi)套:「褫套」此處可理解為「裝銀錢的東西」,這種東西可以背、挎在身上。 和尚可認識他表兄王全,王全可不認識表弟了。不但王全不敢認,連老管家李福,初時把羅漢爺抱大的,他原來是擠公當初的老僕,他都認不出來了。原來濟公當初在家的時節,白面書生的模樣,是文生公子的打扮。現在到外面風吹雨打,一臉的油泥,短頭髮有二寸多長,又是出家人,把本來面目全遮蓋住了,故此王全、李福都不認識。和尚又問:「施主貴處?」和尚是明知故問。王全說:「我是台州府天台縣永寧村人氏。」和尚說:「我也是台州府天台縣人,咱們還是鄉親。施主有錢施捨,給我和尚幾個錢喝壺酒。」王全一想,一個出家人,這又何妨?伸手抓了兩把錢,遞給和尚。和尚把錢接過來,道:「施主給兩把錢與我,我倒難為了。喝酒使不了,吃一頓飯又不夠。施主要給,給我一頓飯錢。」王全說:「就是罷。」又給和尚掏了兩把錢、和尚接過錢來說;「施主給這錢,倒叫我力難。」王生說。「怎麼給你錢倒叫你為了難?」和尚說;「不是別的,喝酒吃飯使不了,贖件衣裳又不夠,施主行好行到了底,再給我點錢,我湊著弄一件衣裳。」王全一想:「一兩弔錢不算什麼,只當施捨在廟裡頭。」當時又給和尚換出兩大把錢,給了和尚。和尚說:「施主給我這些錢,更叫我為難了。吃飯贖衣裳倒夠了,回家盤費又沒有。」王全尚未答話,家人李福大不願意,說:「和尚你別不知自愛,給你錢倒叫你為難了,你還有夠沒有?你真是瞧見好說話的人了。」和尚微然一笑說:「我和尚不要白錢,我和尚專會相面,我送你一相。我看施主印堂發暗,此地不可久待,聽我和尚良言相勸,趕緊起身,這叫趨吉避凶之法。聽與不聽,任憑施主,我和尚要走了。」說完了話,和尚踢踏踢踏腳步踉蹌,一溜歪斜,竟自去了。和尚走後,老管家李福就說:「你老人家不用信服,這個大道邊,什麼事都有,你說是唸書的,他就跟你講論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你說是練武的,他就能講弓刀石馬步箭。你說是山南的,他也是山南的。你說是海北的,他就是海北。反正他說是鄉親,無非是誆錢套事。公子爺你老人家沒出過外,外頭什麼事都許遇見。」王全說:「他一個出家人,給他一兩弔錢,不算什麼。你我不拘於什麼,省點就有了。」主僕二人,說了半天話,李福覺著肚腹疼。說:「公子爺你老人家看著東西,我要走動走動。」王全說:「你去罷。」李福一瞧,南邊有~片葦子,他就進了葦塘去出恭。王全等了半天,見李福出完了恭,由葦塘出來,拿著一個藍包袱。王全說:「哪裡的包裹?」李福說:「公子爺你看,我方才出恭撿來。」王全說:「你趁早照舊給人家擱回去。要是有錢人,本人丟的,丟得起,尚不要緊,要是替人辦事,或者是還人家的,咱們拿了走,人家就有性命之憂。」李福說:「我打開瞧瞧是什麼,再擱回去。」說著話,把包袱打開一看,原來是血淋淋一顆少婦的人頭。李福大吃一驚,王全說:「你快送回去!」這句話尚未說完,由正北來了十幾位公差。一瞧說:「這可活該,你們殺了人,還在這裡看人頭呢,找沒找著碰上了。」趕過來「嘩啦」一抖鐵鏈,就把王全、李福鎖上。李福說:「這人頭是我檢的。」官人說:「那可不行,到衙門去說罷。」當時拉著王全、李福,夠奔蕭山縣。不知二人被屈含冤,這場官司該當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二十四回 奉父諭主僕離故土 表兄弟對面不相識

話說李福撿了一個婦人的人頭,正被官人看見,將王全、李福鎖上。書中交代,原本蕭山縣出了一件無頭案。西門外梁官屯,有一個賣肉的名叫劉喜,家中夫婦兩口度日,劉喜在東關鄉賣肉。這天七月十五,天已日色西斜,劉喜到東關外鄉村去要帳,走在蕭山縣衙門門口,碰見衙門的官人劉三。這個人最愛玩笑,外號叫笑話劉三。劉三就問劉喜上哪去,劉喜說:「我上東關外鄉村要帳去。」劉三說:「天不早了、你今天還回來的麼?」劉喜說:「我就住在東關外鄉村之中,明天回來。」劉三是愛說玩笑,說:「劉喜你今天不回去,我晚上到你家裡,跟你媳婦睡去。」劉喜說;「你敢去,我媳婦把你罵出來。」劉三說:「她敢罵我,我把她宰了。」說完了話,劉喜就走了。次日劉喜一回家,他妻子被人殺了,人頭蹤跡不見。劉喜到蕭山縣一喊冤,就把劉三告下來,說劉三因奸不允,把他妻子殺了。老爺是清官,姓張名甲三,是兩榜出身,立刻一升堂,把劉三帶上來,一問劉喜,劉喜就把昨天劉三所說的話一回,「今天我妻子果被他殺了。」老爺一問:「劉三,為什麼殺劉喜之妻?」劉三嚇了一驚,就回稟老爺:「昨天我是跟劉喜說玩笑,他妻子被誰所殺,下役實不知道。昨天我在衙門上班,看守差事,一夜並沒出衙門。」老爺不信,一問眾官人,大家遞保狀,保劉三實系一夜沒出去。老爺這才派兩個班頭王雄、李豹王天限,出去拿兇手,拿著有重賞,拿不著重責不貸。王雄、李豹領諭,帶領手下夥計出來辦案。三天蹤影皆無,限滿一見老爺,老爺把官人每人打了四十板,又給三天限。又過了三天,沒拿著,老爺又打,一連打了三回。今天是十二天,要拿不著又得挨打。王雄、李豹帶領眾夥計出門,剛走到大柳林,見李福正打開包裹著,眾官人一瞧是少婦的人頭,鮮血淋漓。大眾說:「這可活該,今天不能挨打了。」過來就把王全、李福鎖上,一直夠奔衙門。來到班房,王雄進去一回老爺,立刻升堂,把王全、李福帶上去。老爺一看,就知道其中有緣故。做官的人,講究聆音察理,鑑貌辨色。著王全是懦弱書生,李福是個老人家,老爺就問:「下面兩個人姓什麼?」王全說:「老父台在上,生員王全有禮。」李福說;「大老爺在上,小人李福磕頭。」老爺問道:「王全你是哪裡人氏?」王全說:「生員是台州府天台縣永寧村人氏,奉父命帶著家人李福,出來尋找我表弟。」老爺說:「王全你既是天台縣人,為何來到我這地面,在梁官屯殺死賣肉劉春之妻?」王全說:「回老父台,生員並未殺人,一概不知。」老爺說:「你沒殺人,怎麼人頭在你手裡?」王全說:「實是我這家人李福,在葦塘裡出恭檢的,求老父台格外施思。」老爺把驚堂木一拍,說:「滿嘴胡說,大概抄手問事萬不肯應。來,看夾棍伺候。」老爺這也是一半威嚇,手下官人答應,剛要取夾棍,忽然大堂面前一陣旋風,刮的對面不見人。這陣風過去,老爺看公案桌上有一張字,上寫的是:堂神顯聖法無邊,你幸今朝遇巧緣。二人並非真兇犯,速拿兇手把案完。老爺一看,「呵」了一聲,半晌無語,這才吩咐把王全、李福帶下去,看押起來,不准難為了他二人,該吃給吃,該喝給他們喝。手下官人答應,老爺立刻退了堂。來到書房,手下人預備晚飯,老爺吃完了晚飯,書房喝茶,坐在燈下,心中輾轉這案。見王全是一個唸書的人,李福是個誠實的樣子,斷不能做這樣惡事,忽然大堂起一陣怪風,也不知哪裡來的字柬,越想越怪,自己躊躇著,不覺兩手伏幾而臥。剛一閉眼,見外面進來一個窮和尚,短頭髮有二寸餘長,一臉油泥,破憎衣短袖缺領,腰繫絨絛,疙裡疙瘩,光著兩隻腳,穿兩隻草鞋。老爺問道:「什麼人?」和尚說:「我。」老爺說:「你是誰?」和尚說:我本靈隱醉濟顛,應為白水過蕭山。老爺要斷無頭案,須謝貧僧酒一罈。老爺一聽,說:「酒倒有,你可知道兇手是誰?」和尚撥頭就走,老爺說:「回來。」和尚並不回頭,老爺一急,又嚷:「回來。」睡夢之際,嚷出口來,正趕上兩個家人張福、張祿在旁邊站著伺候。見老爺睡著了,張福低聲跟張祿說:「昨天我跟他們擲骰子,輸了好幾吊,老爺睡了,哥哥你在這裡伺候,我再去跟他們耍要。」張祿說:「你快去快來。」張福點頭,剛要往外走,老爺做夢說:「回來。」老爺說的是」叫和尚回來,張祿嚇著了,只當是他要擲骰子去被老爺聽見了,叫他回來呢,說:「小人沒走。」老爺醒了,夢中的事記得清清楚楚。立刻吩咐張祿把筆硯拿來,張祿答應,拿過紙筆墨硯,老爺就把夢中和尚說的這四句話寫出來。老爺拿著瞧這四句,心中納悶,瞧來瞧去,往桌上一靠,又睡著了。只見和尚由外面踢踏踢踏又來了,老爺就問:「和尚,方才你說的話我不明白。我且問你,你可知道殺人的兇手是誰?你告訴我,我必謝你一罈酒。」和尚說:「老爺要問,我是西湖靈隱濟顛。因到白水,路過蕭山。王全、李福,不白之冤。殺人兇手,現在西關。與原告同類,非同等閒。追究劉喜,此案可完。」和尚說完了話,回頭就走。老爺說;「你說的我還不明白,你回來。」和尚又走了。老爺一驚醒了,當時拿筆把這十三句話又寫出來。老爺聽外面天交二鼓,自己一想,這夢實實怪的很,未免一陣發愣,坐夠多時,不知不覺又把眼睛閉上了。渺渺茫茫,迷迷離離,剛才一沉,瞧見那窮和尚又來了。老爺一看,問:「和尚,到底殺人兇手是誰?你要說明白。」和尚微然一笑,說:「老爺當真要問兇手?是絨絛兩截,大石難攜。未雨先行,持刀見血。」和尚說完了話,竟自去了。老爺一睜二百,原來還是一夢。只聽外面天交三鼓,知縣又把這四句話寫出來,知縣張甲三,本是兩榜出身,滿腹經綸,懷揣錦繡,一想這四句話是偶語。絨絳兩截必是斷,大石難攜即是山,未雨先行,風乃雨之頭定是風,持刀見血乃是殺,湊成四字,即「斷山風殺」。知縣一想:「必是音同字不同,凶手必是段山峰。」自己思索了半天,已然夜深人靜,這才安歐睡覺。次日早晨起來,淨面喫茶,立刻傳壯皂快三班升堂。老爺向眾人問道:「本地人可有叫段山峰的?你等誰知道?」旁邊過來一個書辦先生說:「回稟老爺,本縣有一個宰豬的屠戶,叫段山峰。」知縣一聽,「立刻派王雄、李豹給我急拘鎖拿段山峰。」王雄、李豹一聽,嚇得顏色更變,立刻給老爺磕頭說:「回享老爺恩典,段山峰下役實在拿不了。」老爺說:「怎麼?」王雄、李豹說:「回老爺,段山峰有斷凳截石之能,大塊石頭一掌能擊石如粉,勿論什麼結實板凳,坐著一使勁,板凳就兩截。段山峰能為出眾,本領高強,下役實在拿不了,求老爺恩典。」知縣一聽,氣往上衝,一拍驚堂木說:「做官者究情問理,辦案者設法拿賊,我派你們辦,就得給我辦。」王雄、李豹還只是磕頭,再一看,老爺退了堂,轉過屏風,歸後宅去了。王雄、李豹這才來到班房,王雄說:「這怎麼好?慢說你我兩人,就是二十人也拿不了段山峰.」李豹忽然想起一個人來,要捉拿段山峰不費吹灰之力。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二十五回 撿人頭主僕遭官司 救表兄夢中見縣主

話說知縣派王雄、李豹捉拿段山峰,王雄、李豹知道段山峰能為武藝出眾,不但拿不了,還恐怕有性命之憂。李豹說:「我不是段山峰對手,王頭你也如是.自有人是段山峰的對手。」王雄說:「難呀?」李豹說:「你忘了,當年不是單鞭賽尉遲劉文通,在藝場中賣弄,贏過段山峰一掌?咱們跟劉大哥知己相交,何不找他,叫他幫著,大概不致推辭。」王雄說:「有理。」二人趕緊夠奔後街。往東~拐,路北的門樓,就是劉文通的住家。二人上前一叫門,劉文通剛起來,漱過口,出來開門。一看是王雄、李豹,劉文通說:「二位賢弟打哪來?」王雄說:「由衙門來?」劉文通指手往裡讓,來到廳房落座,王雄說:「兄長沒處去走鏢?」劉文通說:「剛從外面回來不多日子,二位賢弟因何這樣困在?」王雄說:「我們哥倆來找你來了,只因梁官屯賣肉的劉喜之妻被殺,老爺派我們捉拿段山峰,我二人實拿不了,求兄長助一臂之力,捉拿段山峰。」劉文通一聽,說:「段山峰能為武藝超群,我也是拿不了。」王雄說:「兄長不必推辭,當年兄長在賣藝場中,贏過段山峰一掌。除非兄長,蕭山縣沒有人是段山峰的對手。」劉文通說:「二位賢弟休要提起當年那一掌,提起那件事來,我更覺心中難過。當年是西門外來了一個賣藝的,我看那賣藝人並非久慣做江湖買賣的,倒是受過名人的指教,大概是被窮所擠。我想下去幫個場,多給他湊些錢,沒想到段山峰也下來了,跟我比試。我二人一渣拳,我就知道段山峰的能力比我強,我想要一輸他,我這鏢行就不用吃了。我就說:『姓段的朋友,我倆遠日無冤,近日無仇,我就指著保鏢吃飯。』我把話遞過去,段山峰倒是個朋友,一點就透,他故意讓了我一掌,他說:『不枉他叫單鞭賽尉遲。』他走了,我自己明知他是讓著我,我次日去找他,給他賠不是,我二人因此倒交了朋友,常來常往。他跟找也是朋友,你兩個人也跟我是朋友,要是別人拿段山峰,我知道得給他送信才對,這是你兩人要拿他,我也不能給他送信,我也不能幫你們拿他。」王雄、李豹再三說,劉文通也不答應,王雄、李豹實在沒了法,兩個人到裡面去見劉文通的母親,二人見老太太一行禮,老太太就問:「你兩個人這般早從哪來?」王雄說:「伯母有所不知,現在衙門裡出了逆案。」老太太說:「什麼逆案?」王雄說:「段山峰能為出眾,我二人拿不了。」老太太說:「莫非蕭山縣就沒有比段山峰能為大的麼?你二人不會請人幫著拿嗎?」王雄說:「別人不行,就是我大哥可以拿能。」老太太說:「你沒跟你大哥提麼?」王雄說:「提了,我大哥他說跟段山峰相好,他不肯幫我們拿。」老太太說;「你把你大哥給我叫來。」王雄立刻到外面,把劉文通叫進去。劉文通說:「娘親呼喚孩兒,有何吩咐?」老太太說:「你兩個兄弟來找你幫著拿段山峰,你為何不管?」劉文通說:「娘親有所不知,我跟段山峰也是朋友相交,且他能為出眾,孩兒也恐其被他所算。倘若孩兒受了傷,我又無三兄四弟,誰人服侍老娘?」老太太說:「你這話不對,你就不應當眼匪類人來往,本地面既有這樣匪惡之徒,你就應該早把他除了。老身我派你幫著去拿段山峰,你去不去?」劉文通本是個孝子,說:「娘親既吩咐叫孩兒去,孩兒焉敢違背。」老太太說:「既然如是,你跟王雄、李豹三個人商量著辦去罷。」三個人這才來到外面,劉文通說:「二位賢弟要怎麼去拿?假使拿不了,一則打草驚蛇,二來你我還得受他的傷。」王雄說:「依兄長怎麼辦?」劉文通說:「要依我,你兩個人回衙門見大老爺,請老爺給調城守營二百官兵,本衙門一百快手,你二人先給慶豐樓酒館送信,叫掌櫃的明天樓上別賣座,我把段山峰誆在酒樓上吃酒,把他灌醉了,你們叫這三百人在慶豐樓四面埋伏,聽我擊杯為號,大家再動手拿他。我不摔酒杯,你等作事,可別莽撞,要一個拿不著跑了,再想拿可就費了事,可千萬叫官兵要嚴密,莫說出辦誰來。」王雄說:「就是罷。」二人告辭,回到衙門,一見老爺,老爺說:「你二人把段山峰拿來了?」王雄說:「沒有,有求老爺給城守營一個信,調城守營二百官兵,並傳本衙門一百快手,別提辦誰,明天在慶豐樓四面埋伏。下役還請了一個朋友是保鏢的,幫著捉拿段山峰。」老爺一聽,說:「這一個段山峰怎麼這麼費事?」王雄說;「實在段山峰本領高強,若非定計,恐拿不了。」老爺說:「是罷。」王雄、李豹才一同來到慶豐樓,一見掌櫃的,王雄說:「掌櫃的,你這鋪子一天賣多少錢?」掌櫃的說:「賣一百多弔錢。」王雄說:「明天你們樓上面別賣座,一天該賺多少錢,我們照數給。明天借你們樓上辦案,同單鞭賽尉遲來的人,那可就是差事。你可囑咐你們眾伙友,千萬別走漏消息,要漏風聲,這案情重大,你可得跟著打官司。」掌櫃的說:「二位頭目,只管放心,沒有走漏消息。」王雄、李豹都安置經了,這才來到劉文通家,告訴劉文通都照樣辦妥。劉文通說:「你二人回去罷。」次日早晨,劉文通起來,換上衣服,暗帶單鞭,由家中出來,一直夠奔西關。剛來到段山峰肉舖門口,一瞧圍著好些人,有一個窮和尚在那裡打架。書中交代,這個窮和尚非是別人,正是濟公和尚。他在大柳林見眾官人把王全、李福拿走了,和尚也進了南門。剛一進城,只見路東里一座絨線鋪子,掌櫃的姓餘名叫余得水,在鋪子門口,有一個人腿上長著人面瘡,正在那裡借著太陽亮瘡。和尚一看,口念「南無阿彌陀佛」。原本這個長瘡之人,姓李叫李三德,乃是跑堂的手藝人,極其和藹。家中有父母,有奏有子,就指著他一個人靠手藝度日。只因南門外有一座段家茶樓帶賣酒飯,買賣做虧空了,段掌櫃的要收市關門,就有人說:「你們關門?你把李三德找來,叫他給你跑堂。那個人和氣能事,人緣也厚,就許他買賣給你做好了。」掌櫃的果然把李三德找來,酒飯座越來越多,都衝著李三德和氣,愛招顧,二年多的景況,買賣反倒賺了錢。掌櫃的自然另眼看待李三德,年節多給李三德債送,時常也墊補他,三德家裡也夠過日子的。偏巧李三德腿上長了人面瘡口,自己又不敢歇工,家中指他一人吃飯。掌櫃的見李三德一瘸一癲,實支持不了。這天掌櫃的就說:「李三德你歇工罷。」李三德一聽,大吃一驚,說:「掌櫃的,你要辭我,我倒願意歇工,無奈我家中四五口人,要吃閒不起。」掌櫃的說;「我倒不是辭你,我看你實在掙扎不住。我這買賣是你給我做好了的,你只管歇工養病,我照舊按月給你工錢。我這裡有四十弔錢,給你養疾,只要有人給你包治,花幾十弔錢我給。」李三德一想,掌櫃的既是體恤,這才回家養病。病越來越重,沒錢叫孩子到鋪子取去,日子長了,內中伙友就有人說閒話,說;「咱們起早睡晚,也掙一分工錢,人家家裡吃太平宴。」孩子回來一傳舌,李三德一氣,架著拐到鋪子去。一見眾人,李三德說:「素常我沒得罪眾位,現在我得這宗冤孽病,掌櫃的體恤我,怎麼我孩子來取錢,眾位說起閒話來?」大眾說:「沒人說閒話,你別聽孩子傳言,你回去養病罷。」眾人動著,李三德往回走,走在絨線鋪門首,絨線鋪掌櫃的余得水素常認識,就說:「李老三,你還沒好麼?」李三德說:「別提了,我這病難好,這叫陰瘡。我也不知做了什麼報德的事,我一死,我家裡全得現眼。」余得水說;「你找人治治,沒錢花幾吊我給,只要能治得好。」他准知道不容易治,他要說這樣便宜話。焉想到濟公活佛趕到,羅漢爺施佛法,要搭救李三德,戲耍余得水。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二十六回 奉堂諭捉拿段山峰 邀朋友定計慶豐樓

話說余得水正說便宜話,和尚趕到說:「朋友你這腿怎麼了呢?」李三德說:「人面瘡。」和尚說:「你願意好,不願意好?」李三德說:「為什麼不願意好?」和尚說:「就伯好不了。」余得水說:「和尚你這不是費話?你要能給治好了,花三吊四吊藥錢我給。」和尚說:「你推給嗎?」余得水說:「只要治好了,我就給。」和尚說:「你也不用給三吊四吊,你給兩弔錢,我就給他治好了。你可得拿一張紙,把你鋪子的字號水印按上,你拿筆我開幾樣藥,有的,你蓋水印,到鋪子取藥去。」余得水一想:「這樣的惡症,焉能說好就好。」立刻就拿了一張紙,打了水印,交給和尚。和尚要過筆來,寫了半天,誰也沒瞧見和尚寫的什麼。和尚寫完了說;「我要給他治好了,你可給兩吊錢。」余得水說:「我給。」和尚嚼了一塊藥,給李三德糊在瘡口之上,當時就見欄肉膿血直往外流,流淨了,和尚用手一摸瘡口,和尚口念:「奄嘛呢叭迷哞!奄,敕今赫!好了罷。」立刻瘡口平了,復舊如初。李三德站起來了,眾瞧熱鬧人齊說道:「真是活神仙也,靈丹妙藥。」和尚說:「余掌櫃你給兩弔錢罷。」余得水也愣了。他本是說便宜話,不打算真給錢,見和尚要錢,余得水說:「得了,大師父你真跟我要錢?」和尚說:「你說便宜話,不給錢,那可不行。我這裡有張字,有你的水印。」和尚拿出來一念,上面寫的是:長瘡之人李三德,約我和尚來治腿,言明藥價兩弔錢,中保之人余得水。下面寫著保人,蓋有水印,和尚說:「你不給,咱們是打官司。」余得水無法,給了兩弔錢。李三德說;「大師父,你老人家是我救命的恩人,救了我,就救了我一家了,你跟著到南門外段家酒飯鋪去,我還要重謝你老人家。」和尚說:「好,我正要喝酒。」同李三德來到段家酒鋪。李三德說:「掌櫃的,你瞧我的瘡好了。」掌櫃的說:「怎樣好的?」李三德說:「這位大師父給我治好的。掌櫃的,先給要酒要菜,大師父吃多少錢都是我給。我先到家內去,叫我父母瞧瞧好放必,可別叫大師父走了。」眾人說:「就是罷。」李三德回家去,和尚在這裡喝著酒,出去出恭,到蕭山縣大堂,施展佛法,留的字柬,和尚復返回到酒鋪,住在酒鋪,晚上施展佛法,前去給知縣驚夢。次日李三德不叫和尚走,又留和尚住了一天。第三天還不叫和尚走,吃飯也不叫和尚給錢。和尚早晨起來,把兩弔錢給飯鋪留下一吊五,和尚拿著五百錢往外就走,飯鋪眾伙友說:「大師父別走,李三德留下話,不叫你走。」和尚說:「不走。我出恭就來。」說著話,和尚出了酒鋪,直奔西關。來到段山峰的肉舖,和尚進去說:「辛苦辛苦!」掌刀的一瞧,見和尚襤樓不堪。心說:「這和尚必是買十個錢的肉,挑肥揀瘦。」就說:「和尚買什麼?」和尚說:「買五百錢的肉。」掌刀的說:「你要肥的要瘦的?」和尚說:「大掌櫃的瞧著辦罷,我又不常吃肉,什麼好歹都行。」掌刀的一想,早晨起來頭一號買賣,倒很痛快,未免多給點,這一刀有三斤四兩,多給二兩,和尚拿起來就走。剛出門走了五步,和尚轉身又回來說:「掌櫃的,你瞧這塊肉淨是筋跟骨頭,我忘了,不常吃肉吃點肥的才好,你給換肥的罷,越肥越好。」掌刀的一聽說:「你瞧,早問你,你可不說。」和尚說:「你給換換罷。」掌刀的一想:「給換罷。」當時又給割了一塊肥的,也夠三斤四兩。和尚拿出來,走了四步又回來了,和尚說:「掌櫃的,你瞧這肉,一煮一鍋油全化了,吃一口就得嘔心。常言說,『吃肉得潤口肉。』你給換瘦的罷。」掌刀的一聽,這個氣就大了,說:「你這是存心攪我們,大清早起的。」和尚說:「勞你駕給我換換罷。」這個無法,又把瘦的給拿了三斤一兩,少給一兩。和尚拿起來出門,邁了三步又回來了,和尚說:「掌刀的你瞧,這肉太瘦了,煮到鍋裡一點油都沒有,吃著又腥又嵌牙,你給換五花三層肥中有瘦的。不然,我不要。」掌刀的這個氣壓了又壓,忍了又忍,一想:「何必跟他辯嘴。」無奈又給換了五花三層的。和尚拿出門,走了一步又回來說:「掌刀的你瞧我,我忘了我們廟裡是大常吃素的,沒有做葷菜的傢伙。我忘了,你給換熟肉菜罷。』掌刀的說:「你是存心攪我,不能給你換。」和尚說:「敢不換?」拿肉沖掌刀的臉上拋了去,掌刀的說:「好和尚,沒招你,沒惹你,你敢來找尋我?夥計們出來打他!」一句話,由裡面出來七個夥計,就奔和尚。和尚用手一指點,這七個人眼一花,揪倒了掌刀的拳打腳踢,掌刀的直嚷:「是我。」眾人說:「打的就是你,你敢來攪我們。」掌刀的說:「我是王二。」眾夥計一瞧,可不是把掌刀的王二打了嗎?和尚在旁邊樂呢。眾人說:「怪呀!瞧著是和尚,怎麼打錯了?」大眾說:「別叫和尚走了。」眾人又一奔和尚。和尚用手一指,口中念:「奄,敕令赫!」這七個夥計,這個瞧那個有氣,過去就打,那個說:「我早就要打你,不是一天了。」六個人揪上三對,剩下一個過來把掌刀的王二揪住打上了。眾街坊鄰戶都不知因為什麼,本鋪子的夥計打起架來,和尚在旁邊說:「咬他耳朵。」那個就真咬,和尚說:「你擰他。」那個就擰。眾人正過來勸,劉文通來了,說:「別打了,為什麼?」和尚說:「對,別打了。」眾人這才明白過來,這個說:「你為什麼打我?」那個說;「你為什麼打我?」一個個互相埋怨。劉文通說:「眾位因為什麼?」掌刀的就把和尚買肉之故一說,劉文通說:「眾位瞧我了,他一個窮和尚,何必跟他一般見識,把五百錢給他,叫他去罷。」和尚說:「我要不衝著你,不能完。」劉文通說:「大師父也瞧我罷。」和尚說:「衝你完了,回頭咱們再見。」劉文通說:「哪個再見呀?」和尚說:「樓上見麼?」劉文通暗想這和尚怪呀,見和尚已跑遠了,劉文通一問:「你們掌櫃的哪?」眾人說:「還沒起來。」正說著,段山峰由裡面跑出來。原本是還沒起來,就聽說跟和尚打起來,段山峰趕緊起來,往外跑說:「別叫和尚走了。」劉文通一瞧,說:「大哥不必跟他一個出家人一般見識,叫他去罷。」段山峰一看是劉文通.趕緊說:「兄弟裡面坐。」劉文通來到裡面,段山峰說:「賢弟,今天為何來此甚早?」劉文通說:「兄長,小弟給兄長磕頭來了。」段山峰說:「什麼事?」劉文通說:「今天是我賤造①。」段山峰說。「原來是賢弟今天的千秋,我倒忘了呢。」劉文通說:「我今天特意來找兄長談心,泄泄我這一肚子牢騷。我自生人以來,沒有交著幾個知已的朋友,都是泛常,誰有兄長你我知已,我常說:『酒肉兄弟千個有,急難之時一個無。』除非你我弟兄可稱知已。俗言說的不錯,『萬兩黃金容易得,一個知心也難求』。」段山峰說;「好,你我弟兄一同吃酒去。賢弟,你說咱們蕭山縣哪個酒館好?」劉文通本是精明人,不肯說出就上慶豐樓,怕段山峰起疑心,便說:「兄長,隨便上哪去都好。」段山峰說:「慶豐樓是蕭山縣第一家大酒館,好不好?」劉天通說:「好。」正合心裡。當時段山峰換好了衣裳,洗了瞼,帶上銀兩,同劉文通出來,這才夠奔慶豐樓。不知單鞭賽尉遲如何設法捉拿段山峰?且看下回分解。①賤造:生日的謙詞。

第一百二十七回 施妙法遊戲助義士 談心事冷語驚賊人

話說段山峰同劉文通由鋪子出來,夠奔慶豐樓。剛一進城,就見街市上三三兩兩的官兵,都帶著軍裝械器,穿著號衣。官兵都認識段山峰、劉文通,眾人就嚷:「劉爺、段爺二位上哪裡?」段山峰說:「閒逛,眾位有什麼差事?」眾官兵說;「我們奉上憲諭伺候,也不知什麼事,聽說辦緊要的事,關乎密案。」眾官兵也並不知是拿段山峰。知縣給城守營老爺文書,就提派二百官兵紮在慶豐樓左右,聽王雄、李豹的招呼,故此大眾官兵不知。劉文通心裡咀白,同著段山峰來到慶豐樓,上了樓,樓上一個座位沒有,掌櫃的告訴夥計不叫賣座,有衙門借樓辦案,故此不敢設座。劉文通、段山峰二人落了座,夥計明白,當時擦抹桌案,先把干鮮果品、各樣酒菜擺上。二人剛要叫菜,就聽樓梯一響,有人喊嚷:「我吃飯給銀,哪個紅了毛的不叫我上樓?」夥計一瞧,來了一個窮和尚。原本和尚由肉舖打完架走了,見劉文通同段山峰進了慶豐樓,和尚也跟了來。剛一進飯館,夥計就說:「大師父,樓上不賣座,有人包了。」和尚說:「我就吃頓飯,今天我得了點外財,也無非在樓下吃點。要不然,我也不敢進飯館子。樓上都是闊大爺,明是一百六的菜樓上要賣二百四,我和尚也吃不起。」夥計一想樓下不要緊,讓和尚進去。跑堂的一轉臉,和尚上了樓梯,說:「哪個紅了毛的不叫我上樓來?」到樓上找了一張桌坐下。樓上夥計一努嘴,說:「大師父。」和尚說:「幹什麼呀?」夥計當著劉文通、段山峰又不敢明說,掌櫃的也怕叫段山峰瞧出來,趕緊叫夥計說:「大師父要什麼菜,給人家要。「夥計這才說:「大師父要什麼酒菜?」和尚說:「你們有什麼酒?」夥計說:「有白干、陳紹、玫瑰露、五加皮、狀元紅、茵陳蓮花、日荷葉青、人參露。」和尚說:「給我來兩壺梅花鹿罷。」夥計說:「沒有梅花鹿,是玫瑰露。」和尚說:。對了,你們有什麼菜什夥計說:「煎炒烹炸,燒燴白煮,應時小賣,午用果酌,上等高擺海味席都有。」和尚說:「就是肉拿刀一切,擱鍋裡一炒,就是那個。」夥計說:「炒肉片呀?」和尚說:「對。」夥計少時給要來。和尚一瞧,說:「不是這個,這麼一切,還有那麼一切。」夥計說:「那是炒肉絲,你將就點吃罷。」和尚說:「你這菜賣多少錢一個?」夥計說:「一百六。」和尚說:「給八十錢罷。」夥計說:「飯館子哪有還價的?」和尚說:「你也就將就點,你叫我吃東西將就點麼?」劉文通那邊一瞧,說;「把炒肉片給我們吃,夥計你再給大師父要。」夥計把榮給劉文通端過來,又給和尚要了一個炒肉絲。和尚一瞧,說:「不是,那麼一切,還得那麼一切。」夥計說;「那是肉丁炒辣醬。」和尚說:「我不要這個。」夥計無法,又把肉絲賣給別人,又給和尚要了肉丁炒辣醬來。和尚一瞧,說:「你成心攪我,我不要這辣醬。」夥計說:「你到底要什麼?」和尚說:「你沒等我說完,把肉那麼一切,這麼一切,團成蛋。」夥計說:「那是丸子。你要炸九子。是溜丸子、汆丸子、四喜丸子、海參丸子、三鮮丸子?說明白了。」和尚說:「炸丸子賣多少錢?溜丸子賣多少錢7」夥計說;「炸丸子賣二百,溜丸子賣二百四。」和尚說:「怎麼溜丸子比炸丸子多賣錢呢?」夥計說:「溜丸子多點滷汁。」和尚說:「你給我要一個炸丸子,白要點鹵行不行?」夥計說:「不行,你就要炸丸子罷。」少時把丸子端來,和尚一瞧,說:「我要一個炸丸子,你怎麼給我來十一個?」夥計說:「這就是一個菜,大師父你再挑剔,我就要下工了。」和尚說:「我願意要吃一個大的,捧著吃的香,這可以將就點罷。可有一節,我要喝醉了,我可就摔酒盅子。」這一句把劉文通嚇了一跳,心說:「我定的擊杯為號,如未把段山峰灌醉了,他要一摔,回頭官人都上來,段山峰准拿不住。」就聽那伙計說:「大師父,別摔呀。」和尚說:「我一摔有不願意的,請請我和尚,別惹著我,我就不摔。」夥計說;「沒有惹你。」劉文通暗想:「這個和尚真怪。」立刻說:「大師父,你別鬧了,別叫夥計擔不是,回頭吃多少錢我給。」段山峰說:「賢弟哪有這麼工夫理他。」劉文通說:「我看這個和尚太討人嫌。」兩個人說著話,越喝越高興,杯杯淨,盞盞干。段山峰老不醉,劉文通心裡說:「每常段山峰沒有這麼大酒量,今天怎麼老不醉,醉了好拿他。」他聽和尚那裡自言自語說:「人要喝酒不醉,有主意,一提煩事,叫他心裡一頓,難得醉。」劉文通一聽,「對呀,這話一聽有理。」這才說;「段大哥,兄弟我拿你當親哥哥一般,我有什麼事沒瞞過你,你就沒拿我當兄弟待承,有事就瞞著我,你這就不對。」段山峰說:「賢弟,此話差矣,哥哥我有什麼瞞著你了?」劉文通說;「大哥做的事,打算我不知道?其實紙裡包不住火。」段山峰說:「我做什麼事了?」劉文通說:「就是梁官屯那件事。」段山峰一聽這句話,立刻臉變紅,酒往上一撞。書中交代,梁官屯這案,本是他做的。段山峰他原籍是湖南衡州府①人,當初是綠林中的江洋大盜,善會飛簷走壁之能,逃至在蕭山縣來,開了一片肉舖子,自己手裡也有錢,也沒有家眷,就是孤身一人,很務本份,並沒人知道他是綠林出身。①衡州府:府名,以衡山得名,治所在今衡陽市。這天段山峰到西關鄉去要帳,走在梁官屯見有一婦人在門前買絨線,段山峰一看,這個婦人長得十分美貌,頭上腳下無一不好。對門就是雜貨煙鋪,段山峰就來到煙鋪裡,掌櫃的都認識,說:「段掌櫃上哪去了?」段山峰說:「我去要帳來,我跟你們打聽打聽,這個買線的婦人是誰家的媳婦?」煙鋪掌櫃的說:「你不知道?這就是你們同行的賣肉劉喜的家裡麼。」段山峰一聽一愣,說:「憑劉喜長得人不壓眾,貌不驚人,他會有這麼好媳婦?」煙鋪說:「那可不是別的,人各有命定。」段山峰問明白,自己回鋪子就問伙友;「劉喜買咱們的肉,欠咱們多少錢?」夥計說:「劉喜不欠錢,現錢取現貨,也不賒給他。」段山峰說:「劉喜來取肉,別叫他走,我有話跟他說。」眾夥計答應。次日早晨劉喜來了,夥計一告訴段山峰,段山峰出來就問:「劉喜,你一天能賣多少錢?」劉青說:「賣二十多斤肉。」段山峰說:「你家裡幾口人夠吃的麼?」劉喜道:「家裡人口倒不多,就是我們兩口子,一天就賣這兩吊多錢的本錢,我也不敢賒帳。」段山峰說:「你要有貨,一天能賣多少呢?」劉喜說:「有貨呢,能賣五六十斤,那也就有了利了,我沒有那些本錢。」段山峰說:「不要緊,我除給你一千斤肉,你只管賣,到年節你再給我歸帳。我看你也很誠實,你瞧好不好。」劉喜說:「那更好。」段山峰所為套著跟劉喜交朋友,焉想到劉喜是個老實人,也不往家裡讓。這天到了七月十五,段山峰就問:「劉喜,你外頭撒的帳怎麼樣了?」劉喜說:「我今天晚上上東鄉里要帳去,不能回來。」段山峰聽說劉喜不回來,他晚上帶了鋼刀,帶著五十兩銀子,就到劉喜家走走。越門進去,見楊氏正在燈下做活,院中獨門獨院,三間北房,門沒關著。段山峰推門進去,楊氏就問:「誰?」段山峰說:「我姓段,名叫段山峰,久仰小娘子這一副芳容,今天我特意來求小娘,賜片刻之歡。我這裡有白銀五十兩,贈與小娘子,這是我一分薄意。」楊氏本是賢惠人,說:「喲,你體要滿口胡說,這幸虧我丈夫不在家,你趁此快去,我絕口不提。如要不然,我要喊嚷,你可就沒了命。」段山峰說:「你敢喊嚷,你來看。」用手一指刀,把楊氏嚇的就嚷:「救人。」段山峰恐怕有街坊聽見過來,街坊都認識,忙急拉刀,竟將婦人結果了性命,將人頭包上,捺在間壁院裡。院中有一位老頭正出恭,見捺進包裹來。還說:「這可是財神爺給的。」叫老婆點燈,一看嚇呆了,急忙包上,扔在大窪葦塘裡,卻撞會李福撿著。段山峰以為這件事沒人知道,今天劉文通一提梁官屯這件事,段山峰嚇得顏色改變。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二十八回 眾官人奮勇捉賊 李文龍無故中計

話說劉文通一說梁官屯這件事,段山峰立刻酒往上一撞。自己一想:「這件事沒人知道,聽說劉喜把笑話劉三告下來,也沒把劉三怎麼樣辦,我這事承認不得。」想笑說:「劉賢弟,我梁官屯做什麼?」劉文通說:「要得人不知,除非已莫為,你在梁官屯殺死劉喜之妻.你打算我不知道?」段山峰說:「你滿嘴胡說,知道你便怎麼樣?」劉文通說:「現在有人要拿你,我給你送信,盡其朋友之道。」段山峰說:「除非你勾人拿我。」和尚那邊說:「對,要打起來。」和尚「叭嚓」把酒盅摔了。立時樓下王雄、李豹眾官兵喊嚷:「拿!」王雄、李豹剛一上樓,和尚用定神法給定住。段山峰一瞧不好,一腳把桌子踢翻了,扳下桌腿照劉文通就打,劉文通甩了大氅,拉出單鞭就交了手。伙計嚇的一跑,忘了樓梯,滾下去了。和尚直嚷:「了不得了。」頂起八仙桌亂跑,段山峰拿桌腿一打劉文通,和尚須著八仙桌一截,就打在八仙桌上,劉文通拿鞭打段山峰,和尚不管。段山峰一聽四面聲音,喊喚:「拿段山峰,別叫他跑了!」段山峰一想:「三十六著,走為上策。」擰身由樓窗往外一躥,劉文通不會飛簷走壁,說:「要跑了!」和尚說:「跑不了。」段山峰剛躥下樓去,和尚也往下一躥,正砸在段山峰縣上,把段山峰砸倒,官兵圍上就把段山峰鎖上。和尚說:「你摔了我的腰,碰了我的腿。」說著話,和尚竟自去了。段山峰心中暗恨和尚,要不是和尚就走脫了,這也無法。王雄、李豹也能動了,同劉文通下了樓,帶著段山峰夠奔衙門。來到蕭山縣,老爺立刻升堂,王雄、李豹一回話;「把段山峰拿到。」老爺問:「怎麼拿的?」王雄也不隱瞞,回說如何請劉文通幫拿,如何通有一個窮和尚幫著,照實說一回,老書又風「窮和尚怎麼樣?」王雄一說,老爺心中明白,立刻把段山峰帶上來。老爺說:「段山峰,梁官屯劉喜之妻楊氏,你為什麼殺的?」段山峰說:「小人不知道。」老爺勃然大怒,說:「大概抄手問事,萬不肯應,看夾根伺候!」立時把夾根拿過來,三棍棒為五刑之祖,往大堂一扔,段山峰一看,說;「老爺不必動刑,我招就是了。劉喜之妻,因奸不允,故被我殺的,求老爺思典。」老爺點了點頭,叫人先把段山峰釘鐐入獄。又把劉文通叫上,看了一看,吩咐李豹、王雄拿一百銀子,賞給劉文通。劉文通不要,王雄說:「兄長別不要,老爺賞的。」劉文通說:「這麼辦罷,給官兵眾人分二十兩銀子,他們辛苦一趟,給衙門夥計大眾分二十兩,你們哥倆個每人分二十兩,剩二十兩給段山峰獄裡托置托置,別叫他受罪,盡其我交友之道。」王雄說:「就是罷。」正說著話,老爺傳王雄、李豹二人上去,老爺說:「你二人趕緊把那幫忙的窮和尚給我找來,我賞你們每人十兩銀子,找不來我重責你二人每人四十大板。」王雄、李豹下來,一想:「哪找去?」趕緊派伙計出去找窮和尚。少時夥計給領了三四個窮和尚來,都是化小緣的,也有拿著木魚的,也有拿著鼓的。王雄一瞧說:「不對,都放了罷。」這才同李豹出來,兩個人出來尋找和尚。書中交代,和尚哪去了?原來和尚幫著拿了段山峰,正往前走,只見眼前一乘花轎抬著往西走。和尚一看,按靈光連擊三掌,和尚口念「阿彌陀佛」,說:「這個事,我和尚焉有不管之理?」書中節目,叫巧斷垂金扇。和尚正走,見眼前有一位文生公子,懷抱著一個嬰兒,看這位文生公子瞼上帶著憂愁之像,頭上的文生巾燒下窟窿一個,繡帶剩了半根,身上文生氅斜釘著七條,看那個樣子,步步必搖,似乎胸藏二酉,學富五車。書中交代,此人姓李名李文龍,原本是蕭山縣的神童,十四歲進的學,家中很有豪富,父母早喪,娶妻鄭氏,也是宦門之女,也因父母雙亡,舅母家給聘的,自幼在家中曾讀過書,頗識文字,賢惠無比。自過門以後,李文龍只知道唸書,不懂得營運,坐吃山空,家業蕭條,一年不如一年,直過的上無片瓦遮身,下無立足之地,日無隔宿之糧,鄭氏並無半點的埋怨。實在無法,李文龍出去賣字,多少進兩個錢,夫妻買點米,日食稀粥,就黃薤為食,苦難盡述。生了一個孩兒,今年三歲。方會叨叨學語,也不能吃飯。這天李文龍出去了半天,也沒賣出一文錢來,家中米無一粒,柴無一束,等錢吃飯。李文龍一想:「大街上糧食店新開張,我可以送副對聯,要兩個錢可以充飢。」自己這才來到糧食店,李文龍說:「辛苦!掌櫃的,今天新張之喜,我來送一幅對聯。」掌櫃的趕緊說:「先生別寫,給你一文錢帶著喝茶罷。」李文龍說:「掌櫃的,給我一文錢,我怎麼拿?」掌櫃的說:「先生你別看不起一文錢,賣一斤糧食也未必找出一文錢來。」李文龍聽了,臊紅了瞼,錢也沒要。回到家中,李文龍說:「今天沒有錢,娘子,你可到隔壁王大娘家借二三百錢,你我好吃飯,明天我進了錢再還她。」鄭氏娘子到隔壁說:「大娘,有錢暫借給我二三百文,今天你侄兒沒賺錢來,等明天進了錢,再還你老人家。」王大娘一聽,說:「孩子,你從沒有跟我張過嘴,今天可巧家裡一個錢主沒有,回頭等我兒要給我送錢來,我給拿過去。」鄭氏回來說:「官人,王大娘沒錢。」李文龍嘆了一聲,說:「英雄志捧日,擎天難解餓。大將軍手中搶翻江攪海,不能抵擋飢、寒、窮,人生在世上,皆害這三宗病,英雄到此,也未必英雄。」自己正在嘆息,忽聽外面打門,李文龍出來一看,是個買賣人的打扮。這人說:「我是大街德茂綢緞店的,我們東家要給一個朋友寫信,是做官人的書信,要有文理。我們鋪子人都寫不了,知道先生高才,特來請先生大筆一揮,大概我們東家必要送給先生三兩二兩的筆資,不知道先生有工夫沒有?」李文龍連連說:「有工夫,尊駕在此少候,我帶上筆袋。」立刻來到裡面說:「娘子你在家中等候,綢緞店找我寫信,我去去就來,給了我筆資,你我再吃飯。」鄭氏跟著關門。李文龍同這人來到德茂綢緞店,剛一進鋪子,眾人都嚷:「先生來了,請坐!我們東家少時就來。」李文龍坐下,人家給倒過茶來,李文龍瞧瞧菜太濃豔,自己肚內無食,不敢喝。怕把虛火打下去,更餓得難受。等來等去,等到日色西斜,東家還沒來,李文龍等的心中焦急,問人道:「怎麼貴東家還不來?」眾人說:「少時就來。」又等了半天,天黑了,鋪子大家吃晚飯,讓先生一同吃飯,李文龍:「請罷。」眼看著人家吃上了。好容易等著東家來了,同著朋友,先應酬朋友,好容易朋友走了,東家出來,說:「枉先生駕。本要給人家寫信,方才這位朋友給帶了信來,可不寫信了。給先生點個燈籠,請先生回去罷,改日再謝。」李文龍餓了一天,信又不寫,自己也不能訛住人家,無法,打著一個燈籠,垂頭喪氣回家來了,一叫門,鄭氏一開門說:「官人回來了,我等你吃飯。」李文龍一愣,說:「方才米無半粒,哪裡來的飯?」鄭氏說:「你走後,王大娘送給我三百錢來,我熬了~鍋粥。」文龍說:「好!好!好!」這才來到屋中吃飯。鄭氏說:「官人去寫信怎麼樣了?」李文龍說:「我的運氣倒到家了,我等到掌燈,人家信不寫了。」說著話,吃完了飯,自己到後院去出恭。剛帶下,就聽後門有人拍門說:「娘子,我來了。你不是說你丈夫給人家寫信?我學生特意來探望娘子,快開門來!」李文龍一聽這話,氣得站起來就開門說:「好賊。」那人拔頭就跑,一把沒揪著。那人由袖口掉下一宗物件。李文龍撿到屋中一看,氣得顏色更變。不知所因何故,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二十九回 見字柬立志體妻 濟禪師善救烈婦

話說李文龍撿起這宗東西,拿到屋中一看,原來是一個手卷包。打開一看,裡面有一對赤金耳墜,裡面還有三張字柬,李文龍一看,頭一張是七言絕句,上寫:難割難捨甚牽連,云雨歸來夢裡歡。學生至此無別事,特意前來送墜環。李文龍一看,氣得顏色更變。再一看第二張,也是七言絕句一首,上寫:學生前者約佳期,娘子恩情我盡知。回家焚香求月老,但願長久做夫妻。李文龍越看越有氣,再一瞧第三張,是西江月,上寫:前贈鐲串小扇,略表學生心田。寄與娘子要收嚴,莫與尊夫看見。預定健期有日,後門暗畫白圈。云雨時來會巫山,定做夫妻永遠。李文龍看罷,氣得三屍神暴跳,五靈豪氣騰空。自己一想:「好賤婢,做出這樣事來!原來與人私通。」李文龍一想:「字柬上有前贈過鐲串小扇,我何不找找這個東西!」本來屋中就是一個破箱子,也沒別的東西可以掩藏東西,李文龍過去就開箱子,鄭氏說:「官人開箱子找什麼?」李文龍說:「我找東西。」說著話,一翻箱子,果然箱子裡有一隻真赤金鑰子,一把垂金小扇。李文龍把鑰、扇拿來,往桌上一摔,問鄭氏這東西哪裡來的,鄭氏一瞧也愣了,說:「我不知道。」李文龍說:「好,我家裡日無隔宿之糧,哪裡來的這東西?你不知道,這東西怎麼會到箱子去?好,好,好,我李氏門中,清淨門戶,書香門第,焉能要你無廉無恥之輩跟我一處!」說著話由家中出來,一直來到西門。城門已關,門軍一看,認得是李文龍,說:「李先生黑夜光景上哪去?我正要求先生給寫兩把扇子。」李文龍說:「寫扇子倒容易,勞駕你把城門開,我出城找人去。」門軍立刻開了城,李文龍來到二條胡同一叫門,原來鄭氏娘家的舅媽馬氏在這住家,當初鄭氏出聘事,是勇母家出聘的覦在馬氏也居了漏,跟前有一個孩子叫賴子。李文龍來此一叫門。賴子出來把門開開,一瞧說:「大姐夫來了。」李文龍氣哼哼走到裡面,馬氏說:「大姑爺,這時候來此何干?」李文龍說:「我請你到我家去,有要緊的事。」馬氏說:「不用說,你們夫妻又吵嘴了。依我說別吵鬧,過這份苦日子,莫叫別人家笑話,說窮極了。」李文龍說:「不是,你到我家就知道了。」馬氏無法,跟著來到李文龍家中,見鄭氏正哭得死去活來。李文龍說:「趁此把你外甥女帶了走,我這家中不要她。」馬氏說:「為什麼呀?辯兩句嘴,也不要緊,何必這樣大氣呢。」李文龍說:「她不犯七出之條,我也不能休她。你來看這鋼於,他與人私通來的,你趁此帶了走。」馬氏說:「甥女你到我家住兩天罷,等大姑爺把氣消了,我再將你送回來。」馬氏勸著,鄭氏剛抱起孩子要走,李文龍一把把孩子奪過來,說;「鄭氏你這一走,不定嫁與張、王、李、趙什麼人,這孩子是我李文龍的,我留下。」鄭氏見把孩子穿過去,心中好似箭刺刀割一般。李文龍直催著快走,馬氏把鄭氏帶到家中,次日鄭氏娘子直哭,叫他舅母來給勸解李文龍,本來鄭氏實不知這東西是哪裡來的。馬氏來到李文龍門首一叫門,李文龍沒開門問:「誰?」馬氏說:「大姑爺有氣麼?我來勸勸你。孩子也得吃乳,我還把姑娘送回來罷。」李文龍說:「你趁此次走,誰是你的大姑爺?哪個認得你?』嗎氏一聽,說:「好李文龍,你真不知自愛,你自賭氣,彷彿還求著你哩!」自己回家告訴鄭氏說:「李文龍不開門,出口不遜,我不能再給他跪門去。姑娘你就在我這裡住著罷。我這裡做針形,有你一碗粥吃。你自己拿主意,我也不能管,先嫁由爹娘,後嫁由自身。你不願意跟我住著,任憑你自便。」鄭氏一聽,放聲痛哭,又想思孩子。孩子也是想娘,李文龍見孩子要吃乳想娘,手裡又無錢,聽外面賣燒餅的來了,出去說:「賣燒餅的,我這孩子直哭,你賒給我一個燒餅,過天我再還你錢。」賣燒餅的嘆了~聲,說:「先生有所不知,我沒有本錢,賒不起。先生從沒跟我張過口,也罷,我給一個孩子吃罷,給錢不給倒不要緊。」李文龍把燒餅嚼爛了喂孩子,那焉能行?一連三天,李文龍又氣又慘,三天水米未進,孩子也餓壞了。東壁廂有一家鄰居姓王,也是夫婦兩個人過日子,男人王瑞,在外保嫖。今天王瑞回家來,問問妻子陳氏,西隔壁李先生因為什麼把媳婦休了。陳氏說:「你怎麼知道?」王瑞說:「不但我知道,我還聽說李先生的媳婦在她舅母家,已然說妥了人家,給做過兵部尚書卞大人的兒子卞虎卞員外續絃,今天晚上就要娶了。你過去問問李先生,倒是因為什麼休的?」陳氏即來到李文龍門首一打門,李文龍開門一看,說:「嫂嫂來此何干?」陳氏說:「你大哥叫我過來打聽打聽,你為什麼把弟妹休了。」李文龍嘆了一聲,說:「一言難盡,她犯了七出之條。」陳氏一看孩子不成樣子,陳氏說:「可了不得,這孩子要糟蹋,我這裡給你二百錢,你給孩子買點藥吃罷,給他買糕干泡泡吃,我給你看門,你買去罷。」李文龍無奈,抱孩子出來買糕。剛一出門,濟公來到近前,和尚說:「好孫女婿,你真膽子不小,你欺負我們娘家真沒人,把我孫女無故給休了。什麼叫七出之條?是親眼見的麼?我非得跟你打一場官司,你家裡等我,我非得告你去。」李文龍一想,平空又惹出一個爺爺來,過門也沒聽見提過,看和尚瘋瘋顛顛,李文龍心中納悶。和尚說:「好東西,我剛打外面遊方回來,出了這個事。你瞧,我這重孫子也不成樣子了,我給你點藥罷。」和尚給小孩嚼了一點藥,擱在孩子嘴裡。和尚說:「李文龍你家裡等著過堂罷。」說完了話,和尚就走。李文龍借值住了,也沒問問和尚倒是怎麼7廣回事。和尚往前走著,正碰見王雄、李豹兩個人奉老爺諭出來找和尚。王雄、李豹一瞧見和尚,王雄、李豹一商量說:「咱們過去要提說老爺叫他,和尚准不敢去,莫若咱們蒙他,把他領上,到衙門再放他。」李豹說:「對。」王雄見和尚來到近前,「嘩啦」一抖鐵鏈,把和尚鎖上。和尚說:「喲!為什麼鎖我?」王雄說:「好和尚,你惹的亂子多大?衙門說去罷。」拉著來到行內,王、李不敢把和尚鎖著見老爺,王雄說:「和尚你央求央求我們,把鐵鏈給你撤了。」和尚說:「你敢撤?你們指官詐騙。老爺一無簽,二無票,我和尚沒做犯法事,怎敢鎖我?你們央求我,我也不撤,見老爺去。」王雄一想:「這便怎處?」趕緊說:「聖僧,你老人家別和我們一般見識,我們錯了。」和尚說;「便宜你們罷。」這才把鐵鎖撤了。王雄、李豹一回話,老爺正在大堂開放王全、李福,老爺說:「你二人幸虧見本縣,要不然,你兩個人有冤難伸,趁此二人回去,不准在外面遊蕩了。」吩咐人把他二人的東西都給他、正說著話,王雄回稟將和尚帶到,老爺吩咐有請。羅漢爺這一到大堂,剛巧斷垂金扇,搭救義夫節婦。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三十回 知縣公堂問口供 濟公巧斷垂金扇

話說老爺開放了王全、李福,聽王雄一回真,和尚來了,知縣吩咐有請。和尚剛一上堂,老爺一看,跟夢中見的窮和尚一般無二,知縣趕緊站起身來,抱拳拱手說:「聖僧可是靈隱濟額?」和尚說:「老爺忘了,咱們見過,就是王全、李福不白之冤麼?」知縣說:「是是。」趕緊吩咐人看座。和尚在旁邊落座,知縣說:「聖僧從哪裡來?」和尚說:「我是上白水猢去捉妖,由此路過。」知縣說:「原來如此,聖借到白水湖去,紹興府知府顧國章倒跟我相好,我二人雖是屬員上司①,倒是不分彼此。聖僧要去,我給知府寫一封信。」和尚說:「好,請問你老爺一句話。」知縣說:「聖僧有話請講。」和尚說:「老爺在這地面,為官聲名如何嚴知縣說:「本縣自己也不知道,聖僧可有耳聞怎麼樣?」和尚說:「老爺聲氣可倒不錯,倒是兩袖清風,愛民如子。就有一件事,老爺不應當不辦。」知縣說:「什麼事?望聖伯說明。」和尚說:「本縣內有一位生員李文龍無故休妻,老爺就不應當不辦。」知縣張甲三一愣,說:「並沒見有這案。」和尚說:「有。」老爺立刻傳值帖二爺上堂,知縣問:「可有人在你手裡狀告李文龍麼?」值帖的說:「沒有。」知縣又叫官代書來問:「可有人在你手裡寫呈狀,告李文龍麼?」代書說:「沒有。」老爺又傳值日班間:「有人喊冤告李文龍麼?」值日說:「並沒有。」知縣說:「聖僧可曾聽見?這件事叫我難辦了。吏不舉,官不究,沒人來告狀,我怎麼辦呢?」和尚說:「有人告他。」知縣說:「誰告他?」和尚說:「我告李文龍。」知縣說;「聖僧為何告他?」和尚說:「老爺把李文龍傳來,他要不是無故休妻,老爺拿我抓尚治罪。李文龍不是外人,跟我是親戚。」知縣說:「是是。」立刻派工雄、李豹去傳李文龍。①屬員上司;即上下級關係。且說李文龍回到家中,正自納悶,哪來的這麼一個瘋和尚爺爺呢?自己正在思想,聽外面打門,李文龍出來一看,王雄、李豹說:「李先生,有人把你告下來了。」李文龍說:「誰把我告下來?」王雄、李豹說:「是一個窮和尚。」李文龍一聽.立刻到裡面把鐲子、小扇墜環、字柬一併帶著,抱著孩子一同王雄、李豹來到衙門。李文龍一上堂,見窮和尚旁邊跟知縣平起平坐,心裡說:「我這官司要輸。」立刻口稱:「老父台在上,生員李文龍有禮。」知縣一看,說:「李文龍你無故休妻,既是唸書的人知法犯法,該當何罪?」李文龍說:「回稟老爺台,我休妻有因,何言無故?她犯了七出之條。」老爺說:「有何為憑據?」李文龍:「回稟老爺,自那一日找出去給人家寫信回來,在後院內出恭,聽後門有人叫娘子開門.我開門一把沒揪住,那人跑了,由袖口掉下手卷包,我撿起一看,是一對金墜環,情詩三首。我一找找出金鐲、小扇,因此我將妻子鄭氏休回。老父台請看這東西、詩句。」立刻把墜銅、小扇、詩句呈上去。老爺一看,勃然大怒,說:「你這東西就該打,先給我打他二百戒尺。」李文龍說:「請示老父台明言,生員身犯何律,老父台要打我。」知縣說:「打完了我再告訴你。」和尚說:「老爺瞧著我,饒恕他,暫記他二百戒尺,老爺告訴他。」知縣說:「李文龍,素常你夫妻和美不和?」李文龍說:「和美。」老爺說:「素常你妻子是賢惠人不是?」李文龍說:「素常倒賢惠。」知縣說:「卻原來你妻子素常安分,夫妻和美,你豈不知這件事有陰人陷害,捏造離間你夫婦麼?凡事要三思。你妻子與人私通,可是親眼得見麼?」和尚說:「老爺派差人把鄭氏、馬氏並賴子一併傳來。」老爺立刻教王雄、李豹下去傳人。書中交代,鄭氏自從那日踉他舅母回來,第二日求他舅母去給勸說,馬氏到李文龍家去,李文龍不但不開門,把馬氏辱罵回去。馬氏到了家一說,鄭氏哭的死去活來。馬氏說:「我也不能再去了。」吃早飯後,就來了一個老太太,有六十多歲,到馬氏屋中來一見鄭氏,這古太太就問馬氏:「這位姑娘是難呀?」馬氏說:「這是我外甥女,給的李文龍為妻。」這老太太說:「喲,這位姑娘頭上腳下夠多好,給的就是那窮酸李文龍麼?是怪可惜的。」馬氏說;「現在李文龍不要了,休回來了。」這老太太說:「那也好,早就該跟他散了,省得跟他受罪。這可逃出來了,我給你說個主罷,做過兵部尚書的公子卞虎卞員外,新近失的家,要續絃,這一進門就當家,成箱子穿衣裳,論匣子帶首飾,有多好?」鄭氏一聽說:「這位媽媽今年多大年紀?」這位太太說:「我六十八歲。』鄭氏說:「好,再活六十八歲,一百三十六,你這大年歲說點德行話才是,不該拆散我夫婦,你快去罷;」這個老太太被鄭氏搶白走了。工夫不大,又來了一個四十多歲的婦人,一見鄭氏也提說不必跟李文龍受苦,你不必想不開。嫁漢嫁漢,穿衣吃飯,我給你提提卞虎員外好不好?進門就當家,一呼百諾,出門坐轎子,鄭氏又給駁走了。一連來了四個,都是給卞虎提親。鄭氏也是聰明人,自己一想;「來了四個媒人,都給卞虎一個人提,要是提兩家還可,都提一家,這其中定有緣故。」鄭氏一想:「這必是卞虎使出人來離間我夫婦,我莫若應允他,跟他要五百銀子給我丈夫李文龍,叫他奮志讀書,扶養孩兒。等過了門,我暗帶鋼刀一把,我活裡引話,套出卞虎的真情,我用鋼刀把卞扎死,我自己開一膛,方顯我貞節之名,叫丈夫李文龍明明白白。」想縣,就跟這個媒婆說:「我願意了,你可去罷。可有一節,我先要五百銀子,沒有根於我不上轎。可得把我丈夫李文龍找來,我得見一面,不依著我,還是不行。」媒婆一聽,說:「那都好辦,打發人把你丈夫李文龍找來你見見,你要銀子也現成,只要你願意,我去說去。」鄭氏說:「就是罷。」媒婆去了。次日回來,就說:「停當了,今天晚上就娶,先有人送銀子來,隨後轎子就到。」正說著話,外面打門,馬氏叫賴子開門一看,乃是二位公差。馬氏問:「找誰。」王雄、李豹說:「有人把你們告下來了。」馬氏說:「誰告下我們來。」王雄說:「李文龍。」馬氏說:「好呀!李文龍把媳婦休了,反倒把我們告下來。」王雄說:「老爺有諭,傳鄭氏、馬氏賴子去過堂。」馬氏說:「喲,我們賴子一個傻孩子,招著誰了。」王雄說:「老爺有分派。」馬氏無法,找人看家,同著鄭氏帶著賴子一同來到公堂。王雄上去一回話,老爺吩咐:「先把鄭氏帶上來。」鄭氏一上堂,李文龍的孩子已有三歲,一瞧見娘「哇」的一聲就哭了,老爺就說:「你是鄭氏?」鄭氏說:「小婦人伺候。」老爺一看鄭氏,衣服平常,說:「你丈夫李文龍為什麼休你?」鄭氏說:「小婦人不知道。」老爺說:「你願意跟李文龍不願意呢?」鄭氏說:「小婦雖不敢說知書達禮,我也知道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嫁二夫,求老爺恩典,我願意跟我丈夫。」老爺說:「你這兩天在你舅母家裡,你舅母說什麼呢?」鄭氏說:「我求我舅母去跟我丈夫說合,我舅母被我丈夫辱罵回來,我舅母也不管了。昨天一連來了四個媒人都給我提親,都提卞虎卞員外一家,小婦人可就生了疑心,這必是下虎主使出來,離間我夫婦。」老爺說:「你應允沒有?」鄭氏說:「我應允了。」老爺說:「你既願意跟你夫,怎麼又應允呢?」鄭氏說:「我打算跟他要五百銀子,給我丈夫李文龍,使他用功讀書,撫養我那孩兒。我雖應允,等他把我娶過去,我暗帶鋼刀,話裡引話,套出他的真情實話,我把他扎死,我一開膛,那時呈報當官,可洗出小婦人清白之名。」知縣點點頭,叫把鄭氏帶下去,帶馬氏上來。老爺一看馬氏,三十多歲,也很美貌,透著風流。老爺問道:「馬氏你外甥女被休回去,你為何不給說合。」馬氏說:「回京老爺,小婦人到李文龍家去,李文龍不開門把我罵回去。我就跟我外甥女說,你願意在我家住著,我做針常,有你兩碗飯吃,先嫁由爹娘,後嫁由自身,我也不能管。煤人給她說親,是她自己答應的,小婦人也並沒叫她另嫁。」知縣一聽這案沒處找頭緒,這才問:聖僧,怎麼辦?」和尚說;「把馬氏帶到外面去,立刻把賴子帶上來。」知縣問道;「賴子你說實話,我給換新衣裳,買肉吃。」賴於本是傻子,說:「不知道。」知縣說:「你媽跟誰商量什麼計害你姐姐?」賴子說:「不知道。」老爺又問:「你媽叫誰給你姐姐說親。」賴子仍回不知道。問什麼,他總回說不知道。知縣為了難,又問和尚,和尚把王雄、李豹叫過來,附耳如此如此,王雄、李豹點頭答應。不知和尚有何等妙計,要審問真情,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三十一回 吐實情馬氏拉卞虎 定妙計佛法捉賊人

話說和尚在王雄、李豹耳邊說了幾句,王雄轉身夠奔外面。李豹拿了一方肉,在大堂用板子一打,彷彿打人一般,眾官人嚇喊堂成,說;「打,打,打!」外面馬氏就問:「打誰呢?」王雄說:「打你兒子賴子呢。」馬氏一聽,心痛的了不得。少時,和尚叫把賴子藏起來,把馬氏帶上來。馬氏一瞧他兒子沒有了,也不知擱在哪去,往大堂前一跪,老爺把驚堂木一拍,說:「馬氏你好大膽量,你做出這樣事來2方才賴於都拍了,你所做的事還不實說麼?」馬氏剛才一愣,老爺說:「大概不用刑,你還不說,已然你兒子都說了,你還敢隱瞞?來人給我輩嘴。」馬氏一聽,嚇的顏色更變,說:「老爺不必動刑,既是賴子說了,我也說。」知縣說:「你快實說,本縣不打你。」馬氏說;「回稟老爺,小婦人居孀守寡,只因沒養廉,我跟卞虎住街坊,常給卞員外做活,卞員外常給我家裡送錢,給我打首飾,做衣裳,來往頻盈,跟小婦人通好有染。那一天卞員外到我家去,提說在城裡二條胡同,瞧見一個西頭路北牆門出來一個婦人,二十多歲,生的標緻可愛,出來倒髒水,他騎著馬由那裡瞧見,提說怎麼長得美貌。我說;『你別胡說,那是我外甥女。』他說:「叫我給接回來拉皮條。』我說:『不行,我外甥女是貞節烈婦。』後來他交給我一對金帽子,一套垂金扇,叫我給擱到我外甥女家去。他說:『苟能夠拆散他夫婦,許給我五十兩銀子。』我把鐲子留下一隻。那一天我瞧我外甥女去,他去外廂方便,我就把鑰子、扇子放在箱子裡,這是我辦的。後來有什麼事,我就不知道,那都是卞虎做的。那一天李文龍找我,就叫我把我外甥女帶回來,我也不知是怎麼事故,這是以往從前真情實話。」老爺一聽,吩咐王雄、李豹:「給我傳卞虎。」和尚說:「老爺你傳得了來麼?」知縣說:「怎麼傳不了來?」和尚說:「你想,卞虎乃是兵部尚書之子,家裡手下人極多,又是深宅大院,官人一去,他一得著信,由後門就走了。」知縣說:「依聖僧之見,該當如何呢?」和尚說:「我帶著王雄、李豹、賴子去拿他,我自有道理。」知縣說:「好,聖僧辛苦一回罷。」和尚這才帶領王雄、李豹、賴於出了衙門。和尚說:「二位頭兒跟賴子上他們家去等我。」王、李二人點頭答應,同賴子到馬氏家去。和尚一直來到卞虎的門首,一瞧懸燈結綵,熱鬧非常。和尚來到大門前說:「辛苦辛苦!」門上管家一看,說:「大師父快去罷,我們員外大喜的日子,你趕什麼來了?」和尚說:「我念喜歌來了。」管家說:「沒有出家人念喜歌的,你快去罷。」和尚說:「咱們是鄉親,你叫我得幾吊好不好?」管家一聽和尚的口音,說;「大師父你是台州府的麼?」和尚說:「是呀!」管家說:「我念與你是鄉親,念罷,唸完了,我到帳房給你要兩用。」和尚說:「勞你駕罷,我念:懸燈結綵滿堂紅,錦繡門掛錦繡燈。和尚至此無別事,特意前來念藏經。」管家說:「和尚你別念藏經呀,這是叫我們員外聽見,立刻就把你送衙門。你念吉祥的。」和尚說:「懸燈結綵滿門昌,千萬別添女家旁。福神喜神全來到,閻王有信請新郎。」管家一聽,說:「和尚你是找打,你唸好的罷。」和尚說:「我不會了,你給我要錢去罷。」管家說:「我念你跟我是鄉親,要不然,我真給你回稟員外。」和尚說;「你給拿錢去罷。」管家到裡面要了兩弔錢拿出來,和尚扛著來到西城根二條胡同。到了馬氏家中,王雄說:「聖僧,咱們怎麼拿卞虎。」和尚說:「賴子。」賴子就答應,和尚說:「賴子你到卞員外那去,你就說:『我娘說了,叫卞員外不必等晚上娶了,睡多了夢長,這就發轎去娶,帶五百銀子。』你說我娘說:『新人下轎子,叫卞員外親自遞給新人一個蘋果,為是平平安安的。』你別提打官司,照我這話說。」賴於說;「暖。」他本是痴子,立刻就到廣員外家去,剛來到卞虎門首,家人都認識,說:「賴於做什麼來了?」賴於說:「我姐說了,叫下員外不用等晚上娶,睡多了夢長,這就以轎娶罷。」家人說:「是」。帶著賴子一見員外,卞虎說:「賴子你怎麼來了呢?」賴於說:「我姐說了,叫卞員外這就娶,帶了銀子,找人下轎,叫卞員外親給新人一個蘋果,平平安安的。」卞虎說:「是了,你回去罷。」賴於立刻回來。卞虎叫陪系太太,立刻鼓樂喧天,坐著花轎來了。這裡王雄、李豹就問:「和尚,怎麼辦?轎子來了娶難呀?」和尚說:「我上轎,你們兩個扶轎桿,你兩個人先要五百銀子,每人帶二百五。我和尚上轎,到那下轎拿他,要不然拿不了他。」正說著話,轎子到了。和尚先把門關上,叫王雄、李豹說:「新人上轎,忌十二屆相,不用暗親太太,叫陪系太太清回去罷。」王雄、李豹隔著門一說,外面陪系太太自己回去了。外頭鼓手叫:「開門,別誤了吉時。」和尚說:「吹個大開門。」外頭就吹打,和尚說:「吹個小開門,吹個半開門。」外頭說:「不會。」和尚說:「打個花得勝。」外頭就打。和尚又說:「打個孫大聖。!,外頭鼓手說:「不會。」和尚說:「拿紅包來。」外面隔門縫往裡捺紅包,包著錢。和尚說:「擦一個一門五福,族兩個二字平安,捺三個王陽開泰。」和尚說:「還是撒滿天星。」都說完了,和尚滋溜進了屋子。王雄一開門,花轎抬進來,有管家跟著,認識王雄、李豹,管家說:「二位頭翁跟著幫忙麼?」王雄說:「可不是,帶了五百銀子來沒有?沒帶來可不上轎。」管家說:「帶來了。」王雄說:「帶來交給我們罷。」管家把銀子交給二位班頭。花轎堵著門口,和尚上了轎子,王雄、李豹扶著轎桿,吹吹打打,來到卞員外家。轎子搭到裡宅蔣平,卞虎拿著一個蘋果往轎子裡一遞,和尚接過來就吃,隨把手揪住卞虎的手腕子,卞虎心裡還說:「怎麼美人手這樣粗?必是洗衣裳洗的。」眾多的姨奶奶、婆子、丫環都要瞧這個美人,必是天上少有,地下決無,急至一打轎簾,是一個窮和尚,大眾哄堂而笑。和尚說:「好卞虎,你往哪走!」王雄過去一抖鐵鏈,把卞虎鎖上,眾多家人要攔,被和尚用定身法定住,拉著卞虎來到公堂。知縣說:「下面是卞員外?」卞虎說:「老父台。」知縣說:「卞虎。」卞虎說:「張甲三知縣官。」知縣說:「好惡霸。」卞虎說:「好贓官。」老爺勃然大怒說:「卞虎,你好大膽量,竟敢目無宜長,咆哮公堂!你為何泥謀定計,圖謀良家婦女,與馬氏通好?趁此實說。」卞虎說:「我不知道。」知縣說:「大概妙手問事,萬不肯應,拉下去給我重責四十大板!」皂班立刻將卞虎按倒,打了四十大板,打的皮開肉綻,鮮血直流,老爺又問,卞虎本是公子哥出身,從來沒受過這樣苦,焉能支架得住?這才說:「老爺不必用刑,我實說。找原與馬氏通姦,那一天我見了鄭氏貌美,我一問馬氏,方知道是她外甥女,她說是貞節之婦。我家有一個教讀的先生,姓童雙名介眉,他給我出的主意,叫我買一對銅子,一把小扇,先叫馬氏給鄭氏栽上贓。我家開著一座綢緞店,那天放意說請李文龍寫信,童先生給我做了兩首詩,一首詞,拿一對耳環。我派人給李文龍送去,故意叫李文龍知道,休他妻子,我可以拓媒人說到我手,這都是童先生出的主意。」知縣立刻叫書班寫了口供,問:「卞虎認打認罰?」卞虎說:「認打怎麼樣?認罰怎麼說?」知縣說:「認打呢,我革去你的員外,照例重辦。認罰呢,罰你五千銀子。」卞虎情願認罰。老爺把馬氏叫上來,打了四十嘴巴,知縣說:「我念這婦人無知,便宜你下去具結,從此安分。」又把李文龍叫上來,叫書班一念供,知縣說:「李文龍你聽見吧,你妻子本是貞節烈婦,無故被屈含冤。你趁此接回去,本縣賞你五千銀子,憤志讀書,下去具結。」李文龍給知縣磕頭,千恩萬謝,卞虎給銀子,李文龍領下去,眾人具結完案,知縣這才說:「聖僧在我這裡住幾天罷。」和尚說:「還有那五百銀子貿王雄、李豹二人,我明天就走,要上白水湖去捉妖。」知縣擺酒款待和尚。天晚安歇。次日知縣說:「我給紹興府知府顧國章寫一封信,派王雄李豹送聖僧去好否?」和尚點頭,知縣立刻寫信,派王雄、李豹二人拿了書信同和尚同去。這才起身,要夠奔白水湖。真假濟顛捉妖,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三十二回 送聖僧捉妖白水湖 假濟公投刺紹興府

話說濟公禪師由蕭山縣告辭,同王雄、李豹順大路夠奔白水湖。道路上飢餐渴飲。曉行夜宿。這一日剛來到紹興府東門,只見街市上男男女女,擁擠不動。王雄、李豹就打聽過路人:「什麼事這樣熱鬧?」有人說:「白水湖濟公長老捉妖。」王雄說:「怎麼,我們還沒來,就知道濟公來捉妖呢。」就聽大家紛紛議論,這個說:「我因為瞧捉妖,行人情都沒去。」那個說:「我因為瞧捉妖,買賣都沒做。」正說著,就聽那邊哄趕閒人,說:「大人來了,同著濟公長老在馬王廟打公館喝茶吃飯,少時就上台捉妖。」王雄一看,頭裡是鞭牌鎖棍,旗鑼傘扇,後面跟著兩匹馬,左邊是一匹紅馬,右邊是一匹白馬,只見紅馬上騎著一個大和尚。看那樣子,跳下馬來,身高有一丈,大腦袋,膀闊三停,項短脖粗,赤紅臉,穿著黃袍,脖子上掛著一百單八顆念珠,背後帶著戒刀,白襪黃僧鞋,真像個羅漢樣子。右邊騎白馬的,是知府顧國章,頭戴展翅烏紗,身穿大紅蟒袍,玉帶官靴。旁邊就有人說:「瞧這位濟公長老,真是漢晉間羅漢樣子。」那個就說:「這許不是濟顛僧,濟顛僧是顛僧,短頭髮有二寸多長,一臉泥,破僧衣缺袖短領,腰繫絨絛,疙裡疙瘩,光著兩隻腳,拖著兩隻草鞋,襤樓不堪,酒醉瘋額,那才是濟顛僧呢。」用手一指濟公,那人說:「就跟這位大師父不差,往來比他還職。」和尚說:「比我還髒,你認識濟公麼?」那人信口開河說;「我認識、我踉濟額有交情,去年夏天我在臨安盤桓了好幾個月呢。」和尚說:「你去年夏天不是在揚州做買賣著,怎麼你又上臨安去?」那人一聽一愣,說;「我在揚州做買賣,你怎麼知道?」和尚說:「那是我知道。」這時節王雄、李豹可就說:「聖僧,你看這裡可有一個濟顛,你要是真濟顛,咱們再投信。你要是假濟顛,可趁早別碰釘子。」和尚說:「我也不知道我是真的是假的,你們兩個人瞧著辦罷。」正說著話,馬到了跟前,濟公一聲喊嚷:「好王八猴兒狗,待我來。」過去一把,竟把假濟額的馬嚼環揪住。書中交代,這個假濟額是怎麼一段緣故呢?原本紹興府知府顧國章到任不多的日子,東門外有一道河名叫沒澇河,這道河又叫白了溝,說濟公的全布上都叫白水湖,愚下做書的也不能獨出己見,再為改正,也就是白水湖就是了。這個湖的水,忽然放香,沿湖一帶的小孩子,走到那裡,聞著湖水一香,就跳下去。後來眾村莊擺設香案,衝著湖水一祭奠,只見由湖水裡出來兩股陰陽氣,聽得見說話,瞧不見人影,一天要吃一個童男,一個童女。要不給送,要把紹興府一帶地面的小孩子全吃了,一個不留。六百多村莊一會議,誰家有孩子都寫上名兒,團了紙團,擱在斗裡,天天抓,抓出誰家的,把誰家的孩子送給妖精吃。大眾一京官,知府各處張貼告示,誰能給把妖精除了,謝白銀一干兩。這天,忽然知府的衙門口一聲「阿彌陀佛」,來了一個大和尚,赤紅臉,身高一丈,穿著黃袍,口稱:「我乃靈隱寺濟顛和尚是也,正在廟中打坐,心血來潮,知道白水湖有妖精害人,貧僧特意腳駕祥云來到此處,所為降妖捉怪,搭救眾民。爾等進去回稟你們太守,就說貧僧來了。」官人進去一回稟,知府迎接出來,說:「聖僧佛駕光臨,弟子有失遠迎。」跪倒行禮。這大和尚一擺手,大模大樣說:「不必行禮,頭前帶路。」來在書房坐下,知府說:「聖僧由靈隱寺來,何時起身?走了多少日子?」假濟顛和尚說:「貧僧今日早晨腳駕祥云而來,特為降妖。」知府說:「聖僧捉妖,用什麼東西?」和尚說:「一概不用,就在湖岸高搭法台。」知府一面派人搭法台,一面問和尚吃葷吃素,和尚說:「葷素皆可。」知府吩咐在東門外馬王廟打公館,陪和尚到公館用飯。用完了飯,法台搭好,那時知府同和尚來到白水湖岸頭。和尚一跺腳,上了法台,一燒香,心中禱告過往仙靈:「弟子本是飛龍山煉氣士,皆因白水湖妖精害人,我也不是興妖作怪,所為把妖精除了,搭救這方黎民,望神靈保佑!」禱告已畢,畫了三道府,用戒刀帖上,一點一晃,這團火光有海碗大小,口中說:「這道符出去,一到湖裡,就叫妖精出來。」說罷往湖裡一甩,只聽湖水「嘩啦啦」一響,聲如牛吼雷鳴一般,就見水往兩旁一分,由湖裡出來兩股陰陽氣,直奔這和尚照下來。這和尚一張嘴,出來一股黑氣,把那陰陽氣頂住。他這股黑氣有核桃粗,那股陰陽氣有茶林口粗細,眼瞧這湖裡出來的陰陽氣,把他這股黑氣直往下壓。書中交代,這白水湖裡這妖精,有八九千年的道行,這個假濟顛,只有五千年的道行,故此敵不住。眾人瞧著也不懂,就見這和尚熱汗直流,法台咯吱咯吱直響。天到日色西斜,偶然云生西北,沉雷「咕嚕嚕」一響,這股陰陽氣收回去,這和尚累了一身汗,說:「老爺,今天貧僧未帶法寶,我回廟去取法寶,明天再來捉妖。」知府說:「聖僧回靈隱寺有幾百里,哪能就來了?」和尚說:「貧僧會駕云。」說完了話,哦溜一股黑煙沒了,眾人都說這可是神仙。知府回衙,次日果然這和尚又來了。他原本不是這白水湖妖精的對手,他回山要請一位有本領的老道幫忙,那老道也有八九千年的道行,偏巧不肯出來管。他一怒,今天要跟白水湖的妖精來拚命。一見知府,知府知道這取了寶貝來,仍吩咐在馬王廟打公館,預備吃飯。今天就吵嚷動了,瞧熱鬧的人擁擠不動。知府同著假濟顛夠奔馬王廟,正往前走,真濟顛一聲喊嚷,過去一把將假濟顛的馬嚼環揪住。真濟公說:「好東西,你敢前來捉妖。」假濟額一看,是一個瘋瘋顛顛的窮和尚,焉想到羅漢爺早把佛光、金光、靈光三光閉住。假濟顛看著是個凡夫俗子,連忙就問:「這位法兄清了。」真濟顛說:「你跟我論兄弟麼?」假濟顛說:「論哥們你不願意麼?」真濟顛說:「我倒怕你不願意,你上哪去?」假濟顛說:「我去捉妖去。」真濟顛說:「你去罷。」又把馬嚼環鬆開了。假濟顛同知府夠奔馬王廟去了。王雄、李豹一瞧和尚,虎頭蛇尾,過去的時節彷彿真哼,有前頸役後頸,王雄、李豹就說:「聖僧,咱們這信是投好,是不投好?」和尚說:「你們兩位瞧著辦罷。」王雄、李豹自己一想,有心不投信罷,又怕老爺想:「你管他是真濟顛假濟顛,我叫你投信你不投?」有心投罷,又怕老爺說:「瞧見一個濟顛僧,你二人為什麼還投信,碰釘子呢?」左思右想,無奈還是投罷,這才同著和尚來到馬王廟。王雄、李豹來到裡面門房,一道辛苦,紹興府的稿案①本姓張名叫張文元,原先也在蕭山縣當過稿案,認識王雄、李豹,連忙問:「二位頭兒從哪來卜一向可好?」王雄說:「我二人奉了縣太爺之命,來給太守下書,薦來一位濟公長老,給白水湖捉妖。」張文元一愣,說:「我們這裡有一位濟公長老,怎麼會又來了一位濟公?在哪裡?」王雄說:「在門口呢。」張文元同著來到門口一瞧,和尚靠著影壁在地下坐著睡著了。王雄用手一指,說:「就是這位和尚。」張文元一看,嘆了一聲,說。「依我說你們二位不必投信了,瞧我們這裡這位濟公,真是羅漢的樣子。這個和尚簡直是乞丐。」王雄說:「我二人奉老爺之命來投書,不能不投呀!你給回回罷。」張文元無法,到裡面一回,知府顧國章正同假濟顛談話。張文元把信拿進來,知府一看,微微一笑說:「聖僧,你看世界上真有這等無知之輩,冒充你老人家的名姓。」假濟顛一聽,說:「怎麼回事?」知府說:「現有我的朋友蕭山縣知縣,又給薦了一個濟顛和尚來,真乃可笑。」假濟顛一聽,一哆嗦,心說:「許是真的來了。」知府說:「請進來瞧瞧罷。」立刻張文元出來一找,和尚沒了。正在各處找尋,忽聽廚房裡廚子嚷:「哪來的個窮和尚偷菜吃來了,這是給濟公長老預備的。」張文元來到廚房一看,見窮和尚偷酒喝,還大把抓菜呢。張文元說:「和尚,我們太守請你哪。」濟額一聲答應,這才往裡夠奔。不知真假濟顛見面該當如何,且看下回分解。①稿案:舊時地方官署中管理收發公文的低級人員叫「稿案」。

第一百三十三回 真假僧會面馬神廟 邀道友攜寶報前仇

話說知府吩咐有請,張文元同著真濟公來到裡面。假濟顛一看,是方才揪馬嚼環的那個窮和尚,假濟公就問:「來者法兄,怎麼稱呼。」真濟顛說:「我乃靈隱寺濟顛僧是也,你是誰呀?」假濟顛說:「我也是濟顛。」真濟顛說:「你也是濟顛,我在廟裡怎麼沒瞧見過你?」假濟顛說:「你也不用瞧見過沒瞧見過,回頭上台做法,誰有能為誰是真。」濟公說:「也好,咱們先吃飯要緊,千里為官,還為的是吃穿呢。來,擺酒擺酒!」知府立刻吩咐把酒擺上,和尚大把抓菜,抓起來還讓:「知府你吃這把。」知府一瞧,和尚伸出手來似五根炭條一般,連忙說:「請罷。」和尚大吃大喝。吃喝完畢,知府同著真濟顛、假濟額來到法台,但則見這瞧熱鬧的人多了,假濟顛說:「法兄上台呀。」真濟顛說:「怎麼上去?」假濟顛說:「施展法術上去呀。」真濟顛說:「我不會,我拿梯子上去。」假濟顛一跺腳上了法台,真濟顛故意爬梯子上去。假濟顛說:「你先燒香罷。」濟公拿過香來就點,假濟顛說;「你祝告麼?」真濟公說:「祝告什麼?」假濟顛說:「你心裡有什麼,就禱告什麼。」濟公說:「我窮。」假濟顛說:「窮沒人管。」濟公就說:『哦俄。」假濟顛說:「你倒是捉妖唸咒,施展法術,別耍笑作玩。」濟公說;「我不會。」把香火衝下,往香爐裡一插,真濟公一滾身跳下法台,正碰見胡秀章、孫道全二人,說:「師父怎麼不管捉妖?」和尚說:「你們兩個人早來了,咱們不管,回頭有比咱們爺們能為大的來捉妖,咱們瞧熱鬧罷。」濟公又說;「我先前教給的咒,忘了沒有?」孫道全說:「什麼咒呀?」和尚說:「嗆嘛呢叭迷眸!噸,敕令赫!」孫道全說:「那我記得。」和尚說;「你記得,好,你拿著寶劍,站在湖沿上,衝著湖念我這個咒,湖水就上不來。要不然,湖水一上來,就把眾黎民全都淹了。」孫道全點頭答應,就到湖沿上去唸咒。這個時節,假濟顛在法台上見真濟公一下去,連眾瞧熱鬧人都瞧著可笑。假濟顛在台上畫了三道府,點著往湖裡一甩,就聽湖裡水一響,聲如牛吼,往兩旁一分,波浪滔天,由當中出來一股陰陽氣直奔法台。假濟顛一張嘴,出來一股黑氣就把陰陽氣頂住。本來他不是湖裡妖精的對手,仍然這陰陽氣直往前趕,他這股黑氣直往回抽,眼看就要抽完了。假濟額正在危急之際,就聽見唸一聲「無量壽佛」,又一聲「無量壽佛」,來了兩個老道。頭裡走的這老道,發挽雙擔舍,穿著青布道袍,青緞護領相襯,腰繫黃絨絛,白襪青雲鞋,面如刃鐵,粗眉大眼,押耳黑毫,海下一部鋼髯,由如鋼針,雅似鐵線,在助下佩著寶劍,背後背著一手乾坤顛倒迷路旗。後面跟定一個老道,頭帶青緞九梁道冠,身穿藍緞道袍,青護領相襯,腰繫絲絛,白襪云鞋,白臉膛,俊品人物,身背後背著周天烈火劍。書中交代,這位白臉膛老道,乃是神童子褚道緣。前者跟濟公為價,分手之後,他回到鐵牛嶺避修現,得了加氣傷寒病了。他師兄孫道全到臨安去找濟顛,替他報仇,一去不回來。褚道緣病好了,一打聽不但孫道全沒替他報仇,反認他濟顛和尚為師。豬道緣這個氣就大了,他自己帶上週天烈火劍,夠奔雙松嶺王清現。這廟中有一個老道,叫鴛鴦道張道陵,跟諸道緣至好。諸道綠知道張道陵廟中有一種鎮現之寶,叫乾坤顛倒迷路旗,勿論什麼精靈,一晃這旗子就得顯原形,就是帶路金神,一晃這旗子就得翻身栽倒,若是凡夫俗子,能把三魂七魄晃散。諸道豫這天來到三清現,一見張道陵,就把受濟顛和尚欺辱的話一說,現在孫道全怎麼拈辱三清教,認了和尚為師,褚道緣說:「我來求兄長替我報仇雪很,我知道你有乾坤顛倒迷路旗,你可以帶著跟我到臨安去找濟額報仇。」張道陵說:「這件事我可不敢應允,乾坤顛倒迷路旗乃鎮現之寶,上輩遺留。前番有蟒精來偷盜,沒盜了去,後來又來了一個壁虎精,也沒盜了去。有我師爺在日就說過,無故不准妄動,你另請高明罷。」褚道綠說:「兄長你我知己,勿論怎麼樣,兄長得替我出力,不管也要管。」張道陵見褚道緣苦苦哀求,自己無法,說一也罷,我跟你去一回就是了。」這才請出乾坤顛倒迷路旗,帶著同褚道緣下山。這天來到臨安,同到靈隱寺一找濟顛,門頭僧說:「濟顛有人請去,上白水湖捉妖去了。」二人這才往白水湖追趕,要找濟顛,連孫道全找著全殺,誰也不留。這天兩個老道剛來到紹興府東門,就見街市上瞧熱鬧的人擁擠不動,紛紛傳言說:「濟公長老在白水湖捉妖。」二人來到法台臨近一看,不是真濟顛。張道陵說:「賢弟你來看,我打算是真濟顛捉妖起精,法台也是妖精,妖精捉妖,這倒新鮮。」褚道綠說:「兄長你我今天上法台,幫著這個妖精把湖裡的妖精捉了,你我二人顯顯能為。兄長你留著寶貝迷路旗捉拿濟顛,我這周天烈火劍能清天火、地火、人火三昧真火,是我師父的寶貝,可以捉妖。」二人商量好了,來到法台上,說:「上面僧人不必害怕,待山人前來跟你捉妖。」說罷,二人趁腳風上了法台。假濟顛正在不得了,恨不能有人幫著才好,連忙說:「二真人快快大發慈悲,把妖精捉了,給民間除害。」褚道緣說:「兄長瞧我的。」立刻畫了三道符,用周天烈火劍一粘,說:「我這一道符甩在湖裡,就能叫妖精上來現原形。」自己以為能為大了,其實更不行,就見他把符點著,口中唸唸有詞,說聲「敕令」,往外一甩符,焉得到真彷彿有人從手裡把寶劍奪出去似的,連寶劍出手,落到湖內。褚道緣一跺腳說:「了不得了,把我的寶貝失了。」張道陵說:「誰叫你多管閒事,又要捉妖,這自然是失了。你我走了罷,找濟顛去罷。」褚道緣無法,立刻跳下法台。這兩個人來的很勇,回去的更快,褚道緣垂頭喪氣同張道陵往回走。正往前走,只見前面來了兩個人,都是壯士打扮。一位是紫壯帽,紫箭袖,身披大氅,面似藍靛,發似硃砂,紅鬍子,一位身穿藍翠褂,俊品人物,來者非是別人,正是雷鳴、陳亮。這兩個人是由小月屯來找濟公,要瞧熱鬧,正碰見兩個老道。雷鳴、陳亮不打聽也沒事,偏巧雷鳴就問:「借光,道爺是從白水湖來麼?」老道說:「是呀。」雷鳴說:「你瞧白水湖是濟公捉妖麼?」褚道緣一愣,說:「你們二位打聽濟顛,跟濟顛認識麼?」雷鳴說;「那是認識,濟顛是我們師父。」褚道綠一聽,「呵」了一聲,說:「你二人既是濟顛的徒弟,甚好。我正找濟顛,找不著,就是你二人罷,張道兄把寶劍給我,我殺他二人。』漲道陵說:「何必你動手,叫你瞧瞧我這乾坤顛倒迷路旗的利害。」說著把旗子拿出來,打開一晃,口中唸唸有詞,雷鳴、陳亮這二人一瞧天旋地轉,雷鳴、陳亮破口大罵:「好個雜毛老道,二位大太爺跟你們遠日無冤,近日無仇,冤各有頭,債各有主,無放眼二位大太爺做對?我殺你兩個雜毛老道。」雷鳴、陳亮打算要拉刀動手,無親身不由己,頭暈眼眩,翻身栽倒在地,不能轉動。張道陵把旗子捲上,哈哈一笑,說:「賢弟,你可以看見了。」褚道綠說:「看見了,真是寶貝。」張道陵說:「這找不著濟顛,殺他兩個徒弟,也算報了一半仇。」把寶劍遞與褚道緣,褚道緣剛要殺雷鳴、陳亮,就見那邊一聲喊嚷;「好雜毛,無故要殺我徒弟,冤有頭,債有主,待我和尚老爺與你們分個高低上下。」濟公禪師趕到,初會乾坤顛倒迷路旗,不知僧道鬥法,勝負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三十四回 白水湖丟失烈火劍 密松林初試迷路旗

話說老道褚道綠正要殺雷鳴、陳亮,濟公禪師趕到、褚道緣一看,說:「道兄,你看濟顛來了。」張道陵說:「好,待我來。」伸手拉出乾坤顛倒迷路旗,說:「濟顛你可認得山人?」和尚說:「褚道緣,你先等等。冤各有頭,債各有主,我跟你有仇,徒弟沒招惹你,你叫我徒弟走他們的,有什麼話,咱們再說。」褚道緣說:「可以。」和尚過去把雷鳴、陳亮救起來,給了兩個人一塊藥吃,這兩個人好了。雷鳴、陳亮說:「師父,你老人家上哪去?」和尚說:「你們兩人不用管,去到白水湖等我去,我少時就去。」這兩個人走了。和尚這才說:「你們兩個老道,打算怎麼樣?」張道陵說:「和尚,你無故欺負三清教的人,今天山人特來找你,你可認識山人這寶貝?」和尚說:「我認識怎麼樣?」張道陵說:「你要知道我的利害,跪倒給我磕頭,叫我三聲祖師爺,饒你不死。如要不然,當時我拿這乾坤顛倒迷路旗,結果你的性命。」和尚哈哈一笑說;「我叫你三聲孩子。」張道陵一聽,氣往上撞,當時一晃迷路旗,口中唸唸有詞,眼瞧和尚滴溜溜轉,東倒西歪。老道說聲「敕令」,和尚翻身栽倒。張道陵一看,說:「賢弟你看見了,我已將和尚治住,是你殺我殺?」褚道綠說:「我立刻殺他。」隨即趕過去,惡狠狠照定和尚脖頸就是一劍。只聽寶劍噹啷啷一響,和尚脖子冒火星。褚道練說:「和尚好結實脖子。」張道陵說:「這不是和尚罷。」一句話說破,再一瞧,是半截石頭樁,和尚蹤跡不見。張道陵說。「了不得,這叫替行挪移大搬運。這和尚能為不小,既是我這寶貝拿不了他,比你我的道行大,你我不是他的對手,咱們得請能人拿他。」褚道緣說:「請誰去?」張道陵說:「請你師爺爺紫霞真人李涵齡去。」褚道緣說:「不行,我師爺爺決不管。」張道陵說:「你爺爺或者能與幫助更妙。不然,到八卦山去請坎離真人魯修真來。他有一宗鎮現之寶,名日乾坤子午混元袋,勿論什麼妖精裝在裡面,一時三刻化為膿血。島洞金仙,裝在裡面,能把道行沒了,連西方的羅漢裝上,都能把金光散了。」褚道緣一想說:「也好。」二人這才夠奔八卦山去了。和尚借遁法走了,回歸白水湖。剛來到湖岸,雷鳴、陳亮趕過來行禮說:「承蒙師父救命,要不然,已死在老道之手。」和尚說:「不便行禮。」雷鳴、陳亮說:「師父那台上捉妖的和尚是誰?」濟公說:「那是假濟顛。」雷鳴說:「怎麼濟顛還有假的?」和尚說:「那是自然,你瞧,了不得了,這個假濟顛要了不得。」雷鳴、陳亮瞧著也不懂,就見湖裡出來這股陰陽氣,把他這股黑煙壓的剩了有幾尺,再要少待片刻,把黑氣欺沒了,陰陽氣一卷,就把他捲到湖裡去,他這五千年道行就完了。眼瞧這假濟顛熱汗直流,法台咯啷咯啷直響,濟公禪師心中有些不忍,這才口念阿彌陀佛,由腰裡把僧帽拿出來戴上。和尚說;「亮兒給我拿個折。」陳亮一想:「這倒不錯,把陳宇去了,淨吃亮兒。」立刻給和尚把僧袍拿了個折。和尚把絨緣緊一緊,說:「雷鳴、陳亮你兩個人上西邊鋪子門口,雨搭底下去,我和尚有事。」雷鳴、陳亮就到鋪戶廊簷下去一站。和尚恭恭敬敬,沖西北磕了三個頭,起來也到廊簷下一站。少時云生西北,霧長東南,沉雷一響,大雨點真有錢大,趕精雷一響,避邪湖裡,這股陰陽氣收回去了。台上假濟顛也怕雷,他也是妖精,自己一想:「得找個有造化的人,可以躲避雷,大概知府顧國章皇上家的四品官,必有造化。」假濟顛正要找知府去,忽然往西一看,見窮和尚一摸腦袋,透出三光。他一看是身高十丈,頭如麥斗,身穿織擇,赤著兩隻腿,光著兩隻腳,是一位活報報知覺羅漢。假濟顛連忙來到真濟顛跟前,說:「聖僧你老人家救命。」和尚一掀僧袍,說:「這裡頭蹲著來,老實點,別碰了零碎。」這個時節,狂風暴雨就下來了。瞧熱鬧人,跑的跑,躲的躲,知府在看台上也下來了。眼瞧著這法台上的大和尚,跑到那窮和尚的僧袍底下蹲著去,知府心中納悶。這個時節一個電閃,跟著一個雷,這霹雷老打不著。濟公一按靈光,說:「好東西,真是作怪。假濟顛你出來,我用用你。」假濟顛說:「聖僧,我不敢出去,怕雷霹。」和尚說:「不要緊,把我的帽子給你戴上。此時湖裡的妖精,給雷震迷了。他頭上頂著一塊髒布,乃婦人所用污穢之物,雷不能霹他。你到湖裡去把髒布搶過來,雷就把他擊了。」假濟顛這才戴上濟公的僧帽,夠奔湖岸,滋溜跳下湖去。知府翻上來了。大眾一看,這個妖精,其形是龍腦袋,兩隻眼沒了,有兩條腿,長有三十餘文,一身淨鱗。這宗東西名叫鱷魚,乃是龍種。這鱷魚天底下地上頭,只有一個,夠五百里地長,這是個小的。這種東西最利害無比,龍之性最淫,比如龍要污了牛,下出子來,名曰特龍,污了馬,下出駒來名曰龍駒,龍污了驢。下出子名曰春龍,污了羊,生子名曰猖龍,污了豬,生子名曰債龍,要污了野雞,下了蛋,入地一年走一尺,四十年起蚊,它一出來,能使山崩地裂,四周帶起四十丈水來,乃是龍王爺的反叛。這個鱷魚,天下大患,今天被雷擊了,雨也住了。知府知道是窮和尚的法術,請的雷,這才下了看台,過來給濟公行禮,說:「聖僧佛法無邊,弟子深為感念,請聖僧到衙門一敘。」和尚說:「太守大人,你把這鱷魚叫人抬回去。他那兩隻眼,是兩顆避水珠,在內腎囊裡,取出來,乃是無價之寶。他周身骨頭節裡都是珠子,他那兩隻爪,是真鍬塊。大人你得這個魚,取出珠子來,勝似敵國之富。」知府一聽,喜樂非常,吩咐把才纔那假濟顛騎的馬,給聖僧備過來。手下人答應,旁邊胡秀章趕過來,說:「聖僧你老人家上衙門去,我要回家了,在家中候著你老人家。」和尚點頭,雷鳴、陳亮、孫道全過來,隨著濟公左右。和尚上了馬,同知府並馬而行,剛走到紹興府東門,忽然濟公騎的這匹馬一叫,連躥帶跳,往北就跑。知府趕緊吩咐人快截馬。大眾官人都嚷截,但是誰也沒截住。和尚的馬,一直往北跑下去了。雷鳴、陳亮、孫道全隨後追趕,和尚這匹馬奔走如飛,跑下有二十多里來。和尚說:「好東西,真跟我玩笑。」正往前走著,眼前樹林子一聲:「阿彌陀佛,師父別走,弟子給你老人家送帽子來了。」濟公一看,正是假濟顛。書中交代:這個假濟顛怎麼一段緣故呢?只因紹興府正南有一座會稽山,山下住著一個打柴的,姓李名云。這個人乃是飽學,時運不佳,家中貧寒,不能唸書。家有老母,李云事母至孝,就指著打柴度日。一天打兩擔柴,一擔柴余米,一擔柴自己燒。這天拿著扁擔板斧,到山上去打柴,剛走到山口,就見那裡有一條大蟒,有好幾十丈長,兩隻眼似兩盞燈,張著血盆似的大嘴。李云嚇得魂不附體,把扁擔、板斧都丟了。跑回家去,嚇得戰戰兢兢。他母親就問:「兒呀,怎麼了?」李云說;「嚇死我了,我拿著扁擔、板斧剛要上山去打柴,剛走到山口,看見一條大蟒,真有水缸粗細,有好幾十丈長,兩隻眼像兩盞燈,張著大嘴要吃我,嚇的我把扁擔、板斧都掠了,趕緊跑回來。」老太太一聽,說:「扁擔板斧倒是小事,只是我兒有命,可以養贍為娘。」次日李云還得去打柴,家中又並無餘糧,無親眼街坊又借了一根扁擔,一把斧子,夠奔會稽山。剛來到山口一看,大蟒尚未走,嚇得李云又把扁擔斧子捺了,又跑回去。老太太一看,見李云嚇的顏色更變,又問:「李云為何驚慌?」李云說:「大蟒還在那裡。」老太太說:「可別去了。」又過了一天。次日家中顆粒俱無,不去就得餓著,李云想:「我把人家擔繩等件也都捺在那裡,怎麼賠人家?」這樣一想,不顧命了,當時由家中出來,夠奔山口,撿扁擔打柴。不知李云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三十五回 濟公請雷誅妖怪 飛龍誠心拜聖僧

話說李云因家中無柴米,老母不能充飢,自己無法,來到山口,一檢兩條扁擔,兩把板斧。大蟒也並不吃他。李云由蟒邊走過去,上山打柴,挑柴回來,仍由蟒旁邊過,大蟒也不動彈。後來一傳,嚷動了會稽縣知縣。來祭奠大蟒。知縣燒香說:「大蟒你真有道德,你快走,找深山洞府參修去,可以成正果,少得民間作亂。」果然一陣風,大蟒起在半懸空,往四外一看,見有一座山洞,洞裡有一股妖氣。大蟒搖身一變,變了一個老道,頭戴九梁巾,身穿藍道袍,白襪云鞋,來到洞門。往裡一看,裡面有一個和尚,端然正坐,閉目參修。老道說:「這位道兄請了。」和尚一看說:「道兄從哪裡來的?」蟒老道說:「我原本在虎邱山禪家院參修,那裡有大造化人佔了,我此時無地安身。師兄你怎麼稱呼?在此何干?」和尚說:「我乃飛龍僧是也,在洞中修真養性。未領教道兄怎麼稱呼?修煉有多少年代?」蟒老道說:「我有八千多年的道行,我乃無名氏。你有多少年的功德?」和尚說:「我有五千年的道行。我雖是五千年,我可做了些功德事,常在外面施符水治病,瞭然功德,常常下山,不在洞內。道兄既是沒處去,何妨你就在我洞中一同參修,你我彼此也有個伴當。」老道說:「也好。」就同飛龍僧二人在一處,時常盤道說法。這天和尚說:「道兄,你在洞裡養靜罷,我要下山去做功德事。」老道說:「好,你去罷,我也不懂的做功德,我就懂的參星拜斗,務正參修,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和尚下了山,在外面治病。聽說白水湖妖精鬧的利害,飛龍僧想:「知府貼榜文,請人捉妖,我要把妖精除了,也是一件功德事。」自己一想:「我見知府,我說,我是飛龍僧,他准不恭敬我。聽說塵世有個濟顛僧,名頭高大,莫如我變做個濟顛僧,知府准恭敬我,他又沒見過濟顛僧什麼樣兒。」他自己想,濟顛必是個大羅漢樣子。他這才變了一個大和尚,赤紅臉,穿黃袍,一見知府很恭敬,焉想到一捉妖,他不是那湖裡妖精的敵手。他說回廟去取法寶,他是回了山了,一見蟒老道,提說在白水湖捉妖之故。飛龍僧說:「道兄,你幫我把妖精捉了,你我也是一件功德。」老道說:「我不行,我也不會法術。再說咱們兩個人也是妖精,又非正果,哪有妖去拿妖的道理,你自己去罷,我也不想有功,但求無過就是了。」飛龍僧一想:「蟒道真不懂交情,也罷,我也不用你,明天我自己去,跟白水湖妖精一死相拚,拼著我這五千年道行不要了,我捉不了他,我也就不回山了。倘如上天有限,可憐我,也許我成了事。」到次日,這才來跟妖精拚命,偏巧遇見真濟公。他想:「濟公他老人家,乃是羅漢,我趁此機何不認聖僧為師,也可以學點法術。」濟公叫他戴著帽子,到湖裡把鱷魚頭上的婦人髒布搶了去,雷把鱷魚擊了。飛龍僧在暗中看著,知府給濟公備馬,請濟公上衙門。他暗中一打濟公這匹馬,馬往北跑走來,他這才由樹林繞出來,口稱:「聖僧別走,弟子給你老人家送帽子來了,來聖僧大發慈悲,收弟子做個徒弟罷。」濟公禪師一看,原來是假濟顛,哈哈大笑說:「你要拜我和尚為師,我瞧你是什麼變的。」假濟顛說;「師父要瞧我的本像,那倒現成。」立刻把帽子遞給濟公,他把身形一晃,露出本像。濟公一看、這宗東西,有二十餘丈長,有十二條腿,也是龍腦袋,他本是龍種,龍要污了蜈蚣,就生這宗獸,名叫飛龍,故此他叫飛龍僧。濟公看罷,說;「你要認我和尚為師,我不能收你,我們和尚都是人,沒有畜類當和尚的。」飛龍僧留留直叫,人有人言,首有獸語,說;「聖僧慈悲慈悲罷。」和尚說:「你要認我也行,我把你用火燒了,你再投胎,托生人世,長大了,我收你做徒弟。」飛龍說:「火燒不好受。」和尚說:「要不然,我拿石頭把你打死。」飛龍說:「我捨不得我這五千年的道行。」和尚說:「要不然,我不收你。」飛龍一聽,身形一晃,一溜煙沒了。忽然濟公的這匹馬又驚了,和尚說:「好東西,你這可是存心跟我耍笑。」說著話,正往前走,只見跟前一晃,來了一個和尚,也是短頭髮有二寸多長,一臉的油膩,破僧衣,短袖缺領,腰繫絨絛,疙裡疙瘩,光著兩只腳,穿著兩隻草鞋,跟濟公一個樣子的打扮。來到近前說:「師父你這收我不收我?」濟公一瞧也樂了,說:「也罷,我和尚收你就是了,你過來。」濟公用手拍著他的天靈蓋,說道:「你得道紹興南,出家會稽山,神通多廣大,舍藥濟貧寒,修行飛龍洞,道德五千年,拜在貧僧面,賜名叫悟禪。」小和尚立刻給濟公磕了頭。濟公說:「徒弟跟我走罷。」師徒二人剛要往回走,雷鳴、陳亮、孫道全三個人追趕下來,遠遠一看,雷鳴說:「老三你看咱們師父分身法。」孫道全說:「不是,東邊站著窮和尚,是方才那個假濟顛變的,西邊站著那才是咱們師父呢。」雷鳴說:「你怎麼瞧得出來?」孫道全說:「我拿符水洗過眼,我看的出來。他頭上有黑氣是妖精。」陳亮說:「什麼妖精?」孫道全說:「看不出,只知道是妖精。」說著話走到切近。濟公說:「雷鳴、陳亮、悟其過來見見你師兄,我收他做徒弟,起名悟禪。」雷鳴、陳亮說;「師父你收徒弟,有個先來後到,我們先進門,他後進門,怎麼他倒是師兄呢?」濟公說:「不論先收後收。他的道行比你們大,過來見見。」雷鳴說:「比比身量,他也矮得多。」雷鳴、陳亮過來,要跟悟撣比,悟禪趕緊跑在旁邊躲閃。濟公說:「你跑什麼?」悟禪說:「師父不是別的,我身子零碎東西多,怕他們兩人挨著我,得便偷的什麼。」雷鳴說:「好,你這個嘴真尖。」濟公說:「別空鬧,咱們走罷。」師徒五個,這才回到知府衙門,濟公下了馬,大家往裡夠奔。來到書房,知府顧國章一瞧一愣,說:「哪位是濟公?」和尚說:「這是我的徒弟悟彈,改頭換面,你們就不認識了。」知府說:「原來是少師父,請坐請坐。」立刻大眾落座,有家人獻茶,知府吩咐擺兩桌酒,悟禪、悟真、雷鳴、陳亮四個人一桌,知府陪著濟公喝酒談說。正喝著酒,進來家人回稟,拿著一封信,說:「大人家裡來了信了,有緊要的事,請大人過目。」知府接過信來一看,嘆了一聲:「聖僧請你看罷,我的官運實在不好。」和尚說:「怎麼?」知府說:「現在家有老母,今年已七十餘歲,病的甚沉重,倘然我娘親一故,我豈不是要丁憂守制①」。和尚一按靈光,說:「不要緊,我和尚有藥,管叫老太太吃了多活幾年。」知府說:「雖有藥那也不行,我家離有一千八百里,遙遙往返,得走一個月,有藥也趕不上。」和尚說:「不要緊,叫我的徒弟給你家裡送去。悟禪過來。」悟禪說:「伺候師父。」和尚說:「我派你給太守家裡去送藥,得幾天回來?」悟禪說:「大人家裡不是山東麼?」知府說:「是。」悟禪說:「要沒什麼耽誤,有兩個時辰,我就回來。」知府一聽,心中有些不信:「少師父你要真能兩個時辰打回來,我寫一封信,求師父把藥送到我家裡,有一掛多寶串,給我要來。」悟禪說:「那行。」濟公給了一塊藥,交給悟禪。悟彈說:「師父我走了。」濟公說:「你去罷。」悟禪剛一出門,轉身又回來,說:「師父我不去了。」濟公說:「怎麼?」悟禪說:「師父你瞧,知府有多大樣子,這麼遠我去給送藥,他連送都不送,彷彿應當則分,我不去了。」知府一聽說:「少師父,不要見怪,我疏忽了,少師父請,我送你。」悟禪這才往外走,知府剛送出衙門,說:「少師父多辛苦。」悟禪一晃腦袋,吱溜一股煙沒了。就聽二門裡「哎喲、噗冬嘩啦」,怎麼一回事呢?原來家人剛打廚房拿油盤,托著四樣菜來上菜,一進二門,只見一個小和尚一晃腦袋,一溜煙沒了,嚇得他油盤也掉了,跌了一個跟頭。知府故作沒瞧見,這就是大人不見小人過。知府進來陪著擠公喝酒,偶然和尚一哆嗦,趕緊把雷鳴、陳亮叫到無人之處。濟公禪師說一夕話,把雷鳴、陳亮嚇的趕緊就走。不知所因何故、且看下回分解。①丁憂守制:舊時守喪的規矩。父母去世,兒子需辭官回家守孝三年。

第一百三十六回 知府衙悟禪施妙法 曹娥江雷陳趕賊船

話說濟公禪師正喝著酒,打了一個冷戰,一按靈光,早已佔算明白,連忙站起身,把雷鳴,陳亮叫到無人之處,說:「雷鳴、陳亮。你們兩個人是我徒弟不是?」雷鳴、陳亮說:「師父這話從哪裡說起呀?」和尚說:「我待你兩個人好不好?」雷、陳說。「怎麼不好?」和尚說。「我救你兩個人的性命有幾回?」雷鳴、陳亮說:「有數次了。師父待我二人恩同再造,有什麼話,只管吩咐。」和尚說:「既是我待你二人不錯,現在我和尚有事,你二人可肯盡其心?」雷鳴、陳亮說:「師父有什麼事戰二人萬死不辭。」和尚說:「好,我這一回到白水湖,一來是捉妖,二來所為夠奔天台縣去,探望我娘舅。現在我舅舅派我表兄王全,同我家的老管家出來找我,今天我表兄同老家人,可上了賊船了。天到正午,他二人就有性命之憂,准活不了。你二人要是我徒弟,趕緊出紹興府,順江岸一直往西,夠奔曹娥江,春江裡有一隻船,那就是賊船。你們看有一個年輕的文生公子,那就是你師伯王全,有一個老頭,那就是老管家李福。船上沒有別的客,餘者船上的人都是賊。你二人趕緊去,天一到正午,他二人可就沒了命了。你二人要救不了你師伯王全,從此也就不必見我了,也不算是我徒弟。」雷鳴、陳亮一聽這句話,也顧不得跟知府告辭,撒腿就跑,跑出衙門,奔出了南門。二人順江岸施展陸地飛騰法,一直往西,一口氣跑有二十多里。看看有已正,微緩一緩,又跑二十多里。剛來到曹娥江地面,遠遠有一隻小船,就見由船的後廂出來一人,手拿一把鋼刀,夠奔前艙。二人來到臨近,見有一人從前艙裡提出一顆血淋淋的人頭,是個少年的人頭。雷鳴一瞧就急了,船離著岸有三丈多遠。雷鳴一聲喊嚷:「好囚囊的!」一個急勁,擰身就往船上躥。沒踴到船上,噗冬掉在江內。陳亮一看,眼就紅了,自己想:「我二哥一死,我焉能獨生?」來到江岸,施展鷂子穿云三蹤法,擰身往船上一躥,前腳剛落到船沿上,船上那人舉刀照定陳亮劈頭就剁。書中交代,這只船正是贓船。坐船中的非是別人,正是王全、李福。凡事也是該因,王全、李福由蕭山縣完了官司,依著王全還要尋找表弟李修緣。李福說:「公子爺依我說,你老人家回去罷。頭一件,老員外雖說一天找著一天回去,一年找著一年回去,找不著我家公子,不准回去。據我想老員外也是不放心公子爺,你是讀書的人,聖人有云:父母在,不遠遊,遊必有方。再說我家公子也未必准找的著,這幾年的工夫,還不定生死存亡,再往後天氣一天冷似一天,一到三冬,天寒地冷,你我在外面,早起晚睡,我老奴倒不要緊,公子爺懦弱身體,焉能受得了這樣辛苦?再說無故遭這件官司,呼吸間有性命之憂,要不是上天有眼,神佛保佑,你我主僕有冤難伸,豈不置之於死地?倒不如你我回家去,也省得老員外提心吊膽,以待來春天暖開花,老奴再同公子爺出來尋找。你道是與不是?」公子王全想:「也是。」回想這場官司,也令人膽顫心驚。這才說:「既然如是,你我回去走罷。」主僕二人順大路,飢餐渴飲,曉行夜宿往回走。這天來至小江口鎮店,李福說:「公子爺,天也不早了,你我找店罷,明天由此地碼頭可以僱船了,也少省得走旱路。早晚起歇,跋涉艱難,甚為勞乏,錯過站道,就得耽驚駭怕。」王全點頭答應,就在小江口找了一座萬盛客店,主僕進了店,夥計讓到北上房,是一明兩暗三間。李福把褫套放下,擦臉喝茶,歇息了片刻,要酒要菜,主僕二人同桌而食。正在吃酒之際,聽外面有人說話:「掌櫃的,客人都坐滿了罷?」掌櫃的說:「有幾十位住客。」這人在院中喊嚷:「哪位僱船?我們船是天台縣的,有塔船走的沒有?我們是捎帶腳,明天開船。」王全、李福聽見,正要出來商量僱船,只見有一人來到上房,一開門說:「你們這屋裡客人,是上哪去的?雇船罷?」王全看這個人有三十多歲,白臉膛,俊品人物,頭上挽著牛心發售,身穿藍布小褂,月白中衣,藍襪子打繃腿,兩隻舊青布鞋。王全看這位很眼熟,這個人一看王全世一愣,邁步進來說;「這位客人貴姓呀?」王全說:「我姓王。」這個人啊了一聲說:「你老人家是台州府天台縣永寧村的人麼?」王全說:「是呀。」這人趕緊上前,行禮,說:「原來是公子爺,你不認識小人了。」李福說:「你是誰呀?」這人說;「李伯父,你真是貴人多忘事,小侄給我公子爺當過伴童,名叫進福呀。」王全也想起來了,說:「進福,你怎麼會在這裡?做什麼呢?」進福嘆了一聲,說;「公子爺別提了,一言難盡。」書中交代:這個進福原本年幼的時節,他父母是鄉下人,皆因旱澇不收,家裡過不了,把他賣給王安土家中,永遠為奴。王安土就叫進福侍候王全唸書,當伴童,後來進福長到十八九歲,手裡也有兩個錢,在外面無所不為,吃喝嫖賭全有。進福不但吃喝嫖賭,後來宅內有一個做針線的僕人,也有二十多歲,跟進福通好有染,被進福拐出去,在外賃房過日子,就算是他的外家,進福可還在王員外家裡伺候。凡事紙裹包不住火,要得人不知,除非已莫為。進福把老婆子拐出去,被老員外叫手下人把進福捆了起來一打。老員外說:「我這家裡,乃是書香門第,禮樂人家。你這奴才,敢做出這樣傷天害理之事!」要把進福活活打死。那時眾人給他講情,王員外本是個善人,把進福趕出去,從此不准他進門。眾僕人把他放開,老員外立刻叫:「走!是他的東西全給他。」進福哭哭啼啼,一見全少爺,提說老員外要趕出去。王全說:「我給你三十兩銀子,你先出去,過幾個月等老員外把氣消了,再給央求,與你求情,你再回來。」因為這個事,進福由王員外家出來市幾年光景。今天在這小江口店中遇見,王全就問:「進福,此時做何生意呢?」進福說:「公子爺有所不知,自從老員外把我攆出來,我受了罪了。現在如今我就在這碼頭上,當一名攏班,給人家船上攬買賣。一弔錢的買賣我有一百錢,一天掙一百吃一百,掙二百吃二百。」王全說:「誰叫你自己不安分呢?你要在我家,到如今也不至這樣。跟你一同當書僮的,現在老員外都給配了婚,娶了媳婦,住在老員外房子內,還管吃穿。你今天既見著我,我還帶你回去就是了。明天我這裡有衣裳,先給你一兩件,等到家再給你換。」進福說:「公子爺帶我回去,恐怕老員外不答應罷?」王全說:「不要緊,我給你求求,大概老員外也不至踉你一般見識。」進福說:「那敢情好。公子爺你這是上哪去了?素常你不是出門的人哪。」王全嘆了一聲說:「我奉員外之命,叫我出來找尋我表弟李修緣,叫我多帶黃金,少帶白銀,暗藏珠寶,一天找著,一天回去,一年找著一年回去,找不著不准回去。在蕭山縣打了一場無頭案的官司,呼吸間把命沒了,現在天也冷了,我打算回家過年。」進福一聽這話,心中一動,一瞧王全的祝套不小,大概金銀珠寶值錢的東西不少了:「我何必跟他回家,當一輩子奴才,永遠伺候人。我何不勾串賊船,把他主僕一害,大概他必有一萬兩萬的,我跟船上二一添作五,分一半還有一萬,有一萬還分有五千呢。我找個地方,娶~房媳婦,豈不是逍遙自在,無拘無束。」想罷說:「公子爺我去找船去,我僱船準得便宜。」王全說:「好,你去罷。」進福出了店一想;「聽說姜家爺們使船是黑船,一年做兩場買賣,很富足,我找他們商量去。」當時來到碼頭一瞧,偏巧姜家的船在這裡靠著。進福上了船一瞧,管船的姜成老頭,正在船上。進福說;「姜管船的,我跟你商量事,你可別多心。我聽說你們爺們做黑的買賣?」姜成說;「你滿嘴胡說!」進福說;「你聽我說,現在我有一個舊主人,主僕兩個,帶著有金珠細軟的東西,少說也有一萬銀,只有多的。咱們走在半路,把他一害,咱們二一添作五,你一半我一半,你也發了財,我也發財了,從此洗手,你瞧好不好?」不知姜成如何答應,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三十七回 小江口主僕遇故舊 惡奴才勾賊害主人

話說進福糧管船的姜成一商量,姜成聽他這些話,就問;「你這主人在哪裡呢?」進福說:「在萬盛店住著,你願意我就帶你去見見。」姜成本是久慣害人的人,他外號叫混海龍,有三個兒子,叫姜龍、姜虎、姜豹,有一個侄子叫姜彪。船上投外人,親爺們五個人,稱姜家五虎。素常地不攬鋪戶生意的買賣,專攬孤行客,或兩三個人,行囊多,楊套大,走在半路,把人殺了往江裡一推,東西就是他的了。今天進福一說,他焉有不願意之理?姜成說:「辦就照這樣罷,我同你到店裡見見去。」進福同姜成來到萬盛店,一見王全、李福,進福說:「公子爺我把船雇妥了。偏巧人家這只船,是上台州府去的,順便稍帶腳,不等人,明天開船,我把管船的帶來了。」王全一看,是個老者。王全就問:「上台州府搭船要多少錢?」姜成說:「大爺不用說價,我們這船是去裝貨,沒人雇,也是明天開船,帶坐是白得錢了,到了,大爺願意多給就多給,少給也不爭競,你瞧著辦罷。」王全想,這倒痛快,說:「既然如是,明天上船罷,進福你就不用走罷。」姜成說:「大爺今天上船罷,明天天一亮就開船走了。」王全本是趕路的心急,很不能一時到家,一想很好,立刻算還店帳,叫進福去買點路菜,打點酒,叫李福打著祖套,隨同姜成,來到碼頭上了船。少時,進福把酒菜都買來,次日天光一亮,提簡撤挑,拽風篷開了船。王全、李福起來,喝了一碗茶,往前行著,見水勢甚狂,波浪滔天。王全叫李福把菜打開,喝點酒可以解悶。船往前走,剛來到曹娥江地面,天有正午,此地遍野荒郊,無人行路,江裡又沒有同伴的船隻。進福田後稍裡拿出一把刀,來到前艙,一把就把王全的胸前文生氅①揪住,說:「王全,你打算大太爺真跟你回去,還當奴才去?你那算在睡裡夢裡,我把你一殺,把金珠跟管船的一分,就算完了。你也該死了,好吃也吃過,好穿也穿過,死了也不冤。」李福此時「哎呀」一聲,翻身栽倒,嚇死過去。①文生氅(Chang):「氅」,穿在外面的大衣。「文生氅」,即適宜於讀書人穿的大衣。王全嚇的戰戰兢兢,說:「你、你、你這奴才真要造反麼?」進福哈哈一笑說:「是要反。」立刻一舉鋼刀,只聽「噗冬」一聲響,紅光皆冒,鮮血崩流,人頭滾在船板之上。王全可沒死,進福的腦袋掉下來了。怎麼進福拿刀殺人,他腦袋會掉下來呢?這內中有一段緣故,凡事好人必有好報,常言說,害人先害己,這話誠然不錯,小子也是該死的。王全以思禮相待,不但不記恨他的前情,反要把他帶回家去,給他飯吃。他不講以恩報德,反生禍心,這也是報應循環是不爽了。原來他一舉刀沒往下落,姜龍一刀,把他殺了。這是怎麼一段故事呢?原本是混海龍姜成自己一想:「為甚做了買賣害了人,分給他一半呢?莫若把他也殺了,一則可以把銀子獨吞,二來也省得犯案。」故此叫姜龍把進福殺了。他只顧跟王全說話,沒留神身後,美龍把進福一殺,王全一嚇也躺了下來了。姜龍提著人頭出來,這個時節,雷鳴、陳亮趕到。雷鳴遠遠瞧見,有人由後稍拿刀奔前艙,原是進福。見把人頭拿出來,可是進福的人頭。雷鳴往船上躥沒躥到,掉下江去。陳亮剛躥到船上,尚未站穩,姜龍照陳亮攔頭就是一刀。陳亮一閃身,也就掉下江去。陳亮一低頭,本來前腳剛一粘船,借勁使勁,躥到船頭。姜龍跟著又一刀,也是陳亮真是身體靈便,急又一閃身,這才技出刀來回手。姜龍一聲喊嚷:「合字風緊,抄傢伙!」一句話,混海龍姜成、姜虎、姜豹、姜彪,一齊抄起刀出來,把陳亮圍住。陳亮想:「不妙!一人難敵四漢,好漢難打雙拳。」船上地方又窄狹,陳亮又不會水,又怕掉下河去。正在危急之間,只見正東水面上來了一個窮和尚,破僧衣,短袖缺領,腰繫絨絛,疙裡疙瘩,光著兩隻腳,穿著兩隻草鞋,踢踏踢踏在水上走,如履平地一般。姜龍、姜虎一瞧就愣。陳亮瞧見,只當是濟公來了。書中交代:來者非是濟公,乃是悟禪。悟禪打哪來呢?書一落筆,難寫兩件事。擠公打發雷鳴、陳亮走後,仍到書房吃酒。知府說:「聖僧,二位令徒哪去了?」和尚說:「我叫他二人辦事去了。」說著話,喝酒談心,工夫不大,風門一開,悟禪由外面進來,說:「師父,你瞧我回來得快不快?」濟公說:「快,你把藥送到了?」悟禪說:「送到了。我把多寶串帶來了,大人你瞧瞧。」知府顧國章接來一看,果然不錯,說:「真乃神也仙也,少師父多有辛苦也。」濟公說:「徒弟你別歇著,給我辦點事,我派你師榮雷鳴、陳亮去到曹娥江救你師伯王全。他二人也要受害,你趕緊去把他們都救了,把賊船給他毀了,叫雷鳴、陳亮暗中跟著,保護我表兄王全、家人李福,就提我說的。」悟禪說:「是了。」轉身就往外走,剛一到院子,管家二爺過來攔住說:「少師父,方才你一晃腦袋,一溜煙就沒了,嚇的我把油盤菜都摔了。我也沒瞧明白,你再晃一回我看看,行不行?」悟禪說:「那行,你跟我出衙門去。」管家跟著出了衙門,悟禪說:「那裡人多,你跟我找沒人的地方,我叫你瞧。」管家跟著出了西門,說:「少師父你晃罷。」悟禪說:「你瞧,後頭有人追下你來。」管家一回頭,沒人,再一瞧和尚,沒有了。管家想:「這個和尚真壞冤我,叫我眼出西門來了。」沒瞧見,無奈自回去。悟禪來到曹娥江,打水波上走。他本是龍,在水上如走平地。到了這裡一瞧,陳亮正不得了局。悟禪一張嘴,把五個賊人俱皆噴倒,立刻到水裡,把雷鳴撈上來,擱在河坡,頭衝下,往下控水。這才到船上,把王全、李福都抱下船來,連視套東西都給拿下來,擱在這兩個人眼前。此時,王全、李福尚未緩醒過來,陳亮只當是擠公來了,趕前來連忙行禮說:「多蒙師父前來搭救,要不然,我等性命休矣。」悟祥說:「我不是師父,我是你小師兄悟禪,奉師父之命,特叫我前來搭救你等。師父說了,叫你兩個人暗保師伯王全。我要把賊船給燒了,報應賦人。今天辦一回盂蘭會①,燒真船真人。」說著話,悟彈就把船上的柴草引著,當下烈焰飛騰,把五個賊人燒的焦頭爛額。這幾個賊人也是一輩子沒做好事,惡貫滿盈,先見了火德星君,船板燒到底上一散,往江裡一沉,又見水底龍王,然後才見閻羅天子。悟禪把船燒了,竟自回去。陳亮見雷鳴慢慢把水吐出,緩醒過來,一睜眼見陳亮在旁邊站著。陳亮說:「二哥你好了?」雷鳴說:「老三,我曾記得栽下江去,你怎麼救我的?那隻船哪去了?」陳亮說:「不是我救的,是師父派小師兄悟禪救的。」就把才纔之事,對雷鳴細說一遍。雷鳴這才明白,翻身起來,把濕衣擱在那邊樹上曬著。陳亮說:「二哥,咱們師父說了,叫咱們暗保師伯王全。」雷鳴點頭答應,遠遠暗藏在樹後頭瞧著,見王全、李福甦醒過來。王全一睜眼,看天已黑了,滿天星斗,說:「哎呀,李福,你我主僕是生是死了?」李福春所有的東西源套概不短少,都在旁邊,這才說:「公子爺,這必是神靈顯應,救了你我主僕二人性命。」王全說:「真嚇死我也,怎麼船也沒了?真乃奇怪。」李福說:「公子爺,你我趁此走罷,這黑夜的光景,荒郊野外,路靜人稀,倘如再有歹人,也是了不得的。」說著話,立刻扛起褫套,主僕往前行走。雷鳴早把衣服穿好,同陳亮在後面遠遠跑隨,王全、李福並不知道後面有人跟著。雷鳴、陳亮眼來跟去,走在山內,遇見三岔路口,一個也沒瞧見,王全主僕往哪條路去?把跟的人丟了。雷鳴、陳亮就進了當中這條路的山口,都是高峰峻嶺,越走道路越崎嶇,月被云蒙,也分不出東西南北,大峰俯視小峰,前嶺高接後嶺,越走越迷。陳亮說:「二哥別走了,你我站住,辨辨方向罷。」二人正在大嶺站住,也聽不見雞鳴犬吠之聲,忽聽有鐘聲響亮,二人順鐘音找至切近一看,原來是一座古廟,焉想到二位英雄,今天誤入八卦山,又遇見一場殺身之禍。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①盂蘭會:即「盂蘭盆會」的縮語。盂蘭盆會為佛教儀式,每逢農曆七月十五日,佛教徒為追薦祖先所舉行,意在備百味飯食,供養十方僧眾,以求佛救渡。

第一百三十八回 救眾人悟禪燒賊寇 二義土誤入八卦山

話說雷鳴、陳亮二人迷失路徑,忽聽有鐘響之聲。二人順著響亮的聲音,找到切近一看,乃是山中一座古廟,露出月光。一看山門上有字,寫的是「松陰觀」。兩個人來到角門叫門,只聽裡面一聲「無量佛」,出來兩個道童。這個說:」師弟你猜誰來了?」那個說:「許是云霞觀的紫霞真人李涵陵,再不然就是東方太悅老仙翁,也許是白云仙長。不是白云仙長,就是野鶴真人。除非是這幾個人,別無他人上咱們廟裡來。」說著話開了門,道童兒一瞧,說:「哪裡來的凡夫俗子?」雷鳴、陳亮趕緊說:「仙童請了,我們二人原是迷失真路,誤踏寶山,求仙童回真觀主一聲,望求現主方便方便,我二人借宿一宮。」小道童拿眼瞧了一瞧,說:「兩個人姓甚名誰呀?」陳亮說;「我姓陳名叫陳亮,他姓雷叫雷鳴。我二人原是鎮江府保鏢的,由紹興府來,走迷了。」童子說:「你二人在此等候,我到裡面回稟一聲,不定我家祖爺肯見你們不肯。」陳亮說:「好,仙童多費心罷。」小道童進去,工夫不大,出來說:「我家祖爺叫你兩個人進去呢。」雷鳴、陳亮這才往裡走,小道童把門關上。二人跟著來到院內一看,院中栽松種竹,清風飄然。正當中大殿帶月台,月台上有一個老道,正在那裡打坐現月。東西各有配殿。果然是院中別有一洞天。陳亮心中思想:「人生在世上,如同大夢一場,爭名奪利,好勝逞強,人皆被利鎖名韁所纏,難怪人說道:鐵甲將軍夜渡關,朝臣待漏五更寒,山寺日高僧未起,算來名利不如閒。倒不如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出了家在山中參修,另有一番清雅。」陳亮看罷,小道用手一指說:「這就是這家祖師爺。」雷鳴、陳亮來至切近一看,見這老道發如三冬雪,須賽九秋霜,穿著古銅色道袍,白襪云履鞋,真是仙風道骨。雷鳴、陳亮就知道這位老道是道高德重之人,趕緊行禮,說:「仙長在上,弟子雷鳴、陳亮參見祖師爺。」者道口念「無量佛」說;「二位遠方來臨,請至鶴軒一敘。」說著話,站起身來,帶領雷鳴、陳亮夠奔東配房。道童一打簾子,屋中掌著燈,雷鳴、陳亮一看屋中,心中大吃一驚。陳亮一想:「這個老道非妖而即怪,非鬼而即狐,定不是人。」何以見得呢?看他這屋中的擺設;全都是世上罕有之物,各樣的盆景古玩,俱都是珊瑚瑪瑙,碧犀翡翠,價值連城,雷鳴、陳亮平生目未所睹。陳亮就問:「長老,這是天堂還是人間呢?」老道哈哈一笑說:「這是人間,哪裡來的天堂。」書中交代,這個老道原本姓魯,當初他乃是宋朝一家國公,自己看破了紅塵,出家當了老道,道號修其,人送外號叫坎離真人。自己來這座山的地理,由府裡發來的帑銀修蓋這座廟。這座山名叫八卦山,乃是半天產半人工修的,俗常人體打算進來,一繞就迷了。今天雷鳴、陳亮是誤入八卦山,要是誠心來,凡夫俗子來不了。魯修真在廟中多年,把府裡心愛的陳設,都搬到廟裡來,自己也好做道學,頗有點道德,素常也不與世俗人來往,所有跟他常在一處的,也都是清高之人。今天雷鳴、陳亮看他這屋子,故此詫異。老道讓二人坐了,問:「二位尊姓?」雷鳴、陳亮各通了名姓,說:「我二人原是保鏢為生,未領教仙長貴上下,怎樣稱呼?」老道說;「山人姓魯,雙名修真。二位今天與山人遇緣,大概二位沒吃飯罷?我這廟中有現成的素菜,二位倒不必做假。」陳亮見老道很恭敬,實在也不推辭,說:「祖師爺既是慈悲,我二人實沒用過飯。」老道說;「好。」立刻吩咐童子備酒,重予答應,當即擦抹桌案,杯盤聯絡一擺,雷鳴、陳亮一看,廟中真講究,一概的磁器都是九江器皿,上面都有「松陰觀」三個字,素鮮的果品,都是上等的素菜。二人落座,老道一旁主座相陪,開懷暢飲、雷鳴、陳亮心中甚為感激,跟老道生而未會,素不相識,親非骨肉亦非朋友人家。這一分優待,雷鳴、陳亮本是熱心的人,心中輾轉,「也不能白吃老道,到臨走可以多送香資。」正在喝酒談心,忽聽外面訂門,老道吩咐童子出去看看去。道童立刻夠奔門外,再開門一看,非是別人,乃是神童子措道級同鴛鴦道張道陵。這兩個人由前者在白水湖跟濟公做對,濟公施展五行挪移大搬運,走後,鴛鴦道張道陵跟褚道綠一商量,要找坎離真人下山捉拿濟顛和尚,報仇雪恨,今天這才來到松陰觀。小道童一看,說:「你兩個人來此何干??褚道緣說:「小師兄請了!我二人來給祖師爺送信,有緊要的事,求二位小道兄到裡面回稟一聲,我二入要求見祖師。」小道童說:「祖師爺會著客呢。」褚道綠說:「誰在這裡廣小道童說:「一個姓雷,一個姓陳,他們說是鎮江府的保鏢的。」褚道緣一聽,說:「了不得了,我告訴你說,我們兩人來非為別故,只因塵世上出了一個濟顛僧,興三上,滅三清,無故跟三清教做對。現在這個姓雷姓陳的,就是濟額和尚的徒弟,這兩個人是江洋大盜,必沒安著好心。這就是濟顛打發來的,知道祖師爺廟中值錢東西多,必是要來偷東西,你快到裡面享一聲。」道童轉身進來,魯修真就問:「什麼人叫門?」小道童說:「張道陵、褚道緣來了。」雷鳴、陳亮一聽,大吃一驚,就知是這兩個老道不是好人,魯修真就說:「二位慢慢喝著,來的這兩個人,論起來還比我小兩輩呢。我跟紫霞真人李涵齡相好,這是李涵齡徒弟。」雷鳴、陳亮說:「我二人見他們多有不便,莫若躲開。」魯修真說:「也好,你二位要不願見,就到裡間屋中去坐著。」雷鳴、陳亮趕緊進到南里間去。魯修真吩咐道童:「把他兩個人給我叫進來。」道童轉身出去,少時同褚道緣二人進來,到了裡面,兩個老道跪倒行禮,說:「祖師爺在上,弟子褚道緣、張道陵參見祖師爺。」魯修真說:「你兩個人來此何干?」褚道緣說:「我二人來給祖師爺送信,塵世上出了一個濟顛措,興三寶,滅三清地說,咱們三清教沒人,都是極毛帶角,橫骨插心,脊背朝天,不是日造所生,無故跟三清教做對。求祖師爺下山捉拿濟顛僧,給咱們三清教轉轉臉。」魯修真一聽說:「我聽說濟額僧乃是個得道的高僧,焉能無故說出這樣話來?這必是你這兩個孽障,來搬弄是非,胡言亂語,滿嘴胡說。」格道緣說:「弟子不敢在祖師爺跟前撒謊,實有其事,求祖師爺大發慈悲罷!」魯修真說:「既然如是,你兩個人去把濟顛給我找來問問他。」褚道緣道:「我兩人找不了來,我二人見了濟顛僧也不是他的對手,方才我二人聽小師兄說,祖師爺這裡來了一個姓雷的,一個姓陳的,是鎮江府的人。」魯修真說:「不錯。」張道陵、褚道緣說:「祖師爺你老人家可千萬別拿這兩個人當好人,這兩個人原本是濟顛的徒弟,必是濟顛僧主使來的,知道祖師爺廟裡有陳設古玩,前來做賊。這兩個人原本是綠林中江洋大盜,祖師爺可千萬別放他們走了。」坎離真人魯修真一聽,說:「你兩人滿口胡言亂道,我看這兩個人,並非奸滑之輩,尚且未走,還在這裡。」褚道緣說:「祖師爺說我們撒謊,如果不信,現有憑據。這兩個人身上準有刀,並有夜行衣包,要沒有夜行衣包,沒有刀,那就算我們兩個人妄言,祖師爺你拿我二人治罪。」魯修真一聽,「也有理,真假難別。」這才說:「既是你二人這樣說,這倒要看看,他二人如果真有夜行衣,休想出我這松陰觀。要沒有夜行衣,只有刀,那不算,他二人是保鏢的,應該帶兵刃防身,我必要處治你二人。」格道緣說:「就是。」魯修真這才站起身來,一同夠奔南里間,要搜雷鳴、陳亮。不知二位英雄該當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三十九回 八卦山雷陳逢妖道 三清現張董設奸謀

話說備修真一進裡間屋子,再找雷鳴、陳亮,蹤跡不見。一揪床幃,見床底下東牆挖了一個大窟窿,拿燈一照,窟窿旁邊地下擱著一錠黃金,重夠五兩。宋朝年間黃金白壁最貴,每一兩能換五十兩白銀。書中交代屆鳴、陳亮在裡間屋中坐著,就知道這兩個老道要搬弄是非,動手又不是老道的對手,前者在白水湖就差點被老道殺了,今天要見著還不能善罷干休。陳亮一想:「三十六著,走著為上策。」跟雷鳴一商量,挖了一個窟窿鑽出去。陳亮說:「二哥咱們這樣走了,這廟裡老道待你我甚厚,咱們能白吃人家的?咱們給他留下黃金一錠,以表寸心。」故此擱在地下一錠金子。魯修真一瞧人沒了,留個一錠黃金,老道就明白了,立刻勃然大怒,說:「你這兩個孽障,分明是搬弄是非。我並非見財開眼,想必人家是好人,臨走不但我屋中的東西分毫不短,反給留下這一錠黃金,不白吃我家頓飯。你這兩個孽障,實在可惱,我要不看在李涵齡的面上,你兩個無故來攪我,焉能容你?便宜你兩個東西,來!道童,把他兩個人給我趕出廟去!」這兩個人又不敢不走,無奈轉身往外夠奔,道童跟著關門。來到外面,褚道緣說:「小師兄,我二人今天求你方便方便,天也太晚了,我二人在你們屋裡藏藏,別叫祖師爺知道,天亮就走行不行?」小道童說:「也罷,你二人就在我們屋裡蹲半夜罷。可別說話,叫祖師爺知道。我們可擔不起。」張道陵、褚道練點頭,兩個人就在道童屋裡坐了半夜。天色大亮,這兩個告辭出了松陰觀,正往前走,猛一抬頭,見雷鳴、陳亮在那南坡坐著。怎麼這兩人還沒走呢?並非是不走,由半夜出了廟,打算要走,走來走去,繞回來了,直走了半夜,也沒離開松陰觀。本來這八卦山曲曲彎彎是難走,陳亮二人進去的時節,也是誤衝誤撞。見天亮了,陳亮道:「二哥咱們歇歇罷,怎麼出不去呢?」二人正歇著,見角門一開,褚道緣、張道陵出來了,雷鳴說:「了不得了,這兩個雜毛來了。」諸道緣一瞧哈哈一笑說:「道兄,你瞧這兩個小輩還沒走,這可活不了。」張道陵說:「交給我拿他們。」伸手把乾坤顛倒迷路旗拿出了,趕奔向前,說;「兩個小輩,這往哪裡走?」雷鳴氣往上撞說:「老三,咱們跟他拼了,把兩個雜毛宰了。」陳亮說:「好,老道,我二人跟你遠日無冤,近日無仇,無故跟我二人苦苦做對,我這命不要了。」老道哈哈一笑,把旗子一晃,口中唸唸有詞,雷鳴、陳亮打算擺刀過去動手,焉想到身不由己,只見天旋地轉,二人頭昏眼眩翻身栽倒。張道陵把旗子捲上,仍插在背後,伸手拉出寶劍,褚道緣說:「道兄交給我殺罷。」張道陵把寶劍遞給褚道緣,褚道緣剛要過去,只見由西邊石頭後有一長身,正是濟公。和尚哈哈一笑說:「好雜毛,無故要殺我徒弟,咱們老爺們較量較量。」老道一瞧,就一愣。書中交代:濟公打哪兒來呢?不但濟公一個人來了。連悟禪、悟真都來了。和尚在紹興府衙門同知府吃酒,悟禪救了雷鳴、陳亮、王全、李福,把賊船燒了,仍回到知府衙門。『來到書房,一見濟公,濟公說:「徒弟回來了。」悟禪說:「回來了。」把救人的事一說,濟公說:「好,喝酒罷!」語禪同孫道全一桌去喝酒。吃喝完畢,知府顧國章說:「聖僧不用走了,你老人家在這裡住幾天罷。」和尚說:「不走就不走。」家人把殘桌撤去,伺候條,知府陪和尚談心敘話。晚上仍是預備兩桌席,吃完了晚飯,天到二鼓,知府告辭歸後面去。濟公說:「悟禪、悟真,明天天一微亮,你我就起來走,夠奔八卦山。你們師弟雷鳴、陳亮有難,咱們得去救他。」悟禪悟真說:「是了。」當時安歇。天剛微亮,濟公說:「咱們該走了,誰有能為,誰先到八卦山。」孫道全說:「我走的慢,笨馬先飛,我頭裡走。」和尚給知府留了四個字,寫的是「暫且告別」。和尚說:「悟禪,看誰走的快,咱們爺倆賽賽。」小悟樣一想:「我准比我師父快。」立刻一晃腦袋,哦溜沒了。急至趕到八卦山一瞧,濟公在那坐著呢。悟禪說:「師父怎麼先來了?」和尚說:「你的道行還差得多,孫道全還沒到呢,他先走的。」孫道全擰著袍袖,架著趁腳風直跑,累了一身大汗。末後才趕到。師徒三個先後剛來到,只見張道陵已把雷鳴、陳亮置躺下,褚道緣剛要殺這兩個人,和尚哈哈一笑,張道陵一瞧,說:「好顛僧,前者你施展五行挪移大搬運逃走,今天還敢前來送死?」悟禪一晃腦袋,啦溜沒了,把兩個老道嚇了一哆嗦。濟公說:「好雜毛,今天咱們到此,分個強存弱死,真在假亡。」這句話沒說完,一瞧悟禪又回來了,手裡拿著一根旗子,說:「師父你瞧,我把雜毛的旗子偷來了。」張道陵回手一摸,身背後插著一根檀木棍,老道氣得哇呀呀直嚷。濟公說:「把旗子給我,拿他的旗子拿他。」老道心說:「我的旗子,他也不會使,沒咒語不行。」焉想到和尚拿著旗子一晃,口念:「奄嘛呢叭咪哞!奄,敕令赫!」立刻兩個老道就天旋地轉,身不由己,翻身栽倒,不能轉動。和尚過去,把雷鳴、陳亮救起,這兩個人給師父行禮。和尚說:「雷鳴、陳亮,這兩個老道無故欺負你們,你兩個人報應他們,不准你們要他的命,愛怎麼報應怎麼辦!」陳亮說:「二哥,咱們把兩個老道衣裳剝下來,拿了當了吃,好嗎?」雷鳴點頭,立刻把老道連褲子都給脫下來。陳亮說:「這個褚道緣項可恨,應把張道陵擱在褚道綠身上。」兩個老道都赤身露體,諸道緣在底下趴著,張道陵在上頭壓著。雷鳴、陳亮把兩個老道的衣裳用包袱包好,這才問:「師父咱們上哪兒去?」和尚說;「悟真你等知道師父的出身來歷不知?」孫道全說:「不知。」和尚說:「我本是台州府天台縣永寧村的人民,我這一來,一則為白水湖捉妖,二則為探望娘勇。此番我表兄王全出來找我,可往回走著,我舅舅王安士家中,現在被明人陷害,差不多就要沒命。我要帶你小師兄去找坎離真人,有要緊事,不能不去見他,將來我有一步大難臨身,非用他不可。悟真你過來,」附耳如此這般,又說:「你帶著雷鳴陳亮急速去,你給我去辦這件事,也不枉你我師徒一場。」孫道全說:「記住了,謹遵師父之命。」立刻帶領雷鳴、陳亮起身,夠奔永寧村。書中交代:王安士被何人所害呢?一落筆難寫兩件事。只因王安士叫公子王全尋找李修緣,家中雖有百萬之富,家裡沒有親丁,只剩下夫婦兩個。安人娘家有一個內侄,叫張士芳。當初張士芳家裡,也是財主,只因張士芳父母一死,他吃喝嫖賭,無所不為,把一分家業全花完了,自己弄的連住處都沒有。就在永寧村外,有一座三清現廟,老道姓董叫太清,原先跟張士芳家中有來往,他沒地方住,就在廟裡浮居。張士芳也無所事事,坑蒙拐騙,在外面還是眼花臥柳,常找王員外家要錢。先前給他每次三二百兩,後來不時來要,也還給他十兩八兩,老安人偏疼內懂,偷著還常給他銀子。張士芳這天跟董老道說:「我聽見你們做老道的,能夠害人。找跟你商量,你願意發財不願意?」董老道說:「害人可能行,害難呀?」張士芳說:「我姑父王安士。家有百萬之富,現在我表弟王全出去找我親家表弟李修緣去,不定幾年回來。但李修緣家當初也有百萬家資,也歸了王安士。你要能把我姑父給害了,家裡沒人,我姑母準叫我總辦喪議,準得剩幾萬,我難得發財。」老道說:「你發財,我白害人麼?多了我也不要你,給我五百銀子,我能叫他七天準死。」張士芳說:「只要我姑父能死,我准給你五百銀子。」老道說:「口說無憑,你得寫給我一張借字據。」張士芳說:「寫。」立刻拿筆就寫:立借字人張士芳,今因手乏,借到三清現老送量太清紋銀五百兩,每月按三分行息。恐後無憑,立字存照。並無中保來人,張士芳親筆畫押。寫完了字,一問老道怎麼害法,老道這才要施展妖術毒計,陷害主員外。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四十回 張士芳好心誆八字 董太清妖術設魂瓶

話說張士芳把借字寫完了,一問老道,老道說:「你只要把你姑父的生日八字問來,我就能把他的魂拘來,叫他七天準死。」張士芳說:「那容易。」立刻他就夠奔王員外家裡來。眾人看見他,就不耐煩,王福說:「王孝,你瞧這小子又來了,不要臉,不是來借錢,就是來偷點什麼。」大眾當著面,可又不敢得罪他,他是老安人的內侄。見張士芳來到切近,大眾都嚷:「張公子來了。」張士芳說:「來了。」邁步就往裡走。他一過去,眾家人又罵他:「這小子家裡沒做好事,早晚喂了狗。」張士芳來到裡面,王安土正吃飯,一瞧見他,就一皺眉。張士芳說:「姑父才吃飯呀?」王安士說:「你這孩子又做什麼來了?我瞧見你,又氣又疼。瞧著你父母都死了,又怪苦的,可氣你這孩子不務正,在外面無所不為。你自己要務本分,我的鋪子那都交給你管,給你成家立業。無奈你是癩狗,扶不上牆去。」張士芳也不愛聽。來到裡間屋中,一見安人,安人一見說:「這孩子又來了,不用說,必是又沒錢花了。來要錢對不對?我這有二兩碎銀子給你登,你自己留著吃飯,我也不敢多給你,多給你,你也是胡花去。」張士芳把銀子取過來,說:「姑母,找並不是要錢來了,我是來打聽汀聽,我姑父多怎的生日。」老安人一聽說:「罷了,你還惦唸著你姑父的生日呢,總算沒白疼了。你姑父的生日,你也應該來給磕頭。你姑父的生日快到了,他是八月二十七日生的。」張士芳說;「什麼時辰?」安人說:「午時。」老太太哪想到他生出這樣狠毒之計?拿他不當外人,全都信口說了。張士芳趕緊聽明白,回到三清現,一見董太清,老道就問:「你打聽來沒有?」張士芳說:「我問明白了,我姑父是八月二十六日午時生的。」老道說:「好,我給你開了個單子,你去買點東西,你有錢沒有?」張士芳說;「有,我有二兩銀子。」老道說;「你去買東西,順便找一枝桃木來。」張士芳照單把東西全買齊了,並找了一枝枕木枝,回來交給老道。老道把桃木做成一個人樣。也有耳、目、口、鼻、四肢手足,把王安士的生辰八字寫好,擱在桃木人裡。等到天有三更,星鬥出全了,老道在院中擺設香茶,把道冠摘了,扎頭繩解開,披散發售。手中拿著寶劍,預備一個攝魂瓶。老道把香燭照著,用黃毛邊紙畫了三道符,用寶劍尖把符貼上,香菜根濺無根水,一酒五穀糧食,口中唸唸有詞,一聲「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立刻把王安士的三魂拘來一魂,七晚拘來一魄,放在攝魂瓶之內,用紅綢子一蒙,五色線一系,畫了一道符,貼在瓶口之上。老道把瓶揣在懷內,這才說:「張士芳,明天你一早到王員外家去,別等王安士起來,你把這個挑木人拿著,他要是在炕上睡,你給擱在褥子底下,要在床上睡,你偷著拿黃蠟給粘在床底下,准保七天,叫他準死。」張士芳說:「那行。」立刻把桃木人帶好。次日~清早,他到王安士家來,兩眼發直,一直就往裡走,奔至王安士的臥室,掀簾子就進來,他又是個晚輩,也沒有攔他。老安人起來了,王安上尚未睡醒,張士芳到了屋中說:「姑父還沒起來呀?」安人說。「你別驚動他,你姑父晚上睡得晚,家務勞心,安歇根遲。你這孩子這麼早又做什麼來了?」張士芳說:「沒事,我到這來瞧瞧。」說著話,一瞧是床,得使他就把桃木人給粘在床底下了。自己回到三清觀,就是三天沒出門。第四天張士芳一早就到王安土家裡來,一瞧老安人正在哭哭啼啼。張士芳明知故問:「姑母為什麼哭呀?」老安人說:「孩子你來了,你瞧你姑父,由打你來那一天,就沒起來,人事不知,昏迷不醒,也不吃,也不喝。請了多少先生,都沒給開藥方,一瞧就推,都說瞧不出什麼病來。你兄弟王全也沒在家,這可怎麼好?」張士芳一聽,這小子精神來了,說:「老太太,你這還不張羅,給我姑父準備後事?咱們這人家,還等著人死了才定規,這個我兄弟不在家,我就如同跟我兄弟一樣,我就得張羅,給我姑父預備預備。姑母你別糊塗了,我姑父這大的年紀,到了歲數了,快張羅後事罷!我兄弟在家,我不管,他既不在家,就是我是近人。我姑父有棺材沒有?」安人說:「棺材早有了,你姑父那年自己買了兩口陰沈木的壽材,三千銀子,在廟裡寄存著呢。」張士芳說:「既是棺材有了,也得講棚講槓,別等人倒了頭再辦。一來也忙不過來,二來也叫別人笑話,這樣大財主沒人辦事。老太太你只管放心,我是你內便,總比底下人給你辦事強,他們底下人辦什麼事,都是賺錢,我辦事,將來我兄弟回來,我自對得起我兄弟。姑母你給拿銀子來,我先去講棚講槓要緊。」安人本沒有主意,架不住三句好話,立刻開箱,就拿銀子。這個時節家人王得祿進來說:「太太,老員外這病,總得請人瞧。東村有一位張先生,聽說是名醫,可以把他請來瞧瞧,好不好?」安人尚未答言,張士芳答了話說:「你們這些東西混帳,老員外已是要死的人了,你還要拿苦水灌我姑父,你們安著什麼心?所為請先生抓藥好賺錢,由不了你們,快出去。」王得祿一聽,心裡說:「這小子真可恨,他願意老員外死,他好謀總辦喪儀。」心裡罵他,當面又不敢惹他,他是老安人的內親,無親王得祿只好轉身出去。他剛出去,管家王孝由外面進來說:「安人,老員外許是受了邪了,要不然,請個捉妖的來瞧瞧。」張士芳一聽說:「你滿嘴胡說,我們最不信服妖言惑眾,你快滾出去。姑母你別聽他們胡出主意了,你給我拿銀子,我辦事去罷。」老太太拿出四百銀子來交給他,張士芳轉身往外就走。王孝一想:「這小子沒安好心,我要叫你賺了一個錢,算我白混了。」王孝就在後面,遠遠跟著。見張士芳進了後街天和棚鋪,張士芳一道辛苦,李掌櫃說:「張公子,什麼事?」張士芳說:「我姑父王安士勢必死,我來講棚。前後搭過脊棚,要暖棚客座,兩面包新細席,滿帶花活,四面玻璃窗戶,要五色。天井子門口招過街樓,起脊帶花活,紮彩子,要鼓手。樓子裡面招天花座,滿要五色綵綢。扎月亮門帶欄杆,月台要鋪地錦。靈前要玻璃因門,紮彩綢帶牌樓,周圍月台,要玻璃欄杆,全要新材料,搭七七四十幾天,連夥計酒錢都包在內,要多少銀子?」掌櫃的拿算一合,說:「別人來講,得六百銀子,你來給五百兩,至已盡己的價錢。」張士芳磨讓到四百兩,講停當了,叫掌櫃的開單子,開八百兩銀子。堂櫃的給開了單子,張士芳說:「明天送定銀。」拿了單子出來。王孝見他走了,王孝到棚鋪去說:「掌櫃的,方才張士芳來講的什麼棚?」掌櫃的照樣一說,王孝說:「多少銀子?」掌櫃的說;「八百兩。」王孝說:「你別胡說,我們太大叫我出來講,誰家便宜用誰的。你說實話,不然,你的買賣也不能停當。」掌櫃的無法,說:「原是四百兩,他叫我開八百兩。」王孝說:「你照樣給我開四百兩的單子,准管保用你的。」掌櫃的開了單子,王孝拿著出來。一瞧張士芳進了德義槓房,也是一見掌櫃的,提說王安土要死,要六十四人換槓班,要新繡白罩片,繡五福捧壽,抬槓的滿穿甲衣靴子,用八對白牌,六十對紅牌。現銷官街全分幡傘,要新繡的全分執事,要鞭牌鎖根,劊於手執刀。旨意亭子,全分鑾駕,龍旗龍根,今旗令箭,對子馬影。亭子要香亭,彩亭,鶴鹿回春,用二十四對小傘,滿堂孝,清音鼓手三堂,什幡喪車鼓子,要滿新軟片,要旗鑼傘扇,魂轎、魂椅、魂車,用七曲紅羅傘,棺材頭裡要福祿好,擱童子,前護後擁,由倒頭滿亮槓。四十九天,加錢在內,一共多少銀子?掌櫃的一合算,要一干兩,說來說去,要八百兩。說妥,張士芳叫開一千六百兩的單。他走了,王孝又到杜房盤問明白,也是照樣開八百兩的單子。王孝出來,見張士芳回來,王孝也跟回來。不知二人見了安人,該當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四十一回 眾家人忠心護主 孫道全奉命救人

話說張士芳把棚槓講妥,開了兩個單子,都沒留定錢,四百銀子在他懷裡揣著。回來見安人,老太太就問:「孩子,你把棚槓都定妥了?」張士芳說:「姑母不用你老人家分心,我辦事準得鮮明,咱們家裡搭棚,不能叫人家恥笑。我定的是搭過脊棚,都要起脊帶瓦據,最後搭暖棚客座,兩面包細席,不漏木頭,滿帶花活,四面玻璃窗戶,要五色天井子。門口搭過街牌樓,起脊帶花,活紮彩子,有鼓手樓子,裡面炮口座,搭大花座,要五色綢子,扎月亮門,帶欄杆,月台,有鋪地錦。靈前因門滿月玻璃的,紮彩綢帶牌樓。周圍月台,玻璃欄杆。這個棚,要叫別人講去,難得一千銀,我只八百兩。講得先省二百銀子,我辦事不能叫我兄弟回來抱怨。」老安人一個女流之輩,哪裡懂得,只說:「不多,不多。」旁邊王孝站著,等地說完了,說:「張公子你在誰家定的棚?」張士芳說:「天和棚鋪。」王孝說:「我也在天和棚鋪講的。照你所說的東西一樣不短,短一樣你到答應,可是四百兩講的。還告訴你說,你講槓多少錢。」張士芳說:「一千六百兩。」王孝說:「我講的八百兩,也跟你所用的東西一個樣。」張士芳一聽一愣,這小子真是口巧舌能,當時說:「姑母你別聽他們的,他們打算把我鬧開,他們好賺錢,沒有這麼便宜麼。」老太太一聽,嘆了一聲說:「王孝,你們這是何域,我內侄他還能賺我的錢麼?你們去罷。」王孝一聽老安人說他不能賺錢,自己一說:「我一片好心白費了。」賭氣轉身出來。眾家人在大門堂裡坐著,一個個生氣,這個說;「張士芳這小子,狠心狗肺。」那個說:「就盼著咱們公子爺一回來,這小子就得滾開,省得他這裡充二號主人。」大家正在紛紛議論,只聽外面一聲:「無量佛!貧道閒遊三山,悶踏五岳,訪道學仙,貧道我乃是梅花山梅花嶺梅花道人。」眾家人一看,來了一位羽土黃冠,玄門道教。頭戴青緞九梁道巾,身穿寶藍緞道袍,青護領相襯,腰繫杏黃絲絛,白襪云鞋,背背一口寶劍,綠沙魚皮套,黃絨穩頭,黃絨一挽手,手執一把螢刷,面似淡金,細眉朗目,鼻直口方,三綹黑鬍鬚飄在胸前,根根見肉,真是仙風道骨,一表非俗。眾家人就問:「道爺來何干?」老道乃答曰:「貧道乃梅花山梅花嶺梅花道人,正在洞中打坐,心血來潮,掐指一算,知道王善人有難,貧道腳駕祥云,前來搭救,爾等到裡面通稟,貧道並不要分文資財,所為瞭然功德。」家人一聽,說:「道爺來救我們員外爺呀?」老道說:「正是。」王孝一聽,甚為喜悅,趕緊往裡飛跑『。來到裡面,說:「安人大喜!」老太太一聽,說:「這東西混帳,員外爺堪可要死,你還說大喜?喜從何來?」王孝說:「現在外面來了一位老道,說是梅花山的神仙,他說能救員外,豈不是大喜?」張士芳一聽,趕緊就攔說:「你nJ哪弄來的老道?妖言惑眾,卻不是來蒙兩個錢?有銀子也不給他,趁早叫他快去。」王孝說:「人家老道說了,他是行好不要錢。」張士芳說:「你滿嘴胡說,他不要錢,莫非自己帶著鍋走?」王孝說:「人家自己說不要錢。」旁邊王全之妻董氏可就說:「王孝你把老道請進來,給員外瞧瞧也好,倘若瞧好了,真比一干兩二千兩還化呢。瞧不好,可不能給他。」王孝說:「是。」立刻轉身,來到外面,說:「道爺我家夫人有諸。」老道點頭,大搖大擺,往裡就走。書中交代,來者老道,非為別人,正是黃面真人孫道全。奉濟公之命,前來搭救王安土。同雷鳴、陳亮來到海棠橋,叫雷鳴、陳亮在酒館等著,孫道全這才來到王員外門首,假充神仙。同家人來到裡面,張士芳一瞧,就說:「你這牛鼻子老道,哪來的?跑到這裡來冤入。」孫道全口念「無量佛」說:「貧道我不能跟你一般見識,我要來搭救王善人。」張士芳說:「你不用妖言惑眾,你知道老員外是什麼病?」老道說:「山人自然知道,但是恐其說出來,有人難以在這裡站著,怕他臉上掛不住。」張士芳說:「你倒說說老員外是什麼病?」老道說:「王老員外乃是被陰人陷害。」張士芳說:「你滿嘴胡說,老員外素常待人甚厚,是一位善人,哪個家人能害老員外?」老道說:「倒不是家人陷害,我出家人以慈悲為門,善念為本,說話要留口德,不能明說,常言道『話到舌尖留半句,事從禮上讓三來』。」張士芳說:「老道你真是造謠言,倒是誰陷害老員外?」老道微然一笑說:「你真要問害老員外之人?乃是男子之身,陰毒婦人之心,內宅之親,外姓之人。」張士芳一聽這幾句話,臉上變顏變色。眾家人大眾一聽,都猜疑是他,內宅之親,外姓之人,不是他是誰?大眾明白,又不敢說,都拿眼瞧他。張士芳惱羞變成怒說:「老道你不用信口胡說,你說有陰人陷害,有什麼憑據?」老道說:「那是有憑據,你把家人叫過一個來?」張士芳說:「叫家人幹什麼?王得祿過來。」老道說:「家人,你到老員外床底下床板上,模有個挑水人拿下來。」王得祿果然到床底下伸手一摸,說:「不錯,有東西。」立刻把桃術人拿下來,一看,其形眼人一樣,裡面有老員外的生辰八字。張士芳這小子心中有鬼,他溜出來了,直奔三清現。一見董太清,張士芳說:「董道爺你這個方兒真靈,我姑父只打那一天就沒起來,昏迷不醒。我姑父一死,我就能張羅辦白事。」董太清說:「總得七天,人才能夠死,不到七天是不行的。」張士芳說:「員可是靈,白費了。」董太清說:「什麼?」張士芳說;「今天來了一個老道,是梅花山的梅花真人,他說能給王安土治病,他叫家人把桃木人給拿出來。他還說出害王員外的人,是男子之身,明毒婦人之心,內宅之親,外姓之人,不是我是誰?他算沒說明我的名姓,我跑出來了。」董太清說:「我告訴你,勿論他是誰,他也救不了,由那一天晚上,我做法把王安土的三魂拘來一魂,七魄抱來兩魄,我在這攝魂瓶裝著,他焉能好的了。」張士芳一聽,說:「雖然你把王安士的魂拘來,在攝魂瓶裝著,要據我想,這個梅花真人必來找你要攝魂瓶。」董太清說:「他不來便罷,他如果真來,我先將他結果了性命。」張士芳說:「怕你不行。我瞧人家那個老道,真是仙風道骨,穿著藍緞子道袍,黃臉膛,三綹黑鬍子比你闊的多,大概能為比你大。找你來要,你不給也許要了你的命。」董太清說:「你真是氣死我也。」正說著話,就聽外面一聲「無量佛」。張士芳說:「是不是來了?」董太清一聽,氣往上撞,自己一想:「好老道,竟敢壞我的事,還敢找到我門口來?我給他個先下手的為強,後下手的遭殃。」想罷由牆上把寶劍摘下來,手中擎著劍,氣哼哼往外夠奔。一開門,舉劍剛要剁,一瞧不是梅花真人,見門外站定這個老道,身高八尺,膀闊三停,頭上挽著牛心發署,身穿青布道袍,腰繫絲緣,白襪云鞋,肋下佩著一口寶劍,綠沙魚皮鞘,黃絨穗頭,黃絨挽手,肩擔一根扁擔,扁擔上有兩個包裹,面如刀鐵,兩道重眉,一雙眼賽如環,鼻直口方,押耳兩給黑毫,短擁擁一部鋼髯,猶如鋼針,軋似鐵線,根根見肉。董太清剛要用寶劍剁,一瞧不是外人,趕緊把寶劍擎住,嚇得亡魂皆冒,急忙上前行禮。不知來者老道是誰,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四十二回 二妖道貪財施邪術 兩豪傑設計盜魂瓶

話說董太清拿寶劍出來一瞧,不是別人,正是他師兄張太素,由外面回來,董太清趕緊一行禮,張太素一瞧,氣往上衝,說:「好師弟,我教會了你能為,你會拿寶劍要殺我?這倒不錯。」董太清說:「師兄莫生氣,這內中有一段隱情。」張太素說:「什麼隱情?」董太清說:「師兄進來說。」張太素來到裡面,說:「怎麼一段事?」董太清說:「師兄,你教給我害人那個方法,卻是真靈,現在我害了一個人。」張太素說:「害誰。」量太清說;「害永寧村的王安土。」張太素一聽,勃然大怒,說:「好,你害別人我不惱,你害王安士,我且問你,咱們廟裡兩頃香火地誰施捨的?」董太清說:「王安土。」張太素說:「修蓋大殿誰的銀子?」董太清說:「王安士。」張太累說;「化緣薄誰給寫的?一年四季供燈油誰供給?廟中吃的糧米誰施捨的?」董太清說:「也是王安士。」張太累說:「你既知道都是王安士,他是咱們廟裡頭一家施主,你害他,你還有良心麼?」董太清說:「我倒不是要害他,是張士芳叫我害他的,許給我五百銀子。」張太素一聽,「呵」了一聲說:「既是五百銀子還罷了,殺人倒落兩把血呀!我只打算白害了人呢,這還可以。」張士芳一聽,要不好,這一提五百銀子,見張太素也是見財起意的強徒。張太素說:「你害人為什麼拿寶劍砍我呢?」董太清說;「現在有一個梅花真人把桃木人要去了,我只打算他來找我要攝魂瓶,我故此拿寶劍出去,這個老道要壞我們的事。」張太素說:「不要緊,我教給你害人七天準死,我還會叫他當天就死的法子。張士芳,你去買點應用的東西,今天晚上我管保叫王安士嚥氣,明天張士芳你就辦白事。」張士芳甚為喜悅,立刻把應用的東西買來。等到天有二改以後,星鬥出全了,張太素在院中擺設香案,把包頭上扎頭繩解開,被散開頭髮,手中仗劍,燒土香,一禱告:「三清教主在上,保佑弟子張太素,把王安士害了。得張士芳五百銀子,我再給三清教主掛袍,還願上講。」其實三清教主,也不能為掛袍上供就保佑他害人,也沒有這不開眼的神仙。張太素得告完了,畫了三道符,用寶劍尖一挑,點著,口中念念有詞。三道符燒完,老道一用寶劍,說聲:「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赫!」把攝魂瓶打開。立時就見一陣陣冷氣吸人,一聲聲山林失色,「咕咯咯」聲如牛吼,「嘩啦啦」進來一個,滴溜溜就地亂轉,原來正是王安土魂魄。一陣明風慘慘,眼瞧老道就把魂魄收在攝魂瓶之內,用紅綢子一封,五色線一系,兩個老道同張士芳來到西配房屋中。這屋裡靠西牆有條桌,頭前八仙桌,兩邊有椅子。兩個老道在椅子上一坐,把攝魂瓶放在條桌當中。張太索說:「張士芳,你不信你去瞧去,你姑父此時嚥了氣了。明天你辦白事,你可得給五百銀子,不給我照樣收拾你。」張士芳說:「我焉有不給之理?」正說著話,就聽東配房後有人喊嚷:「我要上吊了。」張太素一聽,說:「賢弟你聽東邊有人喊嚷要上吊,你我去瞧瞧,焉有不管之理?」董太清說:「瞧瞧去,我聽聲音像東後院。」說著話,兩個老道同張士芳出來,將門倒帶上,繞到東配房後。一看,本來院裡有一棵樹,在樹上搭著一件大氅,見這人頭戴翠藍色六瓣壯士帽,藍翠箭館薄底靴干,白臉膛俊品人物,正解下絲緣,搭在樹上掛套,口中自言自語:「罷了,人是生有處,死有地,閻王造就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死了死了,萬事皆休。」老道一看說:「朋友,你怎麼跑到我們院裡上吊來了?我們跟你無冤無仇,素不相識,你這可不必。」這人抬頭一看,說;「道爺不可見怪,我實不知道這廟裡有人,我只打算是空廟呢。我要知道有觀主,我天大膽也不敢來攪擾。」老道一聽,這人說話很通情理,這才說:「朋友,你為什麼要尋死呢?我看尊駕,堂堂一表非俗,大概不致不明白,為何尋此短見?」這人嘆了一聲說:「道爺要問,一言難盡。我本是鎮江人,保鏢為業。我保著二十萬銀子鏢,走在這東邊漫窪裡,不想出來一夥強盜,約有四五十人,把我截住,要擋鏢車。我一提我們鏢局子的字號,這些賊人也不懂場面,他們說:『就是皇上從此路過,也要留買路金錢。』我一動手,他們人多勢眾,我一人焉能敵得了?二十萬銀子,被他們劫了去,我自己越想越沒路。有心回去,這場官司打不了,客人焉能答應?叫我賠,我哪有銀子賠?我一想,莫如一死方休。」董太清說:「你家裡有什麼人呢?」這人說:「家中有白髮的娘親,綠鬢的妻子,未成丁的幼兒,母老妻單子幼。」老道說:「既是你家中有老母妻子,你要一死,家中一家子全蠍了。使我勸你,你別想不開。你到本地衙門去報去,留下策底,你還是回去,你總是實有其事。客人不信,叫他到本地衙門來細查此案,客人不能夠要你的命。你想對不對?你趕快去罷,我也不讓你廟裡坐著了,今天我們廟裡有佛事。」這人點點頭,說:「多虧道爺開導我,我謝謝道爺。」立刻深施一禮,由樹上把銅田拿下來,立刻跳牆出去。老道轉身往回走,剛來到院中,只見西配房屋中有一個人,紅鬍子,藍靛臉,正要盜攝魂瓶。老道一看,氣往上撞說:「孽障大膽!」立刻把門堵住。書中交代:來者非是別人,正是雷鳴、陳亮。這兩個人打哪來呢?原來孫道全在王安土家中,把桃木人拿下來,王員外還是不能起來,眾家人就問說:「仙長,你老人家看我家員外是什麼病?」孫道全說:「你家員外被人陷害,失了魂了,我得去給找魂去。」眾家人說:「好,道爺哪裡找去?」老道說:「你們不用管我,今天晚上把你員外的魂給找來就好了。」眾家人說:「員外的病,只要你老人家救得了痊愈,難得好好謝你。」老道說:「我倒不要謝禮,所為瞭然功德,我要去找魂,晚上再見。」說罷出了王宅,一直來到海棠橋酒館之內。雷鳴、陳亮兩人在喝酒等著呢,見孫道全來了、陳亮說:「師兄喝酒罷。」三個人吃喝完了,孫道全把雷鳴、陳亮叫到酒館以外無人之處,說:「二位師弟,師父有吩咐,叫你二人今天晚上夠奔西邊那座三清現。師父提說,那廟裡西配房屋中,條案桌上有一個瓶,叫攝魂瓶,咱們施主王安士的魂,被那廟裡老道拘了去,擱在瓶裡,你二人去把瓶盜來,就把王員外救了。可干萬要小心,那兩個老道可不好惹,都會妖術邪法,你二人可要留神。」雷鳴、陳亮點頭,立刻往前走。雷鳴說:「三弟,咱們二個人你盜我盜?」陳亮說:「二弟,你飛簷走壁之能,竊取靈妙之巧,比我強。講說口巧舌能,見什麼也說什麼,機靈便,眼力健,我比你強。二哥,你盜瓶,我使調虎離山計,把老道調出來。」雷鳴說:「你怎樣使調虎離山的妙計呢?」陳亮說:「我沒準,瞧事做事,也許放火,也許裝神作鬼。」兩個人說著話,來到廟門以外。陳亮說:「二哥你在西邊,瞧著我打東邊使調虎離山計。」陳亮上牆一看,兩個老道在西配房裡,一間後院東首有一棵樹,陳亮這才嚷「上吊」。雷鳴瞧兩個老道出去,他由房上下來,剛要進西配房,雷鳴又怕屋裡還有人,方才也沒問孫道全他這廟裡有幾個老道。雷鳴心中一猶疑,又怕兩個老道回來撞上,他又到東邊來探探,聽兩個老道正與陳亮說話,雷鳴復反回來,剛要推門,又怕屋中有人,聽了一聽,才推門進去。兩個老道回來了,見雷鳴正要伸手拿攝魂瓶,董太清一聲喊嚷,「好孽障大膽!」雷鳴一回頭,見老道已到門口,顧不得拿攝魂瓶,拉刀想要往外闖,焉想這張太素用手一指,竟把雷鳴用定神法定住。不知雷鳴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四十三回 雷鳴智殺張太素 悟禪氣吹董太清

話說張太素用定神法把雷鳴制住,老道心中就明白了。說:「賢弟,方才白臉上吊的,是跟他一處的。一個是調虎離山計,一個來盜瓶,對不對?」董太清說:「有理。」立刻吩咐張士芳把雷鳴捆上。兩個老道坐下說:「你這廝好大膽量,竟敢前來盜攝魂瓶?你姓什麼?誰叫你來的?那個白臉使調虎離山計是誰?趁此說實話。」雷鳴說:「我一個人來的,那個白臉不認識。」張太素說:「誰叫你來偷盜攝魂瓶的?」雷鳴說:「我自己要來偷的。』漲太累說:「你怎麼不偷別的,單偷我這瓶子呢?」雷鳴說:「做賊的瞧見什麼就偷什麼,我愛這瓶子,我就要偷。」張太素說:「你這廝大概不說實話,張士芳給我把繩棍拿來,我非打你,你也不說。」張士芳立刻把繩子拿來,張太素就把雷鳴的衣服解開,用繩子沾水一抽,雷鳴破口大罵,「叭叭叭」一連就是數十鞭,打的雷鳴身上儘是傷。陳亮在外面等候多時,不見雷鳴出來,陳亮暗中一探,老道正打雷鳴。陳亮一看二哥挨打,心中難受,有心下去,又知道老道妖術邪法,不是老道的對手,不下去,瞧著二哥受這樣委屈,心中又不忍。陳亮真急了,一瞧大殿後面堆著許多干柴,陳亮立刻揭出火來,給把柴草點著,少時連大殿都著了。張士芳偶然看外面一亮,往外一瞧,大殿火起來了,張士芳說:「可了不得了,大殿著了火。」董太清一聽,先把桌上攝魂瓶揣起來,同張太素、張士芳出來,到後面打算救火。陳亮此時進去,把雷鳴背出來,一直夠奔海棠橋。再回來一看,三清觀烈焰飛騰,火光大作。陳亮來到海棠橋,孫道全說:「二位師弟把攝魂瓶盜來沒有?」陳亮說:「師兄你看,不但攝魂瓶沒盜來,我二哥被老道打了一身傷,我使調虎離山計,才救出來。咱們得找個地方,叫二哥歇歇,上點止痛的藥方好。」孫道全說:「只可到王宅去罷。」這才帶領陳亮,背著雷鳴,來到王宅。先叫陳亮在旁邊等著,老道一叫門,管家王孝開門一看,說;「仙長來了甚好。」孫道全說:「我有兩個采魂童受累了,要借你們書房歇歇。你等可別偷著瞧。」王孝說:「是了,我們躲開,你同著進去罷。」老道這才同著陳亮,把雷鳴背到書房,擱到裡間屋中,叫雷鳴定定神,敷上金瘡止痛散,把簾子落下。老道在外間屋中一坐,少時有家人進來獻茶,說:「祖師爺你給我們員外把魂找來沒有?我們員外可嚥了氣了。」老道說:「你告訴裡面安人,不要緊,可千萬別哭,我准管保死不了。」正說著話,就聽外面一亂,說:「三清現著了火,把廟滿燒了。附道全見家人出去,說:「二位師弟,你們兩個人這個亂惹大了,三清觀廟都燒了,那兩個老道準要來找我拚命。」陳亮說:「那也無法,我焉能瞧我二哥活活打死呢?他不來便罷,他要來咱們三個人跟他拚命。」孫道全說:「事已至此,二位師弟也不必管。那兩個妖道都會邪術,你兩個動手也是白送死,莫若你二人逃命去罷,我自有道理。他要找我,我跟他去就是了。」說著話已然東方發白,只聽外面叫門,家人出去一看,是董太清、張太素。兩個老道見大殿東西配殿一點沒剩,只燒的片瓦無存,兩個老道一跺腳說:「張士芳因為你把我的廟都燒了,我兩人非得找這個梅花真人去拚命,這兩個人是必梅花真人主使來的。」張太素說:「我知道這個真人,是靈猿化身,咱們去找他去。」立刻來到王安上門首,一叫門,家人開門一看認識,說:「董道爺、張道爺,二位這麼早,來此何干?」張太素說:「你們這裡住著一個梅花真人麼?」管家說:「不錯呀。」張太索說:「你叫他出來,就提我二人找他有事。」家人立刻到裡面說:「仙長爺,現在外面有三清現的董道節、張道爺找你。」孫道全一聽說:「二位師弟,走你們的罷。」雷鳴陳亮說;「師兄,我二人惹的禍,要一走豈不叫兄長受累?」老道說;「你二人去罷,我去見他。」孫道全當時來到外面一見,董太清一瞧認識,說:「原來是你呀。」孫道全說:「二位道友有什麼話?咱們找清靜地方說去。兩個人事情,彼此說出來,叫人家恥笑。你我都是三清教的門人,咱們的事,找地方說去。」張太索說:「跟我走。」三個老道一直夠奔海棠橋而來。焉想到雷鳴、陳亮早越房出來,後面遠遠暗中跟隨。王個老道來到海棠橋,天光大亮,張太素說:「孫道全你說罷。」孫道全說:「咱們往北去,到天台山下,那裡沒人說去。」張太素說:「走。」三個人一直到天台山下。孫道全說:「二位道友找我為什麼。」董太清說:「你無故壞我的事,你主使一個藍臉,一個白臉,把我的廟燒了,我焉能容你!」孫道全說:「二位道友不便動怒,咱們彼此都是三清教的人,你把攝魂瓶給我,好叫王員外給你修廟,照樣賠你,也別管藍白臉那兩個人。咱們一概不提,你瞧好不好?」董太清說:「你那算白說,今天我非得把你宰了,方出我胸中之氣,我拿攝魂瓶,我自己會叫王員外修廟,何必你叫王員外給我修廟?」孫道全說:「二位別生氣,慢慢說。」重大清哪裡肯聽,伸手拉出寶劍,照定孫道全就是一劍。孫道全並不還手,往旁邊一閃,口中直央求說:「二位道友饒了我罷,我給賠罪磕頭,還不行嗎?」董太清一劍跟著一劍,張太素臉朝南站著瞧著,說:「非殺了你不出我二人之氣。」口中直罵。這個時節,雷鳴、陳亮兩個由東邊繞到北邊去,蹲在石頭背後,雷鳴一瞧說:「三弟,你瞧咱們師兄不還手,盡躲。這兩個老道真可恨,我先把這兩個老道冷不防宰了,以報打我之仇。」說著話,雷鳴拉出刀來,慢慢往前就走,張太清臉朝南站著,雷鳴由北邊打他身後頭往前來,心裡說:「你要不回頭,我就把你宰了。」焉想到老道也是惡貫滿盈,該當死,並沒回頭,只顧瞧董太清動手。雷鳴湊到近前,冷不防手起刀落。「撲哧」一下,紅光崩現,鮮血直流,張太素的人頭滾落在地,死屍栽倒。董太清一瞧,師兄被那藍臉殺了,說:「好孫道全,我說你們是一黨不是?把我師兄殺了,我今天非要你們的命不可。」雷鳴、陳亮說:「咱們三個人,要他的命。」正說著話,只見張太素的人頭忽然由地下飛起來,有兩丈多高,照定董太清的腦袋砸下去。董太清說:「師兄你死的屈,你別鬧鬼呀!你找你的仇人,我准給你報仇。」正說著話,人頭又飛起來,又照他打去,一連數次。大眾留神一看,在西邊石頭後頭,有個小和尚在那裡吹呢。孫道全一看,認識是悟禪。書中交代:悟禪打哪來呢?原來濟公帶悟禪到松陰觀,一拜魯修其。本來魯修真是個修道的人,跟濟公一談,知道濟公是得道的高僧,二人倒是道義相交。和尚把乾坤顛倒迷路旗送給魯修真,和尚說:「我將來到常山院慈云觀,有一步大難,非道友救我不可。」魯修真說:「聖僧有用我之處,給我信,我必到。」越談越對,就留和尚師徒住下。次日天剛亮,和尚說:「悟禪你到天台山下去,救你三個師弟去。」悟禪點頭,來到天台山下,在暗中藏著,見孫道全直央求,後來見雷鳴把張太素殺了,悟禪這才吹人頭打董太清。孫道全一瞧見,說:「小師兄快來。」董太清也瞧見,說:「好妖精,竟敢這樣無禮!」悟禪一撇肚子,一口氣把董太清給吹起來,離地有一丈,「撲冬」把老道摔下來。悟禪又吹,吹起來摔下去。正摔董太清。忽聽山坡一聲「無量佛」,說:「山中清,山中清,萬緣不到好修行。眼前浮云傾富貴,崖下流水無困化是是非非不管我,長長短短沒人爭。惟有一時動情處,嶺頭一曲古英風。」一位老道信口作歌而來,大眾睜睛一看,嚇得亡魂皆冒。不知來者是誰,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四十四回 老仙翁一怒捉悟禪 二義士夜探天台山

話說語禪正在氣吹董太清,忽聽山坡一聲「無量佛」信口作歌,來了一位老道。頭戴舊布道巾,身穿破袖頭,白續高腰襪子,直搭護膝,厚底云履,面如古月,鶴髮童顏,一部銀髯,真是發如三冬雪,須賽九秋霜,在手中提著花籃,背後背著乾坤奧妙大葫蘆,來者老道非別,乃是天台山上清宮東方太悅老仙翁崑崙子。董太清一看,趕緊跪倒,口稱:「祖師爺在上,弟子給祖師爺叩頭。」孫道全也跪下了,悟禪也嚇得不敢吹了,雷鳴、陳亮不知這個老道的來歷。這位老道在天台山上,道德深遠。這座天台山,有四十五里地高,他的廟站在上面,叫接云嶺。這座山上,豺狼虎豹、毒蛇惺蟒極多,凡夫俗子也到不了。孫道全、董太清都認識,故此趕緊行禮。老仙翁一著說:「你兩個人為何如此爭鬥?從實說來!這個妖精是誰?」孫道全說:「回稟祖師爺,這個小和尚是我師兄,我拜濟顛和尚為師,我要跟濟顛學習點能為法術。」老仙翁一聽說:「好,我山人正要找濟顛呢。」老仙翁為什麼要找濟公作對呢?這內中有一段緣故。書中交代:只因前者褚道緣、張道陵兩個老道被雷鳴陳亮給把衣袋都剝了去,兩個老道及至還醒過來,一瞧赤身露體,裕道綠說:「這怎麼好?要在街上一走,誰瞧見,誰不打耳光子的?」老道張道陵說:「咱們到天台山上清官去找祖師爺去罷。」兩個人白天不敢走,等天黑,還是走山裡,不敢走村莊。到上清宮,一打門,小道童由裡面出來,一開門說:「二位怎麼連褲子都沒有了?必是賭輸了。」措道緣說:「不是,我二人被濟顛和尚欺負苦了。我二人要見見祖師爺,求祖師爺替我們報仇。」說著話,來到裡面。一見老仙翁,老仙翁這個氣就大了,說:「兩個東西,怎麼這樣不要臉?連褲子都沒了?」張道陵說:「祖師爺有所不知,塵世上出了一個濟顛和尚,興三寶,滅三清,他說:『三清教沒有人,都是畜類,全都是披毛戴角,都是四造所生,脊背朝天,橫骨插心。』他把我二人的衣服全都剝去了,求祖師爺大發慈悲,給我們報仇,也給我們三清教轉轉臉。」老仙翁一聽說:「我聽說濟顛和尚是個羅漢,怎麼會說出這些話來?童兒去拿出兩身衣服來,叫兩個人穿上。那時我見著濟顛,我倒要問問他。」褚道綠張道陵兩個人穿上衣服,在廟裡住了一天走了。今天老仙翁早晨起來,在山上採藥,看見山下一股妖氣,直衝鬥牛之間,故此這才下山來看看。一問孫道全,他提說拜濟公為師,故此老仙翁說:「我正要找濟顛僧。」又問:「你兩個人為何爭鬥?」孫道全說:「奉濟公之命,搭救王安士。」怎麼董太清、張太素害人拘魂,從頭至尾,細述一遍。董太清說:「祖師爺,你看孫道全無故他使人把我的廟燒了,方才那個藍臉把我師兄殺了。」老仙翁說;「董太清,你這孽障,無故不守本分,貪財害人,張太累死有餘辜。你把攝魂瓶拿出來,不准你再動手,山人今天便宜你。」董太清不敢不拿出來,立刻把攝魂瓶拿出來。老仙翁說:「孫道全你拿攝魂瓶去救王安士,這個小妖精是你的小師兄呀,我把他帶上山去吊起來。你給你師父濟顛送信,叫他前來見我,他一天不來,我把他吊一天,他兩天不來,我把他徒弟吊兩天,哪時他來,我把這妖精放下。」孫道全也不敢多說,悟禪就嚇的不敢跑。怎麼不敢跑呢?知道老仙翁身後背著那乾坤奧妙大葫蘆,無論什麼妖精裝到裡面,一時三刻化為膿血。老仙翁立刻把悟禪擱到花籃之內,老道竟自上山去了。雷鳴、陳亮這兩個人就急了,雷鳴說:「師兄,你瞧這個雜毛老道,把咱們小師兄捉了去,你為何不管呀?」孫道全說:「你二位師弟有所不知,這個老道可惹不起,神通廣大,法術無邊,連咱們小師兄他那麼大道行都不敢跑,我更不敢惹了。」雷鳴、陳亮一聽,氣往上衝說:「你惹不起,我兩個人可惹得起!咱們小師兄被他弄了走,我二人焉能袖手旁觀?」孫道全說:「二位師弟打算怎麼樣呢?」雷鳴說:「這個老道不是就在山上廟裡住麼?」孫道全說:「是呀。」雷鳴、陳亮說:「我二人非得把老道宰了,給小師兄報仇不可。」孫道全說:「二位師弟可千萬不可任性,這個老道可非同別人可比,你二人豈不是白送死?依我說,趁早別碰釘子。」雷鳴、陳亮說:「你說不算,我二人拼著我們兩條命不要了。」說著話,往山上就跑,孫道全再三欄也攔不住。這兩個人隨後就追老道,展眼再瞧,老道不見了。這兩個人焉能追得上?老道駕著趁腳風走了。這兩個人追去,山路甚是崎嶇,坷坎不平。正往前走,見眼前~道洞溝,南北有五丈餘寬,深有萬丈,當中只有一道獨木橋,東西沒有路,非得走這根獨木過不去。陳亮一看,這根木頭年深日久,都朽了,用手一挖,木屑就往下面掉。陳亮說:「二弟,你看非得走這獨木橋過不去。要走在當中這一斷,摔下去落在山洞裡,就得摔個肉泥爛醬。」雷鳴說。「咱們拚個死去,非得把老道殺了,把小師兄救回來。」陳亮說:「是。」兩個人把心一橫,立刻施展陸地飛騰法,就打這根木頭上走過來,也沒怎麼樣。二人這才又往前走,約走了數里之遙,忽見眼前有一隻猛虎,兩隻眼燈籠相似,張著血盆大嘴,尾巴來回直擺,把地下的石子掃的往上直飛。雷鳴、陳亮兩個人一看,嚇的亡魂。雷鳴說:「老三,你看這可要沒命。」有心回去罷,走在獨木橋也許掉下去,虎若要追,也跑不了。兩個人一想:「該死也活不了。」拉出刀來,直往前走,走到猛虎眼前,老虎拿鼻子聞聞,一搖尾竟自走了,雷鳴、陳亮嚇的一身冷汗。陳亮說:「二哥,咱兩個人許沒有人味了,老虎瞧見聞聞,都搖尾不吃。」雷鳴說:「咱們兩個人走罷,不該是他嘴裡食。」說著話,二人又往前走,眼見日已西沉。正往前走,只見大嶺上有一條大蟒,足有三十餘丈長,有缸粗細,兩隻眼似兩盞燈。雷鳴、陳亮被老虎嚇得一身冷汗,覺著毛骨竦然,剛把汗干了些,身上彷彿長點力氣,這又瞧見大蟒,把兩個人又嚇得驚魂千里。不往前走是不行,山上又沒有兩條路,陳亮說:「二哥,生有處,死有地,方才老虎沒吃咱們,這大蟒也許不害人。咱們愣往前闖。」正說著,只見這條大蟒一陣怪風,竟自去了。雷鳴、陳亮說:「好險,好險,你我兩世為人。」二人微緩了緩,又往上走來。到了k清宮,約有二更天,一著滿天星斗,濛濛月色,山影靜悄悄,空落落。見這座廟前至後三層大殿,周圍地勢佔的不少。正山門坐落北向,上面有字,是泥金匾刻的字,上寫「護國敕建上清宮」。東西有角門,都關著,廟門口有兩根旗杆,廟裡有兩根旗杆。雷鳴、陳亮二人看罷,擰身躥上牆去,往裡一望,正當中大殿五間,帶月台,東西各有配殿,中院栽松種竹,清風飄然。大殿東邊,有四扇屏風門套著,是第二層院子。兩個人躥房越脊,施展飛簷走壁,如履平地相仿,往後夠奔。站在房上一看,東跨院裡有燈光,這院中也是四合房。北上房五間,南倒座五間,東西配房各三間,北上房屋中射出燈光。雷鳴、陳亮來到北上房前披,施展珍珠倒捲簾,夜叉探海式,往屋中一看,見屋中靠北牆條案上面有些經卷,頭前八仙桌上面有一盞燈,兩邊有椅子,老道正在上首椅子上坐著,在燈下看書。這屋中是明三暗五,再一看房槍上吊著悟禪,繩子掛著腳,頭衝下吊著倒勢。雷鳴、陳亮一看,氣往上撞,立刻拉刀將手伸出,由上面一翻身跳下來,往屋中就聞,一掀簾子,打算擺刀殺老道。焉想到老道一抬頭,說:「好孽障!大膽的狂徒!」用手一指,用定神法就把雷鳴、陳亮定住。雷鳴、陳亮氣往上撞,破口大罵。老道立時吩咐來人:「這兩個小輩,將他縛到後面去,結果性命。」不知二位英雄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四十五回 永寧村法救王安士 韓家院捉拿章香娘

話說老仙翁把雷鳴、陳亮制往,吩咐把二人抬到後面去結果性命。這個時節,旁邊過來一人說:「師爺,你老人家大發慈悲罷!這兩個人是弟子的結拜兄弟,又是我的救命恩人。求祖師爺看在弟子面上,饒恕他二人罷!二位賢弟跟我到後面去。」雷鳴、陳亮一看,說話這人乃是夜行鬼小崑崙郭順。雷鳴、陳亮正破口大罵,郭順說:「二位賢弟別罵了。」立刻把雷鳴、陳亮帶到後面去,老仙翁還怒氣未息。天光剛亮,只聽外面一聲「無量佛」,小道童出來一看,來者乃是孫道全。書中交代,孫道全自從山下見雷鳴、陳亮追趕老仙翁去,他也無法,拿著攝魂瓶,夠奔永寧村。來到王安士家一打門,家人一看,說:「道爺來了,可曾把我們員外爺的魂給找來?」孫道全說:「找來了。」家人立刻同孫道全來到裡面,一看王員外已然如同死人一般。孫道全把攝魂瓶拿出來,打開一唸咒,王安士的魂歸了竅。當時王安土「啊呀」了一聲,一睜眼說:「我好悶得很。」眾人一瞧,老員外說出話來都喜歡了。安人說;「員外你好了。」員外說:「我沒有病,彷彿做了一場大夢。」眾家人說:「員外爺,你躺了好幾天了,昏迷不醒。要不是這位仙長把你老人家救了,就了不得了。」老員外說;「原來如此。」立刻翻身起來,如同好人一般,要給老道磕頭。孫道全說:「老員外千萬別給我磕頭,我要損陽壽。」家人先給拿過桂圓榮來,王安土喝了。就覺得心裡發空,家裡有現成的燕窩粥,先給員外喝了一碗,老員外清真人外面書房坐,老員外也就不敢給老道行禮了,穿好了衣服,藉著來到書房,叫家人預備上等果酒。眾人無不感念老道的好處,家人把酒擺上,老員外陪著孫道全蠍酒談心。老道喝著酒,忽然往東一看,一股妖氣直衝霄漢。書房是西房,正往東看,老道就問:「老員外,這東院裡是甚麼人住著?」王安士說:「那院裡是我一個拜弟,姓韓名成,跟我也是世交?」老道說:「他家裡有什麼人?」王安士說:「他家裡夫婦兩個,有一個兒子,叫韓文美,有媳婦,道爺說這個做什麼?」孫道全說:「我看那院裡有一股妖氣衝天,那院中準有妖精。」王安士一聽,說道:「沒聽說他家裡鬧妖精,真人看著準有妖精?」老道說:「那不假,準有。」王安士一想,我跟韓員外至有交情,既知道焉有不管之理?說:「道爺,既瞧出來,何妨慈悲,跟我過去給把妖精除了。那院裡韓員外跟我至好,也不是外人。」孫道全說:「可以,我山人去瞧瞧。」老員外立刻同老道來到隔壁一叫門,韓員外家的管家出來開門,一看說:「王員外,你老人家好了?」王安土說:「好了,你家員外可在家裡?」家人說:「在家裡。」王安士說:「你到裡面通稟一聲,我來見你家員外有事。」家人立刻進去一回享,韓成趕緊迎接出來。孫道全二看,這位韓員外好樣子,身高八尺,膀闊三停,頭戴寶藍員外巾,迎面嵌美玉,他本是武舉出身,身服藍緞員外氅,腰繫絲絛,白沫云履,面如紫玉,濃眉大眼,三綹黑鬍鬚。一見王安士,連忙施禮說,「兄長欠安,可曾好了?小弟少來問候。」王安士說:「你我兄弟知己,勿敘套言。」韓成說:「這位造爺是誰?」王安士說:「這位乃是梅花真人,我的病就是這位道爺救的。」韓成拱手往裡讓。來到書房落座,家人獻上菜來,王安士說:「今天我同道爺來,非為別放,我方才正在書房吃酒,真人看你這院中有妖精。我想你我知己,我不能不管,我求真人過來,給你降妖捉怪。」韓成說:「我這院中沒鬧過妖精,道爺怎麼瞧有妖精呢?」孫道全說:「我看這股妖氣,還是陰氣,必是女妖。員外你把女眷連婆子丫鬟都叫出來,真人一瞧,就瞧出來。」韓成說:「可以。」立刻叫家人給內室送信,叫安人、少奶奶、眾婆子、丫鬟都出來。少時內宅女眷都出來,老道來到院中一看,有一位婦人二十多歲,長得姿容美絕,秀麗無雙,有兩個丫鬟攙著。孫道全一看這個婦人是妖精,老道拉出寶劍一指說:「好妖精見了山人還敢大模大樣?」這婦人並不言語。孫道全說:「你還不現原形?」這婦人也不言語,孫道全舉寶劍趕過去就要砍。這個少婦非是別人,乃是韓成的兒媳婦。怎麼會是妖精呢?這其中有一段情節,韓成之子韓文美,本是個唸書的人,當初跟王全李修緣都是同窗的書友,就是韓文美年歲居長,王全次之,李修緣頂小。皆因李修緣一走,王全也不唸書了,韓文美就剩下一個人自己在家中用功。偏巧他妻子故世,韓文美就無心唸書,時常帶著書僮出去遊山玩景,以解心中之悶。韓成打算給他續室,老不合適,高不成,低不就,故此耽誤下了。這天韓文美帶著書僮又出去遊玩,走到永寧村西.覺著口乾舌燥,韓文美就說:「童子,你我到哪裡去歇息歇息,找杯茶吃。」童子說:「眼前這不是清靜庵麼?廟裡老尼姑,不是公子爺的師父?咱們到廟裡去喝茶好不好?」韓文美一想:「也好。」立刻同書重來到廟門口叫門。工夫不大,就見由裡面出來一個小尼姑,把門開開,說:「公子爺來了。」韓文美說:「老師父可在廟裡?」小尼姑說:「在廟中,公子爺請裡面坐罷!」韓文美帶領書僮。這才往裡夠奔。一直來到西跨院。這院中是西房三間。北房三間。南房三間。小尼姑來到北房禪堂。一打簾子,說:「師父,韓公子來了。」這房裡老尼僧法名妙慧,一聽說韓公子爺來了,趕緊由裡出來,說:「公子爺來了,怎麼這麼閒在?」韓文美趕緊行禮,說:「師父一向可好?弟子有禮。」老尼說:「好,公子爺請坐!」韓文美坐下,老尼姑叫來人倒茶來,只聽裡面屋中一聲答應,真是嬌滴滴聲音,一掀簾子,由裡面出來一個帶髮修行的少婦。韓文美一看,真似貌比天仙,給韓文美過來一倒茶,韓文美就聞著婦人身上帶著有一陣蘭麝之香。這婦人把茶倒上,慢閃秋波,斜包杏眼,瞧了韓文美一眼,轉身進屋中去。韓文美一瞧這婦人,當時心神飄蕩,這才問老尼僧:「這位婦人是誰呀?」妙慧說:「這是我新收的徒弟,他姓章,名叫香娘,他原是這村北的人。他丈夫放世,家有婆母,要逼他改嫁。他不願改嫁,情願出家,拜我為師,就在我這廟裡,侍奉佛祖。」韓文美點了點頭,坐了片刻,立刻告辭,一出廟,真彷彿把魂留在廟裡。到了家中,茶思飯想,躺在炕上茶飯懶用,一閉眼就見章氏香娘在眼前,自己得了單思病。韓員外夫婦跟前就是這二子,一見兒子病了,趕緊清名醫醫治,醫家先生也瞧不出甚病症來,一天不如一天。那韓成一想:「這病來的怪。」就把書重叫過來一盤問:「我家公子上哪去了?不說實話,把你打死。」書僮不敢隱瞞,就把上清靜庵裡去,遇見章香娘之故一說,韓成夫婦疼兒子,趕緊叫人把清靜庵老尼姑接來。安人說:「親家,你瞧你徒弟病得利害,你得救你徒弟,我夫婦就是這一個兒。」老尼姑說:「我怎麼救他?」安人說:「你廟裡聽說有一個章氏香娘,你只要給我兒把親提妥了,他的病就好了。」老尼姑說:「喲,人家跟我出家,我勸人家改嫁,那如何使得?」安人說:「你費費心罷,只要你給提妥了,我必當重謝你。」老尼姑說:「我提著瞧果。」當時老尼姑回去,到廟中跟章氏香娘一提,先前章氏不願意,後來香娘願意了。老尼姑給韓宅送信,韓成還是定轎子娶,照娶姑娘~樣。韓文美一聽說走了,病就一天比一天見好,等娶過來,夫妻恩愛的如膠似漆,公婆也歡喜兒媳婦,婆子、丫鬟都沒有不跟少奶奶合適的,半年多的光景,也沒人知道他是妖精。今天無故被孫道全看出來,孫道全擺寶劍剛要剁,焉想到韓成惱了,由後面冷不防打孫道全一個嘴巴,挾起來,來到大門外,把老道扔下,說:「你哪來的老道?跑到我家裡來撒野!說我好好的媳婦是妖精,你快滾罷。」說完了話,關上大門回頭進去。孫道全一想:「正是,是非只為多開口順惱皆因強出頭泊己也覺得臉上無光,莫若找我師父,我把妖精捉了,可以轉轉瞼。」想罷立刻往前就走。剛一出了巷口,就聽後面忽然起了一陣怪風,諒情必是妖精追趕下來。不知孫道全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四十六回 孫道全捉妖遇害 濟禪師拉船報恩

話說孫道全出了永寧村,正往前走,忽聽由後面起了一陣怪風,刮的走石飛沙四起。孫道全一聞這陣風,異香撲鼻,心裡說:「了不得了,這個妖精追下我來,要跟我做對。」正在心中思想,何嘗不是?只聽後面有人說話:「好孫道全,你往哪走?仙姑娘跟你遠日無冤,近日無仇,你敗我的事,拆散我的金玉良緣。我仙姑這幾年沒吃人了,今天我開開殺戒,把你吃了,我好飽餐一頓。」孫道全一回頭,果然是那個婦人追下來了。孫道全趕緊拉出寶劍一指,說:「好妖怪,你好大膽量,竟敢跟山人前來做對?我今天結果你的性命。」妖精說:「並非我仙姑娘找你,你無故懷著鬼胎,壞我的事,我焉能饒你?」孫道全擺劍就剁,妖精一閃身,抖手舉起一塊混元如意石,這石頭能大能小,起在空中好似一座泰山,照孫道全頭項打來。孫道全也有點能為,受過廣法真人沈妙亮的傳授,一瞧石頭打下來,趕緊口念護身咒,掐劍訣一指,說聲「敕令」,立刻石子現了一道黃光,墜落於地。妖精一瞧,說:「好孫道全,你敢破仙姑的法寶。」立刻又一抖手,孫道全一看,無數的長蟲奔孫道全要咬。孫道全知道這是障眼法,立刻把舌尖嚼破,往上一噴,這些長蟲完全現出原形,都是紙的。妖精勃然大怒說;「孫道全,你敢破仙姑的法術。」說著,一癟撇肚子一張嘴,噴出一道黃光,這是她三千多年的內丹。孫道全立刻覺著身子一麻,翻身栽倒。那妖精哈哈一笑說:「我打算你有多大能為?原來就是這樣,今天合該我吃你。」立刻把孫道全一提,來到山神廟,把孫道全擱在裡面。妖精把門一關,打算要現原形吃孫道全,正在這般情況,就聽門外哈哈一笑說:「好孽障,真乃大膽,竟敢要吃我徒弟?來,來,來,咱們爺們較量較量。」妖精一聽,往外一看,來了一個窮和尚。書中交代:來者乃是濟公。濟公由八卦山叫悟禪走後,跟坎離真人魯修真告辭。魯修其說:「聖僧何妨在我這廟裡多住幾天?你我可以盤桓盤桓。」和尚說:「我還有要緊事故,你我後會有期。」和尚出離了八卦山,往前行走,來到一個小碼頭,見王全、李福正進酒館,和尚也掀簾子進去。王全、張福剛坐下,要了一桌酒席,和尚也進來,向王全說:「鄉親才走到這裡?」王全一看,是蕭山縣樹林子裡遇見那窮和尚,王全說:「大師父,你也來了。」和尚說:「你們二位,這些日子才到這裡?」王全說:「別提了,我二人在蕭山縣遭了一場官司,耽誤了幾天?」和尚說:「鄉親你回家去罷,你不必找你表弟,找也找不著。你一天到家,你表弟也是一天到家,你兩天到家,他也兩天到家,你哪時到家,他也就到家了。」王全說:「是、是,大師父沒吃飯吧?」和尚說:「可不是。」王全說:「你在這裡一同吃罷。」和尚說:「敢情好。」王全立刻叫夥計拿過一份林澳碗碟來,和尚就坐下。夥計把干鮮果品菜蔬上齊,和尚大把抓菜,李福就瞧著不願意,和尚抓起來還讓呢:「你們二位吃這把。」王全一瞧,和尚真髒,滿臉抹油,王全嫌髒說:「和尚你吃罷,那盤子都是你吃。」和尚說:「我就得其所哉!」王全吃點不吃了,李福也抱了,和尚大吃大喝大抓,連跑堂的都拿眼瞪和尚。跑堂的心說:「好容易來了一位闊大爺,要成桌的酒席吃不了,好吃的剩點,這叫和尚拿手一抓怎麼吃?」王全見和尚吃完了,叫夥計算帳。這個時節,由外面進來一個人,說:「哪位搭船走,我們船上海棠橋。」李福說:「公子爺,咱們搭船走罷。」王全一聽說:「你還提坐船?提起來嚇的我魂飛膽裂。你曾記得曹娥江坐船嗎?」李福說:「曹娥江那是包船,這是搭船,這船上別的客座多著呢。」這才問管船的:「你船上有多少人了?」管船的說:「有二十多位了。」李福說:「上海棠橋我們去,船上有舒展地方沒有?」管船的說:「前後艙人都滿了,就是上鋪閒著。你們二位上海棠橋,坐在上鋪,給五百錢罷。」李福說:「錢倒好說,今天這就開船麼?」管船的說:「這就開船。」李福這才把酒飯帳給了,說:「公子爺上船罷。」王全站起身往外走,和尚說:「咱們那裡見登?」王全也不知和尚說哪裡見,主僕同管船的出了酒鋪,來到碼頭河岸上船。眾坐船人都說:「還不開船麼?」管船的說;「開船?我們船上就是兩個人,還得雇一個拉短纖的就開。」正說著話,那窮和尚踢踏踢踏由東來了,管船的正嚷:「誰來拉縴。」和尚答了話說:「我去。」管船的說:「大師父,你一個出家人,拉縴行麼?」和尚說;「行。出家人安一口鍋,也跟俗家差不多,都得掙錢吃飯。」管船說:「就是,大師父你拉罷。」立刻把纖板給了和尚。管船的撤跳板開船,濟公禪師把纖板一拿,拉著就走。書中交代;濟公要拉船縴,所為報答表兄王全出來找他被霜戴雪早起遲眠這點辛苦,和尚故此拉縴。人家拉縴喊船號,和尚一邊拉著纖,一邊信口說道:「這只船,兩頭高,坐船的主人心內焦。踏破了鐵鞋無處找,表兄相見不分曉。到夭台,才知道,骨肉至親兩相照。」和尚唸完了,往前走著,信口又說道:「想當年,我剃度;捨身體,洗髮膚。歸於三寶做佛徒,松林結茅廬。妄想除,余思無,真被累,假糊塗。臉不洗,手不沐,無事笑泥沽。走陸路,游江湖;好吃酒,愛用肉。不管晨昏香焚爐,混寄在世俗。風霜冷到穿葛布,天氣熱到披裘服。為善要誅惡,濟困要扶危。」和尚一邊唸著,往前走,又念。「這只船,兩頭搖,管船的女人好細腰。由打去年抱了一抱,直到如今沒著摸。」管船的一聽說:「和尚別玩笑,你滿嘴說的是什麼話呀?」和尚說:「我不管了。」說著話,和尚把纖板一扔,撒腿就跑。管船的說:「你們瞧這個和尚?真是半瘋。拉了這半天纖,快到了他跑了,他也不要拉縴的錢。」眾坐船的人,一個個全都樂了,說:「這個和尚真有點瘋病。」大眾紛紛議論,這且不表。單說和尚撒腿就跑,直奔山神廟而來。羅漢爺先把靈光、佛光、金光閉住,來到山神廟門口,和尚一推門說:「好孽障!你這膽子真不小,竟敢吃我徒弟?待我來結果你的性命。」妖精正要吃孫道全,忽聽門外有人說話,妖精回頭一看,是一個窮和尚。短頭髮有二寸多長,一臉的油膩,破僧衣短袖缺額,脖系絨緣,疙裡疙瘩,光著兩隻腳,穿著兩隻草鞋。長得人不壓眾,貌不驚人,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濟公禪師把三光閉著,妖精一看,是一個凡夫俗子,當時氣往上衝,說:「好個窮和尚,你敢前來多管我仙姑的事?你豈不是前來送死?」和尚說;「你這東西,無故不守本分,纏繞韓文美.還敢欺負我徒弟?今天我非得要你的命。」妖精一張嘴,照定和尚噴出一股黃氣,打算要把和尚吹倒。焉想到和尚哈哈一笑道:「好孽障,你會噴毒呀!大概你也不認識我老人家是誰?我叫你瞧瞧。」和尚一摸腦袋,露出佛光、靈光、金光,妖精一看,見和尚身高丈六,頭如麥斗,身穿直級,赤著兩隻腿,光著兩隻腳,原來是一位知覺羅漢。妖精嚇的連忙跪倒,「嗥鳴」叫不住聲。人有人言,首有獸語,說:「聖僧你老人家饒命,並不是我要興妖害人。因那韓文美他瞧見我,他要託人說我,我才跟他成親,求聖僧大發慈悲,饒了我罷。」和尚說:「你現原形我看看。」妖精立刻身形一晃,現了原形。和尚一看,這才明白。不知是什麼妖精,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四十七回 濟公施法治妖婦 羅漢回家探姻親

話說濟公露出佛光、靈光、金光,妖精這才跪倒央求。和尚叫妖精現了原形,一看原來是一個香獐子。書中交代:這個香獐子,乃是天台山後天母官,有一個五面老妖狐的第三的徒弟,他有三千五百年的道行。這個老妖狐,乃是五云山五云洞五云老祖的女兒,自稱玉面長壽仙姑。這個香樟子常到清靜庵去聽經,後來她一想:「莫若我拜老尼姑為師,跟他學學經卷。」自己搖身一變,變了一個美貌的婦人,到庵裡去投奔老尼姑。她說,她是村北住家,丈夫放世,婆母要叫她改嫁,她不願意改嫁,要拜老尼姑為師。情願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爐香,侍奉佛主,她說姓章名叫香姐。老尼姑妙慧信以為真,不知道她是妖精,把她收下。焉想到韓文美瞧見她,惦念在心,托老尼姑說媒,老尼姑倒是怕韓文美死了,韓成夫婦絕了後,倒是一番好意,把香娘子給韓文美說了去。今天香獐子遇見濟公,當時求濟公饒命,和尚說:「你要叫我饒你也行得,你依我一件事。」章香娘說:「只要聖僧饒命,有什麼事,聖僧只管吩咐。」和尚說:「你附耳如此如此,然後這等這樣,依我的話照樣辦,我就饒你。」香獐子說:「聖僧怎麼說我怎麼辦。」和尚說:「既然如此,你去你的,咱們後日見。」香樟子立刻一晃身,竟自去了。和尚這才把孫道全救過來,孫道全一明白過來,睜眼一看,濟公在旁邊站著,孫道全趕緊給師父行禮。和尚說:「你無故要多管閒事,『是非只為多開口,煩惱皆因強出頭』,沒有那麼大能為,還要捉妖?沒捉成妖,差點叫妖精把你吃了。」孫道全說:「多虧師父前來搭救,不然,我命休矣!」和尚說:「你捉妖叫人家把你打出來,你還有什麼臉見人?我還捧你一場,叫你把神仙充整了。」孫道全說:「師父,我怎麼把神仙充整了?」和尚說:「你附耳如此這般,這等這樣,就把仙家充整了。」孫道全點頭答應,和尚說:「你去果,我還有事。」和尚出了山神廟,一直來到海棠橋,路西里有一座酒館,字號「鳳鳴居」。初時這座酒館,原來是韓文美、王全、李修緣三個人,每人拿三百銀子成本開的,倒不為賺錢,所為三個人隨便消遣。後來李修緣一走,王全也不到鋪子去照料,韓文美一病,把這個鋪子就交給家人王祿照管。本來王祿就不務正,最好押寶賭錢,現在王全又出外去找李修緣,王祿更沒人管他了,自己胡作非為,把買賣全叫他輸了,鋪子後頭擱上寶局了,前頭把掌櫃的跑堂的全散了,就剩下一個小夥計,王祿今天正在攔櫃裡,只見由外面進來一個窮和尚,和尚說:「辛苦辛苦。」王祿也不認識是李修緣,一來濟公離家數載,二則又是僧人打扮,一瞼的泥,也認不出是誰了。王祿說:「大師父,喝酒呀?」和尚說:「喝酒,拿兩壺來。」王祿給拿兩壺酒過來,和尚喝了,又要兩壺。喝完了四壺酒,和尚站起來就走。王祿說:「大師父,怎麼走麼?」和尚說:「喝夠了,不走怎麼著?要沒喝夠還喝呢!」王祿說:「你走,給酒錢。」和尚說:「給錢上你這喝來?」王祿說:「上我這喝來,怎麼就不給錢呢?」和尚說:「我沒錢,我本不打算喝酒,皆因你這寫著窮和尚喝酒不要錢,我才來喝酒。」王祿說:「哪寫著?」和尚用手一指說:「你瞧,」王祿一瞧,果然牆上貼著一張紅紙,上面寫著:「本鋪窮和尚喝酒不要錢。」王祿說:「這是誰跟我鬧著玩的?」和尚說:「掌櫃的,你這鋪子怎麼這麼熱鬧?」王祿嘆了一聲說:「大師父,別提了,先前我這買賣,一開張很好,都叫我押寶輸了,現在把買賣做的這個樣。」和尚說:「咱們兩個人,倒是同病相憐。我和尚有二十頃稻田地,兩座廟,都叫我輸了,我也是押寶押輸的。現在我可學出高限來,都說『高限沒褲子穿』。這話一點不錯,是局上瞧見我都不敢叫我要,給我拿過三百錢,叫我喝茶,我就指著吃局上。」王祿一聽說:「大師父,你會押寶麼?」和尚說:「會,勿論什麼寶,瞞不了我。銅盒子,木盒子,打寶,飛寶,傳寶,遞寶,全瞞不了我。我一要就得贏,如同檢錢一般,就是眾局上都不叫我押,我沒了法子。」王祿~聽說:「咱們這後面院有寶局,和尚你要給我猜幾個紅,不但我請你喝酒,我還給你換換衣裳。」和尚說:「你有錢麼?」王祿說:「有,我告訴你說罷,我剛借了二十吊印於錢。坐地八扣,給九六錢,十吊給八吊,二十用實給十六吊,一天打二吊四百錢,打一百天合滿錢二十四吊,連底子找得出十弔錢的利錢。沒法子,不能不借,這還是指著鋪子借的。大師父,你跟我到後面去,你給猜幾個紅。我贏了,苦不了你。」和尚說:「就是罷。」立刻同王祿來到後面一見,後面這裡有好幾十個人,圍著寶案子,剛把寶盒子開出來。和尚說;「掌櫃的,你押罷。這寶進門闖三,你神大拐三孤釘,准是正紅。」王祿一想:「哪有這麼巧?倘若押上,把十六弔錢一輸,那還了得?」自己不敢押,和尚說:「你不押,這寶可是三。」王祿說:「瞧瞧再押罷。」正說著話,做活的叫寶一揭蓋,果然是三。王祿一瞧一跺腳,自己後悔不該不押,這要聽和尚的話,把十六弔錢都押上孤針,贏四十三吊二百。少時就見又把寶盒開出來,王祿說;「大師父,這寶你猜什麼?」和尚說:「方才我叫你押三,你不押,這寶還是三。」王祿心中又猶疑,說:「方才開三,這寶哪能還是三呢?」和尚說;「你愛聽不愛聽?」王祿一想:「先瞧瞧再說罷。」焉想到一開定又是三。王祿自己又一跺腳,說:「這是怎麼說話?兩寶來錢並住一百多吊。」和尚說:「你是不聽話。」王祿說:「我哪知道?」說著話,第三寶又捧上盒子,王祿又問:「大師父,這寶押什麼?」和尚說:「這寶押二,這叫黑虎下山。」王祿~想:「和尚連獵了兩室紅了,這定許沒準,我莫若瞧一寶罷。」和尚說;「你又不押。」王祿說;「等等別忙。」眼看著又一揭蓋是二。王祿自己一想:「我是什麼東西?和尚果然是高眼,我不聽?」和尚說:「你老不押我走了。」王祿說:「別走。」自己一想:「這寶拼出十六弔錢不要了,和尚叫我抑我就押。」想罷一瞧,寶又開出來,王祿說:「大師父這寶我押什麼?」和尚說:「我猜三,你愛押不押?」王祿一想很了,當時把十六用錢滿擱在三上押孤釘,心裡擔著心,見寶蓋一揭,是麼,紅的沖麼,白的沖三。王祿一瞪眼,說,「和尚你瞧這寶麼了,押輸了。」和尚說:「誰叫你先不押,我連猜三寶紅你不押,我哪能夠寶寶猜著?」王祿一想:「這有什麼法子?不答應和尚也是白饒?和尚連一條整褲子都沒有。」自己咂著嘴,賭氣出來,和尚也跟著出來,剛來到外面,就見王全、李福一鍁簾子進來,和尚說:「鄉親才來呀。」王全一瞧說;「和尚,你也來了。」和尚說:「可不是,鄉親你快回去罷,不必在外面耽延了,在外面耽延,你也找不著你表弟。你回去,你一天到家,你表弟也到家,你兩天到家,你表弟也兩天到家,你那時回去,你表弟也就到了。」王全說:「是,和尚你做什麼在這裡呢?」和尚說:「我喝了四壺酒沒錢,他不叫我走,鄉親你替我給了錢罷。」王全說:「是了,我給罷。」李福可就有點不願意。王祿一瞧主人回來,趕緊回來行禮,王全說:「王祿我且問你,這兩天老員外喜歡不喜歡?要喜歡我好回去。」王全本是個孝子,來打聽打聽,倘如老員外要不喜歡,自己暫且不敢回去,怕爹爹說,故此先來問。王祿說:「公子爺你回去罷,老員外幾乎死了,聽說今天才好。公子要昨天回來,還趕上著急了,老員外已然都上床嚥了氣,多虧有一位老道給救了。」王全一聽一愣,說:「老員外什麼病呀?」王祿說:「不是病,聽說是被陰人陷害。聽說大概是張士芳,勾串三清觀董老道張老道,可不知是怎麼陷害的,公子爺快回去罷。」王全一聽,說:「別人都可說,惟張士芳他可不該。素常我給他銀錢,他倒生出這樣心來,真乃可恨。」和尚說:「鄉親你們說著話我要走了。」立刻濟公出了酒館,這才要夠奔永寧村,甥舅相認,不知道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四十八回 探娘舅濟公歸故里 點奇夢聖僧善度人

話說濟公出離了酒館,一直夠奔永寧村,來到故土原籍。濟公一看,嘆了一聲,離家這幾年的光景,村莊都改了樣子。正是免走荒苔,狐限敗葉,俱是當年歌舞之地;露冷黃花,煙迷剩草,亦系舊日征戰之場。濟公一著舊日兒童皆長大,音時親友半凋零。羅漢爺一進西村口,見路北一座大門封鎖,正是當年濟公自己的住宅。緊挨著三座大門,正當中就是王安士的住家,東隔壁是韓員外的宅子,西隔壁是李修緣的宅於。自修緣走後,王員外派人就把這所房子騰空了,用封條封上,濟公今日一看,睹物傷情,回憶當年有父母在堂,家中一呼百諾,如今只落得空房一所,自己孤身一人,未免心中可慘。濟公再抬頭一看,見娘舅王安士正在門口站定,兩眼發直,似乎心有所思的樣子。書中交代:王員外為什麼今天在門口站著呢?皆因韓成韓員外把老道打了一個嘴巴,挾著捺出去,王員外覺著臉上下不去,見韓成進來,王安土就說:「韓賢弟,你這件事做的太莽撞了。老道同我過來,乃是一番好意,賢弟你就粗魯太過。」韓成說:「兄長有所不知,這是我兒婦。無緣無故,哪來的這麼個老道,拿寶劍威嚇我兒媳婦,倘若要嚇著怎麼辦呢?本來你侄兒韓文美就有病。」王員外自己頗覺無味,甚為後悔,不該多管閒事,立刻告辭。回到自己家中,一問家人,老道並沒回來,王員外一想:「老道是我的救命恩人,這一來,老道大概是沒瞼見人,不肯回來。」王員外打算要謝老道幾千兩銀子,也不知老道哪去了,自己覺得頗為煩悶,又想對不起老道,故此來到門口瞭望。正在發愣,濟公趕奔上前,跪倒在地,口稱:「舅舅在上,甥男李修緣給舅舅行禮。」王安士一瞧,是一個窮和尚,襤褸不堪。老員外一愣。並不認識,連忙說:「來人哪!給拿出兩弔錢來,給這位大師父,你趁此去罷。」王員外終朝每日找李修緣,恨不能李修緣一時回來,怎麼見了李修緣倒叫給兩弔錢叫去呢?皆因王員外看著不是李修緣,想當年李修緣在家之時,是白臉膛,富豪公子的打扮。現在一臉的泥,又是窮和尚,老員外哪裡認的出來?三員外只打算是和尚必是知道我的心思,他故意要這麼說,故此要給兩弔錢,叫和尚去罷。濟公跪著不起來,說:「舅舅不必拿錢,實是甥兒李修緣回來了。」王員外一聽,「啊」了一聲,正在發愣,王全、李福來到,王金一瞧這個窮和尚在這跪著,也不知所因何故,趕緊上前行禮說:「爹爹在上,孩兒有禮。」王全是在鳳鳴居聽王祿說老員外差點死了,王全甚不放心,因此趕緊回來,見老員外正在門首,王全上前一磕頭。王安士說:「兒呀,你回來了!你可曾找著你表弟李修緣?」王全說:「孩兒並沒找著李修緣,在蕭山縣孩兒遭了一場不白之冤的官司,差點喪了性命,因此孩兒回來了。」王安士點了點頭。王全就問:「你這和尚,跟我們走了一遭,為何在此跪著?」濟公說:「表兄,你不認識我了,我就是你表弟李修緣回來了。」李福一看說:「你這和尚真是蒙事,吃了我們一頓飯,你還來假充我小主人?我家公子,我是認得的。」和尚說:「李福哥,你是不認識我了,我一洗瞼,你就認識了。」王安士聽,說:「好,你進來洗洗臉,我看看。」立刻濟公同一著眾人來到書房。老員外吩咐家人打臉水來,家人答應,立刻把臉水打來,濟公一洗臉,把臉上的泥都洗去了。王安士再一看,何嘗不是李修緣?王全一看就哭了,說:「表弟你在蕭山縣見著我,你為何不說?你要說了,我早就把衣裳給你換了,何必叫你受這一路的苦楚。」李福一看說:「哎呀!公子爺,你老人家千萬不可見怪,老奴實在太莽撞了。言語冒犯,望公子爺多多恕罪。」濟公說:「你不必行禮,不知不怪。」王安土看出是自己的外甥,落到這般光景,老員外倒覺傷心,又是心疼,不覺掉下淚來。說:「修緣你這孩子,怎麼做了和尚了?」濟公並不說實話,說:「我皆因由家中出去,遇見一個化小緣的窮和尚,他勸我出家。他說『當了和尚,吃遍天下。』說在哪裡都不用盤費。我一想也好,我就跟他出了家了。後來他把我的衣裳全誆了跑了,我一作急,我就瘋了,因此我也不思回來。現在我在外面化小緣,道游四方,無拘無束,到處為家。常言說『一日旦有三抄米,不做人間酬應僧。』我一想出家倒比在家好,跳出紅塵,靜觀云水,笑傲江湖,醉裡乾坤,壺中日月,榮辱不驚,禍福不計。雖處寂寥之濱,而心中快樂。雖僅藜藿之食,而物外逍遙。我是『到處有緣到處樂,隨時隨分隨時安』。」王員外一聽,說:「你這孩子真是胡鬧,家中萬貫家財,享不盡的榮華,受不盡的富貴,你自己要不出去,何必落到這般景況?從生人以來,你哪裡穿過這樣破爛的衣裳?再說你父母在日,由你從小就給你走下親事,現在劉素素姑娘,父母早已故世,跟著他舅舅董員外住家,時常催我把你找回去,好迎娶過門。你這一出去,知道的,是你自己要出去的,不知道的,還說我貪圖你家的富貴,把你逼走了。你快把你這髒衣裳脫下來罷!王孝,你到裡面把公子爺的衣服拿出來,給他換上。」立刻家人答應,由裡面抱出一包袱衣裳來。濟公換上文生公子的衣裳,把自己的舊帽、僧袍捲好,說:「舅舅可千萬別把我這破衣裳捺了,捺了可有罪。等我還俗的時候,還得用這身衣裳。」王員外說:「既然如是,把這衣服拿到裡面去,交給安人收起來。等我擇一個好日子,到國清寺去給你還俗。」濟公點頭答應。老員外吩咐擺酒,家人答應。正要挨抹桌案,裡面婆子出來說;「老員外,老安人說了,叫李公子爺,同咱們公子爺到裡頭去呢,老安人要瞧瞧哪!」王安土說:「好,兒呀,你同修緣到裡面見見安人。」王全這才同李修緣來到裡面。老安人一來多日沒見自己的兒子,二則也要瞧瞧外甥,王全先給娘親行了禮,李修緣這才給舅母行禮。老安人說:「修緣你在旁邊坐下,我且問你,這幾年在外面做什麼呢?」李修緣還是不說實話,就照著眼員外說的話,又對安人一說。在裡面說了幾句話,家人進來說:「書房擺上酒了,老員外等著眼二位公子爺吃飯呢。」王全、李修緣這才站起來,夠奔外面,來到書房,老員外正在這裡等候,家人已然把干鮮果品、冷葷熱炒擺上。今天王安士心中甚為暢快,兒子也回來了,外甥也回來了,可以同在一桌吃酒,一面談心。老員外在上面坐,叫李修緣在旁邊上手裡坐下,王全在下手裡,爺三個在同桌而食,開懷暢飲。甥舅父子一面吃酒,一面歡談,老員外要問問甥兒,這幾年在外面的根本源流細情。焉想到李修緣並不說實話,不肯說出自己的道德來歷,言語總帶著一半勸解老員外。濟公要打算度脫娘舅,出家修行,無奈王安土貪戀紅塵,執迷不悟。三個人吃完了晚飯,把殘桌撤去,倒上茶來。老員外吩咐把臥具搬出來,今天同在書房安歇。家人把鋪蓋鋪設停當,老員外在一張床上,王全同修緣在一張床上躺下,談心敘話。王安土恐怕兒子外甥在外行路乏神,說多了話傷神,催促早睡。老員外說:「不便說話了,今天早點歇著,明天起來再說罷。」老員外說完了話,二目一閉,心神一定,正在迷迷離離昏昏沉沉之際。老員外再一抬頭,嚇得亡魂皆冒,濟公禪師要施佛法,大展神通,暗度娘舅。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四十九回 妖婦現形喚醒文美 真人贈藥救好修緣

話說王安士剛才睡著,忽見四外火起來了。王安士嚇得魂不附體,又怕把兒子外甥燒在裡面,趕緊說:「王全、修緣,快跟我走!」王全、李修緣跟著王安士就跑出來。正往前走著,只見後面來了一隻猛虎,搖頭擺尾,張著血盆大嘴,就趕過來。王安土帶著王全李修緣,撒腿就跑,猛虎後面急追正往前跑著,見眼前一道小河,截住去路,並沒有船隻,王安土一想:「這可了不得了,要叫猛虎追上就沒了命了。」正在心中著急,忽見河裡的水「嘩拉」一響,當中露出一座蓮台。在蓮台上坐著一位老僧,頭戴五佛冠,身穿古銅色僧衣。脖頸上掛著一百單八顆念珠,盤膝打坐,雙手打著悶心。王安士一瞧,趕緊就說:「聖僧救命。」那老和尚口念:「南無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苦海無邊,回頭是岸」說著話,老和尚掐了一朵蓮花,捺在河內,立刻這朵蓮花變了一隻船。那老和尚說:「王善人,你等上船罷。」王安土自己要上船,又怕猛虎趕到把兒子外甥吃了,趕緊叫修緣快上船,「兒呀,快上船。」王全李修緣點頭,剛才上船,王安土還沒上船,猛虎趕到,張牙舞爪,張嘴就咬,王員外嚇的「呀」的一聲,驚醒了。睜眼一看,自己嚇得一身冷汗,原來是南柯一夢。王安士覺著心中亂跳,方一明白,就聽李修練那裡嚷:「舅舅,可了不得了。」王安士說:「修緣你嚷什麼?」李修緣說:「我做了一個怕夢,我看見咱們房子著了火,舅舅帶我們兩個人跑出去,又遇見一隻老虎追咱們。咱們正跑著,見眼前一道大河過不去,忽然有一位老和尚坐著蓮台,招了一朵蓮花,扔在河裡,變了一隻船,他說『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我同我表兄剛上船,瞧老虎來咬你,把我嚇醒了。」王員外一聽,說:「真乃怪道,我方才也是做這個夢。」李修緣說:「舅舅要依我說,還是出家好,我看出家倒比在家好。人生百歲終是死,莫若修福種德,不修今世修來世。出家,了一身之冤掌,像你老人家這個歲數,更應當出家才是。」王安士說:「你這孩子,瘋瘋顛顛,還說出家?我那裡家中一呼百喏,出家有甚好處?你這孩子不想想,你在外面這幾年出家,落的何等困苦艱難,風吹雨灑?再說你李氏門中就是你一條根,並無三兄四弟,總想著光宗耀祖,顯達門庭,封妻蔭子,可以接續香煙。孟子曰:『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既讀孔孟之書,必達周公之禮。莫不是你就忘懷了?」李修緣說:「舅舅此言差矣!你豈不知一子得道,九祖升天。」老員外嘆了一聲,賭氣不說了。又覺一沉睡,照樣又一夢,如是者三次。書中交代:這是濟公彈師要渡脫王安土,出離苦海。不想王安士連得三警,並不醒悟。聽外面天交三鼓,自己思想了半天,又復睡去。天光一亮,老員外、王全、李修緣俱起來了,家人伺候洗臉,吃菜吃點心。濟公就問:「舅舅,那韓文美韓大哥他怎麼沒過來?」王員外說:「你韓大哥現在病著呢。」濟公說:「咱們得去瞧瞧他去,這幾年老沒見了。」王員外說:「好,你我一同過去。」王全也跟著,三個人來到韓員外門首。一叫門,家人由裡面出來一瞧,說:「老員外過來了。」王安土說:「你到裡面回稟一聲,就提我外甥李修緣回來了,特意來望你家公子。」家人隨即轉身進去,少時出來說:「員外,我家公子有請。」王安土這才帶領李修緣,往裡夠奔。來到韓文美的臥室一瞧,韓成也在屋中,大眾彼此行禮。濟公一看韓文美瘦得不像樣子,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韓文美一瞧是李修緣,不是外人,有數年不見,趕緊說:「李賢弟,你這幾年上哪去的?」濟公說:「我在外面化小緣來著。」韓文美說:「你化小緣一向可好?」濟公說:「化小緣也沒什麼好與不好,無非是到處有吃有喝就是了。韓大哥你這病,怎麼不吃藥呢?」韓文美說:「吃了許多的藥了,也不見好。」濟公說:「我這裡有一塊藥,給你吃罷。」韓文美說;「什麼藥?」濟公說:「伸腿瞪眼丸。」文美說:「兄弟你別跟我玩笑呀,怎麼給我伸腿瞪眼丸吃?」濟公說:「你不知道,這藥一伸腿,一瞪眼,就好了,能治百病。這塊藥不是我的,是我偷濟顛和尚的。」王員外拿眼瞪了他一眼,濟公說:「真是我偷的這個藥,無論男女老幼,諸般雜症,一吃就好。」韓文美立刻把藥吃了,真立刻覺著神清氣爽。濟公說:「你這病是什麼病?你知道不知道?」韓文美說:「不知道。」和尚說:「我知道你這病是虛癆。」韓文美說:「兄弟,你這可胡說。」濟公說:「不但我說你是虛癆,你還帶著妖氣,你的眼睛都發渾了。」韓文美說:「兄弟你是瘋了麼?」濟公說:「我一點不瘋,我瞧瞧我韓大嫂子在哪裡呢?」韓文美說:「在西廂房呢。」濟公說:「我去瞧瞧去。」說著話,往外就走,眾人也都跟出來。濟公來到西廂房一看,說:「可是她,便是妖精。」韓文美說:「兄弟真瘋了,這是你嫂子麼,怎麼你說是妖精呢?這也就是兄弟你說,要是別人滿嘴胡說,我立刻就把他轟出去。」濟公也不答話,過去照定韓文美之妻,就是一個嘴巴,韓文美一看,就要翻臉,就見他妻子一張嘴,一口黑氣照濟公一噴,濟公當時翻身栽倒在地,人事不知,如同死了一樣。妖精現露原形,一陣風竟自去了。韓文美看的明白,妖精現了原形,是有小驢子大的一個香獐子,架風逃走。韓文美自己也愣了,心中這才明白,敢情是這麼一個香樟子,天天跟我同床共枕,事到如今,我這才知道。從前思愛,至此成空,昔日風流,而今安在?不怪人說芙蓉白面,儘是帶玉的骷髏,美豔紅妝,亦系殺人的利刃,韓文美從此醒悟。這個時節,王員外見外甥被妖精噴倒,真急了,連忙叫;「修緣醒來。」連叫數聲,叫之不應,喚之不醒,王員外一跺腳,說:「這可怎麼好?盼來盼去,好容易把他盼回來。這要一死,真算是活該。」王全也著了急,老員外心中一想:「真要是李修緣由這一死。我把他的一分家業,全給他辦了喪事。」自己痴呆呆正在發愣,由外面進來一個家人,說:「王員外,現在外面來了一位老道,是梅花真人。他說知道李公子被妖精噴了,他特意前來搭救,他有仙丹妙藥,能夠起死回生。」王員外一聽,趕緊吩咐有請,只見老道由外面進來。王員外說:「仙長你老人家慈悲慈悲罷。」老道掏出一塊藥來,叫人用陰陽水化開,給濟公灌下去。果然少時就聽濟公肚子裡「咕咯咯」一響,睜開二目,翻身爬起來,立刻好了。濟公裝不認識孫道全,王員外一見孫道全將李修緣搭救好了,這才說:「仙長,你老人家別走了,前者救了我的性命,今天又救了我外甥,我實在感思不盡。先請到我家去吃酒,我有一點薄意,要奉送仙長。」韓成此時也知道兒媳婦果是妖精,前者把老道打出去,大為飽愧,趕緊上前賠禮說:「前者我實在粗魯,冒犯真人,我今天給真人陪罪。」老道哈哈一笑說:「二位員外,你我後會有期,我還有公事在身,暫且告辭。」說罷孫道全架趨腳風竟自去了。老道是奉濟公之命,夠奔上清官夫,給東方太悅老仙翁送信,這話不提。單說王員外見老道走了,這才帶領王全李修緣告辭,回到家中。剛要擺酒,只見張士芳由外面進來,這小子自從燒了三清觀,他就把講棚杜安人給他那四百銀子,連嫖帶賭把銀子都輸沒了。自己一想,還是沒落剩,又聽說王全、李修緣都回來了,張士芳一想:「這兩人一回來,我姑母就不能任我所為了胞兩個小子可是我的噎隔。」他豈不想人家是自己的產業,為什麼是他的噎隔。這小人天生來的狠心狗肺,他一想這兩人一回來,我姑母就不能給我錢,我莫如想法把他兩個人一害,將來王安土一死,百萬家資就全是我的了。想罷到藥鋪買了一百錢砒霜,一百錢紅研,藥鋪問他;「買這毒藥做什麼?」漲士芳說;「配耗子藥。」將砒霜紅礬帶好,一直來到王安士家,要施展毒計,暗害王全、李修緣。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五十回 買毒藥暗害表弟 點惡夢難度迷人

話說張士芳暗帶砒霜紅礬,來到王安土家。一見老員外,張士芳說:「姑父你好了,我聽說我兩個兄弟回來了,我特意來瞧瞧。」王安士並不知張士芳勾串老道陷害他,還以為張士芳是好人。怎麼一段緣故呢?皆因老安人偏疼內侄,王安土病好了,老安人給土芳倒說了許多的好話,說:「你病著,還是張士芳這孩子眼不惜,見他兄弟不在家,瞧你要死,什麼事都張羅在頭裡。又給講棚,又去講槓,在這裡幫忙,亂了好幾天,見你好了才走的。」王安土聽夫人所說,信以為真,說:「這孩子就是不務正,其實倒沒別的不好。」今天張士芳一來,王安上倒很歡喜。說:「張士芳,你瞧你兩個表弟都回來了,你從此改邪歸正,我給修緣把喜事辦了,我也給你說個媳婦。」張士芳一瞧說:「表弟,你這幾年哪去了?我還真想你。」這小子嘴裡說好話,心裡盤算:「回頭我拍冷子,就把毒藥給擱在萊裡,再不然擱在酒裡,飯碗裡,把他們兩個人一害死,我就發了財。」心裡思想害入,嘴裡很是仁義道德。李修緣說:「張大哥來了!咱們回頭一處吃飯罷。」王安士說:「好,你三個人在一桌吃,我瞧著倒喜歡。」說著話,家人把酒茶擺上,王全、李修緣、張士芳在當中上坐,這兩個人皆在兩旁邊。剛要喝酒,濟公說:「張大哥你瞧我這時候,要一跟人家在一個桌上吃飯,我就害怕,心裡總留著神。如今好人少,壞人多,我總怕嘴裡說好話,心裡打算要害我,買一百錢砒霜,一百錢紅礬,抽冷子給擱到飯碗裡,再不然給擱到酒裡。」張士芳一聽,說:「表弟,你這是瘋了?誰能夠害你呀?」濟公說:「去年有我們一個同伴的,也是窮和尚,他跟我一處吃飯,帶著毒藥,差點把我害了。由那一回,我跟人家一處吃飯,我常留神。其實,咱們自己哥們,你還能害我麼?張大哥,你別多心,你身上帶著砒霜沒有?」張士芳說:「沒有。」濟公說:「你帶著紅礬哪?」張士芳說:「更沒有。」將公說:「我也知道,你不能,總是留點神好。」說的張士芳心裡亂跳。本來他心裡有病。他還納悶,怎麼世界上有這一件事,嚇的他也不敢往出掏?一天兩頓飯,他也沒敢擱。天色已晚,老員外說:「張士芳你要沒走,你們三個人在這書房睡,我到後面去。」張士芳說:「就是罷。』堵員外歸後面去,這三個人在書房安歇,王全同濟公在一張床上,張士芳在一張床上。王全躺下就睡著了,濟公也打鼾呼,惟有張士芳翻來覆去睡不著。心中盤算,我總得把他們兩個人設法害了,我才能發財,想來想去,沉沉昏昏睡去。剛才一沉,只見由外面進來一個人,有五十多歲,白臉膛,黑鬍子,頭戴青布纓翎帽,穿著青布靠衫,腰扎皮挺帶,薄底鸚腦窄腰快靴,手拿追魂取命牌。後面跟定一個小鬼,面似青泥,兩道紅眉,紅頭髮滋著,赤著背,圍著虎皮戰裙,手裡鋸翎針釘狼牙棒。張士芳一瞧,嚇了一哆嗦。這公差說:「張士芳你所作所為的事你可知道,現在有人把你告下來了,你跟著走罷。」嘩的一抖鐵鏈,把張士芳鎖上,拉著就走。張士芳說:「什麼事?」這位公差說:「你到了就知道了。」拉他趕快走著。張士芳就瞧走的這道路黃沙暗暗,彷彿平生沒走過的道路,正往前走,見眼前一座牌樓,上寫「陰陽界」。張士芳一想:「了不得了,必是到了陰曹地府」。過了牌樓,往前走了不遠,只見眼前一座城地,好生險惡。但見:陰風慘慘,黑霧漫漫。陰風中彷彿問號突之聲,黑霧內依稀見池魁之位。披枷戴鎖,未知何日離陰山。據解白春,不識甚時離獄地。目蓮母斜倚欄杆望孩兒,賈充妻呆坐奈何膀漢子。馬面牛頭,瞄擁著曹操才過去。喪門吊容,勾率的王莽又重來。正是人間不見姦淫輩,地府堆積受罪人。張士芳一看,正在吃驚,只見有一個大鬼,身高一丈,膀闊三停,面似瓦灰,紅眉毛,紅眼睛,披散著頭髮,一身的毛,手拿三股托天叉,長得兇殘無比,高聲叫道:「汝是何方的遊魂,來掩酆都地獄?快些說來,免受捉拿。」這麼差說:「鬼王兄請了,我奉閻羅天子之命,將張士芳的鬼魂勾到。」大鬼說:「既然如是,放爾過去。」這公差拉著往前走,只見眼前一座大門,西邊站立無數猙獰惡鬼,門口有一副對聯,上聯是;「陽世奸雄,傷天害理皆由你。」下聯是:「陰曹地府,古往今來放過誰。」橫匾是:「你可來了。」張士芳一看,嚇得膽顫心驚。進了大門一瞧。裡面彷彿像一座銀安殿,殿柱上有一副對聯,上聯是:「莫為胡,幻夢生花,算算眼前實不實,徒勞機巧。」下聯是:「休大膽,熱鐵洋鋼,摸摸心頭怕不怕,仔細思量。」橫匾是:「善惡分明。」張士芳抬頭一看,上面是閻羅天子,端然正坐,頭戴五龍盤珠冠,龍頭朝前,龍尾朝後,身穿淡黃色滾龍袍,腰橫玉帶,篆底官靴。再往臉上一著,面如刀鐵,三給黑鬍鬚,飄灑在胸前,真是鐵面無私,令人可怕。左右兩旁站著文武判官,一位拿著善惡簿,一位拿著生死簿,那判官都是頭戴軟翅烏紗,身穿大紅袍,圓領闊袖,束著一條犀角寶帶,足下方頭皂靴。兩旁還有牛頭馬面,許多猙獰惡鬼,排班站立。這位公差口稱:「閻羅天子在上,鬼卒奉敕音將張士芳鬼魂帶到。」張士芳自己不由就跪下了。閻羅天子在上面,往下一看,說:「張土芳,你前世倒是積福做德,應在今世拓生富貴人家,享安閒自在之福。不想你已所作非為,俱都是傷天害理,在外面尋花問柳,敗壞良家婦女,損陰喪德。你又謀害你姑父王安士,今又想謀害你表弟王全、李修緣,實屬罪大惡極。來呀!鬼卒你帶張士芳先過秦廣王,楚江王,宋帝王,五官王,下城王,泰山王,都市王,平等王,轉輪王,左三曹,右四曹,七十四司,然後帶他遊遍地獄。」鬼卒一聲答應,拉著張士芳見過十殿閻羅,然後來到一個所在。一瞧,有兩個猙猙惡鬼,縛著一個人,拿刀割舌頭。張士芳一看,說:「鬼王兄,這是怎麼回事?」公差說:「這個人在陽世之間,好談人日閱,搬弄是非,胡言亂語,死後應人割舌地獄,」張士芳瞧著可怕。又往前走,有一個開膛摘心的,張士芳又問,鬼卒說:「這個人在陽世瞞心昧已,好淫邪盜,死後應入剜心地獄。」說罷又往前走,見有一座刀山,有幾個大鬼,舉起人來,就往上扳,都是刀尖沖上,軋的人身上鮮血直流,張士芳說:「這是因為什麼?」鬼卒說:「這是不孝父母,打爹罵娘,恨天怨地,喝雨呵風,死後應上刀山地獄。」再往前走,一看,有一根鐵柱,燒的通紅,叫一個人去拖,不抱有大鬼就打,張士芳說:「這個怎麼回事?」鬼卒說:「這人在陽世好淫婦女,敗人名節,死後應抱火柱。」說罷又往前走,見有一座冰池,把人剝的赤身露體,臥在冰池凍著,張士芳一看就問,鬼卒說;「這人在生前唱大鼓書,專唱淫詞,引誘良家婦女失身喪節,死應該入寒冰地獄。」再往前看,有一個血池,有許多婦人在裡面喝髒血,張士芳又問,鬼卒說:「這些婦人,有不敬翁姑的,有不惜五穀的,有不信神佛的,有不敬丈夫的,死後應該入污池喝血,此即血污池也。」看罷,又往前走了不遠,再一看有一槓秤,吊著一個人的脊背,說這個人在生前專用大鬥小秤,損人利己,應該這樣報應。再一看,有倒磨磨的,有下油鍋的,有千刀萬剮的,有剝皮抽筋的,種種不一,都是在身前殺人放火,好盜邪淫,是些犯罪的人。張士芳游夠多時,再一看有兩座金橋銀橋,有一個老者,長的慈眉善目,有兩個金童銀童,把著兩把扇,每人手裡托著一個盤子,盤子裡有一把招扇,一塊醒木。張士芳就問:「這個人為何這樣清閒?」鬼卒說:「這個人在陽世,說評書,談今論古,講道德,講仁義。普渡群迷,勸人行善。死後金童銀童相送過金橋銀橋,超生在富貴人家。凡在陽世修橋補路,放生,齋憎,布道,冬施薑湯,真舍涼菜,濟困扶危,敬天地,禮神明,奉祖先,孝雙親,這些人死後必過金橋銀橋。」張士芳自己點點頭,不怪人說,「善惡到頭終有報,只爭來早與來遲」。張士芳遊遍地獄,復又帶他一見閻王爺,閻王爺吩咐:「把張士芳捺在油鍋炸了吧。」鬼卒一聲答應,眼瞧一個大油鋼,燒的油滾滾的,沸騰騰的,把張士芳拿起來,往裡就捺,嚇的張士芳「哎呀」一聲,睜眼一看,有一宗岔事驚人。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五十一回 到地府見罪人噁心不改 遇妖怪起淫心喪命傾生

話說鬼卒把張士芳往油鍋裡一捺,張士芳嚇得「哎喲」了一聲,一睜眼原來是南柯一夢。自己還在屋裡床上躺著,嚇得一身汗,被縟都濕了。剛一睜眼,就聽和尚那裡嚷:「可了不得了,心疼死我了,我的張大哥。」張士芳道:「李賢弟,你嚷什麼?」和尚說:「我做了一個怕夢,夢見來了兩個官人,把你鎖了去見閻王爺。閻爺王叫鬼卒帶你游地獄,我在後面跟著。你游完了地獄,閻王爺說你害王員外,又不知還想害什麼人,我瞧把你捺在油鍋裡,炸了個嘣脆透酥,把我嚇醒了。」張土芳一聽:「怪呀,怎麼我做的夢他知道呢?」自己心裡又一想:「做夢是心頭想,哪有這些事呢?還是得想法子把他們兩個人害了,我才能發財。不然,是不行。」心裡想著,又睡著了,照樣又是一夢。這回沒往油鍋裡捺,往刀山上一捺,又嚇醒了,又是—身冷汗。如是是三次,張士芳嚇的心中亂跳。聽外面天交三鼓,張士芳一想:「我別在這睡了,這屋子有毛病,再睡得把我嚇死。」想罷,翻身爬起來說:「二位賢弟你們睡吧,我要走了。」王全也醒了說:「張大哥,半夜三更你上哪去?」張士芳說:「你別管,我是不在這了。」王全說:「既然如此,你叫家人並門。」張士芳穿好了衣裳,跑出來叫家人開門。眾人都剛睡著了,起來給他開門關好,沒有一個不罵他,本來這小子素常就不得人心。張士芳出了永寧村,一直來到海棠橋,抬頭一看,秋月當空,水光似鏡,正在殘秋景況,金風飄灑,樹尖枝葉都發黃了。再一看橋下,一汪秋水,冷咬咬真望東流。夜深人靜,雞犬無聲,張士芳站在橋上,自己一想:「半夜三更上哪兒呢?莫若到勾欄院去,可以住一夜。」自己正在心中思想,忽聽北邊樹林之內,有婦人啼哭的聲音。張士芳順著聲音找去,到切近一看,果然是一個少婦,也不過至大有二十齡,嬌滴滴的聲音,哭得透著悲慘的了不得。張士芳藉著月光一細看,這位婦人真是花容月貌,窄小金蓮不到三寸,稱得起峨眉杏眼,芙蓉白面,頭上腳下真個十成人才。張士芳一見,淫心已動,他本是個色中的餓鬼,花裡的魔王,忙叫道:「這位小娘子,為何黑夜的光景在此啼哭?」這婦人抬頭看了一看說;「這位公子大爺要問,小婦人章氏,只為我丈夫不成人,好賭錢,把一分家業都押寶輸了,直落到家中日無隔宿之糧。這還不算。他今天因為要錢,把我賣了,要指著還給輸帳,我故此晚上偷著出來。我打算在這裡痛哭一場,我一上吊,就算完了,一死方休。大爺你想,我是一點活路沒有。」張士芳一聽,心中一動,這可是便宜事,趕緊說:「小娘子,你別想不開,人死不能復生,你正在青春少年,死了太可惜的,你跟了我去好不好?」這婦人說:「喲,我跟你去上哪去?」張士芳說:「我告訴你,你在這訪打聽打聽,我姓張叫張士芳,是這本地的財主,家裡有房屋地產,買賣銀樓緞號,我也是新近失的家,皆因沒有相對的,我也沒續絃。不是人家不給添房,再不然就是我不願意,我總要親眼得見人才長得好,我才要呢。你要跟了我去,咱們兩個人倒是郎才女貌。你一進門就當家,成箱子衣服穿,論匣子戴首飾,一呼百諾,你瞧好不好?」這婦人說:「公子爺你在哪住?」張士芳說:「你跟我走罷。」伸手就要拉。這婦人說:「你瞧誰來了?」張士芳一回頭並沒人,再回頭一瞧,那婦人沒了,張士芳正在一愣,過來一個香獐子,就在張士芳咽喉一口,把張士芳按倒就吃,就剩下一個腦袋、一條大腿沒吃。書中交代:這個婦人就是香獐子變的,奉濟公禪師之命,在這裡等著吃張士芳。這小子也是心太壞了,才能落到這樣收成,妖精從此走了。第二天王安士聽說張士芳走了。就派家人出來尋找,看見張士芳的人頭及大腿一條,回去一回稟王安士,王安士叫家人給買了一口棺材,把張士芳的腦袋腿裝上,埋在亂葬岡上。這話體提,單說王安土要給李修緣還俗,然後好娶親。擇了一個好日子,先叫人給國清寺的方丈送信。李修緣本是當初國清寺許的跳牆的和尚,這天老員外同王全送李修緣上國清寺去跳牆,老員外叫家人備上三匹馬,把李修緣原就那身破僧衣帶上,眾家人也都騎馬跟隨,剛一走出永寧村門口,和尚一施展驗法,他這匹馬就先跑了。和尚來到一座樹林子,翻身下馬,把文生公子的衣裳都脫了去,仍舊把自己僧衣穿好,用手一指,把馬拴在樹上,用影身法,把馬影起來。和尚剛要往前走,只見那邊來了五六個窮和尚,說;「咱們快些走,晚了可就趕不上了。今天董員外的外甥女,劉百萬的女兒劉素素,齋僧布道,每人給二百錢,每人給一個饅頭。這位姑娘原本許配李節度之子李修緣,哪知李修緣由十八歲走了,不知去向,姑娘就住在舅舅家。董員外要給姑娘另找婆家,姑娘說:『忠臣不侍二主,烈女不嫁二夫,至死不二。』這位姑娘大才,咱們天台縣的紳補富戶,都惦記說這位姑娘,董員外也逼著,叫姑娘不必等李修緣,另給找婆家。姑娘沒法了,出了一個對子,說誰要對上,就把姑娘給誰。姑娘這是難人,所以咱們台州府的舉監生員都對不上,碰釘子碰多了。姑娘最好行善,咱們去領饅頭錢去。」濟公聽見這片言語,知道這是未過門的妻子,濟公便趕過去說:「辛苦辛苦,咱們一同走。」眾和尚一看,說:「你也是去領饅頭上董家莊麼?」濟公說:「可不是麼。」說著話,眼前不遠,出了這樹林子,就是董家莊。一進村口,路北大門,門口高搭席棚,眾僧人來到門首一看,有管家放錢放饅頭。濟公說:「我們一共七個和尚,給七個饅頭,一吊四百錢,都交給我罷,我再分給他們。』借家就拿了七個饅頭,都有一斤重一個,一吊四百錢,交給濟公。濟公拿著說:「饅頭你們自己拿著,錢到那邊慢慢分去。」說著話,一瞧門內擺著一張桌子,上面有筆墨硯,押著一條對於,是十一個字,都有寶蓋。寫的是:「寄寓客家,牢守寒窗空寂寞。」和尚就問。「這條對於是幹什麼的?」管家說:「這是我們姑娘出的,我們員外說了,要有老頭給對上下聯,認一門干親。要有借道給對上,我們員外給修廟,要是文生公子給對上,只要年歲相當,情願把姑娘許配他。這個對子把我們本地唸書人難住多了。」濟公說:「我給你對個下聯行不行?」管家說:「你能有這個才學,能配上下聯,我們員外給你准修一座廟。」和尚拿起筆來就寫,寫完了,管家拿進去,叫婆子交給姑娘。姑娘一看,連聲讚美,真乃奇文妙文絕文。本來這條對子是不好對,他這上聯十一字都用寶蓋,再說姑娘這條對子就說有終身之事。父母雙亡,在舅舅家住著,就算寄寓客家一般,牢守寒窗空寂寞,說的是自己孤身一人,獨坐香閨心中寂寞,何時是出頭之日。要得下聯,還得意思對。十一字,字也得一個樣。或是全是亂絞絲,或是三點水,或是口字旁,或是單力人,雙力人,或用言字旁,全得言字。濟公對的下聯,全是走之寫的,是:「遠避迷途,退還蓮遷返逍遙。」這十一個字的意思是說:這位劉素素姑娘自落身以來,就是腦裡素,一點葷腥都不吃。他本是一位蓮花羅漢一轉,惜投了女服。今天濟公來對這對子,是暗渡他未過門的妻子。遠避迷途,言是人生在世上,如同大夢一場,彷彿在迷途之內,遠避迷途,即是要躲開迷途之意。退還蓮徑返逍遙,是不如出家倒逍遙自在。姑娘一看,連聲稱讚說:「快把這個人叫進來,我要見見。」家人說:「是一個窮和尚。」姑娘說:「無論是借是道,我要看。」家人到外面找和尚,蹤跡不見。和尚拿著一用四百錢,施展驗法走了。這六個和尚一展眼,沒留神,見和尚沒了,這六個和尚緊緊就追。剛追出村已;』一瞧,濟公正坐在地下挑錢呢,自言自語說:「這個是小錢,這二百不夠數。」這六個和尚一瞧,氣往上撞,大家過來圍上濟公就打。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五十二回 修緣公子朝寶悅 知覺羅漢會崑崙

話說濟公在地下數錢,六個化小緣的和尚趕到。大眾說:「好和尚,你把我們六個人的錢都拐了來,你還在這裡數錢?」說著話,這六個和尚過來就是一拳。濟公說:「咱們一個對一個的打。」六個和尚圍著濟公動手,誰要打濟公一拳,濟公必還一拳,六個人都不能多佔便宜。正在動手之際,只見正北來了兩匹坐騎,騎馬的正是王全、李福。老員外見李修緣的馬驚下來,趕緊派家人追趕。兩位管家正在尋找,見李公子又穿上了破僧衣,跟眾和尚打起來了,王全趕緊下馬說:「別打別打。」眾窮和尚說:「你別管,他把我們的錢誆了去。」王全說:「你們別胡說了,還不滾開,這是我家公子爺。」眾和尚一聽,就不敢動手了。王全說:「你們真要造反了?還不拿了錢走嗎?」眾和尚一聽海人拿了二百錢,諾諾而退。王全說:「公子爺你上哪去了?」濟公說:「我跟他們上董家莊化緣去了,領了一個饅頭二百錢。」王全說:「晚公子爺,你也不怕人家恥笑,那不是外人家,董員外跟咱們還是親戚呢?你的馬呢?」和尚說:「那邊樹上拴著呢。」王全說:「我們方才怎麼沒有瞧見?」和尚用手一指說:「那不是。」王全、李福一回頭,果然馬在樹上掛著,這才一同來到樹林,把馬解下來。濟公翻身上馬,同家人回來。王員外說:「你上哪去了?」濟公說:「沒上哪去,我化緣去了。」王安土說:「你這孩子是胡鬧,已然要還俗,你還忘不了化緣?從此可不許你再化緣了。」濟公點頭答應。眾人催馬,這才夠奔山坡國清寺來。原本這寺在半山坡裡,眾人催馬,剛來到山坡以下,只見國清寺廟門以外,兩邊一對~對和尚,站著班迎接,大約有數十對僧人。王安土一看,只打算廟內方丈知道王員外有錢,要這樣的恭敬。其實不然,當初國清寺的老方丈叫性空長老,現在老方丈圓寂了,是性空長老的徒弟寶悅和尚當家。性空長老乃是一位得道的高僧,臨圓寂之時,把徒弟寶悅叫到跟前,說:「某年某月某日,有知覺羅漢前來降香,必須如此這般,這等這樣。」故此寶悅和尚謹記在心。今天由大殿前往外排班,是五十四對,一百零八位和尚各穿扁衫,手拿手爐手磐。口念:「真佛,迎接知覺羅漢。」王安土哪裡知道其中的細情?眾人來到廟前下馬,濟公說:「這些個禿葫蘆頭。」大眾和尚心裡說:「這個和尚真討人嫌,他說我們是禿葫蘆頭,他也是和尚。」眾僧都是凡夫俗子,也不知道濟公的來歷。王員外眾人一進廟,寶悅和尚迎接出來,見了濟公打問訊,濟公也答禮相還,老員外並不解其意。寶悅說:「老員外來了。」王安士說:「方丈怎麼稱呼?」和尚說:「我叫寶悅。」書的節目,是修緣公子朝寶悅,知覺羅漢會崑崙。王安土今天來到國清寺,先施捨眾僧人每人一件憎袍,每人一雙僧鞋,每人給錢兩吊。方丈請老員外在禪堂待茶,王安士說:「我今天特意給我外甥李修緣跳牆還俗,求老方丈慈悲慈悲罷。」寶悅和尚點頭,吩咐外面預備,眾人來到大殿以前燒土香,在大殿前擱著一條板凳,就算是牆。寶悅和尚說;「老員外,你外甥跳牆,我得打他一百禪杖,趕出廟去。」王安土一聽,說:「我外甥懦弱的身體,要打一百禪杖,他如何受的了?」寶悅和尚說:「不用真拿大禪杖,就拿一百根筷子以代禪杖,打一下算十下。」老員外說:「這就是了。」寶悅和尚說:「修緣,我打過了你,你跳過板凳,跑出廟門就算完了。」濟公點頭,寶悅拿起筷子一比,打一下,說:「啊,初一不燒香,十五不禮拜。前殿不打掃,後殿堆土塊。終朝飲美酒,狗肉隨身帶。出家亦無緣,送你還侯寨。脫下織綴來,趕出山門外。」說完了,叫李修緣跳牆,濟公跳過板凳,撒腿就往山門跑。王安士說:「別跑。」這句話來說完,就聽李修緣嚷:「我收不住腳了。」王安士眾人趕緊往外追,眼見李修緣掉在萬丈深的山澗之內。老員外一瞧一跺腳,說:「修緣兒呀!不想你死在這裡。」立刻放聲痛哭。寶悅和尚說:「老員外不便傷感,李修緣大有來歷。」老員外說:「罷了,他既是死了,我回家把他那份家業,全都給他唸經設壇化了。」王全說:「爹爹不便這般,我看我表弟有些個道德,也許回家來點化你老人家,還不定死活呢?」寶悅和尚說:「公子之言有理,老員外請回罷。」王安士一概不聽,回家要超度李修緣。書中交代:濟公哪裡去了呢?羅漢藉著遁法,夠奔上清宮①而來。來到上清官一打門,由裡面出來了一個道童,一見是個窮和尚,破僧衣短袖短領,腰繫絨綠,疙裡疙瘩,光著兩隻腳,穿著兩隻草鞋,襤樓不堪,濟公早把三光閉住,道童就問:「和尚,你找誰呀?」和尚說:「煩勞仙童到裡面回京一聲,就說我是西湖靈隱寺濟顛僧,前來拜訪你家觀主。」道童一聽,「呵」了一聲,說:「你就是濟顛僧麼?你等著罷!」和尚說:「可以。」道童這才往裡回稟,此時老仙翁正會著客呢。①上清宮:「上清」相傳為神仙居住處所,道教常用以名其宮觀。書中交代:什麼人在這坐著呢?原來是上清宮後,無母官的玉面長壽仙姑。他是五云洞五云老祖的女兒,他正在洞中打坐,忽見上清宮裡有一股妖氣衝天,玉面長老妖狐一想:「怎麼上清宮會有妖精呢?我何不到那瞧瞧,是怎麼一段事。」自己這才來到上清宮。老仙翁見了他,以仙姑呼之,他見老仙翁,就稱呼老仙翁,這兩個人是對兵不鬥。老仙翁知道他父親是五云老祖,管押天下群妖,無論大小精靈,只是要被毛帶角,橫骨穿心,不是四造所生,脊背朝天,就屬五云老祖所管。他有一宗聚妖幡,要一晃,天下的妖精,全都得來到,仙翁故此也不惹他。玉面老妖狐也知道老仙翁道德深遠,廟裡有鎮觀之寶,有乾坤奧妙大葫蘆,無論什麼妖精裝在裡面,一時三刻化為膿血,他也不敢惹老仙翁。今天老仙翁聽說天面長壽仙姑來了,趕緊降階相迎,說:「仙姑來了,因何這樣閒在?」老妖狐說:「仙翁,我看你這廟內有一股妖氣衝天,不知是什麼一段緣故?」老仙翁用掌一指,說:「你來看。」老妖一看屋裡房枕上,倒吊著一個小和尚,頭上有黑氣。老妖狐說:「這個和尚是誰呀?」老仙翁說:「塵世上出了個濟顛和尚,興三寶,滅三清,欺負我三清教門下,火燒了祥云觀,燒死張妙興,火燒云煙塔,雷擊華清風,捉拿張妙元,戲耍措道緣、張道陵。這個妖精是濟顛的徒弟,我把他吊起來,等濟顛。濟顛一天不來,我吊他一天,哪時濟顛來了,我把他放開,我要看他是何等人物。」玉面老妖狐說:「老仙翁,哪時濟顛來了,你千萬替我送信。我大徒弟在臨安城周宅,跟周公子有一段金玉良緣,無故被他趕回來。我三徒弟章氏香娘,在永寧村韓員外家,也被他趕回來。我還有一個小徒弟,在小月屯被他殺了。我說我徒弟不會跟他們鬥法麼?他們說惹不起他。哪時濟顛憎要來了,你給我一個信,我來略施小木,就把他拿了,替我徒兒們報報仇。」老仙翁說:「好,既是仙姑肯費其心,哪時濟顛僧來,我必給你送信。」正說著話,童子進來說:「師父,濟顛找你來了。」其實濟顛沒這麼說,是說來拜訪觀主,他要給這麼傳話。老仙翁也是個高人,趕緊說:「有請!」道童出來並不說「有請」,說:「我師父叫你走進去呢。」和尚並不嗅怪,說:「可以,進去就進去。」當時濟公禪師腳步踉蹌,一溜歪斜,「踢踏踢踏」夠奔裡面。一見老仙翁要僧道鬥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五十三回 玉面狐上清宮訪道 濟禪師天台山會仙

話說老仙翁吩咐「有請濟公!」老仙翁心中思想:「我見濟顛看看是何許人也?要是大路金仙,頭上有白氣。要是西方的羅漢,頭上有金光、佛光、靈光。他要是妖精,必有黑氣。要是凡夫俗子,我也看得出來。」正在思想之際,見和尚自外面進來,老仙翁一看,乃是凡夫俗子,心裡說:「聞名不如見面,見面勝是聞名。格道緣張道陵大也無能,受他的挫辱,真正可笑。」老妖狐一看,也是這樣想,憑他一個凡夫俗子,我徒弟會不敢惹他?和尚來到鶴軒一看,這院子是東跨院,北房五間,明三暗五。北上房鶴軒簾優高卷,靠北牆一張條桌,上面擺著許多的經卷,老子道德五千言。正當中掛著乾坤奧妙大葫蘆,頭前一張八仙桌,兩邊有椅子,上首椅子上坐著一個道姑,約有四十來往的年歲,白淨面皮,很透著年少的樣子,長的甚為美貌,頭戴青布道冠,身穿藍布道袍,青護領相襯,白襪云鞋,下首椅子上坐著老仙翁,和尚一看,說;「你們公母倆好呀?」玉面老妖狐一聽臊的面一紅,老仙翁一聽,「呵」了一聲,說:「來者是靈隱寺濟公?」和尚說:「豈敢!仙翁,我叫道濟。」仙翁說:「道濟。」和尚說:「喲,好說,太悅。」老仙翁說:「顛僧。」和尚說:「毛道。」老仙翁說:「顛僧真乃大膽。」和尚說:「膽子小,還不敢來呢!」老妖狐說:「我打算怎樣個濟顛和尚呢?原來是一個丐僧。你瞧你這件破僧衣,實在難堪。」和尚微然一笑,說:「是人莫笑我這件破僧衣,我這件僧衣甚出奇。三萬六千窟窿眼,六十四塊補釘嵌。打開遮天能蓋地,認上袖袂一僧在。冬暖夏涼春溫熱,秋今時節蟲遠離。有人要問價多少,萬兩黃金不與衣。」老仙翁一聽,哈哈大笑說;「你知道你的僧衣有好處,你可知道我這身上穿的納頭?我常說:這被頭,不中看,不是紗來不說緞。冬天穿上暖如綿,夏天穿上如涼扇。不拆洗,不替換;也不染,也不練,不用紅花,不用靛。線物八萬四千行,補釘六百七十片。乾三連,坤大斷;離中虛,坎中滿;中間星斗朗朗明,外邊世界無邊岸。也曾穿至廣寒宮,也曾穿赴場桃宴。休笑這件被頭衣,飛騰直上靈霄殿。」和尚一聽說:「好好好!你把我徒弟拿來叫我來怎麼樣呢?」老仙翁說:「和尚,你可知世事如棋局,不著者便是高手,一身似瓦甕,打破了才見真空。」和尚說:「你可知道一枝竹杖擔風月,擔起亦要歇肩,兩個空拳握古今,握住也須放手。」老仙翁說:「好,既然如是,咱們兩個人,今天就分個強存弱死,真在假亡。」和尚說;「你先把我徒弟放開,有什麼話咱們再講。」老仙翁說:「可以。」立刻先把小悟禪放下來。悟禪一晃腦袋,說:「師父,你瞧咱們爺們,準沒含糊,吊了我這幾天,我准哼哈沒有?」濟公說:「好,這才是我的徒弟。」老仙翁說:「顛僧,咱們到院中來較量較量。」和尚說:「毛道你出來。」老仙翁剛要動手,玉面長壽仙姑說:「仙翁暫且息怒,諒此無名小輩,何必仙翁跟他動手?割雞焉用牛刀,待我拿他吧。」說著話,那老妖狐拉出寶劍,照定和尚劈頭剁來。和尚一閃身,啦溜躲開,伸手一把沒摸住,老妖狐臊的面紅耳赤。說:「好顛僧,膽子真不小,仙姑今天非得將你拿住不可。」和尚說:「哪是膽子不小?旗杆上縛雞翎。」老妖狐一劍跟著一劍,和尚真快,哦溜溜直跑,左一把,右一把,老妖狐真急了,說:「顛僧真正找死,我叫你知道我的利害,待仙姑用寶取你。」說話中間,掏出一根捆仙繩,長夠九寸九,按三寸三分為三才,又名叫子母陰魂繩。這繩子煉的時候,先得害一個懷男胎的婦人,把婦人開了膛,用子母血把這根繩子染了,有符咒推著,借天地正氣,日月精華,煉七七四十九日。這繩子扔起來,能長能短,無論什麼妖精,捆上就現原形,連大路金仙捆上都得去五百年道行。今天老妖狐把這根繩子祭起來,口中唸唸有詞,說聲「敕令」,眼瞧這根繩金光繞繚,直奔和尚。和尚就嚷:「了不得了,快救人呀!」話音未了,這根繩早已把和尚捆上,和尚翻身栽倒。仙姑微然一笑,說:「我打算濟顛有多大法力?原來是個無能之輩,我也不殺你,爾等去把他搭著,扔到後面山洞裡去罷。老仙翁,你看我略施小術,就把他拿住。」老仙翁一看,哈哈大笑,說:「這點小法術,他就不行了,爾等把他捺到後山去罷。」此時雷鳴、陳亮、孫道全都在後面,小悟彈在旁,瞧著師父被人家捆上,有心過去罷,又不是這兩個人的對手,雖然不敢過去,口中不乾不淨的還是直罵。玉面長壽仙姑一聽,氣往上撞,說:「要不然,我倒不殺濟顛和尚,衝著你,我把他殺了。」說罷,就要舉寶劍殺。老仙翁趕緊就攔,說:「仙姑且慢動手,我這廟中是清靜之地,要把他殺了,豈不把我這院子髒了?」正說著話,只見由外面「踢踏踢踏」和尚來了,老仙翁老妖狐一瞧愣了,再一看捆的不是和尚,是老仙翁的二徒弟小道童。老仙翁把徒弟放開一瞧,捆的都沒氣了。老仙翁氣的鬚眉皆張,先把徒弟救了,給了一塊藥吃。老妖狐說:「好顛僧,你真氣死我也。"和尚說:「我氣死你,你就死罷。」老妖孤立刻伸手,又掏出一種寶貝來,口中唸唸有詞,和尚一看,由半懸空來了許多毒蛇怪蟒,兔鹿狐槽,這個就要咬和尚,那個就要盤和尚。和尚哈哈一笑,用手一指,口念「奄嘛呢叭咪哞!奄,敕令赫!」立刻一道黃光,這些東西全都化為紙的,這本是障眼法。老妖狐一見,說:「好顛僧,膽敢破我的法寶?真是人無害虎心,虎有傷人意,今天你休怨仙姑狠毒,這是你自找其禍。」說罷,口中唸唸有詞,一抖手,只聽「狐啦」一聲,一道火光,原來是一塊石頭,泰山壓頂,照和尚砸下來。他這塊石頭名叫雷火石。最利害無比,勿論什麼精靈,打上就也死。島洞金仙,要被石子打上,得打去白光。今天濟公一看,說:「嗷,好東西。」用手一指,口念六字真言:「奄嘛呢叭咪哞!奄,敕令赫!」這塊石頭一道黃光,復就歸原,被和尚一揚手接了去。老妖狐見和尚連破他三宗法寶,不能取勝,自己臊的滿面通紅。老仙翁說:「仙姑,你不便跟他為仇做對,待我來拿他。」擺寶劍照和尚就剁,和尚刺溜一閃身,一把沒摸著,老仙翁就把八仙創的門路施展開了,真是:拐李先生劍法高,洞賓架勢甚英豪,鐘離背劍清風客,果老湛盧削鳳毛。國舅走動神鬼懼,彩和四面放光毫。仙姑擺下八仙陣,湘子追魂命難逃。老仙翁這個八仙劍施展開了,和尚圍著亂繞,老仙翁的劍又砍不到和尚的身上,老道真急了,此時陳亮。雷鳴、孫道全、夜行鬼小崑崙郭順,都得了信,來到前面一看,郭順說:「這怎麼辦?僧道都是我師父,打起來了。」依著孫道全打算,眾人過去給老道跪著,給講合。見老仙翁那個氣大了,動著手,老道說:「顛僧,就憑你這麼個凡夫俗子,也敢這樣個猖狂?你叫我三聲祖師爺,我燒你不死。」和尚說;「毛道,你叫我三聲祖宗大和尚老爺,我也叫你不活。」老道一聽,氣往上撞,立刻口中一唸咒,就地起了一陣狂風,真是:好大風,好大風,聲如牛吼令人驚。損林木如同劈政,這日光殺氣騰空。天昏離,宇宙封;滾滾塵沙來的凶。從古也聞風古怪,不似今朝古怪風。一陣狂風大作,和尚眾人一看,又一宗岔事驚人,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五十四回 老仙翁法斗濟公 請葫蘆驚走妖狐

話說老仙翁一唸咒,一陣狂風大作。和尚一看,老道會分身法,又變出一個老仙翁來,也是跟他一樣,手裡拿著寶劍,這個拿寶劍就砍,那個就扎。和尚說:「好的,老道會分案,又下了一個。」說著話,兩個老道各掐訣唸咒,兩個老道化出四個來。四個老道還是不行,把和尚圍上,和尚啦溜暖溜跑得真快,四個老道還是砍不著和尚。四個老道一唸咒,變八個,八個化十六個計六個變三十二個,三十二個化六十四個,老道一院子都滿了。和尚啦溜啦溜亂跑,和尚說:「我可真急了。」立刻和尚抓了一把土,口念「噸嘛呢叭齧眸!噸敕令赫!」一陣狂風,變出無數的老仙姑,這個老仙姑抱著那個老道不肯放,那個老仙姑抱了那個老仙翁叫乖乖。老道一瞧,事情不好,當時把舌尖咬破,一口血噴出來,把無數的老道收回去,仙姑也化了。五面老妖狐氣的要與和尚拚命,臊得滿面紅赤。老仙翁說:「仙姑不用著急,待我今天要顛僧的命。」立刻由那屋裡,把乾坤奧妙大葫蘆拿出來。老妖狐知道這葫蘆的利害,無論什麼妖精收到裡面,一時三刻化為膿血,老妖狐他雖有八千年道行,他也當不了,急忙一跺腳,架起妖風,竟自逃走。老仙翁把葫蘆在手中一擎,說;「顛僧,你可認識我這葫蘆?」和尚說:「我怎麼不認識?這必是酒鋪裡的幌子,給你偷來的。我常在酒鋪裡喝酒,聽說你要賒酒,酒鋪不賒給你,你一恨,把人家幌子偷來。」老仙翁說:「你胡說!你可知道我這葫蘆的來歷?」和尚說:「我不是說酒鋪的幌子嗎?」老仙翁道:「告訴你:蔓是甲年栽,花是甲月開。甲日結葫蘆,還得甲時摘。裡面按五行,外面按三才。吸得精靈物,霎時化灰塵。我這葫蘆經過四個甲子。無論什麼精靈裝在裡面,一時三刻化為膿血。你別看我葫蘆小,能裝三山五嶽,萬國九洲。」和尚說:「還有些什麼個奧妙呢?」老仙翁說:「我要把你裝在裡頭,六個時辰,就把你化為膿血。」和尚說:「咱們兩個人,也沒有這麼大冤仇呀,你何必要我的命呢?你把我要裝到裡面,我要難受,找說『道爺你燒了我罷。』我一嚷,你可把我放出來。」老仙翁說:「可以,只要你知我的利害,服了我,我就饒你。」和尚說;「隨你裝罷。」老仙翁立刻把葫蘆蓋一拔,口中唸唸有詞,只見出來一道霞光,金光繞繚,瑞氣千條,霞光一片,看著把和尚一裹,展眼之際,就見和尚給霞光繞的瞧不真了。老仙翁把霞光一收,葫蘆蓋一蓋,老仙翁叫道:「顛僧。」就聽和尚在葫蘆裡答應「哎」。老仙翁說:「顛僧,你覺著怎麼樣。」就聽葫蘆裡說:「這倒很好,我有個地方住著倒不惜。」老仙翁說:「顛僧,你不央求我,火時就把你化了。」這個時候,夜行鬼小崑崙郭順、孫道全、雷鳴、陳亮連小悟禪;都給老仙翁跪下了,眾人說:「祖師爺饒命,我師父有點瘋瘋癲癲,你不要跟他一般見識。」郭順說:「濟公也是我的師父,前是我師父在曲州府五里碑也救過我的性命,求師父看在弟子面上,把濟公救出來罷。」老仙翁說:「我山人原本和他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皆因他興三寶滅王清,欺負我們三清教的門人太過,我也要給三清教轉轉臉面。既是救過我徒弟,你等起來,我山人不要他的命就是了。」眾人這才起來,老仙翁剛要往外放濟顛,只見和尚又打外面「踢踏踢踏」進來了。眾人一瞧,也都愣了。老仙翁「呵」了一聲,說:「顛僧,我將你裝在葫蘆之內,你怎麼會跑出來了?」和尚說:「我在裡邊悶的很,故此擠了出來。」老仙翁一瞧,葫蘆蓋蓋著,怎麼會擠出來呢?葫蘆還覺著很沉重,老仙翁掀開蓋往外一倒,「叭噠」倒出來,原來是和尚那一頂破僧帽。老仙翁說:「原來是這一頂破僧帽。」和尚說:「你別瞧不起這頂破僧帽,你還經不住我這頂帽子一打呢。」老仙翁一想:「我仰觀知天文,俯察知地理,我怕他這僧帽?」想罷,說:「和尚,你這帽子有多大來歷?」和尚說:「倒沒有什麼來歷,有點利害。」老仙翁說:「我卻不信,你把帽子的利害,拿出來我瞧瞧。」和尚說:「可以。」立刻把帽子往上一攝,口念六字真言,老道一瞧。這帽子起在半懸空,霞光萬道,瑞氣千條,金光繞鐐,猶如一座泰山,照老道壓下來。老仙翁一看,暗說:「不好」,心中一動,「這個和尚必有點來歷,也須是故意戲耍我。」老道見帽子要落下來,老道知道是利害,真急了,口中一念真言,立刻天門開了,由天靈蓋出來有一尺多長的一個小老道,伸上兩隻手要接帽子。這就是老道的那點真道行,將來他家功成了,把皮肉囊一脫,就由天靈門走了。要不然,一落生的孩子,天靈蓋會動,那就是天門。等到一懂人事,會說話了,天門就閉上了。老道自己這點真靈,今天顯露出來,和尚這帽子要真打下來,得把老道打去五百年的道行。濟公想和老道無冤無仇,又知道老道素常是好人,羅漢爺不忍傷他,用手一指,把帽子收回去。說:「仙翁,你別聽諸道緣、張道陵一面之詞,火燒祥云觀,只因張妙興無故施展五鬼針頭法,七箭鎖陽喉,惡化梁萬蒼;雷擊華清風,因為他煉五鬼陰風劍、子母陰魂劍害人;孟清元身受國法,因他在馬家湖殺人,皆因他等為非作惡,實不可解。我和尚有好生之德,並非無故殺害生靈。諸道綠年幼無知,他要跟我和尚做對,我和尚才報應他。大概仙翁你也不知我和尚是誰。」說著話,和尚摸著天靈蓋,露出佛光、金光、靈光,老仙翁一看,和尚身高丈六,頭如麥斗,面如懈蓋,身穿織綴,赤著兩隻腳,光著兩隻腿,是一位活包包的知覺羅漢。老仙翁一看,連忙稽首,口念「無量佛」,說:「原來是聖僧,弟子不知,多有冒犯!望聖憎大發慈悲,不要跟弟子一般見識,聖憎請屋裡坐。」和尚說:「仙翁不便陪罪,你我倒要多親近呢。」老仙翁立刻把和尚讓到屋中,吩咐童子擺酒。和尚說:「且慢吃酒,我奉煩仙翁一件事。』仙翁說:「聖僧有什麼事,只管吩咐。」和尚說:「現在我姐舅王安土家中要唸經設壇,我這裡有一封信柬,求老仙翁架趁腳風,送到永寧村,交到就回來,你我再吃酒。」老仙翁說:「是。」立刻接過字柬,竟自去了。書中交代:王安士從國清寺回來,要搭棚辦事,叫國清寺給念經,用九十九個和尚,要三放焰口,一百零八個和尚,念梁王經,誰勸也不聽。老員外正要派家人去張羅,辦事搭棚,知會親友,大辦白事,超度李修緣。王員外要打算把李修緣的那一份家業,全都給花了。正在忙亂之際,外面一聲「無量佛」,家人一看,是一位老道:面如古月,發如三冬雪,須賽九秋霜,一部銀髯,身穿破構直,身背後背定乾坤奧妙大葫蘆。家人有認識的,說:「這不是天台山的那位神仙麼?」這方都知道天台山上有神仙,在山下也瞧的見山上隱隱有樹有廟,就是人上不去。山前沒有山道,且山上毒蛇怪蟒極多,也沒有人敢去。老仙翁常下山採藥,人人都知道他是神仙。其實後山有道上去,並不費事,有樹遮著,沒有人知道。老仙翁也不告訴人,不願跟仕宦人來往,山上所為清淨。今天老仙翁來到門首,說:「我乃天台山上清宮崑崙子是也,貧道特意前來給你王善人送信。」家人把信接過,拿到這裡面游。「回稟員外爺,現有天台山那裡神仙前來送信。」王安士接過信,打開一看,「呵」了一聲。不知濟公上面寫的什麼,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五十五回 送書信良言勸娘舅 回靈隱廣亮請聖僧

話說王安土打開書信一看,認得是李修緣的筆跡。上面寫著四句話,寫的是:不必唸經與設壇,實是未死李修緣。大略不過三二載,修緣必定轉回還。王安士一看,「呵」了一聲,甚為詫異,立刻叫家人把老道請進來。家人出來再找老道,蹤跡不見。老仙翁早架趁腳風回到廟中,說:「聖僧吩咐,弟子已將信送去。」和尚說:「勞駕,勞駕。」仙翁說:「不便太謙。」和尚說;「我和尚將來還有奉求之事,非仙翁助我一臂之力不可。」老仙翁說:「只要聖僧給我一個信,我必到。」立刻吩咐擺酒,老仙翁陪著和尚喝酒。二人一盤桓,倒是道義相投。老仙翁說:「聖僧這打算上哪去?」和尚說:「我得回廟,現在我廟中有要緊事,有人找我,不回去是不行的,但只一件,別的徒弟都可以帶回廟去,推有這個徒弟,他是個妖精。若到臨安城,天子腳下,多有不便。」老仙翁道:「那倒好辦,我給他寫封信,叫他奔九松山松泉寺去,給長眉羅漢去看廟,長眉羅漢叫羅空長老,僧門中是他掌教。他本是韋馱轉世,手使降魔寶桿,所有天下的精妖,皆屬靈空長老所管。道門中就是萬松山紫霞真人李涵齡掌教,他兩個人十年一直山,大概三兩天必到我那裡來。聖僧何妨在我這多住幾天,等地二人來了,我給你引見引見。」和尚說:「我實在有事,你我後會有期,就頒仙翁給寫一封信,叫我徒弟悟禪去。」老仙翁當時寫了一封信,由濟公交給悟禪,悟禪立刻告辭,竟自去了。和尚說:「雷鳴、陳亮,你二人拿我這簡帖,附耳如此這般,別給我耽誤事。」雷鳴、陳亮點頭,和尚說:「悟真,你也回你的廟,安置安置,到靈隱寺找我去。」孫道全點頭,同雷鳴、陳亮各自告辭,一同下山去了。和尚同老仙翁喝完了酒,和尚也告辭,老仙翁送到外面。和尚告了別,一施展驗法,展眼到了靈隱寺。剛到廟門首說;「辛苦,辛苦。」門頭借一瞧,說:「濟師父你可回來了,監寺的廣亮找了你幾天了,打發人在臨安各酒館連你所認識的各施主家都找過了,你快上監寺的屋裡去罷。」和尚說:「可以。」「踢踏踢踏」進了廟。剛來到裡面,廣亮瞧見說:「師弟,你回來了!到我這屋裡來罷。」濟公說:「師兄,你好呢?」廣亮說:「好,承問承問。」立刻把濟公讓到屋中。廣亮說:「師弟,你多日沒回來了,我今日給你接風。我知道你吃葷,我給你擺一桌上等海味,師弟,你可一個人吃。我們吃素,都不能陪你呢,去多要幾斤好紹興酒來。」手下伺候人答應而去,工夫不大,把酒擺上。濟公也不謙讓,坐下就吃。喝了三杯酒之後,濟公道:「吃人酒飯,得與人做事,使人錢財,得與人消災。師兄,今天請我喝酒,必然有事罷?素常我在廟裡一喝酒,你就說我犯了清規,應當打四十根,趕出廟去,這都是你的主意。今天你做主叫我喝酒,你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廣亮說:「你別說了,我今天是給你陪不是的。素常我們哥倆有些言差語錯,別管怎麼樣,我們總不是外人,你還能記很麼?」濟公說;「你別繞彎了,不用這些零碎,有什麼話見直說罷。」廣亮說:「既如是,」便向外道:「你們兩個人進來,給你師叔磕頭。」說著話,只見由外面進來兩個小和尚。給濟公跪下磕頭,跪著不起來。濟公一看這兩個小和尚,都是面黃肌瘦,羅漢爺一按靈光,早已察覺明白這兩個小和尚是怎麼一段事。皆因石杭縣南門外頭,有一座萬緣橋,這座橋年深日久失修,全都坍了,不能走人。萬緣橋本是一條大路,行路人極多,橋坍了,隔著一條河,過不去來往人了。後來就有人在這河裡擺渡,過一個空行人要十個錢,過一個挑子要五十錢,過一輛車要一百錢,過一頂轎要二百錢,一天這擺渡,能落幾十弔錢。過路人非得打這邊過了,沒處可繞,日子長了,他就靠擺渡訛人,就有人瞧出便宜來。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人家也在那邊擺擺渡,比他那邊減價一半,自然他這邊就沒有買賣了。他就不叫人家擺,人家說:「你也不奉官,許你擺,就得許我。」兩造裡一爭競,就打起來了。彼此一邀人,一打群架,兩下里都受了傷,就在石杭縣打了官司。知縣一坐堂,把原被告帶上去一訊問,兩個人一個姓趙行大,一個姓楊行三。知縣道:「你們因為什麼打架?」趙大說:「回稟老爺,只因百緣橋坍了,不能過人,我在那裡擺擺渡,他也擺擺渡,搶我的買賣。」楊三說:「回稟老爺,他擺渡,過一個人要十個錢,挑子要五十,一輛車要一百錢,一頂轎要二百。我擺渡比他減價一半,所為渡人,他不叫我擺,所以打起來,他邀人把我的夥計都打傷了。」知縣一聽說:「你這兩個東西都混帳,萬緣橋系官道,誰許你們在這裡批人生事?每人罰你們五百弔錢,交出來,好公修萬緣橋。下去具結完了案,不然我要重辦你們。」這兩個人無法,每人交五百弔錢,知縣把地方傳來一問:「這座萬緣橋,可以修補修補行不行?」地方說:「回老爺,這座萬緣橋自來室鼎立以來,這橋工程浩大,獨立難成,縣不易修。」知縣一聽,立刻坐轎,帶人來到萬緣橋一驗,瞧那橋邊兩岸泊的磚石都沒了,還有新起的印。知縣一問地方說;「這橋上的磚石,都哪去了?」地方說:「下役不知被淮偷去?」知縣回衙,立刻派人各處去訪查,「看萬緣橋的石頭大磚在誰家,前來稟我知道,我必要重辦地。」官人領堂諭出來一訪,見海潮寺的後牆,有橋上磚石修的。官人看明白,立刻回真知縣,知縣立刻出簽票,鎖帶海潮寺的和尚。海潮寺的方丈名叫廣慧,他有兩個徒弟,叫智清、智靜。官人來到廣慧廟中,就把師徒三個鎖到門。老爺一開堂,吩咐把僧人帶上來,廣慧同智清智靜土堂,各報名磕頭。知縣說:「你既是出家人,就應該奉公守法,無故把萬緣橋的磚石偷去,賣錢修牆,你是認打認罰?要認打,我把你的廟入官,還要重重辦你。認罰,你給我化緣,化一萬銀子像萬緣橋。」廣慧說;「僧人願意認罰化緣。」知縣說:「你們願意認罰就好。」立刻派了四個官人,押著廣慧智清智靜,每人背五塊磚頭遊街,還叫他手打銅鑼,嘴裡說:「聲尊列位請聽言,手打鑼兒來化緣,施主要問因何故?只因偷了萬緣橋的磚。」四個官人押著,不說就打。天天出去,這五塊磚背著,誰瞧見誰也不施捨,都說:「有錢也不給賊和尚。」師徒三個,這點罪實在受不了啦。廣慧說:「智清、智靜,你兩個人到靈隱寺去找你師叔去罷,他在那廟裡監寺。他那廟裡有一位活佛濟顛,叫你師叔求求活佛濟顛慈悲慈悲,求給咱們化緣。他老人家名頭高大,化兩萬都化得了。」這才在宜人手裡化了兩個錢,在老爺跟前給遞了病呈,提說和尚都病了,老爺准了病假,智清、智靜夠奔靈隱寺而來.一見廣亮,智清說:「師叔,了不得了,出了塌天大禍。」廣亮一問,智清就把偷磚現在怎麼化緣受罪的話一說,又說:「我師父叫我來找師叔,你給轉求活佛濟顛,幫我們化化緣。他老人家名頭高大,准化的出來。」廣亮說:「他可有點奇巧古怪的能為,這臨安城紳董富戶,上至宰相下至庶人,沒有不敬服他的,他給人家治的病就多了。無奈地多日沒回廟了,他不定在那酒飯館裡,再不然,就是臨安城這些富戶家裡住著。」就趕緊派人去找,所有各酒飯館,是濟公有往來的地方,全找到了,都沒找著。今天找了第五天,忽然濟公回來,廣亮這才宜酒款待。要求羅漢爺化緣。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五十六回 驗橋口捉拿賊和尚 見縣主重修萬緣橋

話說濟公回到廟中,廣亮甚為喜悅,先給濟公要了一桌酒,這才叫智清、智靜進來給濟公磕頭。濟公說:「師兄,你瞧,我昨天做了一個夢。」廣亮說:「做甚夢?」濟公說:「我夢見一個賊和尚,又帶著兩個生賊,每個背著五塊磚,手打銅鑼,口中直嚷:『尊聲列位請聽言,手打銅鑼來化緣。施主要問因何故?只因偷了萬緣橋的磚。』有四個官人押著,不嚷就打,你說這個夢新鮮不新鮮?」廣亮一想:「怪呀,他怎麼會知道?」這才說:「師弟,你做這夢,倒是真事。這兩個小和尚是我的師湮,他師父叫廣慧,在萬緣橋海潮寺當家。只因他們把萬綠橋的磚頭搬了幾塊,現在石杭縣把他們師徒三個鎖了去,叫他們背著磚,化一萬銀子修萬緣橋。你想誰能施捨?他們實在受不了這個罪,知道師弟的能為,故此求求你慈悲慈悲。師弟,你衝著我,功德功德罷。」智清、智靜說:「師叔,你老人家要不答應,我兩個人跪著不起來。」濟公說:「你們兩個人起來!我就知道這頓飯不能白吃,這桌菜席是一萬兩銀子。」廣亮說:「多慈悲罷。」濟公說:「就是,回頭咱們一同走。」智清、智靜這才起來,說:「師叔何時走呀?」濟公說:「今天就走,回頭就化緣,明天就動工修萬緣橋。」智清、智靜心說:「這可是吹著玩。」嘴裡說:「那是很好。」濟公吃喝完畢,說:「咱們走呀。」廣亮說:「師弟,等你回來,我再來謝你。」和尚說:「不用謝,小事一段。」說著同智清、智靜出了靈隱寺,順大路往前走。和尚一邊往前走,信口唱著山歌說:「勸世人,要修福,茅屋不漏心便足。布衣不破勝羅衣,茅屋不漏如瓦屋。不求榮,不受辱,平生安分隨世俗。遠去人間是與非,連場做戲相桓舞。也不華,也不朴,一心正直無私處。終朝睡到日三竿,起來一碗黃奇素。粥一碗,菜一署,自歌自舞無拘束。容來相顧奉清茶,客去還將旅馬扶。或談詩,或品竹,空笑他人終碌碌。南北奔馳為利名,為誰辛苦為誰辱。七情深,兒愛度,雨裡鮮花風裡燭。多少烏頭送白老,多少老人為少哭。滿庫金,滿堂玉,何曾免得無常路。臨危只落一場空,只有孤身無伴僕。大墳高,厚棺木,此方亦向黃泉赴。世上總無再活人,何須苦苦知忙碌。張門田,李門屋,今日錢家明日陸。桑田變海海為田,從來女。此多反覆。時未來,眉莫成,八字窮通有遲速。甘羅十二受秦恩,太公八十食周祿。笑阿房,談今古,古來興廢如棋局。本勸世人即回頭,我今打破迷魂路。」和尚唸著往前走,智清、智靜二人跟隨。和尚說:「你們二人快點走行不行?」智清說:「行。」和尚說:「腿是你們兩人的不是?」智清、智靜說:「師叔,你說這話真新鮮,腿在我們兩人身上長的,又怎麼不是我們的?」和尚道。「我給你們轟著走。」智清說:「怎麼轟?」和尚說:「我一唸咒,你們就走快了。」智清、智靜說:「念罷。」和尚口念六字真言「奄嘛呢叭咪哞!奄,敕令赫!」這兩個人身不由己、彷彿有人在後面推著一般,行走如飛,收不住了。智清就嚷:「師叔呀,你快把法術收了罷!眼前是樹呀,碰上就得腦漿進裂呀!」和尚後面就嚷:「不要緊,奄,令!敕令赫!拐彎就過去了。」智清、智靜果然到樹林子,一拐彎就過去。又往前跑,智清說:「了不得了,眼前是河,掉下就淹死。」和尚說:「不要緊,加點勁就躥過去了。」說著話,眼瞧到了有三四丈寬的河,真彷彿有人托著腳飛過去了。展眼之際,來到石杭縣,這兩人也跑不動了,躺在地下起不來了。和尚來給每人一塊藥吃,和尚說:「你們兩人先到廟裡給你師父送信,別往哪去。我上知縣衙門去找知縣講理去,問問他為什麼鎖我們和尚?智清、智靜,你兩個人隨後到衙門來找我,今天少時我就要化緣,明天動工修萬緣橋。」智清、智靜點頭,竟自去了。和尚一直來到石杭縣,邁步竟往衙門裡走。值日班頭一瞧,是個窮和尚,官人立刻攔住,說:「和尚上哪去?」和尚說:「我到裡面倒口茶喝。」官人說:「你睜眼瞧瞧,這是賣茶的鋪子麼?」和尚說:「不賣茶。我到裡頭吃頓飯,買一壺酒喝。」這個官人說:「你這和尚,真是胡鬧,這也不賣酒飯。」和尚說:「那麼賣什麼?」官人說:「什麼也不賣,這是衙門。」和尚說:「衙門是做什麼的?」官人說:「衙門是打官司的。」和尚道:「我就打官司吧!」官人說:「你打官司告誰呀?」和尚說:「我告你罷。」官人說:「你這和尚是瘋子,你憑什麼告我?我把你惹你了?」和尚說:「我不告你,沒人可告,咱們兩個人打一場官司罷。」官人說:「這都是沒有的事。」和尚說:「怎麼沒有?這就是真的麼!」正在吵嚷之際,只見裡面一聲咳嗽,說:「外面什麼人在此喧嘩?」眾人一看,說:「老管家出來了。」只見由裡面出來一位老者,年過花甲,頭戴四楞巾,身穿皂緞色鋼氅,白襪云鞋。官人一看,說;「老管家,你看這個窮和尚無故前來攪鬧。」老管家抬頭一看,說:「原來是聖僧。」趕緊跪倒給和尚磕頭。官人一瞧愣了,心裡說:「這個和尚必有點來歷,我們案門稿都給他磕頭,也不知和尚是誰?」書中交代:這位老管家名叫徐忠,這石杭縣的大老爺,原本姓徐,雙名致平。前者探囊取物趙斌,夜探秦相府閣天樓,盜五雷八卦天師符,巧遇尹土雄,就搭救徐致平主僕的性命,見過濟公。徐致平連登科甲,榜下即用知縣,就升在這石杭縣做知縣,故此今天老管家認識濟公,趕緊行禮,說:「聖僧,你老人家從哪裡來?我家老爺時常想念聖僧,為何不叫他等通稟?」和尚說;「叫他等通稟?這位頭兒跟我要門包,我就剩三兩銀子,都給他了,他不答應,跟我要十兩銀子,不然他不肯回,叫我走。故此我跟他吵嚷起來,你出來了。」徐忠一聽,說:「你們真乃膽大,竟敢跟聖僧要銀子?還不把銀子拿出來!你們素日間,想必做了多弊了。」官人說:「老管家,你別聽大師父的話,我實不要門包。」和尚說:「你分明在懷裡揣著呢,我的三兩銀子是四件,你說沒有,你把帶子解下抖抖。」徐忠說:「對,你身上有銀子沒有?」這個官人方才給人家託了一件人情,剛分了三兩銀子,在懷裡揣著。這一來,鬧的張口結舌,說:「老管家,我腰裡有三兩銀子,可是我自己的。」徐忠說:「你滿嘴胡說,還不給聖僧?要不給,我給你回稟老爺,革去你的差事。」官人嚇的無法,委委屈屈把銀子拿出來,說:「大師父,給你罷。」和尚哈哈一笑說:「我不要,我這是管教管教你。誰叫你多管閒事?你要攔阻我,叫你認識認識,我和尚乃是靈隱寺濟顛僧是也。我再來,你就別攔我了。」官人說:「是。」大眾一聽,是濟額活佛來了,眾人就吵嚷動了。和尚同徐忠來到裡面,徐致平一見,趕緊行禮,說:「聖僧久違,今天是從哪裡來?」和尚說:「我今天來見你一件事。」徐致平說:「聖僧什麼事?」和尚說:「海潮寺的和尚跟我有點瓜葛,求老爺把他放了,我給你化緣修萬緣橋。」徐致平說:「是,弟子實不知海潮寺的和尚跟聖憎有瓜葛,我要知道,天服也不敢鎖拿他們,既是聖僧要給化緣修萬緣橋,弟子倒有個主意。」和尚說;「你有甚主意?」徐致平這才如此如此說畢,和尚一聽,哈哈大笑。不知致平說出何等語詞,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五十七回 施佛法善度王太和 因家貧經營離故土

話說濟公來到石杭縣,提說要化緣修萬緣橋,徐致平說:「聖惜既是說給化緣,何必聖僧親自去化?我這地方上有十家紳土財主,每家捐他們一千兩銀子修橋就行了。」和尚哈哈一笑,說:「老爺不必分心,我自有道理。」正說著話,兩個小和尚來了,在外面伺候濟公。知縣立刻吩咐把廣慧傳來,當堂釋放,徐致平說:「現有濟公來給你等講情,本縣看在濟公的面上,把你等放回,從此各守清規,萬緣橋有濟公替你等化緣,不用你們了,下去果。」濟公說:「智清、智靜別走,我還有事。」兩個小和尚答應,廣慧謝過老爺,自己回廟,這個信外面就嚷動了,都知道現有濟公活佛來化緣,要修萬緣橋。知縣這裡擺酒款待聖僧,正喝著酒,外面當差人進來回稟,說:「現有十家紳士遞了一張公稟,請老爺過目。」書中交代,外面聽說濟公來了,人的名,樹的影,大眾一傳嚷,傳到十家財主耳朵裡。眾人一商量,說:「咱們大眾得見見這位濟公活佛,他老人家既是來化緣修萬緣橋,每人拿一干銀子來,修這座橋。」眾人議定,就寫了一張公稟,來見知縣。當差人接進來,給徐致平一瞧,徐致平說;「聖僧,你看十家紳士,聽說你私人家來了,他等自廂情願,每家出一千銀子,衝著聖僧修萬緣橋。」和尚說:「我和尚化緣,化一萬銀子,就化一家,不化十家。你問他誰一個人給一萬銀子,我和尚才要呢。」徐致平說:「聖僧,你別得罪他們,這地方可就是他們十家有錢,除此之外,別人拿不起,要得罪他們,可沒人施捨了。」和尚說:「不要緊,我回頭上興隆莊王百萬化去。」徐致平說:「聖僧,你千萬別去,那王百萬可是人稱王善人。每逢冬天旅粥,夏天施涼茶暑湯,他報效過皇上銀子,捐了個五品員外。可就是一樣,他最恨和尚老道,不齋僧,不布道。前者在我這裡打過幾回官司,都是因為僧道化緣,不但不施舍,反把僧道打了,拿片子送到我衙門來。念他是個善人,也不肯得罪他。聖僧,萬萬去不得。」和尚哈哈一笑,說:「老爺不必管我,和尚今天非得去不可。他既不施捨,我和尚才化他,要化他一萬根子,他不能給九千九百九十九兩,我今天就要化出來,明天就要動工,我和尚要沒有這點手段,我也不來,倒要叫老爺你瞧瞧。智清、智靜跟我走。老爺,咱們回頭再談。』滁致平也攔不了,和尚帶領兩個小和尚,出了石杭縣衙門,一直來興隆莊。剛一進東村口,濟公就說:「智清、智靜,你兩個人帶著法器沒有?」智清說:「我帶著手磐呢。」智靜說:「我帶著木魚子。」濟公說:「好,打著唸著走。」智清說:「念什麼呀?」濟公說:「咱們念子弟焰口遊街。」智清說:「就是。」立刻唸著往前走,過路的人一瞧,都說這是半瘋。往前走了不遠,只見路北一座廣亮大門,門口上馬石①,下馬石,有八株龍爪槐樹,上有幌繩,拴著有百八十匹騾馬,對面八字影壁,這所房屋高大無比,一概是磨磚對縫,雕刻活花。①上馬石:舊時交通工具主要是騎馬,富家人家門中均擺放踏澄的石頭,以方便和尚來到門首一看,迎門抹的棋盤心,白灰涂的影壁,真白花瓦砌的咕喀錢。和尚一道「辛苦」,由門房出來一位管家,有二十多歲,道:「和尚你快去罷!你看我們門上貼著,僧道概不化緣,我們員外可是個善人,就是不齋僧布道。前者來了一個老道,不叫他化,他偏要化,我們員外出來,拿馬棒打了一頓,還給送衙門去。這幸虧我們員外沒在外頭,你要化一吊香錢我給你,你快走,我可說的是好話。」和尚說:「你給我,你可知道我要化多少錢?」管家說:「你要化多少錢?」和尚說:「我化一萬銀子,修萬緣橋,還得今天施捨給我,明天就不要了。」管家說:「我不叫你化,可是為你好。」心裡說:「這個和尚必是窮瘋了。」和尚說:「如要不叫我化,你得借枝筆我使使,我在影壁上寫幾個字,我在門口減三聲,我就走。」管家說;「那行。」立刻把筆拿出來,和尚接過筆來,在影壁上寫了幾句。管家說:「和尚可借你這點筆法,真可以的。」和尚說:「那是自然。」和尚就嚷:「化緣來了!喂!」拿手比劃著往裡捺。管家說:「你這是干什麼?」和尚說:「往裡捺呀!」管家說:「你嚷罷,我們員外要出來就得了。」和尚就大嚷了三聲,說;「回頭你們員外要出來,勞你駕,就提靈隱寺濟顛僧要化一萬銀子,修萬緣橋,明天給就不要了。他要不施捨,就提我說的,他不久必有一場橫禍飛災,我和尚走了。」說罷,和尚就走,管家也不解其意。焉想到和尚走了,王員外帶著四個家人,由裡面出來。原本員外在後面書房裡坐著看書,耳輪中就聽外面喊嚷:「化緣來了!喂!」連嚷了三聲,王員外心中納悶,暗說:「怪道,這院子是五層房,素常外面有叫賣東西里面聽不見?」王員外一想:「外面喊嚷化緣來了呀,我怎會聽得真真切切?」立刻帶著四個家人出來,王員外就問:「什麼人在此喧嘩?」管家正要叫瓦匠拿灰水把影壁上的字塗去了,省得員外瞧見,還沒涂呢,員外出來了,管家說:「員外要問,方才來了一個窮和尚來化緣。」員外說:「你沒告訴他麼?我這裡僧道一概無緣。」管家說:「我告訴他了,他跟我要筆在影壁上寫了幾個字,他說員外出來,叫我告訴你,他是靈隱寺濟顛僧,他要化一萬銀子修萬緣橋,他說員外爺施捨,今天施舍,明天給他他就不要了。員外要不施捨,必有一場橫禍飛災。」王員外一聽,抬頭一看,影壁上和尚寫的墨跡淋漓,王員外「呀」了一聲,說:「趕緊把和尚追回來,我施舍一萬銀子。』借家也不知所因何故?趕緊追趕和尚。書中交代:王員外為什麼一瞧影壁上的字,就要施捨一萬銀子呢?這其中有一段緣故。這位工員外名叫太和,原是這興隆莊生長,幼年的時節,家中很有錢。父母給定下前莊韓員外之女為婚,與王太和同歲。不料王太和少運乖舛,七歲喪父,九歲喪母,把一份家業全被一家坑騙了,自己過的一年不如一年。長到十六歲,家中這落得柴無一把,米無半升,自己住的這所房子,都被人家拆著零碎賣了,就剩了兩間破屋。王太和已到十六歲,自己一想:「莫非束手待斃不成,總得想個主意,護住身衣口食才好。」左思右想,實在無法,把家中的破爛書收拾收拾,買點筆墨紙張,挑著書箱出去遊學,到各學館去做買賣。游來游去,游到松江府地面,學館也多。太和做買賣,人也和藹,凡事死店活人開,做買賣是運籌,有道定生財。王太和做出條路來,各學館的學生都不買別人的東西,專等他去,買他的筆墨紙張。越做越活動,也就有利息了,王太和就在這西門城外,有一座難提寺內住著,過了有二三年的光景,自己存下有五六十兩的銀子。王太和自己雖說年輕,在外面創業,並不貪浮華,很務本分。這天王太和走在松江府大街,見有許多人圍著擁擠不動,王太和一瞧,是一個卦棚。藍布棚上有白字,是一副對聯,上聯是:「一筆如刀,劈破崑山分玉石。」下聯是:「雙瞳似電,衝開滄海辨魚龍。」王太和也擠到裡面一看,是一位老道,面如古月,一部銀髯,飄灑在胸前,頭戴青布道冠,身穿藍布道袍,青護領相襯,白襪云鞋。看這位老道精神百倍,發如三冬雪,鬢賽九秋霜,真是仙風道骨。抹著卦攤,上面擺著是六天的卦盤,按單折重交,有十二元辰,接八八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天,擺著各樣的卦子,有父母兄弟妻子宮鬼等類。就聽老道說;「山人也能算卦,也能看相,可是誠則靈。可是有一節,要直話前來問我,愛奉承另找別人,卦禮倒不拘多少。」大眾也有算卦的,有叫老道相面看,一個個沒有說老道相的不對。王太和一想:「我也叫老道來相相我的終身大運。」這才說:「道爺,給我看看相。」老道睜眼一看,就一愣,說:「貧道我可是直言無隱,尊家可別惱。」王太和說:「君子問禍不間福,道爺只管說。」老道這才從頭至尾一說,王太和不聽猶可,一聽嚇得顏色更變。不知老道說的何等言詞,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五十八回 李涵齡神相度群迷 王太和財色不迷性

話說王太和給老道一相面,老道說:「可是直言無隱,尊家可別見怪。」王太和說:「道爺只管說。」老道說:「看閣下的相貌,可與眾不同,額無主骨,眼無守睛,雙眉寒散。主於兄弟無靠,山根塌陷,主於祖業不擎,準頭為土星,主人之財庫,左為井,右為灶,井灶太空,有財而無庫,你是一世不能存財。峨蛇文入口,將來必主於餓死,你七歲喪父,九歲喪母,十六歲犯驛馬星。這幾年在外面奔忙勞碌,幸喜你還勤儉,也沒落下什麼,從此之後,你是一天不如一天。尊家的相貌,貧道也就不能往下再說了。」王太和一聽老道所說之話,已過之事,果然一點不錯,大概未來之事,也必有准。把卦金給了,就初到准提寺,自己一思想:「我終歸餓死,我還往前奔什麼?莫如我趕緊回家,把親事退了,叫我岳父給姑娘另找婆家。我是這個命,別連累人家。」心中越想越難過,真如萬把鋼刀扎心一般,買賣也不做了,告訴和尚把房交了,自己挑著書箱,由松江府往回夠奔。這天走在半路上,本來是無精打彩,垂頭喪氣,也覺著累了,就在大道邊樹林子歇息歇息。剛來到樹林子一瞧,見地下有一個黃緞子包袱,自己把書挑放下,把包袱撿起來,打開一看,裡面有一個硬木小匣子,有領鎖著,有一個黃緞子小口袋,裡面有鑰匙。王太和拿鑰匙把鎖開開一看,匣子裡是黃澄澄,兩對金鐲子,兩頭赤金手飾。宋朝年間,黃金最貴,每一兩可換白銀五十兩。大概這兩對閾有八兩一對,首飾約有五六兩一頭,大概可值一干兩銀子還多些。王太和一想:「我自己終歸得餓死,我別害人家,要是這個東西是這個本主丟的,丟的起不要緊,倘若要是家人給主人做事,或替人辦事,把這東西丟了,就有性命之憂。我莫如在這裡等等,有人來找,我給人家。」想罷,把這個包袱包好,放在書箱裡,王太和就在地下一坐,等了工夫不大,只見由北邊飛也似趕來了一個騎馬的,是一匹黑馬,走的甚快,親至切近,馬站住,這人翻身下馬。王太和一看,這個人是長隨的打扮,有二十多歲,白淨面皮,看這人臉上顏色都變了,驚惶失色的樣子,熱汗直流,下了馬趕奔上前,沖王太和一抱拳,說:「這位先生請了!在下姓蘇叫蘇興,在臨安蘇北山蘇員外家當從人。今春我家員外之命,到松江府我們姑奶奶家,取來一個包袱,內中是兩對金鐲,兩頭金首飾。走在這裡,我這馬一眼岔驚下了去,把包袱由馬上掉下來,我也下不了馬,好容易把馬勒住,我這才回來找包袱。可沒碰見有過路的人,先生你老人家要看見我這包袱,你老人家得救我。我要把這包袱丟了,我就得一死。你老人家若見抬著,給了我,可就救了我的命了,將來我必有一分人心。」王太和點了點頭,打開書箱把包袱拿出來,說:「你瞧瞧,這點東西對是不對?」蘇興一看說:「先生,你真是我的重生父母,救了我的命了。要沒這個東西,我真得死。也就是你老人家這樣好人,千金不昧。未領教先生貴姓呀?」王太和說:「我是石杭縣興隆莊的人,我叫王太和。」蘇興說:「老人家何時到了臨安城,可千萬要到青竹巷四條胡同,蘇北山蘇員外家來找我,我叫蘇興。」王太和說:「是了罷。」蘇興實在心裡過不去,掏出五兩銀子,說:「先生,我也不敢說謝你,我盡我這點窮心,給你老人家買一杯茶吃。」王太和微然一笑,說:「你胡鬧,我打算要你的銀子,我撿著你這東西,就不給你了,你趁此拿著去罷。」蘇興見了王太和實意不肯要,自己也無法,便道:「先生,既是不要,我也不敢相強。先生哪時到了臨安,可千萬賞臉來找我。」說罷,趴地下給王太和磕了一個頭,竟自告辭走了。王太和自己還是心裡頓想;「老道所說的七歲喪父,九歲喪母,十六歲犯驛馬星,真的說賽神仙,未到先知其實。」書中交代:這個老道本是大路的活神仙,乃是萬松山云霞觀的紫霞真人李涵齡。老道下山,並不是相面算卦為要錢,所為是普渡群迷,教化眾生,故此斷事如見。王太和哪裡知道老道的來歷?今天見蘇興走後,王太和煩了半天,才挑了書箱往前趕路。這天正往前走,上不靠村,下不著店,天有日落之時,偶然云生西北,霧長東南,狂風暴雨下起來了。王太和想要找個地方避避雨,見眼前一座破廟,又沒有和尚老道,牆俱都坍了,中有大殿三間,尚可避雨。王太和趕到切近,剛要進大殿,一瞧大殿裡有一位十七八歲的姑娘,長得十分美貌,正在大殿裡避雨呢。王太和一瞧一愣,自己一想,「男女授受不親,雖然是四野無人,我焉能不避嫌疑,壞人名節?我莫若就在外面廓下避避雨罷。」想果,王太和就在大殿以外廓簷下一蹲,並不與那女子說話。焉想到雨越下越大,直下到天有五更方住,平地數尺深的水,幸喜山道水下去的快,天亮水都流沒了。王太和挑起書箱就要走,那女子可說了話,說:「這位君子尊姓?」王太和說:「我姓王。」那女子說:「尊家乃是一位好人,奴家姓馬,叫馬玉榮。就在這前面馬家莊住家,望求尊駕攜帶我幾步。」王太和說:「那有何妨。」立刻送著姑娘來到馬家莊。這位姑娘家有父母,有哥哥,姑娘原本在她舅舅家住著,跟舅母拌了幾句嘴,姑娘賭氣回家,走到半路,遇著雨了。王太和把姑娘送到門首,自己要走,姑娘到家跟父母哥哥一提,在廟裡避雨,遇見王太和怎麼是好人,連大殿都沒進來,並未答話,今天送到家來,把這話一說,姑娘的父母退出來,把王太和讓到屋中,置酒款待,一家老小甚是感激。姑娘的父親說:「尊家貴姓?是哪裡人?昨天小女原本在她舅舅家住著,因為拌一兩句嘴,姑娘也大任性,她舅母也不該叫她一個人回來。偏巧趕上下雨,在廟裡避雨,幸虧遇見尊駕,乃是正直君子。這要遇見歹人,那還了得?」王太和說:「我姓王,叫王太和,原本是興隆莊的人。往後姑娘別叫她一個人走路,總要有人跟著才好。」馬老文說:「是是,王先生可以在我家多住幾天罷。」王太和說:「我還有事。」立刻告辭,姑娘的父母千恩萬謝送出來,王太和這才順大路往回走。這天到了自己家中,他這幾間破房子,有本村一個苦人住著呢,王太和到家,自然還得讓他住。王太和把書箱放下,自己甚為悽慘,吃了點東西,安歇睡覺。次日親身到韓員外家去追婚,韓員外在他年幼的時節,把女兒給他,那時王家還有錢呢。自從他父母一死,一年不如一年,後來聽說王太和出了外了,韓員外家裡有幾頃地,也算是鄉下財主,也不能把女兒另聘了,就得等他。姑娘跟王太和同庚,偏巧姑娘心重,自己想著命不好,將來到婆家也得受苦,日積月累,一憂愁把兩隻眼睛急瞎了,雙目失明,王太和還不知道呢。今天來一見韓員外,兩下寒暄了幾句,太和便道:「我打算叫你老人家把姑娘另聘罷,我的命苦,別連累了姑娘跟我受罪。所有的定禮,我也不要了。」韓員外說;「那可不行,現在我女兒把眼瞎了,你走的時節,可沒有殘疾。現在我也不能再給人家,你趕緊搬娶過去,你自己慢慢的混。若說你做個小買賣,二三百銀子我給你拿,你只要勤儉,還不可以吃飯麼?」王太和一聽姑娘已把眼瞎了,自己一想:「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該當要討飯,我前頭走,拉著一個瞎子,這倒也不錯。」想罷,說:「岳父既是你女兒把眼瞎了,我也不能說不要,你可得成全我,我也沒有多錢辦事。」韓員外說:「倒好辦,你有轎子就招人。」王太和自己無法,這有幾十兩銀子,回家張羅辦事,定了吉日,把妻子娶過來。他這個時節,也沒有親戚來往人情,韓員外打算女兒過門後,過一兩個月,再給王太和拿錢做買賣。焉想到王太和娶過來,末到半月,王太和晚上睡不著,思想這日子怎麼過,翻來覆去睜著眼。偶見地下有一個火球,滾到南牆根沒了,一連三天。王太和就跟他妻子說道:「地下有個火球,你是瞧不見,滾來滾去,不知是什麼道理?」韓氏說:「許是鬧財罷。」王太和說:「也許有的事。」韓氏說:「你瞧準了,拿我的金管插到那裡,等明天創開瞧瞧。」王太和果然把金答記上,次日用鐵鍬一創,創到有二尺許,只聽「咯噹」一響,王太和仔細一看,目瞪痴呆。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五十九回 得金寶福隨相轉 訪娘親跋涉天涯

話說王太和拿鐵鍬一刨,刨了二尺多深,就聽「咯噹」一響。王太和一瞧是石板,揭開石板一看,是一容金元寶銀元寶。金元寶都是一百兩一個的馬蹄金,銀元寶是二百兩一個的大元寶。王太和一看,先拿出一個來,照樣理好,也不敢聲張。次日到岳父家提說要蓋房,韓員外說:「你有錢麼?」王太和說:「沒有多錢,對付著辦。」先買了兩個銀櫃,找木廠子一看,他這片地基不小,先蓋三間瓦房。隨著動工,隨著往外搬運金銀,把房蓋好了,把金元寶一數,是六百個,每個能換銀五千兩,銀元寶是四百個,共一千個,從此陡然大富,有三百多萬銀子。在本地開的銀樓緞號,置買田地房產,大眾都知道王太和發了財回來了,都不知道怎麼發了財。王太和自己想起,當初在松江府老道給我相面,說我該當餓死,現在我得了這大傢俬,還能餓得死麼?老道幾乎耽誤了我終身的大事。從此不信服和尚老道,說僧道都是謠言惑眾。王太和每年冬施粥,夏施奈,舍棉襖棉褲,遇窮苦人等,貧老病瞎,必要賙濟,就是不齋僧布道。今天為什麼要把和尚找回來,施捨一萬兩銀子呢?只因他瞧見影壁上寫的字了,濟公寫的是兩首絕句。頭一首是:昔日松江問子平,涵齡道我一身窮。事至而今陡然富,皆因蘇興馬玉容。第二首是:夢醒更深三更無,見一紅光奔正南。揭開石板仔細看,四六黃白整一千。王太和一看,暗道:「怪呀,我的事沒人知道,這和尚可是神仙?」故此趕緊叫家人追回來。管家追出村口,一瞧和尚正往前走,管家說:「大師父請回來,我家局外施給一萬銀子。」和尚這才轉身回來。王太和一見,說;「聖僧情裡面坐。」和尚來到書房,有家人獻茶,王太和說:「聖僧,我的事情,聖僧何以知曉?」和尚說:「你那事瞞不了我,你休要譭謗僧道。你可知道有兩句話,『心不好,命窮苦,直到了心好命也好,富貴直到老。命好心不好,中途夭折了』。人要做些陰騭①事,能逢凶化吉,遇難成樣。當初老道給你相面之時,你是蚮蛇紋入口,主子餓死。你做這兩件經事,你這蚮蛇紋通下來,變為壽帶紋。」①陰騭(zhi):《書·洪範》:「惟天陰騭下民。」意謂天默默地安定下民。「騭」作「定」解。也稱陰德為「陰騭」。王太和這才如夢方醒,和尚說:「你要不信,我還有個主意,給你瞧瞧。你拿一萬銀子,在海潮寺做功德修萬緣橋,明天吉日興工,你叫人抬四塊石頭來。我寫上四句話,一塊上寫一句,擱在萬緣橋旁邊,派兩個家人看著。頭一塊石頭,叫大眾白瞧白看,誰要看第二塊石頭,跟他要二百兩銀子,要瞧第三塊是三百兩,看第四塊是五百兩。這一千兩銀子,助你修萬緣橋作為酒錢,可別說是我寫的,就說是神仙寫的。」王太和一想,說:「誰花二百兩銀子瞧一塊石頭呀?我雖有錢,我也不能那麼冤。」和尚說;「你不信,你瞧著有人瞧沒有?」王太和立時叫人到海潮寺,收拾預備做公館,又叫家人搭了四塊石頭,給和尚把字寫好,把四塊石頭放好,叫家人看著。王太和也在海潮寺同和尚住著,沒事下棋。萬緣橋就動工修起來了,兩個家人看著四塊石頭說:「眾位礁石頭,頭一塊是白瞧白看,瞧第二塊是二百兩銀。」街市上都吵嚷動了,大眾圍著,瞧石頭上有字,寫的是七個字;「不姓高來本姓梁。」大眾一瞧,都說這兩個人是財迷,誰能花二百銀子瞧石頭?眾人紛紛議論。過了有十幾天,也並沒有一個問的,都是瞧瞧頭一塊,一笑就走。這天王太和就說:「聖僧,你老人家說有瞧石頭的,怎麼不靈呢?」和尚說:「你別忙,大約不過五天,就有人來瞧。」果然到第四天,忽然來了一個文生公子,頭戴翠藍色文生巾,身穿翠藍綢文生氅,腰繫絲絛,白襪云鞋,白淨面皮,俊品人物,帶著兩個書僮,挑著琴劍書箱。來到近前一看,這位文生公子就問:「這石頭是誰寫的?」家人說:「神仙寫的。」文生公子說:「神仙在哪裡。」家人說:「你不用管神仙在哪裡,你要瞧第二塊,是二百兩銀子,頭一塊是白瞧。」這位文生公子說:「我給二百銀子,你搭開我瞧瞧。」家人就趕緊到海潮寺回稟員外,道:「有人來瞧石頭了。」王太和心裡說:「真有這等樣人,肯花二百銀子瞧石頭?」自己不信,來到這裡一瞧,是一位文生公子打扮。王太和說:「尊駕要瞧石頭嗎?」這公子說:「不錯。」王太和說:「瞧第二塊石頭二百銀子。」這公子說:「我給二百銀子。」立刻打開書箱,拿出四兩黃金,折銀二百兩,交與王太和。王太和叫家人把石頭搭開,眾家人都不願意搭。王太和說:「你們誰來搭?每人我給二兩銀子賞。」大眾一聽,這個也是搭,那個也要搭?都搶著要搭。不到一刻,搭開一塊,這位公子一瞧第二塊更愣了。書中交代:這位公子為什麼他要花二百銀子瞧第二塊石頭呢?這內中有一段隱情。頭一塊石頭上寫的是「不姓高來本姓梁」。這位公子就是不姓高來本姓梁。他原本是這石杭縣梁王莊的人,他五歲的時節,正趕上金來交兵,干離怖大隊反到江南,他母親帶著他逃難,正趕上賊隊把他母子沖散了,兒子找不著娘了,站在街上哭。由那邊來了一個人,歪戴著帽子,閃披著大繪,說:「小孩子,你哭什麼呢?」小孩雖說五歲,倒很伶俐,說話很清楚,說:「我是梁王莊的,我叫興郎。我娘帶我逃走,反遇見賊,把我姐沖散了,我找不著了。」這人說:「這跟我找你娘去罷,我是你舅舅。」梁興郎人小不肯吃虧,說:「你不是我舅舅,你是我哥哥,你帶我找我媽去罷。」這人說:「跟我走。」立時帶著梁興郎一走,來到甘泉縣地面,住在高家店,這地方太平,他打算把梁興郎賣了。偏巧這開店的高掌櫃就是夫婦兩個,家有百萬豪富,他也不指著開店吃飯,所為應酬苦親友。這夫婦沒兒沒女,就問他帶著小孩是你什麼人呀?這枴子手說:「我姓郎叫郎贊,這是我外甥。他父親都叫賊兵掠了去,這孩子跟著我也贅手,我打算找個主把他賣了。」高掌櫃說:「我瞧瞧,」把興即叫到櫃房去,一給吃的,說:「你姓什麼?」梁興郎說:「我姓梁,叫興郎。」高掌櫃說:「他是你舅舅麼?」梁興郎說:「不是,我不認得他。我娘帶我逃難,遇見賊,我娘丟了。他說他是我舅舅,我就說你是我哥哥。他說帶我找我娘去。」高掌櫃問明白,一問枴子手要賣多少錢,郎贊說;「五十兩銀子。」高掌櫃說:「五十兩,我留下了,你給寫一張字罷。」郎贊說:「我不會寫字。」高掌櫃說:「你不會寫字,叫我先生代筆。我們這裡可有規矩,說五十兩可是減半,給二十五兩,在店裡賣有三成用錢,五十兩是十五兩,叫先生寫字是十兩,刨盡了,一兩不找。你去罷,沒你的錢了。你要不答應,我把你送到衙門去,照枴子手辦你。」郎贊一聽也愣了,大眾作好作歹,算給了他幾弔錢盤費,郎贊走了。高掌櫃人稱高百萬,在家裡以員外呼之,把梁興郎留下,雇老媽哄著,要一奉十,起名高得計。後來請先生教他唸書,到十六歲娶媳婦,也是本處楊百萬的女兒。楊員外也是夫婦兩個,就是一個女兒。過了有五六年,楊員外夫婦也死了,梁興郎這點造化大了。兩分百萬傢俬都歸他一人。這天梁興郎跟他妻子說:「我本是梁王莊的人,現在我養生父母已死,我要出去訪訪我親生母,去找個下落。如死了,我把屍骨清回來。如沒死,我把娘親找回來。找這一去,多帶黃金,少帶白銀,暗藏珠寶,扮作遊學的書生。說不定幾年回來,家中全靠娘子料理。」楊氏說:「官人這是一分孝道,我也不能攔,官人去罷。」梁興郎這才帶了兩個書僮出來,逢山朝山,逢廟拜廟,求神佛保佑母子相見。今天來到萬緣橋一瞧石頭,羅漢爺指引孝子迷途,母子團圓。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六十回 梁興郎千金春隱詩 濟禪師佛法指孝子

話說梁興郎來到萬緣橋一瞧,石頭上寫的是:「不姓高來本姓梁。」自己一想,「我出來這些日子,並沒訪著一點頭緒,我也不知梁王莊在哪裡?這也須是神人指示。只要把我娘親找著,花幾千兩也不要緊。」故拿出四兩黃金折二百銀子。王員外叫家人把頭一塊石頭搭開,梁興郎一看第二塊上寫的是:「巧妝改扮覓萱堂①」。①萱堂:舊時以「登堂」指母親的居室,亦即以指母親。梁興郎一看,這明明是我。這才問:「第三塊還有字麼?」家人說:「要瞧第三塊,是三百銀子。」梁興即一看,說:「我倒要瞧瞧。」立刻又拿六兩黃金折三百兩銀,交給王太和。王太和一想:「真怪,真有人拿銀子瞧。」叫家人把第三塊搭開,梁興郎一看,第三塊寫的是:「興郎要見生身母。」梁興郎一看,這更對了,說:「你把這塊拿開我看。」家人說:「要看第四塊,是五百兩。」梁興郎說:「你怎麼訛人哪?」家人說:「不訛人,你愛瞧就瞧,不愛瞧不瞧。」梁興郎一想:「已然花了五百,再花五百,只要有了我娘親的下落,慢說花一千,兩千也花。」想罷又拿出十錠黃金。王太和叫人搭開第四塊一瞧,第四塊上寫:「去到臨安問法王。」梁興郎一瞧這句話,「呀」了一聲,幾乎翻身栽倒。自己一想,了不得了,這許是有人知道我由家中出來的心思,設出圈套,誆騙我一千銀。」自己又一想:「我的乳名沒人知道,此真令人難測。」自己這才問道:「眾人且知道這臨安法王,是怎麼一段事?可是地名?可是人名?」大眾一個個俱皆搖頭,說:「不知道。」梁興郎自己心中真如萬把鋼刀扎心,正在發愣,那邊來了一位老丈。眾人說:「你要打聽,問這位老頭罷,他叫福地聖人,什麼事他都知道。」梁興郎趕緊施禮,說:「借問老丈,可知道這臨安法王是在哪裡?」這老者說:「你要間臨安,由這往東南走二十餘里,有一座興隆鎮,上那裡打聽去,這裡沒人知道。」梁興郎一聽,無奈叫書重挑起琴劍書箱,一直夠奔東南,約走了有二十餘里,見前面有一座鎮店。村口外樹林下有二位老者在樹旁酌棋,一位是白臉長髯,一位長的清奇古怪,梁興郎連忙上前說:「二位老人家請了!我打聽打聽,有個臨安法王,二位老人家可知道?」這位老者一聽說:「臨安我可知道,當初金宋未交兵以前①,這座興隆鎮就叫臨安鎮,後來來室天下太平,改叫為興隆鎮,這個法王我可不知。」①金宋未交兵以前:欽宗靖康元年(相於公元1126年)金兵攻入開封,由此推斷,「金宋未交兵以前」應為1126年以前。那位老者道:「賢弟,你是不知道,我比你大幾歲,我十二三歲的時節,你還是小孩不記事。這村口如意庵尼姑廟,我記的就叫法王庵,後來改的如意庵。你去打聽法王,尊駕到那裡去打聽罷。」梁興郎一聽,謝過二位老龍趕緊帶了書僮,進了村口一瞧,路北里有一座廟,山門上寫著「如意庵」。上前一叩門,由裡出來了一個小尼姑,把門開開,說:「施主找誰?」梁興郎說:「我是前來燒香。」小尼姑說:「我們這是尼僧廟。」梁興郎說:「不管是甚廟,我要燒古香。」小尼僧便領到大殿,梁興郎燒上一性,燒完了香,說:「小師父,你帶領我在廟裡遊逛遊逛。」小尼僧說:「可以。」立刻帶著梁興郎到各院中觀看。這個廟是三層殿,有東西跨院,甚為寬敞,游來游去,來到一個東跨院,這院中是北房三間,東西配房,北房門外掛著一塊匾,上寫「冰心堂」三字。梁興郎一看,就知道這院中有孀婦守節,正在一愣,只見由北上房出來一位老婆婆,有六十多歲。鬢白成霜,穿的衣服平常,梁興郎一看這位老太太的模樣,不由自己心中一慘,二目落淚。這位老太太一看他,也覺著眼圈一酸,眼淚落下來了。母子天性所感,老太太並不敢認,說:「這位先生尊姓?」梁興郎說:「我姓梁,乳名叫興郎。」老太太一聽,心如刀剜,說;「兒呀!我只打算今生今世,你我母子不能相見,沒想到為娘還見著你了。」梁興郎叫了一聲:「親娘呀!」也哭起來了。書中交代:他母親怎麼會落到這廟裡呢?凡事自有個定數,自從母子一失散,老太太找不著孩兒,自己一想:「我還活什麼?」想欲自盡,幸遇見一位好人勸解老太太,說:「你別死,倘若你兒在著,將來也可以母子見面。你暫為找個尼廟一住,慢慢再尋訪你的孩兒。」老太太一想也是,就投奔這法王庵來了。這個廟離梁王莊三里地,這廟裡老尼也是忠厚人,見梁老太太這分光景,老尼僧說:「你就在我這住著罷,哪時你兒有了下落,你再走,沒有音,你就跟我在廟裡修行罷。」梁老太太就在這廟中苦守,早晚侍奉佛祖。後來附近村莊都知道廟裡有個梁李氏守節,大眾送了一塊匾,寫了「冰心堂」三字。梁老太太終日吃齋唸佛,禱告神靈顯應,叫母子可以見面。今天果然梁興郎來了,母子見面,抱頭痛哭,興郎說:「娘親,你老人家不必哭了,孩兒現在甘泉縣娶了親了。我養身父母把我撫養大了,現在二老已經故世,孩兒才得出來尋找我娘親,多榮神人指示,得見你老人家。娘親生養孩兒一場,未能在你老人家前晨昏定省,叫你老人家受這樣清苦。孩兒今天接娘親家去,還可以享兩天安閒自在之福。」老太太一聽,說:「兒呀,今天你我母子見面,也算是神靈默佑。為娘終日燒香禱告,但願你我母子見一面,現在我瞧見你,就得了,你也不必接我回去。我已然是出了家,侍奉佛祖,我也就不想再還俗了。」梁興郎一聽,苦苦哀哀,總要請老娘回去。老太太執意不肯,梁興郎無法,就把家眷接到興隆鎮來,給老太太單買一座廟,叫老太太在廟裡修行靜養,梁興郎不時到廟裡去問候。這天梁興郎回想萬綠橋,瞧瞧這幾塊石頭,是什麼人寫的呢?我倒要訪問訪問。自己帶著兩個書僮來到萬緣橋一看,萬緣橋已快告竣,梁興郎一打聽,方知是濟公禪師寫的。梁興郎要見見這活佛濟顛,正赴上王太和同濟公來到萬緣橋監工,有人指引告訴他;「這位窮和尚就是靈隱寺濟公長者。」梁興郎趕奔上前,說:「聖憎在上,弟子有禮,前者多蒙聖僧指示,我找著我娘親,弟子實在感恩不盡。」和尚說:「你起來,不必行禮。你母子既見了面,你要好好的盡孝,你回去罷。」梁興郎還要承謝禮物給聖僧長老,和尚說:「不必,我和尚常說,一不積財,二不積怨,睡也安然,走也方便。」梁興郎無法,竟自告辭去了。王太和正同和尚在這裡監工,偶然忽覺得對面來了一陣旋風,和尚說:「來了,來了。」王太和一看,隨著這陣風,來了一個老道,被發仗劍,身高八尺,黃瞼膛,三綹黑鬍鬚,穿著藍緞色道袍。王太和一看一愣,見老道趕奔上前,給濟公行禮。來者老道非是別人,正是黃臉真人孫道全。和尚說:「悟其你幹什麼來?」孫道全說:「弟子自天台山分手,回到自己廟中,把廟中安置好了。到靈隱寺找你老人家,聽說你老人家來修萬緣橋,我就在廟裹住著。焉想到臨安城出了塌天大禍,錢塘知縣派我來請你老人家。」和尚一按靈光,早已察覺明白。書中交代:怎麼一段事呢?只因錢塘縣新任趙文輝,他本是兩榜出身咱到任以來,兩袖清風,愛民如子,焉想到地面上出了一件逆案。秦丞相的兄弟花花大歲王勝仙、他本是個惡霸,在本地無所不為,依仗著他哥哥是當朝宰相,無人敢惹他。王勝仙家中有二三十個如夫人侍妾,就有一個得寵的愛妾,就是田國本那個妹子。本來她是歌妓出身,琵琶絲絃,自己能歌能唱。這天王勝仙要到西湖湖心亭去取樂吃酒,先叫田氏坐著轎,帶著婆子丫環先去。三乘轎正走在西湖蘇堤,忽然來了一陣旋風,圍著轎子,繞了幾個彎,抬轎的人都睜不開眼,急至旋風過去,再一看田氏蹤跡不見,小轎內婆子、丫環,一刀之傷殞命,大眾嚇的目瞪痴呆。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六十一回 逛西湖惡霸遇妖風 看喝語私訪白魚寺

話說王勝仙的愛妾被旋風颳去了,婆子丫環被殺,一無兇手,二無對證。有人報與王勝仙,王勝仙勃然大怒,給錢塘縣王無限,要破案。錢塘縣一聽這個信息,趕緊帶領行房件作一驗屍,婆子丫環都是硬嗓咽喉,一刀之傷身亡,生前致命,並無二處。知縣一想,這件事甚是奇異,回到衙門,派趙頭、張頭、王頭、李頭趕緊捉拿兇手。趙頭、王頭趕緊給老爺磕頭,說:「回稟老爺,這件案,求老爺開恩,下役辦不了。老爺想情,要是人可以鎖來,這旋風怎麼拿得了?」知縣說:「這旋風其中定有緣故,你們得想法子給我辦。現在王大人給三無限,要不把兇手拿著,連本縣也耽不了。」趙頭說:「老爺要辦這奇巧案,可有一個人辦的了。」老爺說:「誰?快說來!」趙頭說:「現在靈隱寺濟公長老,他乃是當世的活佛,神通廣大,法術無邊,善曉過去未來之事。老爺去到靈隱寺拜訪濟公,求他老人家給佔算佔算,可以能把這案辦出來。」知縣一聽,說:「好。」立刻傳轎,帶領趙頭、王頭、張頭、李頭、孫頭、劉頭、耿頭、馬頭,一齊來到靈隱寺。當差人過去一問,門頭僧說:「濟公設在廟裡。」正趕上孫道全在廟內住著,他由天台山回到自己廟內,安置好了,來到靈隱寺找濟公。濟公末在廟內,孫道全就在廟內等著。今天聽說錢塘縣來拜訪濟公,孫道全出來一見,說:「我師父上萬緣橋去了,老爺有什麼事?」知縣說:「尊駕原來是少師父。」孫道全說:「是。」知縣說:「少師父,求你辛苦辛苦,把聖僧請回行不行?」孫道全說:「那倒行,老爺有什麼要緊事麼?」知縣就把王勝仙的夫人被旋風颳去了,婆子丫環被殺之故一說,孫道全說:「請老爺回衙門去聽信罷,偷去找我師父去。」知縣說;「少師父要去,得明天回來才好,往返有二三百里。」孫道全說:「那行,一千里我也能一天回來了。」知縣半信半疑回去,孫道全架著趁腳風,兩個時辰就來到萬緣橋。見濟公一行禮,說:「奉錢塘縣知縣之命,來請師父。」和尚說:「錢塘縣幹什麼請我?」孫道全把旋風殺人之故,從頭至尾一說,和尚說:「我現在不能回去呀,我得等萬緣橋工竣,才能回去。我給你寫一封信,你給錢塘縣知縣送去,叫他照我書信的話行事,就把兇手拿著了。」孫道全點頭答應,和尚寫了一封信,交與孫道全,情面上是一個紹興酒罈子,上面有著七個釘子,這是和尚的花押。孫道全把書信收好,辭別了濟公,仍駕著趁腳風回來。到了縣衙門,往裡一回稟,知縣趕緊吩咐有請。孫道全來到書房,知縣說:「少師父真快,往返才幾個時辰。」孫道全說:「我還耽誤了半天,要不然,早來了。」知縣說:「可曾見著聖僧?」孫道全說:「我師父暫時不能來,叫我帶了一封信來。」立時把信掏出來,速與知縣。知縣一瞧,信面上畫著一個酒罈子,釘著七個釘子,打開書信一看,上面寫的是:字啟,錢塘縣老爺知悉,貧僧乃世外之人,不能與國家辦理公事。老爺要捉拿兇手,照貧僧下面這八句話行事,可能拿獲賊人。余容晤談,書不盡言。老爺一看,下面寫的是:此事搔頭莫心焦,花花太歲豈肯饒?若問殺人名和姓?八月十五月半超。此事搔頭莫心急,花花太歲豈肯休?若問殺人何處住?巧妝改扮訪白魚。老爺一看,心中忖度了半天,說:「聖僧這是叫我出去私訪,可不曉得這白魚是人名是地名?今天天色已晚,明天煩少師父出去,幫本縣訪訪這件事。」孫道全說:「可以。」知縣就把孫道全留下,款待酒飯,老爺就在書房安歇。次日老爺吃完了早飯,換上便衣,帶家人趙升出去私訪。一面派錢塘縣八個班頭,趙大、王二、張三、李四、孫五、劉六、耿七、馬八,同孫道全也出去訪查。趙文輝帶著老管家,出了良山門,慢慢往前走,心中躊躇,也不知這白魚是怎麼一段事?往前走了有三四里之遙,覺著身倦體乏,打算要找個地方歇息,吃一杯茶才好。抬頭往四外一望,但只見北邊是山,半山坡松林密密,隱隱射出紅光牆,乃是一座大廟。知縣一想:「庵觀寺院,是過路的茶園,倒可以去歇息。」想罷,說:「趙升,你我到山上廟裡去找杯茶吃。」趙升點頭,主僕二人順著山坡小路,一直往前夠奔。來至切近一看,這廟四處都是松柏,十分幽雅。再一瞧,廟前有一座石牌樓,上面有「同參造化」四字,牌樓後面是正山門。東西有角門,都關著山門,上面有字,上寫「敕建古蹟白魚寺」,趙文輝一看,心中一動:「濟公禪師那四句話,是『此事搔頭莫心急,花花太歲豈肯休?若問殺人何處住,巧妝改扮訪白魚』。莫非就是這白魚寺,也未可知。」再細看東角門外,有一股小道,不長草,想必是由東角門出入。這才來到東角叩打門環,工夫不大,只聽裡面一聲「阿彌陀佛」把門開開,是一位小沙彌,有十八九歲,穿著半大的僧衣,白襪云鞋,白臉膛,長的眉清目秀。小沙彌抬頭一看,說:「二位施主來此何干?」趙文輝說:「我來這裡燒香。」小和尚說:「施主請!」趙文輝帶領家人往裡夠奔。小和尚把門關上,頭前引路,來到了大殿引著火,趙文輝燒了一古香,磕完了頭,小沙彌說:「施主請客堂坐!」這廟中前後是五層殿,同著趙大老爺由大殿往西,有四扇屏門,開著兩扇,關著兩扇。一進這西跨院,是北房五間,東西配房各三間,院中極其幽雅。小和尚一打西配房簾子,知縣主僕來到屋中一看,有八仙茶桌,兩邊有椅子,條桌上擺著許多的經卷。知縣在椅子上落座,小和尚說:「施主貴姓?」知縣說:「我姓趙,小師父,這廟裡有幾位當家的?」小和尚說:「有我師父,有一位師叔,我們師兄弟四個,餘者就是使喚人,施主這是從哪裡來的?」趙文輝說:「我們是從遠方來的,從此路過。」小和尚說:「是是,施主在此少坐,我去烹茶去。」小和尚更透著玲牙利齒,說著話竟自去了。趙升見小和尚去後,他來到院中一看,北房五間,當中是穿堂,通著後面有院於,東西里面屋中垂著帶子。趙升來到北上房,走過廳一掀東里間簾子,聞著屋中有一陣蘭麝脂粉之香。一瞧,屋中靠北牆是一張床,掛著慢帳,屋中有梳頭桌,有鏡子,有許多婦女應用的粉缸、梳頭油瓶等類物件。趙升一想:「怪呀,和尚廟裡哪有這些用的東西?」正在瞧著納悶,小和尚由後面倒著菜來,一見趙升在這裡偷看,小和尚說:「你做什麼來這屋裡?」趙升說:「找瞧瞧。」小和尚說:「你別滿處混跑,我這廟裡常常有官府太太來燒香,你要撞著,怎麼得了?」趙升說:「你們這和尚廟裡,怎麼有粉缸梳頭油瓶等物,做怎的呢?」小和尚說:「我師父愛聞梳頭油粉味,買了為是聞的。」趙升一聽,說:「這不像話了。」兩個人正在狡展之際,只見後面出來一個大和尚,他的身高九尺,頭大項短,披散著頭髮,打著一道金箍,紫色臉膛,一臉的怪肉橫身,粗眉大眼,身穿藍綢子僧衣,月白綢子中衣,白襪云鞋,手拿螢刷,說:「什麼人在此喧嘩?」小和尚說:「師父,你瞧他們來燒香,就滿室裡胡跑,我攔他他不聽。」大和尚睜眼一看,說:「又來了幾個燒香的?」小和尚說:「西配房還有一位。」和尚哈哈大笑說:「我打算是誰?原來是縣太爺。我計算你該來了,大概你所為王勝仙之事而來。告訴你說,那件事是我做的。」知縣一聽這句話,大吃一驚,大概今天來到廟中,凶多吉少。不知這凶憎究是何人,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六十二回 孫道全驚走妖和尚 周得山窮困被人欺

話說這個和尚一見知縣,竟敢目無官長,不但不畏懼,反倒一陣狂笑。說:「縣太爺,你必是為王勝仙那案來的,那案正是灑家做的,你來了便該怎麼樣?」知縣一瞧,這事情不好,嚇的驚慌失色,連忙說:「和尚你錯認了人了,那哪裡是縣太爺?原本是行路的客商。」凶僧哈晗一笑說:「你不用不認,錢塘縣我是常去。」知縣趙文輝說:「和尚你不要錯認人,我要告辭趕路。」說著話,站起來就要往外走,和尚道:「哪裡走!今天你自來到我這廟中,爾休想逃走!這叫放著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要找尋。徒弟,來給我將贓官縛了!」立刻小和尚進來,就把趙大老爺反剪二臂縛了。書中交代:這個和尚名叫月明,他有三個師弟,叫月朗、月空、月靜,月空、月靜沒在廟裹住著,就是月朗在這裡。這兩個和尚本是酒色之徒,廟裡有夾壁牆地窖子,藏著有幾個婦人,都是煙花柳巷買來的。這兩個和尚都會妖術邪法,那天兩個人到西湖去閒遊,見王勝仙的愛妾坐著轎,長的十分美貌,兩個和尚一看,淫心已動,月明說:「師弟,你看真是絕色的佳人,你我施展法術,把她搶了去。」當時就地祭起了一陣怪風,把田氏由轎子里拉出來,背著就走,婆子丫環瞧見要嚷,被和尚拉出戒刀給殺了。將田氏背回廟,和尚說:「你要不從我,當把你殺了。」田氏本是歌妓出身,還有什麼不從?百般獻媚,從兩個和尚那件云雨之事。和尚只打算這樣事沒人知道,焉想到被濟公給指出來。今天月明一瞧知縣一來,月明常瞧知縣過堂問案,不攔閒人看,故此認識他,月明一想:「他既來了,不能放他走,莫如剪草除根,省得萌芽復起。縱虎歸山,長出牙爪,定要傷人。」立時叫小和尚把知縣捆起來,趙升一看說:「好和尚,膽子真不小,敢情是賊和尚!」一邊嚷著,就往外跑。和尚說:「別叫他走了,把他拿回來。」這句話尚未說完,外面角門「喀嚷」一響,把門踢開,由外面趙大、王二等八個班頭闖進來了。這八個班頭也是出來私訪,剛來到廟門首,就聽裡面趙升喊嚷,八個頭兒把門踢開,各拉鐵尺闖進來。就要動手,和尚用手一指,用定神法把八個人俱都定住。和尚伸手拉戒刀,剛要殺人,就聽外面一聲喊嚷:「好孽障大膽!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在此要殺人?待山人來也!」和尚一看,來者正是孫道全。和尚一想「事情不好,鬧大了,莫如三十六著走為上著」。趕緊夠奔後面,告訴他師弟月朗,帶著小和尚開後門,一併逃走。孫道全先救了八個班頭,顧不得追趕和尚,又把縣太爺找著救了,在廟中各處一搜,由夾壁牆搜出五個婦人來,一同帶著回到衙門。一問,這五個婦人內中就有一個是王勝仙的愛妾田氏,那四個都是妓者,當堂開放。然後將白魚寺廟入官,另招住持僧人,隨即用轎子把田氏給王勝仙送回去。田氏見了王勝仙,還說沒有失節,其實,跟和尚睡了兩夜了。這也是王勝仙報應,他素來常常霸佔良家婦女,叫他的愛妾被人家搶去。田氏本是他心上的人,見找了回來,很喜歡,叫知縣案後訪拿和尚。知縣總算便宜,沒被參了。把事情辦完了,孫道全告辭回廟去。過了幾天,濟公也回來了,萬緣橋已工程報竣。知縣聽說濟公回來,濟公在廟,派人把濟公請到衙門,置酒款待,開懷暢飲。吃喝完畢,知縣說:「聖僧沒事,在我衙門多住幾天,可以盤桓盤桓。」和尚說:「我得趕緊走,還有要事,你我暇時再談。」和尚告辭,出了錢塘縣。剛來到錢塘關,一瞧關裡鄉,有一座豆腐店,門口圍著許多人,裡面磨盤也碎了,水桶也劈了,豆子撒了一地,豆腐包也撕了。裡面有一個人,穿著青布小祆,腰繫鈔包,藍中衣,藍襪子,打繃腿,兩隻搬尖大尾巴吸鞋,長的兔頭蛇眼,龜背蛇腰,在那裡指手畫腳,口中亂嚷。和尚一按靈光,說:「哎呀!阿彌陀佛!你說這事,我和尚焉能不管?」真是一事不了,又接一事。書中交代:這個豆腐店的掌櫃的,姓周叫周得山,夫婦兩個,跟前有一兒子,名叫周茂。他本是巡典州的人,只因家中年歲荒亂,度日艱難,來在這臨安錢塘關,開了一座豆腐店,養著一條驢拉磨,供著各飯館子、各大油鹽店送豆腐。買賣做的很茂盛,做了幾年。手下存下幾十兩銀子,焉想到時運不濟,一家三口都得了疾病,指身為業的人,一不能做活、就得往外賠墊。一病病了半年,連吃藥帶養病,不但把所存的銀用盡,還拉下空子。好容易周茂能起來了,周得山叫周淺出去要要帳,好墊辦吃飯。周茂還走不動,就騎著驢出去,別處的帳都好要,惟有萬珍樓上酒館欠二十多弔錢,要去老不給。這個飯館子的東家姓孫,原本是本地的泥腿,外面號叫麻面虎孫泰來。萬珍樓的大管事的,姓廖雙名廷貴,外號叫廖貨,也不是好人。這天周茂去要帳,廖廷貴一瞧,周茂騎的驢很快,廖廷寶說:「周茂,我騎你這條驢試試,可以嗎?』調茂說;「騎罷。」廖廷貴騎著走了一趟,果然這條驢足底下真快,廖廷貴說:「周茂,你們家又不做買賣,把這條驢賣給我好不好?」周茂說:「不賣。」廖廷貴說;「我給你多些錢。」周茂說:「多給錢也不賣,告訴你說罷。別的驢拉磨磨二斗豆子,這條驢就能磨四斗。我父親病好,早晚就要開張做買賣。」廖廷貴說:「你們做豆腐有本錢麼?」周茂說:「沒有,等開張再設法子。」廖廷貴說:「不要緊,你們那時開張,沒本錢,我借給你。」周茂說:「好。」跟萬珍樓要了幾弔錢回來了。後來就把萬珍樓的欠帳也要完了,都墊辦著吃了飯,好容易周得山病體好了,想要做買賣,沒本錢,到處去借也借不來了。周茂忽然想起廖廷貴說過,要做買賣,他借給本錢。周茂跟他父親一提,周得山說;「你去借去罷。」周茂就來到萬珍樓說:「廖掌櫃,現在我父親好了,要做買賣沒本錢,前者你提過,沒本錢你借給我們。我父親說叫我跟你提提,借二十弔錢。」廖廷貴說:「現在我可沒錢,我給你轉借罷,你明天來拿。』調茂一聽,好歡喜回去。次日又去,一見廖廷貴,廖廷貴說:「你要借二十吊可不行,我只給你借了十吊,一個月一弔錢利錢。」周茂一聽,一皺眉說:「利錢太大點。」廖廷貴說:「利錢大還沒處借去呢?你賺大你就別借。」周茂一聽無法,說:「就是罷。」廖廷貴說:「可是十吊先給九吊。」周茂也答應了。後接過來一瞧,不是現錢貼,是日子條,到下月取九弔錢。周茂說:「怎麼下月取錢呢?」廖廷貴說:「你要欠帳還人家,日子條,比空口應人准強。』調茂說:「我們不是賒帳,是用現錢買豆子,好做買賣呀!」廖廷貴說:「你要現錢,一吊可是給八百。」周茂是等錢用,無法拿了七吊二百錢回家。周茂拿到家一數,每吊短二百,只剩五吊八百實錢,還有小錢。周得山瞧著錢,嘆了一口氣,無法突吃虧,只好買了幾斗豆子且做買賣。一天磨二斗豆子,創去度日,只賺一百多錢。一個月要拿出一弔錢利息,到日子就來取,遲一天都不能,再不然,就叫歸回本錢。小本經營拉這十弔錢虧空,何時能補的上?這天這廖廷貴又來取利,正趕上週得山沒錢,廖廷貴不答應,周茂可就說:「廖廷貴,你多等一兩天,也不為過,這加一錢,已利過本好幾折了。」廖廷貴一聽惱了,說:「你當初借錢的時節,怎麼不這麼說呀?我沒找你來要借給你,叫你使的。」周茂又同他分說,廖廷貴張口就罵,三言兩語,跟周茂打起來。周得山出來一拉,廖廷貴揪住周得山就打,周茂一瞧打他父親,他真急了,拿起斧子照定廖廷貴就砍,把膀劈砍傷了。廖廷貴說:「好周茂,你敢拿斧子砍我?我走了,回頭再說!」說著話,廖廷貴走了。少時他帶了有三十多人,各持刀槍木棍,來到豆腐店,把周得山父子拉躺下就打。不知父子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六十三回 廖廷貴倚勢欺人 陳聲遠助拳惹氣

話說廖廷貴帶領著數十個匪徒,各持刀槍器械,來到豆腐店,把周家父子拉出來,按倒就打。幸虧街坊各鋪戶出來勸解,廖廷貴叫眾人把豆腐店全都摔了,連磨盤也都摔碎了,水桶也劈了,一概的傢伙全摔淨了。廖廷貴帶著人走』了,周得山父子渾身是傷,周得山見把屋中東西都拆了,自己買賣也不能做了,周得山一想說:「兒呀,咱們活不成了,打架咱們不得人,打官司咱們也沒人情勢利。我這大的年歲,從沒受過人這樣欺負,咱們活著惹不起他,我揣上一張陰狀;我一死到陰間告他。周茂你到錢塘縣去喊冤,給我報仇,叫你娘到寧安府去告他,我這條老命不要了。」周茂也是想著要報仇,也不能攔他父親。父子兩個正說著話,外面進來一個人,周茂一看,這個人認識,也是這本地的泥腳,素常無所不為,敬光棍,怕財主,欺負老人,此人姓毛,外號叫毛嚷嚷。他就在這門口住,起先廖廷貴帶著人來,他也不出來,這等人家都走了,他跑出來到豆腐店,說;「誰敢上這裡來拆豆腐店?好呀,在我眼皮底下,真如抓了我的臉一樣,不知道我姓毛的在這住嗎?方才我是沒在家,要是我在家,得把他們砍了。」他正指手畫腳,大嚷大叫,自稱人物,和尚由外面進來,照定毛嚷嚷就是一個嘴巴。毛嚷嚷一瞧,說:「好和尚,你敢打我?」和尚說:「打還是好的,誰叫你在這裡放肆?」毛嚷嚷說:「好和尚,咱們倆是一場官司。」和尚說:「你出來。」毛嚷嚷出來被和尚揪倒就打,打了三下。毛嚷嚷說:「該我打你了。」掄起拳頭就打和尚。和尚數著一來,二來,三來,和尚說:「該我打你了。」一擰枴子,把毛嚷嚷翻下去。和尚打了他三下,和尚也不多打,說:「你該打我了。」和尚自己就躺下。毛嚷嚷又打了三下,還想多打,和尚又把他翻下去。大眾瞧著,也沒人勸解,都說和尚公道,打毛嚷嚷三下,和尚就叫他打,毛嚷嚷打三下,非得和尚把他擰躺下。眾人正瞧著和尚跟他一對打三下,就聽旁邊有人說:「別打,我來也。」眾人一看,來者這人好樣子,身高九尺以外,膀闊三停,頭戴皂緞色六瓣壯士帽巾,上按六顆明珠,身穿皂緞色箭袖飽,腰繫絲鸞帶,薄底靴子,閃披一件皂繡色英雄大蹩,上繡三藍色富貴花,面似烏金紙,粗眉大眼,海下一部鋼髯灑滿前胸,來者乃是鐵面天王鄭雄。書中交代:鄭雄前者由常山縣馬家湖,跟濟公分手,自己回到家中,沒事也不上錢塘關來。只因鄭雄有一個朋友,姓陳叫陳聲遠,乃是東路保鏢的鏢頭,也在這臨安城住家,人也極其厚道。這天陳聲遠沒事,帶著家人出來閒遊,走在錢塘關外,見著有一個賣藝的在那裡練把式,圍著許多瞧熱鬧的人。陳聲遠一看,這個賣藝的,練的拳腳精通,受過名人指教,大概不是久慣走江湖的,他也不會說江湖話,也沒人把錢。在外面做生意的,算命打卦,全憑說話,應該是,未從要練先交代交代說:「眾位,在下是遠方人,不是久慣賣藝的,因為貴方寶地,投親不遇,訪友不著,把盤資花完了。在下在家中練過幾踢鄉拳。我也不知子弟老師在哪裹住家,未能登門遞帖,前去拜望。眾位有錢幫把錢,沒錢幫站腳助威,幫個人緣。」應當得有一套江湖話,交代明白。陳聲遠一看,這個賣藝的,也不會說話,練了好幾趟也沒有幾個給捺錢的。陳聲遠一想:「君子到處有成人之美,我下去幫他練一趟,給他幾弔錢墊勢場子,賙濟賙濟他。」想罷叫家人陳順:「去到錢塘關裡恆源館錢鋪,給我拿五弔錢來,回頭我幫他練完了,你把錢串揪斷了,給往場子裡捺。把廠有規矩,不准帶串捺。」陳順就答應,到錢鋪取了五弔錢來,陳聲遠進了場子說;「朋友,我幫你練一回。」賣藝的趕緊作揖說:「子弟太爺貴姓?」陳聲遠說:「我姓陳,我看你不是久慣江湖賣藝的樣子。」賣藝人說:「可不是,我也無法,我的朋友沒找著,困在這裡。子弟爺,你幫我,我給你接接拳,還是站在旁邊給你報報名?」陳聲遠說:「你也不用接拳,你旁邊看著罷。」說著剛要練,只見由外面跳進一個人來,說:「朋友先等等練,我也幫個場子。咱們兩個人揸揸拳。』游聲遠說:「可以。」一看這人身高八尺,頭帶粉綾緞軟帕包巾,身穿粉綾緞箭袍,腰繫絲鸞帶,單襯祆,薄底靴子,閃披一件粉綾緞英雄大氅,上繡藍牡丹花,面似油粉,一面的麻子斑點,長的透著奸詐的樣子。陳聲遠剛跟這人一揸拳,偏巧陳聲遠胸前岔了氣了,陳聲遠趕緊往外路圈子一跳,說:「朋友慢動手,我岔了氣了。」焉想到這小子不懂得場面,這小子哈哈一笑說:「就憑你這樣的能為,也要下來幫場子?」陳聲遠一聽,氣往上衝,說:「你是什麼東西?膽敢羞辱我?怎麼我岔了氣,你這樣不懂事務?」這人說:「本來你無能為,還要遮蓋麼?」大眾一看,二人要打起來,大眾趕緊勸解,有人把那人拖走了。陳聲遠叫家人把五弔錢給了賣藝的,陳聲遠說:「眾位,哪位知道方才這人是哪的?姓什麼,我必要去找他,這廝太不懂事務。」大眾勸解說:「大爺請回去罷,不必跟他一般見識,也不知道他是哪的。」大眾都不敢告訴他。陳聲遠無法,岔氣岔的很厲害,自己只得回家。再找家人陳順,找不著了,自己雇了一輛車回到家中。這口氣實在出不出,少時家人陳順也回來了,陳聲遠說:「陳顧你上哪去了?我跟人家打起來,你伯人家打了你,你躲了?」陳順說:「老爺不要錯怪,小人見那粉白瞼的根徒一走,我想老爺又不知他的名姓,我暗中跟他去了。」陳聲遠一聽,說:「好,你可曾打聽明白?」陳順說:「小人打聽明白,這廝是萬珍樓的東家,叫孫泰來,外號叫麻面虎。乃是本地的匪棍,結交官長,走動衙門,欺壓良善,無所不為,在本地很出名的,無人敢惹。」陳聲遠說:「好,等我把病養好了,我必要前去找他。」自己氣的了不得,請人給瞧,吃了幾劑藥,也不見好。這天鐵面天王朔推來瞧他,兩個人是知己拜兄弟,陳聲遠說:「兄長來了,好,你給我捏捏罷,我岔了氣了。」鄭雄說:「怎麼會岔了氣?」陳聲遠說:「別提了。」就把幫場子之事,從頭至尾一說。鄭雄說:「賢弟,你只管養病,愚兄必要替你報仇去。孫泰來憑他一個泥腿,也敢欺負你我兄弟?」陳聲遠說:「兄長,不便跟他為仇做對,兄長的身價重,跟他犯不著。等我好了,我自己去找他。」鄭雄說:「兄弟你不用管,我是不知道你岔了氣,我要知道,把靈隱寺濟公活佛請來,給你一點靈丹妙藥,准吃了就好,我娘親多年二目失明,濟公都給治好,何況你這點小症?」家人陳順說:「鄭大官人,你提的不是靈隱寺那位瘋窮和尚?」鄭雄說:「是呀。」陳順說:「我方才在錢塘關去買東西,瞧見那位窮和尚跟毛嚷嚷打起來了,在周老兒豆腐店門首,打一對三下呢。」鄭雄說:「我去看看,賢弟你在家裡聽信罷。我必要到萬珍樓找出個樣子來。」鄭雄說著話,就往外走,聲遠叫家人拉沒拉住,鄭雄就一直來到錢塘關。正瞧見濟公跟毛嚷嚷廝打,鄭雄說:「別打!師父,你老人家為什麼跟他來打?」毛嚷嚷一聽,鄭雄向窮和尚叫師父,他就嚇的急流勇退。本來鄭雄在臨安城威名遠震,今見鄭雄給濟公一行禮說:「師父為什麼跟他一個無名小輩打起來?」和尚說:「我打算把這碎鐵鍋片,撿點賣了打酒吃。」鄭雄說:「師父要喝酒,弟子這裡有錢。」和尚說:「我一個人不去喝酒。」鄭雄說:「師父上哪去?弟子陪你去。」和尚說:「我上萬珍樓。」鄭雄說:「我正要上萬珍樓。」和尚說:「好。」這才要上萬珍樓找孫泰來。大概一場惡戰,不知吉凶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六十四回 為朋友怒找麻面虎 邀師父大鬧萬珍樓

話說鄭雄見了濟公,濟公說要上萬珍樓去喝酒。鄭雄說:「我正要上萬珍樓去。」和尚說:「好。」鄭雄說:「我上萬珍樓去不是喝酒,我要替朋友去報仇,找孫泰來。師父要喝酒,上別處去喝去。」和尚說:「我也要去找孫泰來。』擲雄說:「既是師父願意去,我也不攔,你我一同走罷。」和尚說:「你先等等。」和尚來到豆腐店裡,說:「周得山你先別死,你也別寫陰狀,周茂你也先別上錢塘縣告去,我和尚替你到萬珍樓去找廖廷貴。少時必叫你過得去,準得叫廖廷貴給你陪不是,摔砸你的東西,我管保照樣賠你。你等我兩三個時辰,聽我和尚的回信,要沒有場面,你再死也不晚。」周得山聽這語一愣,說:「大師父怎麼稱呼?」和尚說:「我乃靈隱寺濟顛僧是也。」周得山耳聞聽見說過,本來濟公在臨安城名頭高大,無人不知。周得山說:「聖僧既是慈悲,我聽你老人家回信。」和尚說;「對。」這才同鄭雄一直進了錢塘關。往前走了不遠,北里就是萬珍樓酒飯館,鄭雄頭裡走,一鍁簾子進去。一進門,東邊是櫃房,西邊是灶,鄭雄在攔櫃上一拍,說:「吹,鄭大太爺今天在這裡照顧照顧你小子!」麻面虎孫泰來正在櫃房裡埋怨廖廷貴,不當依仗我這鋪子,拆人家的豆腐店。倘要逼出人命來,怎麼辦?再說臨安城乃藏龍臥虎之地,就許有人出來,路見不平,連我此時都收了心,不敢無故惹禍。廖廷貴說:「不必怨我呀?皆因周茂他先拿斧子砍我,你瞧瞧我這膀子有多重傷?」正說著話,只聽外面一聲喊:「孫泰來,今天鄭大太爺照顧照顧你小子!」孫泰來隔簾縫往外一看,是鐵面天王鄭雄。孫泰來知道鄭雄在臨安城晃動乾坤人物字號,鄭雄眼皮最雜,上至公侯下至庶民,沒有不認識鄭雄的。本來鄭雄也真愛交友,揮金似土,仗義疏財,慷慨大道,濟困扶危,無論是誰,求到鄭雄跟前,十吊八吊,三十五十,真不含糊,故此臨安城遠近皆知,比孫泰來的字號大的多。鄭雄是正直為人,孫泰來是個惡霸,當面都不敢惹他,背談人人皆罵,鄭雄為人的聲氣,是人人仰望。今天孫泰來一瞧是鄭雄,就是一愕,說:「廖廷貴你看,禍來了,鄭雄可是本地的人物,今天這是旁風邪火。他來堵著門一罵我,我要不出去,我就不用混了。頭十年他要來罵我,我不惹他不要緊,臨安城提不到我孫泰來。現在我可就栽了,往後我就不用叫字號了,再一叫字號,人家就說:『孫泰來你不用欺負我們,鄭雄你就不敢惹?』這一句話,我就得臊死。這可講不了,我倒得鬥鬥鄭雄。廖廷貴你出去,把他用好言穩住,別叫他走。我去找人去,我一個人不是他的對手,我約了人來把他打壞了,反正是一場官司。」廖廷貴點頭,轉身出來,見鄭雄氣哼哼,廖廷貴說:「鄭大爺,你來了?為何這麼大氣?誰得罪你老人家了?」鄭雄說:「我來找麻面虎孫泰來,叫他出來見我。」廖廷貴說:「鄭大爺你先消消氣,我們掌櫃的沒在家,你先上樓去喝杯酒,有什麼話好說,夥計來,把鄭大爺陪上樓去,給鄭大爺要兩壺酒幾樣菜,鄭大爺請罷!」夥計過來說:「鄭大爺樓上坐罷。」鄭雄一想:「冤各有頭,債各有主。我找孫泰來,他既沒在家,我不便跟別人鬧,我上樓去等他。」想登說:「既是孫泰來沒在家,我樓上去等他,他回來叫他見我。」夥計說:「是了。」鄭雄就往裡走。和尚由外面進來,也是一拍攔櫃說:「孫泰來,今天和尚老爺照顧照顧你小子。」廖廷貴一想:「真是壁倒眾人推。」一瞧和尚,廖廷貴想起來了,他是蒙飯吃的和尚呀!只因前者濟公知道萬珍樓是惡霸開的,他就在這白吃過兩頓飯。那一天和尚來到萬珍樓,吃了十吊多錢,和尚說;「跟我到錢鋪拿錢去。」廖廷貴叫夥計跟去,出了酒鋪,一展眼和尚沒了,夥計回去說把人跟丟了,掌櫃的打夥計一個嘴巴,罵了一頓。次日和尚又來了,一進門說:「掌櫃的,昨天我碰著朋友了,也沒給你送錢來,今天我特為來給你送錢還帳。」大眾一想:「和尚不是蒙飯吃的,要是蒙吃蒙喝,今天就不來了。」和尚又坐下要酒要萊,什麼好吃要什麼,要了一桌子。吃完了,叫夥計一算,二帳還一,合銀子十二兩八錢,和尚說:「不多。」和尚就到櫃上說:「掌櫃,我吃了十二兩八錢,跟我上錢鋪取去罷。」廖廷貴一想:「昨天叫夥計跟著去丟了,今天別叫夥計跟著了。」廖廷貴說:「和尚,昨天你說到錢鋪取錢,你就跑了,今天又到錢鋪取錢?」和尚說:「我昨天也不是跑了,是碰見朋友說話,跟夥計走岔了。」廖廷貴說:「我同你取去罷。」跟著和尚出了酒鋪。和尚說:「你瞧過人飛沒有?」廖廷貴說:「沒有瞧過。」和尚說:「你瞧,這就是人飛。」「踢踏踢踏」撒腿就跑。和尚一跑,口中說:酒似青漿肉又肥,酩酊醉後欲歸回。任憑掌櫃不賒欠,架不住貧僧腿似飛。廖廷貴追著,展眼和尚沒了。廖廷貴回到鋪子,說:「和尚又跑了,哪時見著他,哪時揪住打他。」今天和尚自己來了。一拍櫃說:「孫泰來,今天和尚老爺來照顧照顧你。」廖廷貴一瞧惱了,說:「好和尚,你蒙了兩頓飯吃,還敢來攪我們?」和尚說:「這是好的。」鄭雄一回頭,說:「師父上樓呀。」廖廷貴一瞧,嚇的就不敢說了,說:「大師父,同鄭大爺來的,請罷。」鄭雄說:「是我師父。」廖廷貴說:「是是。」往下不敢再說別的。和尚同鄭雄上了樓,找桌坐下,和尚說:「鄭雄你不是我孫泰來鬥氣麼?」鄭雄說:「是呀!」和尚說:「要鬧就得像個鬧的。」鄭雄一想這話對,立時把眼一睜,說:「把這樓上的酒飯座,都給我逐下去!」夥計嚇的戰戰兢兢,說:「是是。」當時樓上酒飯座共有幾十位,膽小的趕緊走了,有不怕事的,聽鄭雄一說都逐下去,就大大不悅,說;「怎麼都逐下去?我花錢喝酒,就要在這喝完了,別管是誰,要把我摸下去,非得把我腦袋揪下來,沒了我這口氣。要不然,我就不能下去。」同座人就說:「二哥,你別答言。你不認識這位是鳳山街鐵面天王鄭雄嗎?他素常是個仗義疏財,有求必應,沒得罪過人的好人,這必是飯館子裡得罪了鄭爺。本來孫泰來就是個惡霸,鄭爺這是來跟飯館鬥氣,與你我何干?咱們又跟鄭爺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你要一答言打起來,這不是淤氣麼?」說的那人也不敢答言了,就算還帳,大眾下樓走了。少時,樓上人皆走淨了,鄭雄叫夥計把小菜擺上,夥計趕緊把小萊步碟擺好。鄭雄拿起一個碟子摔了,和尚說。「我沒聽見什麼響聲,你再掉一個。」鄭雄又摔了一個。和尚說:「夥計,你們都賣什麼菜?」夥計說:「應時小賣都有。」和尚說:「你給煎炒烹炸,配幾個菜,拿幾壺酒,把夜壺給我拿來。」夥計說:「不行,你要酒可以,夜壺就是不敢拿。」鄭雄說:「去拿去,不拿把你腦袋給拿下來。」夥計賭氣下了樓,來到櫃上說:「掌櫃的,你再找人罷,我不能做這買賣。跟鄭推來的這個窮和尚,叫我拿夜壺,我不能拿,我怕壞了行規。」廖廷貴一聽,說:「這可是太難了,姓鄭的他也是一個人,掌櫃的去找人還沒來,不必等掌櫃的。我的主意,你到咱們立的把式場把那些朋友找來,先把姓鄭的拉下樓來,打他一頓再說。不論他是多大字號人物,拼出一身剮,敢把皇帝拖。」夥計答應,立時夠奔把式場來。一瞧,正有二十多人,在這裡練拳腳,素常這些人都跟孫泰來同吃同喝。今天夥計來說:「眾位,我們鋪子裡現在有人來攪鬧,掌櫃的叫我約你們去助拳。拉下來打壞了,有我們掌櫃的打官司,不與你們眾位相干。」大眾一聽,說:「就是,咱們替孫大爺去充光棍。」立刻各抄刀槍棍棒,直奔萬珍樓而來。不知鄭雄該當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六十五回 孫泰來忍氣邀知己 猛英雄錯打法元僧

話說眾人各持刀槍棍棒,來到萬珍樓。廖廷貴說:「眾位來了,姓鄭的坐在樓上呢!」眾人說:「是。」立刻上樓。大眾來到樓上一瞧是鄭雄,大眾都愣了。這些人都受過鄭雄好處的,逢年按節,一沒落子,就去找鄭大爺,都知道鄭雄慷慨,誰一找借錢,多少不拘,鄭雄沒駁回過,常賙濟他們。今天眾人一瞧是鄭雄,大眾就不敢睜眼了。鄭雄說:「你們做什麼來了?」大眾說:「鄭爺,是你跟孫泰來嘔氣?」鄭雄說:「是呀。」眾人說;「我們要知道是你老人家,我們也不來。鄭大爺因為什麼找孫泰來?我們給說會說合。」鄭雄說:「你不必,你們管不了。」大眾說:「我們要是管不了,幫你老人家拆他,反正不能幫他跟你翻臉。」鄭雄說:「我也不用幫著,你等去罷。」眾人這才下樓說:「這個架我們打不了,叫你們掌櫃的另請高明罷。」說罷各自去了。廖廷貴一看,說:「這一干人都是虎頭蛇尾。」他焉知道鄭雄比孫泰來眼皮雜的多。廖廷貴正生氣,見麻面虎孫泰來來了,帶著一個大腕頭和尚。這個和尚原本是陸安山蓮花島的,叫神拳羅漢法元。他到臨安來逛,常在萬珍樓吃飯。孫泰來一盤問和尚,知道和尚有一身好本領,他套著一交朋友,兩個人倒很親近,孫泰來把法元讓到他家裹住著。今天孫泰來一想:「要約別人,打不了鄭雄,認得鄭雄的人多。非得找生臉色,不可打鄭雄。」孫泰來知道神拳羅漢法元,本領高強,而武藝出眾。孫泰來回到家中,一見法元,造出一片捏詞,說:「法師兄,我這買賣開不來了。」法元說:「怎麼?沒有本錢不要緊,我有銀子,你只管使。」孫泰來說:「不是,本錢倒有。現在這臨安城有一個鐵面天王鄭雄,他是本地的惡霸,結交官長,走動衙門,欺壓良善。常到我鋪子吃飯,不給錢還不算,挑鼻子弄眼,吃完了就掉就砸。今天他又來了,一進門說:『孫泰來,鄭大太爺來照顧照顧你小子。』夥計一勸他,他就張嘴罵。我在櫃房,我沒有答言,要一答言,當時就得打起來。有人把他動到樓上喝酒去,我這才回來,你想我還怎麼能混?」法元一聽說:「不要緊,我去替你報仇去。你不便跟他翻面,把他叫出來指與我,我跟他分個高低上下。我若把他打死,不用你打官司,你說都是酒醉鬧座,你都不認識,一問三不知,神仙也沒法辦。你我一回陸安山蓮花島,他也沒地方拿兇手去。」孫泰來說:「好。」立時同法元僧夠奔萬珍樓來,法元在門口站著,說:「你把他叫出來。」孫泰來這才登樓梯上樓。鄭雄一瞧孫泰來上樓來,仇人見面,分外的眼紅,說:「孫泰來,我找你來了!」孫泰來說:「好,你找我來了,外面有人找你呢,你出來罷!」鄭雄說:「好,你就是預備上刀山油鍋,我姓鄭的既要來找你,我就敢試試!」說著話,鄭雄下了樓,立刻來到外面一看,站著一個大脫頭和尚。身高九尺,膀寬三停,披散著發,給打著一道金箍,身穿藍緞色的僧衣,青緞子護領相襯,白襪青僧鞋,面如藍靛,兩道朱砂眉,一雙金睛眨出,押耳兩綹黑毫,長得凶如瘟神,猛似太歲,手拿一把螢刷。孫泰來用手一指,說:「就是這位和尚找你。」鄭雄知道這是孫泰來的爪牙,這才說;「你一個出家人,我跟你素不相識,遠日無冤,近日無仇,你找我做什麼?」法元說:「你就是鐵面天王鄭雄麼?」鄭雄說;「然也,正是某家。爾是何人?」和尚說:「灑家叫神拳羅漢法元,我找你,皆因你在本地欺壓買賣客商,為非作惡,酒家特意前來,要結果你的性命。」鄭雄說:「好僧人,爾有多大的能為?敢說此朗朗狂言大話。」搶拳照法元就打,法元急架相迎,二人各施所能,打在一處。真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鄭雄本來能為出眾,受過名人指教,法元也是拳腳精通,本領高強,兩個打在一處,不分高低上下。圍著看熱鬧的人就多了,都不敢上前解勸,眾人紛紛議論,說「這場架可大了!」都知道鄭雄是本地的人物,麻面虎孫策來也是本地的惡霸,兩造都不是好惹的。鄭雄正跟法元打著,未分勝負,這時節濟顛和尚在樓上把樓窗推開往下瞧著,直說:「可了不得了,打起來了!快勸快勸!」酒鋪眾夥計大眾就嚷:「你們瞧這個蒙吃蒙喝的和尚,真可惡!」這一句話不要緊,可碰巧旁邊瞧熱鬧之中站著一個渾大漢,他聽錯了,他只打算法元是蒙吃蒙喝的和尚呢。這位渾大漢有兩天沒飯吃了,他一想;「這個黑臉的,必是酒鋪子掌櫃的,因為這個和尚蒙吃蒙喝打起來。我要過去幫著這個黑臉掌櫃的把和尚打跑了,酒鋪掌櫃的准管我一頓飯吃。」想罷,一擺手中熟銅根,照定法元和尚就打,連鄭雄也愣了。書中交代:這位猛英雄原本乃是巡典州的人氏,姓牛名蓋,外號叫赤髮瘟神。按說書演義,他乃是前宋精忠傳牛皋之孫,乃是金毛太歲牛通之子。天生來渾濁猛勇,自年幼家傳了一身好本領,力大無窮,就是太渾。家中很是富豪,只因他父親一死,牛蓋是人事不懂,把一分家業全被家人給分散了,牛蓋自己直落到沒飯吃。他又不懂得營運,要一餓了,瞧見哪家街坊一做飯,他進去就吃人家,一家子的飯被他吃了還沒飽。先前老沖舊鄰,都不好意思,念其都是瞧他長大的,就給他吃。後來日子長了,誰能供給他吃?每逢一要吃飯,將門關上,怕牛蓋去,把門關上也不行,他把門踹了進去就搶,誰也不敢惹他。大眾實沒了法子,內中有一位殷二太爺,說:「牛蓋呀,你淨在家裡,今天這家吃。明天那家吃,又該怎麼樣了?憑你這個身量,到軍營去投效,出去一開兵一打仗,難得個頭品官豈不好嗎?」牛蓋本是個渾人,說:「頭品官是什麼?」這個說:「提督。」牛蓋說:「對,做提督去。」殷二說:「我給你一吊錢盤費,你去罷。」牛蓋就拿著一弔錢,由家中起身。他也不知道上哪去?往前走著,牛蓋一想:「我問問軍營在哪裡呀?」想罷,見有過路的人,牛蓋在後面一嚷:「吹,站住小子。」這人回頭一瞧,牛蓋身高一丈開外,面似青泥,紅眉毛,發似硃砂,手裡拿著一條茶杯口粗細的銅棍,這人嚇的撒腿就跑。牛蓋一看說:「好小子,不告訴我反跑了。」見人他又說:「呔,站住小子。」這個一瞧也是跑。連問了三四個,一問就跑。牛蓋想出一個主意,瞧見有過路人,他過去一把,把那人脖子一招,牛蓋說:「別跑了,小子!」嚇的這人說:「怎麼了?我拍惹了你了?」牛蓋說。「我問問你,軍營在哪裡?我們街坊說了,憑我這個身全這個樣子,技效到軍營去,一開兵打仗,我就做提督。」這人說:「你撒開我,我告你。」牛蓋說:「你可別跑。」這人說:「不跑。」牛蓋這才撤開,這人知道他是澤人,說:「你如要投軍,上京都去。那個地方,天子腳底下,求名在朝,求利於市,你要做官上那去罷。」牛蓋說:「京都在哪裡?」這人說:「在臨安,你往北走罷。」牛蓋也還是不明白,瞧見有店,就往店進去就吃,第二天吃完了就走。店裡一要錢,牛蓋說:「老爺沒錢,等做了官給錢罷。」說完話撒腿就跑,人家又追不上。他糊裡糊塗,也不知道東西南北,這天真來到臨安了,牛蓋又一間人:「上哪投軍營?」有人說:「你上衙門投軍營去罷。」牛蓋來到錢塘縣衙門一瞧,門口有許多當差的那裡坐著,牛蓋說:「投軍營來了。」內中有一位老者就問他找誰?牛蓋說:「我們街坊說的,就憑我這身量,投到軍營,出兵打仗,准做得了官。」老者一瞧,就知道他是渾人。老者說:「你來投軍,現在沒軍務,你要找個保人保你,我給你在軍營挑分差事,吃一分糧,成全成全你。」牛蓋說:「我找保人去。」老者說:「對了。」牛蓋轉身就走,碰見過路人,他也不認識,他就說:「呔,你別走,你給我當保人。」這人說:「什麼事?我給你做保人。」牛蓋說:「營裡挑分差吃分糧,成全成全我,你給我當保人。」這人說:「我不認識你呀?」牛蓋說:「就算你認識我罷。」那人說:「不行。」牛蓋說:「不行,我再找去。」自己找來找去,來到錢塘關,瞧見鄭雄跟法元打在一處、夥計一喊蒙吃豪喝的和尚來了,牛蓋錯聽了,他只當是法元蒙吃蒙喝,鄭雄是酒鋪掌櫃的,牛蓋一擺熟銅根,奔赴上前,照定和尚就打。不知法元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六十六回 愣牛蓋窮途賣藝 病符神無故被摔

話說赤髮瘟神牛蓋,擺棍照法元就打。鄭雄一看,見牛蓋身高一丈有餘,頭上戴豆青色五瓣壯士巾,身穿豆青劍袖袍,腰繫絲緣,單襯襖,薄底靴予,面似青泥,兩道朱砂眉,長得兇殘無比。手中使的這條棍,真有茶杯口粗細,照法元一打,法元嚇的忙往外圈一跳。自己一想:「這條根子要打上,就得腦漿進裂。」連忙撒腿就跑。猛英雄一聲喊嚷:「好球囊的,哪裡走。」隨後就追。鄭雄也並不認識他,自己倒直髮愣,麻面虎孫泰來自打算是鄭雄的幫手,正在發愣之際,濟公禪師由樓窗裡跳下來,把麻面虎孫泰來嚇了一跳。和尚剛跳下來,只見由北邊來了四個人,是錢塘縣的四位班頭:柴元祿、杜振英、雷思遠、馬安傑,四個人是上別處辦事去,由此路過。一瞧都認識,柴頭說:「鄭大官人,跟誰辯嘴?濟公你老人家在這做什麼呢?」和尚說:「鄭爺在這錢塘關開了一座豆腐店,被孫泰來給砸了。因為這個,我們來找他,他還要講打。」杜振英趕緊把孫泰來叫到旁邊說:「孫泰來你不認識這個和尚?這是當朝秦丞相的替僧,你惹得起麼?依我說,你趁早認罪眼輸,倒是便宜。」孫泰來說:「我也不認得這個和尚,再說豆腐店也不是我砸的,是廖廷貴砸的,我是不知道是鄭爺的買賣。」杜振英說:「廖廷貴砸的如同你砸的一般,你認個賠就得了。」孫素來說:「你們眾位分分心,瞧著賠了罷。」杜振英說:「聖僧,你給說台說合罷,豆腐店砸了什麼東西,叫孫泰來賠。」和尚說:「我給說合,準得對得起人。豆腐店門窗砸了算白砸了,不叫你賠,水桶劈了不叫你賠,豆腐糟子拆了不叫你賠,鍋碎了不叫你賠,一切碗盞傢伙摔了白摔,豆腐包撕了也不叫你賠。」鄭雄說:「怎麼都不賠?」和尚說:「孫泰來你就賠那盤磨罷,那可是見過二百五十兩銀子沒賣,也不跟你多要,你就給二百五十兩銀子得了。我和尚管閒事,你們駁誰也別駁我,鄭雄也衝著我,孫泰來也衝著我。」柴頭說:「對,你們二位誰也別駁回。」孫泰來一想:「這倒不錯,和尚亮了一大片人情,這一樣就得了。」當著大眾又不好駁,只可忍著肚子疼,當時給拿著出二百五十兩銀子交給和尚。和尚說:「鄭爺,咱們走罷,勞眾位頭兒的駕。」柴頭杜頭說:「聖僧請罷!我們也要辦事去。」和尚這才同鄭雄來到豆腐店。和尚說。「周得山你也別死了,我給你訛了麻面虎孫泰來二百五十兩銀子,全都給你。你父子好整理買賣,張門度日。」周得山一看,給和尚磕頭,千恩萬謝,自己也就不死了。張羅量傢伙,重整買賣,和尚總算救了他一家人的性命。鄭雄說:「聖憎,到弟子家去罷。」和尚這才同鄭雄來到鳳山街。到了鄭雄家中,天已掌燈,鄭雄趕緊叫家人擺酒,陪著和尚開懷暢飲。鄭雄就問說:「聖僧,今天那個青臉使棍的猛漢,是跟聖僧認識麼?」和尚說:「我不認識。」鄭雄說:「我看他倒是個英雄,可惜不知他的姓名,也不知他哪裡去了。」和尚說:「你要找他,我明天帶你去,就把他找著。」鄭雄說:「好,聖僧帶我把那猛漢找著,我問問他。」說著話,和尚閉上了眼,直衝。鄭雄說:「聖僧為何這樣睏倦?莫不是熬了夜了?」和尚說:「我愛吃了睡,睡了喝,倒有趣。」鄭雄也只得陪著。喝到了天交三更,忽見由房上跳下一個人來,鄭雄一看,來者正是神拳羅漢法元,手中拿著成刀。原來法元被牛蓋追的望影而逃,好容易走脫了,法元記恨前仇,今天晚上要前來刺殺鄭雄,鄭雄一看,大吃一驚,就要抄傢伙動手,法無剛邁步來到上房門,濟公禪師用手一指,口念:「奄,嘛呢叭咪哞!奄,敕令赫!」用定神法把法無定住。濟公說:「好法元,你真膽子不小!竟敢前來行刺?你一個出家人,無故多管閒事。麻面虎孫泰來,原是本地的惡霸,欺壓良善買賣人,倚勢壓弱,你還敢助桀為虐?今天我把你拿住,耍一呈送當官,你黑夜持刀,跳牆入室,行兇作惡,你想想你這罪名,打得了打不了?我和尚是佛心人,出家人以慈悲為本,我念你是個出家人,我和尚不忍加害於你,我今天把你放了。你改也在你,不改也在你,隨你的目便。」法元一聽,說:「罷了,和尚你在哪廟住?」和尚說:「我是靈隱寺濟顛僧是也。」法元說:「好,你我後會有期,你放了我罷。」和尚乃將定神法撤去了,法元竟自去了,回到孫泰來家,次日自己回陸安山蓮花島去了。書中交代;牛蓋哪裡去呢?他拿著根追和尚,把法元追丟了,他再打算回萬珍樓,找不著舊路了,他不認識路,自己可真餓了,一瞧眼前有一座大店,牛蓋拿著棍就進去。夥計一瞧說:「大爺來了!」牛蓋說;「來了!」夥計把他讓到東單間去,他也不懂挑屋子。夥計說;「大爺吃了飯沒有?」牛蓋說;「沒有。」夥計說:「你吃什麼?」牛蓋說;「要五斤酒。」夥計一聽這位是大酒量,說:「還要什麼?」牛蓋說:「要五斤牛肉,要五斤面。」夥計說:「要五斤面怎麼吃?」牛蓋說:「拿嘴吃。」夥計說:「知道拿嘴吃,要五斤面的餅罷。」牛蓋說:「對,就是餅罷,要五斤醋,五斤蒜。」夥計說:「哪有那麼些醋蒜?」牛蓋說:「少點也行,你拿來爺爺吃罷。」夥計說:「別玩笑呀!」牛蓋說:「不玩笑。」夥計即知道這是個渾人,也不理他,把酒肉給他拿來,牛蓋飽餐一頓,吃完了睡了,次日早晨又吃了一頓,吃完了就走。夥計說:「你給錢呀!」牛蓋說:「等老爺做了官給錢。」夥計說:「做什麼官呀?」牛蓋說:「做提督,憑我這樣的身量,到軍營當兵,一打仗就做了官,我們街坊說的。」夥計說:「誰管你多怎做官,你給店飯錢。」牛蓋說:「沒錢。」夥計說:「沒錢你怎麼吃飯?」牛蓋說:「餓。」伙計一想:「這是個大渾人,瞧他這樣子,拿著棍必會把式,打也打不過他。」夥計說:「你會練把式不會?』洋蓋說:「會呀?」夥計說:「你會練,我帶你到大街練把式,得了錢給我們飯錢行不行?」牛蓋說:「行呀,我哪練去?」夥計說:「我帶你去。」立時夥計買了一塊白土塊,帶領牛蓋來到了十安街,夥計劃了一個白圈說:「你練罷。」牛蓋也不懂說江湖話,他就玩根,耍完了楊,就練拳,有人就圍上了,夥計就替他說:「人貧當街賣藝,虎瘦攔路傷人。這位也不是久慣賣藝的,在我們店裹住著,困住了。眾位瞧著練完了,有錢幫個錢緣,沒錢幫個人緣,站腳助威?」說完了話,牛蓋又練一趟,夥計說;「要錢了。」這一回見了有五六百錢。要完了錢又練,練了有三四回,見了有一吊五六百錢。夥計一瞧,夠了他的飯錢了,說:「你再練見錢,是你自己的了,我不管了,這些錢算給我的飯錢了,我要走了。」說罷,拿著錢竟自去了,牛蓋一瞧,說:「好球囊的,把錢給拿了走了,這倒不錯。」自己愣了半天,說:「我再練一頓飯錢,夠了飯錢我就不練了。」大眾瞧著可樂,他又練了兩回,見有了五六百錢。可巧旁邊正趕上病符神楊猛、美髯公陳孝,由此路過,這兩個人是上青竹巷四條胡同瞧朋友去。有北路鏢頭鐵頭太歲周堃的姊文,姓竇叫竇永衡,外號人稱打虎英雄,他夫婦來到京都,竇永衡拿著周堃的信,來找楊猛陳孝,求楊猛陳孝給找事。陳孝在青竹巷四條胡同,給找周老頭院中的三間房屋叫竇永衡夫妻先住著,慢慢的找事。這幾天沒見了,楊猛、陳孝要去瞧竇永衡,由此路過,見牛蓋在這裡練把式,很有點能為。楊猛說:「兄長,你看這位朋友,必是為貧所困,不是江湖賣藝的。咱們都是一家人,我下去幫個場子,周濟賙濟他。」陳孝說:「好,你下去罷。」楊猛分開眾人,進去一抱拳說:「朋友,你這個地方站的不錯呀。」牛蓋一聽,心中一想:「方才叫夥計把錢拿了走,他也必是來搶我的錢。」過來一把把楊猛脖領一揪,這隻手一托腿,給舉起來,牛蓋說:「球囊的,你滾罷。」隔著人扔出場子來,楊猛使了個鷂子抄水的架子,腳落實地沒摔著。大眾一亂,楊猛氣往上撞,說:「好小輩,你敢捺楊大爺?」就伸手拉刀,要跟牛蓋一死相拚。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六十七回 鐵天王感義找牛蓋 黑面熊含冤見刑廷

話說楊猛被牛蓋撩出來,自己臉上覺著掛不住,伸手拉刀,要跟牛蓋一死相拚。陳孝趕緊攔住說:「賢弟不可,一則著他也是個渾人,再著你我弟兄不便跟他一般見識,大人不見小人過,宰相肚裡有海涵,何必如此?你我走罷。」陳孝把楊猛勸著走了,牛蓋賭氣也不練了,自己拿著五百多錢往前走。肚子又餓了,見有一個火燒攤子,牛蓋說:「給我數罷,」賣火燒的就給一五一十數了五十個,牛蓋用箭袖袍兜著,給賣火燒的捺下二百多錢,轉身就走,賣火燒的說:「大爺這錢不夠。」牛蓋說:「就是那些錢,你愛要不要?」說著話,就跑。賣火燒的有心追罷,又沒人看攤子,牛蓋全著火燒走遠了。正往前走,見羊肉舖煮羊肉正出鍋,牛蓋過去說:「這塊給我,那塊給我。」羊肉銷掌櫃的就給他拿。牛蓋拿了五塊肉,把三百錢掠下就走,羊肉舖的說:「不夠。」牛蓋撒腿就跑,掌櫃的追也追不上。牛蓋拿著火燒、羊肉來在一條胡同,見一家門首有上馬石,牛蓋就把火燒往石頭上一放,打算要坐在這裡吃。偏巧火燒掉在地下,有一隻駒看見,咬起火燒就跑。牛蓋說:「好狗,我還沒吃,你先搶我的吃,我打死你球囊的。」拿著棍就追,他也不管這些火燒、羊肉在石頭上擱著丟了。他一追狗,狗跑來跑去,鑽進一家狗洞裡去。牛蓋一瞧,說:「好狗,我把狗主找出來,叫他賠我。」站在門口就嚷:「狗主出來!」嚷了兩聲,裡面沒人答應,牛蓋拿棍就打門,打的門「喀嚓喀嚓」聲音大了。書中交代:這個門裡正是打虎英雄竇永衡在這住著,楊猛、陳孝剛才來,正跟竇永衡提說方才幫場之故,遇見一個不通情理賣藝的真正可惱。正說著話,聽外面街門「喀嚓喀嚓」直響,外面喊嚷:「狗主快出來!」楊猛說:「誰砸門?咱們瞧瞧去。」三人一同出來,開了門一看,是方才那賣藝的人。陳孝一想;「這倒不錯,倒追上門來了。」陳孝一使眼,竇永衡繞到牛蓋身後,一揪牛蓋發署,楊猛就揪牛蓋手腕子,陳孝底下一腿,就把牛蓋踢倒,三個人拿一個,把牛蓋給捆上。牛蓋這嚷:「好狗主不講禮,我那邊還有火燒、羊肉呢。」竇永衡說:「什麼狗主?亂七八糟的。且先把他擱在院裡,少時咱們喝完酒再盤問他。」三個人把門關好了,把棍也倒立牆下,三人來到屋中擺上酒菜,喝酒談心。剛喝了兩杯酒,就聽外面打門說:「開門來!」楊猛一聽是濟公的聲音,說:「師父來了。」竇永衡就問:「誰?」陳孝說:「這可不是外人,是我二人的師父,咱們出去瞧瞧去。」三個人一同來到外面,開門一看,果然是濟公同著鐵面天王鄭雄。今日濟公和鄭雄早晨起來,吃完了早飯,和尚說:「鄭雄,我帶你去找昨天幫忙的那青臉大漢去。」鄭雄說:「好。」同著濟公來到這條胡同。和尚一叫門,楊猛陳孝同著竇永衡出來。楊猛、陳孝先給濟公行了禮,跟鄭雄也認識,彼此問好。陳孝說:「竇賢弟過來,我給你見見,這是我師父,靈隱寺濟公長老。」竇永衡見和尚襤褸不堪,心中有些瞧不起,礙著楊猛、陳孝的面子不能不行禮,給和尚作了一個半截揖。牛蓋在裡面瞧見鄭雄,牛蓋就嚷:「黑掌櫃的,你快救我笑!狗主不講禮,把我相上了。」鄭雄說:「誰是黑掌櫃的?」接著就問:「你們為什麼把他描上?」楊猛說:「因為他無故特來砸門。」鄭雄說:「你們幾位衝著我,把他放了行不行?」陳孝說:「我們跟他也不認識,也無冤無仇,既是鄭爺講情,把他放了罷。」立刻把牛蓋放開。和尚說:「鄭雄,你把他帶了走罷。」鄭維說:「師父不回我家去了?」和尚說:「不去了。」鄭雄這才告辭,帶著牛蓋竟自去了,楊猛就問:「師父上哪去?」和尚說:「我回廟。」陳孝說:「師父到裡面坐坐,喝杯酒再走。」和尚說:「又不是你家,我不便進去。」陳孝說:』這也如同我家一樣,師父裡面歇息無妨。」和尚說:「進去就進去。」說著話往裡就走。竇水衡心裡就有點不願意,心裡說:「楊大哥,陳大哥,做什麼往我家裡讓和尚?我又有家眷。」當面又不能說,同著和尚來到裡面。陳孝說:「師父喝杯酒罷,現成的。」和尚也並不謙讓,坐下就喝,這三個人也坐下了,和尚喝了三杯酒,嘆了一聲,陳孝就問:「師父怎麼了?」和尚說;「我和尚跟著好朋友一同坐著喝酒也罷了,跟著王八羔於喝酒,一同坐著,我真不願意。」陳孝說:「什麼叫王八羔子?」和尚說:「要當王人還沒當,就叫王八羔子。」陳孝說:「我是王八羔予?」和尚說:「不是。」楊猛說:「我是王八?」和尚說:「不是。」總共三個人,這兩個人都不是,竇永衡一聽就惱了,說:「你這和尚,真是滿嘴胡說,我要不著陳楊二位兄長的面上,我真把你打出去。」楊猛、陳孝趕緊就勸說:「竇賢弟,你不知道,濟公是詼諧的。」和尚又說:「看君顏色不正,有點印堂發青。橫禍飛災難辨明,大略難逃數定。委被他人搶去,家財一旦成空,永衡須得早逃生,難免臨期事應。」說得竇永衡氣得直哆嗦,顏色更變。和尚說:「你要到了大急大難之時,連叫濟顛和尚三聲,必有救應。我和尚走了。」說著話濟公站起來就走。楊猛、陳孝見濟公走後,竇永衡氣得了不得,這二人也覺著無味,當時也告辭。楊猛、陳孝走了,竇永衡心亂麻煩,躺在炕上就睡了,一連三天沒出門,周氏娘子是個賢德人,怕丈夫煩出病來,說;「官人別淨發煩,淨發頓,又該怎麼樣?再說找事也不是忙的,倘若憂慮出病來,更糟了。你帶上幾兩朵銀子,出去開開心,散散悶好不好?」竇永衡聽妻子一勸解,自己一想,也是煩不出事來。自己把衣服換上,帶上了幾兩散碎銀子,由家中出來,打算去約楊猛、陳孝到酒鋪喝酒去,剛一出家門口,往前走了不遠,見由對面來了兩位班頭,帶著有十幾個班頭夥計,都是頭戴青布纓翎帽,青布靠衫,腰繫皮挺帶,足下薄痛快靴,窄腦鸚腰的,各拿單刀鐵尺,像辦案的樣子。一見竇永衡,官人說:「借光你哪!這是青竹巷四條胡同麼?」竇永衡說:「是呀。」官人說。「有一位打虎英雄黑面能竇永衡,在哪個門往?」竇永衡說:「你們找竇永衡做什麼?」官人說:「我們跟你打聽打聽。」竇永衡說;「在下就姓竇,叫竇永衡。」官人說;「呵,尊駕就是竇永衡,尊駕就在周老頭院子住麼?」竇永衡說;「是呀,找我做什麼?」官人說:「你有一個朋友在京營殿帥老衙門打了官司,叫我們來給你送信,你跟我們到衙門瞧瞧去罷。」竇永衡說:「什麼人打了官司?」官人說:「你到那瞧瞧就知道了。」竇永衡一想:「自己朋友是多的,就瞧瞧去罷。」自己跟著就走。本來竇永衡也沒做犯法的事,心裡並不多疑。俗言有這兩句話說的不錯,「心裡不做虧心事,不怕三更鬼叫門,心裡沒病,不怕冷言侵。」跟著剛來到京營殿帥府門裡,官人一使眼色,大眾過來就把竇永衡圍上,抖鐵鏈把竇永衡鎖上。竇永衡一愣,說:「你們為什麼鎖我?」官人說:「你做的事,你還不知道麼?」竇永衡一想:「我並未做過犯法事,這真是閉門家中坐,禍從天上來。」自己又不能拒捕,只得等著過堂再說罷。官人進去一回稟,少時就聽裡面響鼓響梆子打鎖。響了三遍梆欽,立刻京營殿帥二品刑庭大人升堂,有四十名站堂軍劊子手,抱刀刀斧手,也都在大堂伺候。壯皂快三班,威武二字喝喊堂威,吩咐帶差事,有人拉著竇永衡上坐,官人喊嚷:「白沙崗斷路劫銀,殺死解糧餉官,搶去餉銀賊首,黑面熊竇永衡是你嗎?」竇永衡一聽這案,嚇的驚魂千里。不知這場橫禍飛災從何而來,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六十八回 見美麗惡人定奸計 陸炳文獻媚害良民

話說竇永衡一上堂,嚇得戰戰兢兢。抬頭一看,見上面坐的這位大人,頭戴二品烏紗帽,身穿大紅蟒袍,玉帶官靴,白生生臉面,三綹黑鬍鬚。這刑廷大人姓陸,叫陸炳文。宋朝年間,京營殿帥刑廷大人,就類似清朝的九門提督一般,統轄文武,管轄陸步兩營地面,查拿盜賊賭博流娼。刑廷大人見把竇永衡一帶上來,竇永衡在下面一跪,口稱:「大人在上,小人竇永衡給大人磕頭!」陸大人在上面把驚堂木一拍,說:「竇永衡你在白沙崗斷路劫錢,殺死解銅職官,搶去響銀,還不從實招來?免得本院三推六問,你的皮肉受苦。」竇永衡向上磕頭說:「小人竇永衡,原本是常州府北門外賣家崗的人,先前以打獵為生,後來想要在鏢行找碗飯吃。我夫婦二人來到這臨安城謀事,寄居在青竹巷四條胡同,小人從來並未做過犯法之事。今天我出來要去看望朋友,不知所因何故,被官人把我拿來?求大人明鏡高懸,格外開恩,小人實在冤枉冤屈。白沙崗什麼劫飽殺人,我一概不得而知。」刑廷說:「你這廝大概跟你好好說,你不肯認,抄手問事,你萬不肯應,來,看夾棍伺候!」竇永街說:「大人的明鑑,大人要用嚴刑苦拷小的,說小人是明火執仗,何為憑據?小人實在冤枉,求大人明鑑!但願大人公侯萬代,祿位高升。」刑廷大人說:「你說本部院斷你冤枉了是不是?本院自為官以來,上不虧君,下不虧民,豈肯虧負於你?要沒有憑據,我也不能勒令於你。我怎麼不拿別人呢?我把憑據給你找出來看,你認不認?」大人立刻標監牌,吩咐提差事。竇永衡一聽有憑對證,自己大吃一驚,心裡說:「了不得了,真有憑據。俗言說的不錯,『賊咬一口,入骨三分』。」自己一想:「我沒結交匪類呀,我又沒有仇人,什麼人攀我呢?」正在心中思想,工夫不大,就聽「嘩楞嘩楞」鐵鏈響,竇永衡一看,帶上兩個罪人來,都是穿著罪衣罪裙,大項鎖手銬腳鐐。頭裡走的那個,身高九尺,大腦袋,項短脖粗,面如藍靛,發如硃砂,凶眉惡眼,連鬢絡腮鬍須。後頭跟著那個,也是身軀高大,黑臉膛兩道劍眉,一雙環眼,長得一臉的橫肉。竇永衡一瞧這兩個犯人,並不認識。見這兩個人往堂下一跪,刑廷說:「你兩個人可認識他?」那個藍瞼的說:「竇大哥,這個官司你打了罷。想當初你我弟兄一處做的案,一處吃,一處穿,各分銀錢,現在我兩個人犯了案,你連瞧瞧我們都不瞧。我二人實受刑不過了,但能挺得過去,也不能把你拉出來,這也無法。當初你我怎麼好來,你我活著在一處做人,死了在一處做鬼,吃過樂過,總不算冤。」刑廷大人說:「你這還不招麼?」竇永衡說:「回稟大人,小的並不認識他兩個人。」大人說:「王龍,王虎,你二人說實話,到底認識不認識竇水衡廣王龍說:「回大人,我二人跟竇永衡是結拜的弟兄,在白沙崗斷路劫銀,殺死解餉職官,是竇永衡率領,我二人聽從。」陸大人說:「竇永衡你可曾聽見嗎?」竇永衡說:「小人實不認識這兩個人,他所說的話,俱是捏詞,實沒有這麼回事。求大人開恩!」陸大人說:「本院自為官以來,上不虧君,下不虧民,豈肯虧負於你?我自有道理。他二人既說跟你是結拜的兄弟,大概你有多大年歲,多怎生日,家鄉住處,家裡有什麼人,他必知道。竇永衡你拿筆先細細的把年歲、家鄉住處都寫出來,本院再問他二個人。他要說不對,必定是攀拉你,我要重重辦他二人,本部院把你當堂開放。他二人要說的跟你寫的一樣不二,那時本院可要照例辦你。」竇永衡一想:「這麼辦甚好,大概他二人仇攀我,必不知道我的年歲生日。我寫出來,他一說不對,大人就把我當堂放了。」想罷說:「大人的思典,小人我會寫,求大爺賞給我紙筆,我寫就是了。」刑廷說:「好,你會寫字,你先寫字罷。」大人說:「王龍王虎,你可曾知道竇永衡的年歲生日?」王龍說:「知道。」大人說:「先叫竇永衡寫完了,你二人再說。」有當差人把筆墨紙硯拿過來,刑廷大人說:「竇永衡你背著他二人寫,別叫他們l瞧見。」竇永衡道:「是。」立刻拿筆一寫:「竇永衡年二十八歲,三月十五日子時生,原籍系常州府北門外竇家崗的人,先以打獵為生,娶妻周氏,今年二十八歲,現在來京謀事,住在青竹巷四條胡同周老頭家,同院是北房三間,東房兩間。」寫完了,交與當差人遞給刑廷大人。大人看罷,這才問王龍、王虎,王龍、王虎說:「大人要問竇永衡,他原本是常州府北門外竇家崗的人氏,先以打豬為生,現在不打獵了,來在臨安城,住在青竹巷四條胡同的路北。他今年二十八歲,三月十五日子時生人,我們那位盟嫂,娘家周氏,今年二十四歲,二月初九日卯時生。他住的是周老頭周老婆的房子,同院北房三間,東房二間。北房三間是一明兩暗,東里間是他的臥室,西里間來人讓客做客室堂屋,一進門有條案八仙桌,兩邊有椅子,裡間屋裡炕上有兩隻箱子,地下有一張連二抽屜桌,有一個錢櫃,東房做廚房。」竇永衡一聽,一概說的全對,我妻子的生日時辰都對,屋裡擺設也不差。竇永衡一想:「這可怪?這兩個人並未到我家去過,怎麼他們會全知道呢?」自己一想:「這場官司不得了。」刑廷陸大人一聽,就問竇永衡王龍、王虎說的對不對?竇永衡說:「對可是對,小人實在冤枉,求大人公斷!」刑廷大人立刻把驚堂木一拍,說:「竇永衡你還敢狡賴?大概抄手問事,萬不肯應,你這廝必是個俱賊呀!來,看夾根,給我把他夾起來再問。」官人一聲答應,三根棒為五刑之祖,往大堂上一捺,真是人心似鐵非是鐵,官法如爐果是爐,安永衡嚇的戰戰兢兢,說:「大人,你要看那頭上的青天。」陸炳文劫然大怒,說:「竇永衡你還敢說叫我看頭上的青天?本部院斷你屈了?夾起來!」盲人立刻把竇永衡套上了夾棍,竇永衡此時,忽然想起濟公的那幾句話來,怪不得說我印堂發青,顏色不正,有橫禍飛災,敢情我有這樣的大禍。果然濟公長老,他老人家是活佛,有先見之明。事到如今,我竇永衡才知道,我要聽濟公的話,早逃生離開了臨安城,還許把這場凶禍躲開了。掌刑的把夾棍給竇永衡套上兩隻腳,回頭一看陸大人,陸大人一伸手,官人一看用八成刑,兩個人一背繩,一個人一拉,竇永衡就覺夾的疼入骨髓。自己想起了濟公說的,有大急大難之時,連叫濟額和尚三聲,必有救應。竇永衡此時疼的如刀剜肺腑,箭刺心肝一般,便口中祝告說:「弟子竇永衡,前者不知濟公是活佛,現在弟子大難臨了身。濟公長老,你老人家真有靈有聖來搭救弟子,弟子此時實受不了了。」奏水衡嘴裡咕咕吹噸,連祝告了三遍。眾官人也不知他嘴裡說什麼,話言未了,就在大堂上起了一陣怪風,真是:揚把狂風,倒樹絕林;海浪如初縱,江波萬疊侵。江聲昏慘慘,枯樹暗岑岑;萬壑怒嚎天嚥氣,走石飛沙亂傷人。這一陣風颳的毛骨辣然,大堂上出手不見掌,對面不見人,只聽「咯嚓」一聲響,這陣風過去,陸炳文再睜眼一看,大堂以下有一種岔事驚人。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六十九回 王勝仙見色起淫心 陸虞侯囑盜施奸計

話說陸炳文把竇永衡用夾棍夾起來,忽然大堂上起了一陣怪風,本來是竇永衡這場官司是被屈冤枉。書中交代:竇永衡這場官司,皆因他妻子長得美貌,惹出來的。臨安城有四個惡霸,頭一個就是秦丞相的兄弟,花花太歲王勝仙,第二個就是風月公子馬明,第三個是迫命鬼二公於秦恆,第四個是羅公子,外號靜街爺。這天周氏正在門口買絨線,可巧行花太歲王勝仙騎著馬,帶著許多惡奴,由青竹巷四條胡同路過。本來周氏長得美貌,天姿國色,雖不是濃裝豔抹,穿著淡裝素衣,更透著一番姣態,其稱得起眉舒柳葉,唇綻櫻桃,杏眼含情,香腮帶俏,梨花面,杏蕊腮,賽似瑤池仙子,月殿嫦娥。王勝仙一見,心神飄蕩,問手下眾家人:「這個婦人是誰家的?」家人王懷忠說:「大爺先回去,我打聽打聽。」王勝仙到了家,工夫不大,王懷忠回來了,王勝仙說:「你打聽明白沒有?」王懷忠說:「小人打聽明白了,大爺你死了心罷。」王勝仙說:「怎麼?」王懷忠說:「我打聽這個婦人,是打虎英雄黑面能竇水衡之妻。這個竇永衡兩膀有千斤之力,那如何能搶得了?」王勝仙一聽,說:「哎呀!我瞧見這個婦人實在才長好,我這些如君侍妾,長得都是平平無奇,要比上這個婦人差多了。我真一瞧見他,把魂就都沒有了,你們誰想法子給我把美人弄到手,我給五百銀子。」眾家人俱皆搖頭說:「我們實在沒法。」王勝仙自己就如同入了迷,萊思飯想,真彷彿丟了魂一般。過了有兩三天,這天有家人進來察報:「有京營殿帥陸炳文前來拜見。」王勝仙一聽門生來了,赴緊吩咐有請。書中交代,王勝仙地乃是大理寺正卿,為什麼陸炳文拜他做老師呢?只因是秦丞相的兄弟,陸炳文所為有事求秦相,借他的鼎力,故此拜他為老師。今天王勝仙把陸炳文讓到書房,陸炳文給老師行過禮,王勝仙說:「賢契,今天怎麼這樣閒在?」陸炳文說:「特意前來給老師來請安。」王勝燦說:「這兩天我中了病了。」陸炳文說:「老師欠安了,什麼病症?」王勝仙說;「我難以對賢契說。」陸炳文說:「老師有什麼不可說的?何妨說說。」王勝仙說:「實不瞞你,我那天騎馬出去拜客,走在青竹巷四條胡同,看見一個美貌的婦人,乃是打虎英雄黑面能竇永衡之妻。我回來茶思飯想,得了相思病了,沒有主意,賢契你要能把這個人弄得來,我必要保舉你越級高昇。」陸炳文說:「既是老師台愛,門生必當設法給辦,老師候信罷。」陸炳文說完了話,自己回到家中,要打算給王勝仙辦這件事,就是想不起主意來。他家人陸忠說:「老爺要辦這件事,我小人倒有個主意。」陸炳文說:「陸忠,你要把這件事辦好了,我賞你二百銀子。」陸忠說:「既賞我二百銀子,我就給辦,這個竇永衡,我知道,我可沒見過,他妻子我倒見過一面,實是美貌。他住的是周老頭周老婆院中,周老頭是我的義父。那一天我去義父義母家去,竇永衡的妻子給竇永衡算了一命,她自己也算了一命,我還記著他們的生日。竇永衡是二十八歲,三月十五日子時生,他妻子是二十四歲,二月初九日卯時生。我義母太太也算了一命,我也算了一命,所以我知道竇永衡的根底。老爺要把查獄的差事派我,買通大盜,把竇永衡咬上,老爺把竇永衡拿來,一入獄就好辦了。」陸炳文說:「好,我就派你管獄,你給辦罷。」陸忠得了這個管獄的差事,早晚一查獄,見有兩個大盜,陸忠就問:「你兩個人姓什麼?」這兩個人說:「我們親哥倆,叫王龍、王虎。」陸忠說;「你們兩個人什麼案?」王龍王虎說:「在白沙崗搶劫餉銀,殺死解飽職官。」陸忠說:「你們兩個人這案活不了。」王龍說:「可不是。」陸忠說:「你們家裡還有什麼人?」王龍說:「有老娘,我兩個人都有妻子。」陸忠說;「你兩人年輕輕的,為什麼做這個事?你兩人要一死,家裡你老娘妻子怎麼好?誰能管吃管穿呀?」王龍說:「這也是無法,誰叫我當初做錯了事呢?」陸忠說:「我倒瞧著你們很可憐的,有心救你們救不了,皇上家的王法,不能改例。你兩個人願意活不願意?」王龍說:「誰為什麼不願意活?誰能願意死呢?你要能想法救了我們,我二人決不忘了你的好處。」陸忠說:「我要救你們也容易,你兩個人得拉出一個為首的來,你兩個人就能保住性命。」王龍說:「就是我兩個做的,有誰可拉?」陸忠說:「我有個仇人在青竹巷四條胡同住,叫黑面熊竇永衡。你兩個人過堂,把他拉出來,說他為首,我管保叫你兩個人不死。」王龍說:「就是罷。」商量好了,晚上一過堂,王龍就說:「回大人,在白沙崗路劫,殺死解糧怕官,搶怕銀是黑面熊竇永衡為首,他率領。」陸炳文心裡明白,說:「你說的話當真?」王龍說:川、人不敢說謊,他現在青竹巷四條胡同住家,大人把他傳來對證。」陸炳文這才派原辦馬雄,急拘鎖拿竇永衡。今天堂上一訊問,王龍、王虎所說的話,都是陸忠早把供串好了,故此王龍、王虎知道水衡的根根切切。陸炳文用夾棍把竇永衡夾起來,突然大堂上刮了一陣怪風,風過去再看夾棍,折了三截了。陸炳文糊裡糊塗,叫王龍替竇永衡畫供,吩咐將竇永衡釘鐐入獄。王龍、王虎來到獄裡,托豐頭要把竇永衡置死,我二人的官司就好打了,只要我二人活了,我二人將來必有重謝。牢頭說:「是了,你不用管了。」官人把竇永衡送到獄裡來,牢頭一見竇永衡,就把竇永衡帶到一間屋子裡。竇永衡一看,這屋裡有一張八仙桌,桌上擺著四盤菜,有酒壺酒杯,牢頭說:「竇賢弟,你喝酒罷,你許不認識我了。」竇永衡說:「我可實在眼濁,尊駕貴姓?」牢頭說:「我也是常州府的人,咱們老街坊,我姓劉叫劉得林。我因為爭行帖,用刀砍死人,我就奔逃在外。現在我在這獄裡當了牢頭,我知道你是被屈含冤,我可救不了你。你只管放心,絕不能叫你受了罪。」竇永衡這才想起來,說:「原來是劉兄長。」二人坐下吃酒談心,竇永衡說:「幸虧遇見故舊,獄裡這不算受罪。」陸炳文把竇永衡入了獄,這才問:「陸忠怎麼想法子,把他妻子誆出來,給王大人送了去。」陸忠說:「我有主意。」立時叫過一個家人來,陸忠說:「你外頭雇一乘小轎來者。著述編入《A·盧格全集》和《阿爾諾德·盧格書信集和,附耳如此這般這般。」這個家人姓白,叫白盡忠,點頭答應。雇了一乘小轎,來到青竹巷四條胡同竇永衡家的門首,一打門,正趕上週老頭也沒在家,周老太太出來,把門開開問了找誰,白盡忠說:「我是楊猛陳孝二位大老那裡打發我來的,現在竇大爺打了官司,楊爺、陳爺有心先去打聽,給竇大爺去料理官司,又怕竇大爺家裡竇大奶奶沒人照管,有心來照看家裡,又沒人給竇大爺去衙門託人情,楊爺叫我帶轎子來接竇大奶奶到陳爺、楊爺家去商量。」周老婆一聽,嚇的往裡就跑,就說:「竇大奶奶,可了不得了!竇大爺也不知為什麼,他打了官司了。後街楊爺、陳爺,打發家人搭了轎子來接你,你是去不去?」周氏娘子一聽丈夫打了官司,很不能打聽打聽是為什麼,俗言說的不錯:「至親者莫過父子,至近者莫過夫妻。」聽說丈夫打了官司,焉有不作急之理?周氏一聽,是楊猛、陳孝打發人來接,焉能不去?趕緊穿上藍布褂,青布裙,把門關鎖上了,說:「周大娘,給照應點罷。」周老婆說:「竇大奶奶去罷,打聽打聽也好。回頭等我老頭子回家,我再叫他去給打聽明白,到楊爺家去給你送信。」周氏來到外面,還給白盡忠萬福萬福說:「勞你駕了。」白盡忠說:「大奶奶上轎罷。」周氏就上到轎子,焉想到白盡忠頭前帶路,轎子搭著,一直夠奔泰和坊,招到花花太歲王勝仙家裡來。這個時節,陸炳文早坐著轎來,見王勝仙正在書房談話,陸炳文說:「老師大喜!現在門生買盜攀賊,已將竇永衡入了獄了,少時就給老師把美人送到。」王勝仙說;「賢契多費神,我必有一番人情。」正說著話,有家人稟報美人抬到。王勝仙忙來到院中,見轎子落平,撤轎桿,去扶手,一掀轎簾,把周氏嚇得七魂皆冒。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七十回 中奸計誤入合歡樓 聞凶信尋師靈隱寺

話說陸炳文遣人把周氏誆到王勝仙家中,一打轎簾,周氏就愣了。連忙問道:「喲,這是哪裡?」旁邊過來兩個僕婦說:「大奶奶你要問,我告訴你,你丈夫已然打了官司,入了獄了。現在我家太歲爺姓王,是當朝秦丞相的兄弟,現任大理寺正堂,久慕大奶奶芳容美貌,特把大奶奶接來,跟我家太爺成其百年之好。你這一輩子,享不盡的榮華,受不盡的富貴,比你跟著竇永衡勝強百倍了。」周氏一聽這句話,如站在萬丈樓上失腳,揚子江斷纜崩舟。周氏雖然不是書香門第,也是根本人家,自己頗知禮義,立刻氣得渾身發抖,說:「好惡霸,你既做皇上家的職官,理應該修福利善,無故謀算良家婦女,做出這樣傷天害理事!我丈夫既被你陷了,我這條命不要了。」自己說著話,伸手就抓自己的瞼,欲要撞死。王勝仙一看,本來周氏長得芳容貌美,絕世無比,趕緊叫婆子把她攔住,揪到合歡樓勸解勸解她。婆子把周氏手拉住,就把二臂描上,周氏本來懦弱的身體,焉能拉拉扯扯?婆子把周氏架到花園子合歡樓上去,有四五個伶口例因的婆子,勸解周氏娘子,周氏破口大罵,罵累了,就不言語了,眾婆子一個個你一言我一語勸說。周氏娘子氣得顏色更變,說:「誰家沒有少婦長女?你這婆子歲數也不小了,總要說點德行話,你總盼著別當奴才,給人家支使著,你們要瞧著惡霸家裡好,你們誰家裡有少婦長女,就送給惡霸成親好享福。」眾婆子一聽,說。「大娘子,你別繞彎罵我們,太爺叫我們來勸你,我們也是為你好。你要不依從,真把太歲爺招惱了,就是一頓馬鞭子,那時你也應得。再不然把你打死了,就在花園子一理,你也是白死,誰來給你報這個仇?」周氏說:「我情願死,你們還有什麼說了?」書中交代:周老婆見竇永衡的妻子走後,把門關好,少時周老頭由茶鋪子喝茶回來了。周老婆說:「你回來了,咱們街坊竇大爺打了官司了,方才東街陳爺、楊爺打發人用轎子把竇大奶奶接了去,也不知竇大爺因為什麼事打官司?」周老頭一聽就一愣,說:「陳爺、楊爺親自來接的?」周老婆說:「不是,打發一個家人來接的。」周老頭一聽,說:「既不是陳爺、楊爺親身來接,你就不應當叫她去。臨安城有四惡霸,常常的設圈套,誆騙良家婦女,倘若竇大奶奶有點差錯,又年輕輕的,咱們這場官司打的了嗎?你這般大歲數,就不知道慎重慎重。」周老婆說:「我哪想到這些事情?你到陳爺、楊爺家去打聽打聽罷。」周老頭連忙來到楊猛、陳孝門首一打門,這哥倆在一個門裹住,楊猛在前頭住,陳孝在後院住,楊猛、陳孝正在一處談話,忽聽外面打門,二人開門一看是周老丈,陳孝說:「周老文,為何這樣閒在?」周老頭說:「我來打聽打聽,現在竇永衡為什麼打官司?」楊猛、陳孝說:「不知道。」周老頭說:「二位不知道?哎呀!可了不得了!」周老頭「哎呀」了一聲,翻身就地栽倒,倒把楊猛、陳孝嚇了一跳,趕緊把周老文扶起來。楊猛、陳孝說:「老丈,有什麼話慢慢說,為何這樣的著急呢?」老丈醒來,緩了半天,周老頭才把這口氣緩了過來。陳孝說:「老丈不必著急,慢慢說。」周老頭說;「方才我回家,聽我老婆子說,我上茶鋪子喝茶,我沒在家裡,有人去帶著轎子,說你們二位打發去的,說竇大爺打了官司接竇大奶奶,把竇大奶奶接了走。我回去就說我老婆子,不是你們二位親自去接,就該攔住竇大奶奶別去。我就想到怕有差錯,果然你們二位不知道,這事怎麼辦?也不知道把竇大奶奶搭到哪去了?」楊猛、陳孝一聽也愣了,說:「周老文不必著急,先請回去。我二人打聽打聽罷。」周老頭無奈,告辭走了。陳孝說:「楊賢弟,你我去打聽打聽,竇永衡在哪衙門打官司,因為什麼?這件事你我焉能袖手旁觀呢?竇永衡來投奔咱們弟兄,他要有了差錯,你我也對不起鐵頭太歲周裡。要不然,你我先去找濟公,求他老人家給佔算佔算。」楊猛說:「也好。」二人這才趕緊換上衣服,由家中出來,要打算到靈隱寺去找濟公。二人正往前走,見對面來了一個人,頭戴纓翎帽,青布靠衫,腰繫皮挺帶,青皮快靴,面皮徽黃,粗眉大眼,燕尾黯須。楊猛、陳孝一看,認識是京營殿帥府的大班頭,此人姓白名平。楊猛、陳孝一看,說:「白頭哪去?」白平抬頭一看,說:「原來是楊爺、陳爺,我正想找你們呢,我今天心裡是慝①,咱們三人去喝酒去罷。」①慝(te):作「陰氣」解,此處引伸為「悶氣、背時」之意。楊猛、陳孝一想也好,正要打算打聽打聽竇永衡在哪衙門打官司,可以打聽打聽白頭。三個人一同來到酒樓之上。跑堂的一看,都是熟人,說:「楊爺、陳爺、白頭,今天怎麼聚會一處了?三位要什麼酒?」白平說:「你給我們來一百壺酒,隨便給我們配幾個菜。」陳孝說:「白頭幹什麼,要這麼些酒?隨著喝、隨著要好不好?」白頭說:「我告訴你二位說罷,我簡直不願意混了。今天咱們痛飲一醉,我把我這一肚子的牢騷;跟你們哥倆說說。」陳孝說:「什麼可煩的事呢?」白頭說;「喚!別提了!咱們哥們在六扇門當份差事,大概有個名兒姓兒,你們二位有個耳聞,無論什麼樣難辦的案,我出去伸手就辦著。」楊猛、陳孝說:「那不是錯。我們是知道的。」白平說:「現在我眼皮底下的像樣的案,我會沒辦著,反叫我手下的夥計馬雄給辦了。當初馬雄在我手下當小夥計,現在會把我給壓下去。」楊猛、陳孝說:「什麼案叫他辦了?」白平說:「就是白沙崗斷路劫銀,殺死解餉職官,搶劫餉槓那案。賊首竇永衡就在青竹巷四條胡同住,我會不知道?叫馬雄把這案給辦了,人家露了臉了,刑廷大人賞他一百銀子。我衝著他這六扇門,是不吃了。」楊猛、陳孝一聽竇永衡打這樣官司,心裡一哆咦,說:「怎麼知道是竇永衡做的呢?」白頭說:「有王龍、王虎把他供出來的。」楊猛、陳孝說:「這就是了,白大哥這也不必想不開,後浪催前浪,一輩新人換舊人。兄長早年把臉也露夠了,也該叫人家出頭了。」白頭說著話,一揚脖子一壺酒,少時喝的酷切大醉。楊猛、陳孝叫夥計:「把白頭攙到雅座去躺躺,我們哥倆去去就來,夥計多照應罷!」夥計說:「是了。」楊猛、陳孝惦著去找濟公,二人這才下樓,陳孝說:「楊賢弟,你聽見了,竇永衡打這樣官司。要據我想,竇賢弟決不能做傷天害理之事,這必是買盜攀賊,將他拉上,還不知竇大奶奶被誰誆了去?」楊猛說:「不要緊,我有主意。」陳孝說:「你有什麼主意?」楊猛說:「你我回家,拿上刀,到京營殿帥府見一個殺一個,見兩個殺一雙,劫牢反獄,把竇賢弟救出來,再找竇弟婦。找著,你我一同找個老山嶽,當了大王就得了。」陳章說,你滿嘴胡說:叫臨安城淨護城軍就有幾十個,憑你我兩個人就要造反?三步一個官廳,五步一個棚欄,一傳信護城軍一齊隊,連你我二人都白白饒上。再說你我都有家眷,焉能跑得了?」楊猛想:「連家眷一齊跑呀?」陳孝說:「你別嚷,嚷了這要給官人聽見,當時先把你辦了。」二人說著話,幸虧街上沒人聽見,往前走了不遠,見由對面來了一個人走路。一溜歪斜,說著話,舌頭都短了,是喝醉了的樣子。楊猛、陳孝抬頭一看認識。這人說:「楊爺、陳爺二位賢弟別走,你我一同喝酒去。」陳孝點頭答應。要打聽竇大奶奶的下落,就在此人身上。不知來者是誰,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七十一回 遇故友巧得真消息 見義弟述說被害事

話說楊猛、陳孝剛出了酒樓,往前走了不遠,又碰見一個醉漢。書中交代:來的這個人,此人姓黃名忠,是長隨路銀官的。當年限過兩任外任知府,手裡有兩個錢,也沒剩下。此人心地最直,最好交友,把銀錢都交了朋友了。現在跟著舊主人來京引見,把他薦到花花太歲王勝仙手下當管家。他在這臨安城又交了一般朋友,上至紳董富戶,買賣商賈,下至街上乞丐,他都認識,跟楊猛、陳孝也有來往。今天碰見楊猛、陳孝,黃忠說:「二位跟我喝酒去罷,我方才一個人喝了半天無味,我心裡不用提有多煩了。咱們哥們素常最對勁,今天總得喝喝。」楊猛、陳教雖然心中有事,又不好駁復,反同著黃忠仍回到這座酒樓。夥計一瞧,剛把白平挽到雅座去睡著了,這二位又同了一位醉鬼來。三個人坐下,夥計過來擦抹桌案,黃忠說:「給我來三百壺酒。」夥計一聽,「這倒不錯,方才白頭要一百壺,這位要三百壺。」夥計連忙說:「有有,你先慢慢喝著,酒倒現成,沒有那麼多酒壺,你隨喝隨灌。」楊猛、陳孝說:「黃大哥幹什麼要三百壺酒?我二人方才喝了半天了。」黃忠說:「今天咱們一處喝一回,明天你們二位就見不著我了。」楊猛、陳孝說:「兄長此話從何而來?」黃忠說:「陽世人間是沒了我了,我決不能活了。」陳孝說:「兄長受了誰的欺負?是什麼過不去的事?只管說,我二人可以替兄長管管,素常咱們弟兄總算知己。」黃忠說:「你們哥倆不用管,也管不了,我心裡慝。先前我在外任跟官,掙多掙少,倒是小事,現在我們舊主人,把我薦到大理寺正卿花花太歲王勝仙家裡當差,我把肚子都氣破了。我這脾氣愛生悶氣,王勝仙這小子,身為大員又是丞相的兄弟,不知自重,盡做些個傷天害理之事。今天無故他把人家安善良民竇水衙,給買盜攀贓入了獄,把竇永衡妻子給誆到他家裡來。人家這位婦人,還是貞節烈婦,一下轎子,破口大罵。王勝仙叫老婆子把人家捆上,擱到合歡樓,派婆子勸解,硬要叫人家依從,跟他成親。我看見這事情,我真瞧不下去。我也想開了,我又沒兒沒女,人生一世,百歲也要有個死。我今天晚上買一把刀,到合歡樓把王勝仙這小子殺了,給大眾除害,我自己一抹脖子就算完了。我上無父母,下無妻子的罣礙,我落個名在人不在倒好。」楊猛、陳孝的心中,得著周氏的下落,一看黃忠說話舌頭都短了,喝的酩酊大醉,往地下一栽,人事不知了。楊猛、陳孝叫夥計:「把這位暫叫他在雅座躺躺睡一覺,醒醒酒,我二人去辦點事,少時就來。」夥計說:「楊爺、陳爺可別再同醉鬼來了,我們一共四個雅座,這二位已佔了兩間,再來兩位,買賣就不用做了。」楊猛、陳孝說:「夥計多辛苦點罷,少時我們必多給酒錢。」說著話,楊猛、陳孝二人下了樓。陳孝說:「楊賢弟,敢情竇弟婦被花花太歲王勝仙誆去了,倘若竇弟婦周氏要被惡霸好了,你我怎麼對得起鐵頭太歲周堃?」楊猛說:「要依我,還是拿刀劫獄反串,把竇永衡搶出來,咱們三個人一齊到花花太歲王勝仙家去,把狗娘養的一殺,把周氏搶出來,咱們三個人一同跑了,就完了。」陳孝說:「你別滿街上胡說了,惹出禍來,你就不說了。」說著話,二人來到錢塘關。剛一出錢塘關,見對面來了一個人,身高九尺,膀闊三停,頭上青壯士帽,身穿白緞色箭袖袍,腰繫絲騖帶,單襯襖薄底靴子,閃披一件皂緞色英雄大筆,左手拿著一蒲包大八件,右手拿著一蒲包土物,再往臉上一看,面如鍋鐵,粗眉環眼,正在英雄少年。楊猛一看,非是別人,正是北路鏢頭周堃。凡事不巧不成書,周堃原本是由北路保著鏢,由此路過,離臨安城有二十多里路。周裡叫夥計押著鏢先走,他就拿了一蒲包土產東西,又買了一蒲包點心,要到臨安城瞧瞧姐姐姐丈,順便探望楊猛、陳孝。焉想到走到錢塘關碰見了,周堃連忙上前行禮說:「陳大哥,楊大哥,一向可好?前者我姐文同我姐姐來京,拿著我的書信投奔二位兄長,多蒙二位兄台照應,我承情之至。現在我姐夫他們在哪裹住著呢?請二位兄長先指示我,我去看看,少時我必要親到二位兄長家去請安,」陳孝剛一愣,尚未答言,楊猛本是個渾人,說:「周賢弟,你來了好,我二人正在想劫牢反獄人少,你來,這倒有了幫手了。」陳孝趕緊過去推楊猛一掌,說:「你是瘋了?」周望聽說話一愣,連忙說:「二位兄長,倒是怎麼一段事?」楊猛說;「我們兩人正為你姐姐姐丈為著難呢!你姊丈竇永衡被人家買盜攀贓入了獄,你姐姐被大理寺正卿秦丞相的兄弟,花花大歲王勝仙誆了去,擱在合歡樓,要追著成親呢,還不定怎麼樣子!」周望一聽,「哇呀」一聲喊嚷,一甩手把兩個蒲包拋起去,這蒲包點心正掉在一家院裡。這家是老夫婦兩個過日子,老婆說要吃大八件,老頭說:「你瞧家裡連柴米都沒有,你還想吃大八件細悸悸?哪有錢給你買去?」正說著話,只聽「叭吐」一聲,由半空掉下一個蒲包來,撿進來打開一看,是大八件。老婆說:「這是上天可憐我,天賜的點心。我這造化不小,大概還有幾年福享。」老頭說;「這可真怪?」夫妻兩個悅喜非常。那一蒲包土物,掉在另外一家院裡。這家小兩口過日子,男人沒在家,這位大奶奶素常就不安分,常在門口倚門賣悄,勾引少年的男子。今天見捺進一個薄包來,大奶奶一想:「這必是隔壁二兄弟給我捺進來的,我說昨天他跟我眉來眼去呢,這難是他。」這位大奶奶胡思亂想起來了。這是閒話體題。單說鐵頭太歲周裡,聽說姐丈遭了官司,姐姐被人家誆了去,焉有不動怒之理?當時無名火往上一擔,如站在萬丈高樓失腳,揚子江斷纜崩舟一般,把蒲包一捺,撒腿就跑。進了錢塘關,要找花花太歲王勝仙的住家,見一個殺一個,見兩個殺一雙,刀刀斬盡,劍劍誅絕,把姐姐救回來,方出胸中的惡很。自己往前走著,兩眼發赤,周裡忽然一想,自己叫著自己的名字:「周望周裡,你這不是糊塗了麼?天上無云,不能下雨,手中無刀,焉能殺人?自己並未帶著兵刃,先得買口刀再去。」想罷往前走,見眼前一座刀鋪,周壘邁步前去,說:「掌櫃的,有好刀沒有?」掌櫃的一瞧周望,兩眼發赤,說:「你買刀做什麼?」周裡說:「你賣刀做什麼?」掌櫃的說:「賣的是兵刃。」周坐說:「我買的是兵刃,你給我拿純鋼打造的,刀越快越好,能一刀一個,殺人不費事的。」掌櫃的說:「沒有。』調裡把眼一瞪,說:「你敢說沒有?我自己找著出來,先拿你開刀。」掌櫃的嚇得連忙說:「有有有!大爺別著急,我給你找。」周望說:「快給我拿來,只要刀好,不怕花錢。」掌櫃的趕緊到裡面拿出一口純鋼刀來。周堃一看說;「還有好的沒有了?」掌櫃的說:「這就是頂好的了,這個刀能斬釘削鐵,再沒有比這個好的了。」周堃一看,果然不錯,問:「掌櫃的,要多少錢?」掌櫃的說:「要四兩銀子。」周望並不駁價,由兜囊掏出幾塊散碎銀子,交與掌櫃的自己平,愛平多少平多少,掌櫃的把銀子收下。周望拿著刀出來,自己一想,「我也不知道花花太歲王勝仙惡霸在哪裹住?我臉上帶著氣,打聽人家,就許人家不告訴我。再說我拿著刀滿街走,也不是樣子,我自己先把刀暗帶起來,定定神再問人。」自己找了個地方,微然定定神,天色已然黑了。周望見有過路人,這才說:「借光,大理寺正卿花花大歲王勝仙在哪裹住?」這人說:「由此一直往北,見路北有一座廟叫狼虎廟,由廟前一直往西,就是泰和訪,頭一座大門是秦相府,往西走隔十幾個門,由西數頭一個大門,那處大的房子,那就是花花大歲王勝仙的住宅。」周裡打聽明白,當時這才夠奔泰和訪,要殺王勝仙的滿門家眷。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七十二回 合歡樓姐弟同受困 鳳山街師徒定奇謀

話說鐵頭太歲周堃問明白道路,順大街往北,果然見有一座狼虎廟。這才往西,到了西頭一瞧,果然見路北有一大門。見門口有一乘大轎,多少馬匹從人,門堂裡點著大門燈,外面站著許多的差百,抬轎的轎伕。原本是京營殿帥陸炳文,今天沒走,給王勝仙賀喜。師生在客廳擺酒,開懷暢飲,王勝仙打算今天痛飲一醉,晚間好洞房花燭,跟美人成親。周裡由外面來到大門洞裡,家人問:「找誰?」周堃說:「可是花花太歲王勝仙在這裹住?」家人說:「你要反哪?這是王大人住宅。」周堃一聽是王勝仙的家,拉出刀來,照家人就是一刀,人頭滾落在地。家人一亂,周堃擺刀亂砍,往裡就走,逢人就砍,遇人便殺,殺了有十數個人。周堃一想:「這宅院子大了,不知道姐姐在哪裡?救姐姐要緊。」想罷揪住一個家人,周望一舉刀說:「我且問你,王勝仙騙來那個婦人周氏在哪裡?你告訴我實話,我不殺你。」這家人嚇得直哆嗦說:「大太爺燒命!我告訴你,出西邊角門,穿過一層院子,往北是花園子,有五間合歡樓,在那樓上呢。」周堃聽明白,把這個家人也殺了,一直夠奔西角門,穿過一層院子,果然來到了花園子。見正北有五間樓房,樓窗燈影朗朗,人影搖搖,周裡登樓梯上去一看,見姐姐周氏倒捆著二臂,有四個婆子還解勸呢。周堃一擺刀,「撲哧撲哧」把四個婆子殺了,說:「姐姐跟我走。」過去把周氏繩扣解開。這時就聽樓下一陣大亂,齊喊嚷:「拿!別叫他跑了。」周氏一著說:「兄弟你快把刀給我,我一抹脖子,你快逃命罷。」周堃說:「姐姐不要尋死,我背著你走。」周氏說:「你看外面人都圍上了,你快設法定罷!我反正不能落到惡霸手裡,你要不逃命,連你也饒不了。」周堃說:「姐姐別死。」再一看樓下,人都滿了,燈球火把,亮子油松,照耀如同白晝一般,各持刀槍棍棒。原來周堃一進來,在門口一殺人,就有人報與王勝仙。王勝仙趕緊傳話,叫家了人等,看家的護院的拿人,僅他家裡就有百餘個家丁,大眾各抄傢伙,追到合歡樓,把樓就圍了,周堃見樓上有一根頂門的槓子,他抄起來站在樓門一堵,說:「哪個不怕死的上來1」眾家人喊嚷,都不敢上樓。王勝仙同陸炳文也來到花園子,有眾多人圍隨保護著,王勝仙傳話:「誰要把殺人兇手拿下來,賞銀二百兩。」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聽這句話,有膽子大的就往頭上衝,剛一上樓梯,上到三四層,就被周堃用棍點下來。再有人上去,被周堃一棍,把腦袋打碎了。內中有兩個護院的,是親兄弟,二人商量說:「兄弟你上樓梯,我爬到欄杆,叫他首尾不能相顧。」周堃有主意,見一個爬欄杆奔樓窗,一個奔樓梯,周堃先把上樓梯的用棍打下去,這個剛爬到欄杆,周堃趕過去一棍,正打在天靈蓋,給打下來了。一個個又都不敢上前了,周堃口中喊嚷:「哪個敢來太歲頭上動土?」大眾家丁一聽,齊聲喊嚷:「那個太歲爺厲害呀!」正在這般景況,外面喊聲大振,來了無數的官兵。原來陸炳文早傳下令去,調本衙門兩員官,五百兵,知會城守營各官廳,陸步兩營齊來拿賊。大眾一聚會來了,真有幾千官兵衙役,各掌燈球火把,長槍大刀,短劍闊斧,就把合歡樓四面圍了個滴水不通。眾人亂嚷拿,可都不敢前進,這個說:「二哥你頭裡上呀!」那個說:「我當這份差,每月掙豆子大的一點銀子,賣命不干。你要貪功,你上樓呀!你瞧這位太歲爺,拿著明晃晃的刀,又是木槓子,誰不怕死,誰就往前進。」大眾雖圍著不往前上,周堃也是著急,下不來,不能把姐姐救了走。正在危急之際,只聽外面一聲喊嚷:「爾等讓路,天王來也!」有一人身高幾尺,藍臉紅鬍子,手中一條鐵棍,由官兵後面亂打,這些官人真是挨著的就死,碰著就亡,著了一下筋斷骨頭傷。官兵大眾一亂,說:「天王厲害呀!」眾人往兩旁一閃,這位天王打了一條血路,直奔合歡樓的樓梯而來。周望一看,這人臉上抹著藍靛,掛著紅鬍子,周堃趕緊就問:「什麼人?」這人說:「周賢弟,是我。」周堃聽說話口音甚熟,又問:「哪位。」天王說:「且到裡面再說。」書中交代:來者這位天王,是怎麼一段事情?原來周堃跟楊猛、陳孝分手之後,楊猛、陳孝無法,也不能攔周望,二人一直夠奔靈隱寺而來。來到廟門首,陳孝一道「辛苦!」門頭借問:「找誰?」楊猛、陳孝說:「濟全可在廟裡?」門頭僧說:「你二位找濟顛呀?」陳孝說:「是。」門頭僧說:「別提了,這個濟顛真可恨,一早起來,他就走出去一天,晚上非等關山門他才回來。我們打算把他關到外頭,老不行。往山下瞧二里多地遠,瞧不見他,我想這關山門他可趕不上了。剛一關門,焉想到他伸進一條腿來,說:「別關,還有我哩。」天天如此。也不知道怎麼那麼巧,哪時關門,哪時他回來。今天你們二位來的巧了,由早晨他就沒出去,在大雄寶殿拿蝨子呢。你們二人瞧瞧去罷!」楊猛、陳孝二人立刻進了廟,來到大雄寶殿一瞧,果然濟公在大雄寶殿拿蝨子呢。楊猛、陳孝二人趕緊行禮,和尚說:「你兩人做什麼來了?」楊猛、陳孝二人說:「師父,應了你老人家的話了。」和尚說:「應了我什麼話了?」陳孝說:「現在竇水衙打了官司了,他媳婦被花花太歲王勝仙誆了去,求師父你老人家慈悲慈悲罷!設法救他才好。」和尚點了點頭說:「我救他,你二人附耳如此如此。你二人先走,咱們不見不散,准約會。」楊猛、陳孝點頭答應,竟自去了。和尚穿上了僧袍,出了靈隱寺一直往前走,進了錢塘關,走了不遠,見對面來了一個人,身高九尺,面似烏金紙,環闊眉目,正是探囊取物趙斌。一見濟公連忙上前行禮,說:「師父,一向可好?」和尚說:「趙斌呀!今天你不用賣果子了,我煩你點事。」越斌說:「師父有什麼事,只管說。今天我正心裡發煩,不愛做買賣呢。」和尚說:「我這裡有一封字柬,你拿著到鳳山街,就是你頭一天賣果子那家,他叫鐵面天王鄭雄。送去交到門房,他必有應酬你,你就在那裡等我。」趙斌點頭。濟公寫了一張柬字,交給趙斌,趙斌把果筐提起來,一直夠奔鳳山街。來到鄭雄門首,一道「辛苦」,家人一看,說:「這不是那位賣果子的麼?你找誰呀?」趙斌道:「我奉靈隱寺濟公之命,來給鄭爺送信。」家人說:「你認識濟公麼?」趙斌說:「濟公是我師父。」家人一聽說:「呵!你貴姓呀?」趙斌說:「我姓趙。」家人說:「你是濟公的徒弟,我們大爺也是濟公的徒弟,你跟我們大爺還是師兄弟呢!你在這門房坐坐,我給你進去回稟。」趙斌來到門房,家人把書信拿進去,鄭雄正在書房跟牛蓋說閒話呢。日前把牛蓋帶到家來,問牛蓋哪裡人,他說是巡典州的人,問他姓什麼,他說姓牛,叫什麼,叫蓋,鄭雄問他別的話,他也說不清楚,鄭雄倒很喜愛他,把牛蓋留在家裡坐著。早晚沒事,教給牛蓋人情世態,說話禮路,他就是太渾,也有明白的,也有不明白的。今天二人正在書房坐著,家人把書信拿進來,說:「外面來了一個姓趙的,說是靈隱寺濟公叫他來給送信。」把信呈上去,鄭雄打開一看,心中明白,叫家人把趙斌讓到廳房去,給他預備幾樣菜,灌一壺酒,就提濟公說了,叫他在這裡等著,至遲二更天,濟公必來。便叫家人買一百錢藍靛,再買一掛唱戲用的紅鬍子,交給趙斌,等濟公來了,自有吩咐,又教把鐵棍拿出來給他。家人點頭答應,出來說:「趙爺,我們大爺說了,請你到廳房去坐著喝酒。濟公有話,叫你在這裡等候,至遲二更天,濟公必來。」趙斌點頭,這才到書房,家人擦抹桌案,把酒菜擺上,趙斌自斟自飲起來了。家人把藍靛紅鬍子都買了,將鄭雄的鐵棍拿出來,交與趙斌。趙斌問:「做什麼?」家人說:「等濟公來了,他老人家自有吩咐。」趙斌就在鄭雄家喝著酒。少時天色掌燈,吃喝完了,天有初鼓以後,外面濟公來了。只見他背著一個大包袱,趙斌說;「師父,背的什麼?」和尚把包袱打開,眾人一看,全都目瞪痴呆。不知包袱包的何等物件,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七十三回 改形象暗救貞節婦 施佛法火燒合歡樓

話說濟公禪師來到鄭雄家中,背著一個包袱,打開一看,是五身衣裳。有青布纓翎帽,青布靠衫,皮挺帶,薄底由腦窄腰快靴,連褲子腿帶襪子全有,整整五份。趙斌一看,說:「師父,這衣裳帽子是哪來的?」和尚說:「我偷來的。」書中交代:還是真偷來的,這話不假。原來仁和縣有一位班頭,姓焦,在錢塘關外住,家裡就是一個妻子孫氏住著,獨院獨門,三間北房,一間茅樓。素常孫氏就不正經,常與人私通,焦頭出去辦案去了,仁和縣衙門中散役,都常到焦頭家裡去,跟孫氏不清楚。今天焦頭出去辦案不在家,他們湊了五個人到焦頭家裡去,孫氏一見,說:「眾位兄弟哥哥來了。」大眾說:「來了。」這個打酒,那個買菜,眾人喝起來了,亂說亂鬧亂玩笑。喝完了酒,五個人說:「焦大嫂子,我們都不走了。今天焦大哥不回來,咱們湊一夜。」孫氏說:「不走就不走了,你們都住下吧。」這五個人都歡天喜地,也有點醉了,全把衣裳脫了,五個人赤身露體往炕上一躺。眾人剛躺下來,就聽外面叫門說:「開門來。」孫氏一聽,說;「可了不得了,我男人回來了。」這五個人嚇得三魂皆冒,說:「這可怎麼辦?」孫氏說:「你們快藏到茅房去吧。」這五個人顧不得穿衣裳,都藏到茅房去。孫氏趕緊把五人的衣服帽子靴子褲子帶子揀到一處,用包袱包起來,那才出來開門。把門開開一瞧,並沒有人,孫氏心中納悶,找了半天真沒有,復返回來。到屋裡一瞧,五個人的衣服全丟了,就忙把五個人由茅房叫出來說:「我男人並沒回家,你們的衣裳可都丟了。」這五人一聽愣了,說:「怎麼辦呀?」孫氏說:「你們快走罷,要等天亮這怎麼走?」五個人無法,跑了出來,溜著牆根走,怕碰見熟人。偏巧有過路人,打著燈籠,這五個人越溜牆根,人家越要照照,一瞧還是熟人呢。說:「你們幾位頭兒,怎麼光著身子?敢是輸了?」五個人說:「不是,我們洗澡去,剛脫了衣裳,澡堂子著了火,我們嚇得跑出來了。」這人說:「哪個澡堂子著火,怎麼沒聽見打鑼呀?」這五個人說:「許是把火救滅了。」用話遮蓋過去,這五個人各歸各家。這五個人好找便宜,這也是報應。衣裳原是被濟公偷了去,和尚拿著五身衣服,來到鄭雄家見了趙斌,叫趙斌拿著三身官人的衣服,附耳如此這般這樣這等。趙斌把話記住了,用藍靛抹了臉,掛上紅鬍子,拿著鐵棍,一直夠奔泰和坊。來到王勝加的門首,往裡就闖,擺棍見人就打,口稱天王來了,打了一條大路,來到合歡樓。上了樓,周至問:「誰?」趙斌說:「我是探囊取物趙斌。」周堃原與趙斌也認識,說:「趙大哥打哪來?」趙斌說:「我奉靈隱寺濟公之命,前來搭救你姐弟二人。我帶來三身衣裳靴們,你同你姐姐都換上,我也換上。濟公說了,見樓下旋風一起,你我就下樓逃走,這叫魚目混珠。」周堃趕緊說:「姐姐換上吧。」周氏這才把靴子穿上,用繩子紮好,套上青布靠衫,腰繫皮挺帶,戴上纓翎帽。周堃也換好了,趙斌也把鬍子摘了,把壯士帽揣在懷內,換上官人這身衣服。剛才換好,就見樓下起了一陣旋風,刮的出手不見掌,對面不見人。周堃同周氏、趙斌趁此下樓,趙斌在頭裡,周氏在當中,周堃在後面,分著眾人就往前走。大眾官兵被風颳得睜不開眼,這三個人都是官人打扮,眾人瞧見,也不介意。本來官人太多了,各衙門的全有,誰能准認得誰?再說颳風刮的也顧不得睜眼。三個人闖出重關,不敢奔前面走,奔後面花園子角門,把門開開,出了角門。周堃說:「哎呀,兩世為人了!」這句話尚未說完,只見對面來了兩個人,都是纓翎帽,青布靠衫,腰繫皮挺帶,薄底窄腰鸚腦快靴。這兩個人用手一指,說:「驚弓之鳥,漏網之魚,往哪裡逃走?」周望、趙斌一看,說話這兩位非是別人,正是楊猛、陳孝。書中交代:和尚在鄭雄家打發趙斌走後,和尚出家找著楊猛、陳孝,把兩身官人的衣裳給了楊猛、陳孝,叫他們換好了,一同來到王勝仙的後花園子角門,等候周堃周氏趙斌。囑咐楊猛、陳孝幾句話,和尚先進了後花園子,施展佛法,起了一陣怪風,周堃同周氏趙斌才混出來。楊猛、陳孝一瞧是周堃,趕緊過來說:「周賢弟,多有受驚了!濟公叫我二人在此等候,叫趙賢弟回家吧,不必管了。周賢弟先同你姐姐到我家去,濟公說了,明天必搭救你姐文竇永衡。」周裡點頭,同周氏跟楊猛陳孝走了,趙斌自己回了家,這話不表。單說和尚來到裡面花園子一施展佛法,這些官兵這個說那個:「你為什麼打我?」那個說:「我這隻手拿著火把,這隻手拿著燈籠,我怎打你了?」那邊就說:「你為什麼擰我?」那個說:「你為什麼招我?」大眾一亂,這個跟那個揪起來了,那個跟這個打起來了,這個把火把捺了,那個把燈籠嫁了。燈籠捺在樓上,一著凡火,勾引神火,展眼之際,把合歡摟著了烈焰騰空。真是:南方本是離火,今朝降在人間。無情猛烈性炎炎,大廈宮室難佔。滾滾紅光照地,呼呼地動天翻。猶如平地火焰山,立刻人人忙亂。王勝仙一瞧火起來了,急得直跺腳,疑惑把太歲、天王、美人都燒死樓內。太歲、天王燒死倒不要緊,心疼把美人也燒死了,連忙吩咐人救火。大眾怎麼用水澆也不滅,展眼之際,把一座合歡樓燒了個冰消瓦解。天光也亮了,火也燒完了,王勝仙心中自是喪氣,許多家人被太歲殺了,也有被天王打死的。這件事,又不敢告訴秦丞相,怕秦丞相究起底里根由,反倒抱怨他。王勝仙無奈,死一個人給五十兩銀子辦白事,叫各家的屍親把屍領回去,這叫樂沒樂成,反鬧了個天翻地覆,他也該當遭這樣的惡報。和尚早就走了,天剛一出太陽,濟公來到京營殿帥衙門門口。衙門對過有一座小酒鋪,剛挑開火,有幾位喝酒的都是做小買賣的,一早出來趕市,也有賣菜的,也有這賣要貨的,都在酒鋪來喝酒。和尚掀簾子進去,內中有認識的,說:「濟公這麼早,打哪來呀?」那個說:「聖僧,這邊喝酒。」和尚說:「眾位別讓,我和尚今天心裡覆,我等著見刑廷大人,非得打官司不可。」眾人說:「濟公你老人家一個出家人,跟誰打官司呀?」和尚說:「別提了,昨天我們廟裡應了一家佛事,應得是七個人接三。偏巧我們廟裡和尚好忙,不夠七位,去五位還短一個。這四位和尚好容易找了一個禿子,湊著去了。接完了三,本家說:『我們有一鍋煮飯,給和尚吃飯,可得燒一台焰口。』本來我們這幾個和尚都是餓瘋了,一想既給燙飯吃,就燒一台焰口,也不算什麼。焉想到把焰口放完了,本家就挑了眼了,他說:『正座嗓子不好。』不肯給錢。三說兩說說翻了,打起來。人家本家人多,把我們那四位和尚都給打了,就是沒打了我。」眾人說:「濟師父,你打了人家了?」和尚說:「沒有,我跑出來了。要不跑出來,也就叫人家打了。我非得告他,唸完了經,打和尚,那可不行?」眾人說:「濟公,把氣消消,這也不要緊事,不必見刑廷大人,官司不是好打的。」說著話,過來一人說:「聖僧,慈悲慈悲,我有個舅舅,寒腿疼得下不了炕,求你老人家給點藥。」又一個說:「我拜兄弟的母親,痰喘咳嗽,老病復發,求師父慈悲慈悲,賞些藥吧!」和尚說:「今天我一概不應酬,過了今天,哪天都行。今天我心裡煩得了不得了,非得等著見刑廷。」正說著話,就聽外面轟趕閒人,說:「閒人躲開,刑廷大人回來了!」本來刑廷大人出來威嚴大了,頭裡有鞭牌鎖棍劊子手,前護後擁一大片。眾人看熱鬧,只見刑廷陸大人坐著轎子剛到,和尚一聲喊嚷:「冤哪!」過去一把揪住轎子,和尚一使勁,就聽「喀嚓」一聲,轎桿斷了。不知該當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七十四回 見刑廷法術驚奸黨 請濟公神方買良心

話說濟公禪師一聲喊嚷「冤枉!」過去一伸手,把轎桿揪住。「喀嚓」一響,轎桿就斷了。轎子往前一栽,刑廷陸大人幾乎揮出來,他在轎內往前一沖,把二品紗帽掉下來。偏巧一滾,滾在撒尿子窩裡,轎子也不能坐了,紗帽也不能戴了。陸炳文勃然大怒,吩咐把和尚鎖上,自己賭氣,走進衙門去。官人把和尚鎖上,帶著來到班房,官人說:「和尚你好大膽子,竟敢把刑廷大人的轎子按斷了?回頭你有過樂了。」和尚說:「我也不知道,怎麼股子勁,就把大人弄出來了。」官人對和尚說:「你回頭見了大人,也這樣說,可別改。」和尚說:「那是自然。」正說著話,就聽梆點齊發,大人升堂。陸炳文這個氣大了,到衙門換上帽子,立刻傳伺候升堂,吩咐帶和尚。官人立刻把和尚帶上來,陸炳文原打算和尚一上來,不容分說,拉下去重重的責打,方出胸中的惡氣。哪知和尚一上來,陸炳文尚未說話,旁邊過來一個家人,在陸炳文耳邊說;「大人,這個和尚可打不得的,乃是靈隱寺的濟公。他是秦丞相的替身,大人要打他,豈不是羞辱秦丞相麼?」陸炳文一聽,心說:「怪不得他這樣放蕩不羈,敢情是我師伯的替身,怎可打下的?」自己無奈,把氣壓下去說:一和尚,你是個出家人,做事不可這樣粗魯呀!就是有什麼冤枉之事,也可以慢慢說呀!」和尚回說:「我也不是故意的,請大人不必動怒。」陸炳文剛要下台,就說道:「既是你不是存心,我念你是出家人,不怪罪你,你下去罷,往後須要安分。」也就算完了。焉想到和尚偏不這麼說,和尚說:「我和尚實在冤枉!昨天晚上,我們廟裡應了一件佛事,是七個人接三,廟裡忙,和尚不夠了,剩了四個和尚,添上一個禿子,共去了五個人。接完了三,本家說給燙飯吃,叫饒一台焰口,我們和尚本都俄瘋了,就吃了燙飯,給饒了一台烙口。焉想到唸完了經,本家說『正座嗓子不好』。不給錢,還把我們和尚打了。我來一喊冤,也不知怎麼一股子勁使猛了,把大人給弄出來。」陸炳文一聽和尚說的太不像話了,當著這許多的官人,若再不打和尚,太下不去了。陸炳文一想:「我先打了他再說,若秦相問我,我再到秦相跟前去請罪,就說我不知道是秦相的替僧,大概也不致為和尚把我丟官罷職。」想罷,一拍驚堂木說:「僧人,你好大膽量,滿口胡說,攪擾官署重地,拉下去給我重打四十板!」掌刑的答應:「是。」翻過來一拉和尚道:「走。」和尚大聲說:「我要挨打了。」官人說:「你嚷什麼。」和尚說:「我要嚷。」官人把和尚拉下堂去,按倒就地,一個騎著和尚的脖子,一個按著腿,掌刑的剛把板子拿過來要打,忽然大堂前起了一陣怪風,刮的人人都不能睜眼,按人的也不能睜眼,掌刑的也睜不開眼。正刮著風,陸炳文在堂上坐著,好好的忽然肚中臌起來,臌得有犬皮鼓相似,自己兩隻手搆不著肚臍。陸炳文心裡一迷,連說:「別打。」官人自然就不能打了。陸炳文自己用手就掀鬍子。展眼三綹鬍子掀下兩給來,從人說:「大人這是怎麼的了?」趕緊把陸炳文搭在內宅去,有官人暫把和尚看押起來。陸炳文到了內宅,夫人、少爺、小姐一瞧,都急了,說:「大人這是怎麼了?方才好好的,片刻的工夫,肚子會脹這麼大?你們快給請醫生去罷。」家人慌慌張張出來,就把隔壁賣藥的先生姓王請來了,這位王先生叫做三元會。怎麼叫三元會?只因他給治好了三個人,一個牙疼,一個長大瘡,一個長痔瘡,三個人都是他治好了後,三個人給他掛了一塊匾,寫的是「三元會」,故此眾人都叫他三元會。這位王先生,本來少讀王叔和,未念藥性賦,不懂的切脈,什麼叫浮沉遲數,用藥哪叫熱寒溫涼,何為五臟六腑,哪論陰陽五行,一概素常就是糊弄飯吃。今天把他請到內宅,陸炳文在帳子裡伸出手來診脈,夫人小姐婆子丫環都在屋中圍侍,得病不避醫家。王先生聽說肚子大,他錯疑是姨奶奶分娩急。本來陸炳文的手十指尖尖,王先生把醫家的規矩都忘了,一進門應該望聞問切,他也不問是誰,伸手一診脈,裝模做樣半天,王先生說:「不要緊,這是要生產,你們快去請收生婆吧。」夫人一聽,說:「快把他趕出去。」王先生還說:「我說是喜,夫人不信?」夫人說:「這是我們大人。」王先生一聽,沒的說了,被家人把他趕出去了。夫人說:「你們這些奴才,沒有能辦事的,請這樣的狗先生。快出去請名醫去!」家人說:「臨安城就有兩家名醫,一位賽叔和李懷春,一位指下活人湯萬方。」夫人、少爺說:「不拘把哪位請來都行。」家人復又去了,少時把賽叔和李懷者請到。他給刑廷診脈,說:「大人這個肚子可奇了,我看六脈平和,內裡十二經並沒有病,這個肚子我瞧不了。」夫人說:「先生瞧不了,誰還能瞧得了呢?望求先生指示。」李懷春說:「我看不了,湯萬方也看不了,就有一個人可能治,手到病除。」夫人說:「誰呀?」李懷春說:「靈隱寺的濟公長老。前者我在秦相府看病,二公子秦桓得著大頭甕,我也瞧著脈理沒病,就是濟公治好了。非請他老人家來,別人治不了。」家人在旁邊言道:「靈隱寺濟顛僧,在我們衙門班房鎖著呢。」李懷春說:「原來如是,快去請他。」夫人問:「為甚鎖著?」家人就把才纔之故一說,夫人說:「你們快把和尚清來,只要把大人的病治好,我的主意,把他放了。」家人跑出來,到了班房,本來這個家人也不會說話,說;「和尚,我們夫人叫你進去呢。」和尚說:「你們夫人叫我,我怕落口舌,言言語語不好聽。」家人說:「和尚,刮鬍說,我們夫人叫你進去,是給大人治病。」和尚說:「治病呀,你告訴你們夫人,說我和尚刷了。」家人一聽,說;「好和尚,你真找著要打?我就照你這話回去。」家人來到裡面說;「回察夫人,和尚不來,他說刷了。」夫人一聽,不懂這句話,說「什麼叫刷了?」李懷春說:「夫人可以派少爺親身去請,見了和尚說幾句謙詢活,和尚就來了。」關人說:「好,少爺你同家人請去。」少爺答應,連忙同家人來到外面,說:「聖僧,你老人家慈悲慈悲吧,我父親得了大肚子,求聖僧給治罷!」和尚想:「既是少爺你來請我,和尚就去給瞧瞧,可不定治得好治不好。」和尚這才往裡走,少爺先叫人把和尚的鐵鏈撤去。話說這位少爺倒很恭敬,本不是陸炳文的親兒子,是抱來的。他家裡是大雜拌,他這位夫人當初本是勾欄院的妓女,陸炳文原系四川人,帶著三萬銀子來京鄉試,他就在勾欄院一嫖,認識這個妓女,名叫翠紅。陸炳文也沒鄉試,把三萬銀子都花到翠紅的身上,後來只落得分文皆無,連盤費都沒有,也不能回家了。倒虧著翠紅一番惻隱之心,看陸炳文實不得了局,翠紅就把陸炳文留在勾欄院,在門房管管帳,買買東西。後來翠紅手裡,存了到有兩萬多銀子,自己一想:「將來青春一過,又該如何?」看陸炳文倒是飽學,他跟老鴇兒一商量,要跟陸炳文從良。出來就花錢給陸炳文捐了一個小武職官,得了實缺,居然翠紅是個官太太,老鴇兒就是岳母老太太。買了一個姑娘,就是小姐,抱了一個孩兒,就是公子少爺。後來,陸炳文拜了王勝仙做老師,官運也好,又有人情,未到十年,就做了刑廷,翠紅就是夫人了。今天少爺把濟公請進來,李懷春趕緊站起來說:「聖僧,你老人家來了!」和尚說:「李懷春,你盡給我和尚找事。」李懷春說:「這病非師父治,別人治不了。」和尚哈哈大笑,立刻要施佛法度脫陸炳文,施展神通搭救竇永衡。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七十五回 秉良心公堂釋好漢 訪故友夫妻得團圓

話說濟公禪師來到裡面,給陸炳文一看,夫人、少爺、小姐都說:「聖僧,你慈悲慈悲吧!」和尚說:「我看大人這病,我說出來,你們准都不信。」夫人說:「聖僧說罷,焉有不信之理?」和尚說:「大人這肚子是胎。」夫人一聽二愣,心說;「怪不得方才那個先生說是胎,這和尚也說是胎。」連忙問說:「聖僧,你看是胎怎麼辦呢?」和尚說:「這可跟旁胎不同,大人這是一肚子陰陽鬼胎,非得把胎打下來才能好。我和尚開個藥方,到李懷春的藥鋪去取藥去。」李懷春說:「好,師父開吧。」立刻家人拿過筆來,和尚背著人寫好封上,交與家人,大人也不知和尚開的什麼藥。家人拿著去了,到了李懷春藥鋪,把字柬交在櫃上,家人說:「你們先生在我們大人衙門坐著,這是靈隱寺濟公開的方子,叫我來取藥。」藥鋪夥計打開一看,上面寫的是「天理良心一個,要整的,公道全分」。藥鋪一看,說:「管家,你把藥方拿回去吧,我們藥鋪沒有良心。」管家說:「你們藥鋪沒良心?」夥計說:「不但我們沒良心,是藥鋪都沒良心。」管家無法,回來到裡面說:「回稟夫人,藥沒配來。」李懷春說:「怎麼?我那藥鋪是藥皆有,怎麼會沒配來呢?」家人說:「你們藥鋪沒良心。」李懷著說:「為什麼我們藥鋪沒良心?」管家說:「他說是藥鋪都沒有良心,沒有這味藥。」陸炳文說:「這藥方拿來我看看。」家人把方子遞給陸炳文,一看是:「天理良心一個,要整的,公道全分。」陸炳文一想,說:「這藥不用費錢,自己就有良心。」和尚說:「你只要有良心,就好的了。」陸炳文說:「傳伺候升堂。」家人說:「大人這個樣子,升得了堂麼?」陸炳文說:「升堂,升堂!我做得虧心事,我知道非升堂好不了。」他剛一說升堂,肚子就往回抽。李懷春說:「大人升堂辦公,醫生要告辭了,我還要到別處去看病。」說罷竟自去了。且說陸炳文立刻命家人攙著,升坐大堂,給和尚搬了一個座,就在旁邊坐下。陸炳文吩咐拿著監牌,提王龍、王虎、竇永衡,手下原辦馬雄答應,立刻到監裡把王龍、王虎、竇永衡提上堂來。三個人在堂下一跪,陸炳文說:「王龍、王虎在白沙崗搶劫餉銀,殺死解糧職官,有竇永衡沒有?你兩個人可要說公道良心話。」王龍、王虎一想:「前者已然都畫了供,大人這又問,久狀不離原詞,我二人改不得口。」想罷,說:「大人,有竇永衡。」陸炳文勃然大怒,一拍驚堂木說:「你這兩個人混帳!拉下去給我重打每人四十大板!」掌刑的答應,立刻把王龍、王虎拉下去。打完了,陸炳文又問:「王龍、王虎,你兩個人說實話,到底有竇永衡沒有?」王龍、王虎一想:「這必是竇永衡的人情到了,大人要拷打我二人,倒別改嘴,一口咬定。大概要把竇永衡辦了,我二人許把命保住。」想罷說:「實有竇永衡。」陸炳文說:「你這兩個東西實找打,再給我每人重打四十!」立刻又打,打完了又問。王龍、王虎一想:「這可真怪,前者我二人拉竇永衡之時,倒沒打,這是怎麼緣故呢?」二人還不改口。陸炳文又吩咐打,把兩個人連打了三次,打得皮開肉綻,鮮血直流。陸炳文說:「你兩個人要不說良心話,我生生把你兩個打死。到底有竇永衡沒有?」王龍、王虎一想:「這個刑受不了啦!再說有,還是打。」二人無法,說:「回稟大人,沒有竇永衡。」陸炳文說:「這不錯了,人說話要有良心,本部院有良心。我知道竇永衡是好人,你兩個人仇攀,是沒有竇永衡。」接著吩咐:「來呀!把竇永衡的鎖鐐砸了,我將他當堂開放。」旁邊眾官人一瞧,大人這是無故瘋了,書辦趕緊過來說:「回稟大人,竇永衡在白沙崗打劫餉銀,殺死解餉職官,情同叛逆。再說大人已然都定了案,奏明皇上,大概這個案必是立決,不久就有旨意下來。大人這裡把竇永衡放了,那如何使得?」陸炳文說:「你休要多說,我有良心。皇上他沒我大,大凡現官不如現管,我要放竇永衡,皇上他管不了我。」書辦一聽,這更不像話了,說:「大人要放竇永衡,書辦了不了,大人先把書辦革了倒好。」陸炳文說:「革你不費事,來貼革條,先把他革了。」立刻寫了革條貼上。原辦馬雄也過來給刑廷磕頭說;「回稟大人,竇永衡放不得的。」陸炳文說:「怎麼?」馬雄說:「大人想情,竇永衡謀反大逆,已畫了供,大人給秦丞相行了文書,秦丞相已然知道。大人再把他放了,秦丞相再要問這案,大人怎麼辦?」陸炳文說:「你放屁!秦丞相他管不了我的事。他做他的丞相,我做刑廷,他管不著我,我有良心,竇永衡是好人。」馬雄說:「大人要放竇永衡,先把下役革罷。」陸炳文說:「革你不費事,來貼革條,把馬雄給我革了。」手下眾官人,一個個嚇的往後倒退,誰一攔就革誰,眾人都不敢言語了。陸炳文吩咐來人:「把竇永衡手銬腳鐐砸開了。」手下官人,立時把竇永衡的大三件摘了。陸炳文說:「竇永衡,本部院知道你是被屈含冤,你是個好人,我將你當堂開放。」竇永衡心中納悶,心說:「這是怎麼一段情節?」抬頭一看,濟公在旁邊坐著呢。竇永衡倒瞧著發愣,和尚說:「混蛋你還不快走!等他明白過來,再叫人把你鎖上呢!」竇永征這才明白,趕緊往外走。來到衙門門首,就聽門口眾官人大家紛紛議論,這個說:「咱們大人無故放竇永衡,這事可新鮮!」那個說:「你聽信罷,早晚他這個刑廷決做不長了。」竇永衡一出衙門,只見對面兩個騎馬的,都是長隨路的打扮,來到刑廷衙門門口,翻身下馬。來者這兩位騎馬的,非是別人,乃是秦丞相兩位管家大人秦安、秦順。皆因陸炳文把濟公鎖了,街上全都吵嚷動了,傳到秦相府。秦相府的家人,都感念濟公的好處,前者濟公初入秦相府之時,是家人每月多增三錢銀工錢,是濟公出的主意。今天聽說刑廷把靈隱寺濟公鎖了去,有人回稟了四位管家大人,大管家秦安一聽,說;「好一個膽大陸炳文,竟敢把相爺的替僧鎖去了,這分明是羞辱丞相爺的臉面!」立刻進去一回享秦相,相爺一聽,大大不悅,叫家人:「拿我的片子,趕緊到刑廷的衙門,就說我請濟公即刻就來。」管家秦安、秦順拿著相爺片子,故此忙奔刑廷衙門來,不言講二位管家請濟公,單說竇永衡出了龍潭虎穴,自己有心回家吧,又不敢回去,遭這樣官司,不曉得家裡抄了沒抄。自己一想:「先到楊猛陳孝家去打聽打聽,再作道理。」想罷,這才來到楊猛、陳孝門首。一打門,楊猛、陳孝正同周望在裡面一處談話,聽外面打門,陳孝出來開門,一看是竇永衡,陳孝倒一愣,說:「竇水衙你怎麼會回來了?」竇永析說;「陸炳文當堂把我放了;到裡面我細對兄長說。」陳孝說:「你來好了,你妻子也在這裡,你內弟周望也在這裡,你進來吧!」竇永衡同著陳孝來到這裡面,周望一見說:「姐丈,你怎麼會回來了?官司怎麼樣了?」楊猛一瞧也樂了,大眾彼此行禮,竇永衡就把才纔陸炳文當堂開放,怎麼革書辦官人,擠公在堂上坐著。這話從頭至尾細述一遍,楊猛、陳孝、周堃三個人方才明白。竇永征就問周堃,「你打哪裡來?」楊猛、陳孝說:「竇賢弟,你還不知道,你的官司被人家買盜攀贓入了獄,你妻子被花花太歲王勝仙誆了去,擱在合歡樓。」楊猛、陳孝就把以往從前,怎麼找濟公,怎麼周堃到王勝仙家裡殺入,濟公怎麼施佛法把眾人救出來,火燒合歡樓之事,如此如此一說。竇永衡一聽,嚇得毛骨悚然,說;「原來有這些事,令人可怕!」陳孝說:「這件事要沒有濟公,可就了不得了。竇賢弟你今天既來了,咱們是合家歡樂,我預備點酒菜,痛飲一番。今天聽聽信,明天你們哥倆帶領弟妹好逃走,臨安是住不得了。楊賢弟,你陪著竇賢弟、周堃弟說話,我去買菜去。」說著話,陳孝出去買菜。工夫不大,見陳孝回來了,什麼菜也沒買來,臉上顏色更變。眾人問:「怎樣陳兄長沒買菜來?」陳孝說:「了不得了,京營殿帥傳下令事,水旱十三門緊閉,各街巷口扎駐官兵,按戶搜拿竇永衡。」眾人一聽,唬的神魂皆冒。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七十六回 陸刑廷下令捉強盜 美髯公聞信擋官兵

話說美髯公陳孝出去買菜,見街市上都亂了。聽說東營殿帥下了令,水旱十三門緊閉,按戶搜拿越獄脫逃江洋大盜黑面熊竇永衡。書中交代:怎麼一段事呢?原本刑廷陸炳文把竇永衡放走之後,秦相府派管家把濟公也請了走了,陸炳文忽然明白過來。一看在大堂上,王龍、王虎在下面跪著,陸炳文就問手下人:「王龍、王虎在這跪著做什麼?誰叫他們出來的?」手下人說,「大人不是把書交革了?把馬雄也革了?把竇永衡放了麼?」陸炳文說:「誰把竇永衡放的?」手下人說:「大人叫放的,莫不是大人方才的事就忘了麼?」陸炳文一想,真彷彿心裡一糊塗,如做夢一般,渺渺茫茫,有點記得,自己唬的驚惶無措。竇永衡已然走了案,奏明聖上,這如何放的?立時吩咐趕緊傳我的令,水旱十三門緊閉,知照各地面官廳把守,左右兩家搜一家,官至三品以下,無論什麼人家按戶搜查。叫他們不能說他放走竇永衡,只說拿越獄脫逃的大盜竇永衡。如有人隱匿不報,知情不舉,罪加一等。如有人將竇永衡獻出來,賞白銀一千兩。這一道令下來,水旱十王門就閉了,街市上全亂了,各該管地面的老爺,帶官兵各查各段。陳孝聽見這個信,菜也顧不得買了,跑回家來。一見楊猛、周至、竇永衡,就把這件事一說,竇永衡一聽,嘆了一聲,說,「二位兄長不必吃驚,我竇永衡情屈命不屈,別連累你們二位。我由後面跳牆出去,到刑廷衙門報案打官司。二位兄長設法,把我內弟同敝賤內將他們送了走,叫他們逃命就是了,二位兄長就不必管我了。」陳孝說:「那如何使得?」楊猛說:「我倒有主意。」陳孝說:「你有什麼主意?」楊猛說:「我同周堃每人拿一把刀,到花花太歲王勝仙家見一個殺一個,見兩個殺一雙。你同竇賢弟二人,夠奔刑廷衙門,刀刀斬盡,劍劍誅絕,把狗娘養的殺一個雞犬不留,咱們大反臨安城。殺完了,闖出臨安城,遠遠的找一座山,去當山大王,扯起旗來,招軍買馬,聚草屯糧,官兵要來了,咱們也不怕,省得受這些拘官的氣。」陳孝說:「你別滿嘴胡說,就憑我們四個人就要造反,那如何能行?你先別胡出主意,咱們看事做事。」正說著話,只聽外面一亂,有人打門,楊猛說:「你瞧,搜來了,我先把他開刀。」陳孝說:「你別莽撞,待我出去,跟他說。能用話把他們支走了更好,實在不行,那可講不了。」說著話,陳孝趕緊來到外面,一開門,見門外站定了無數的官兵,有兩位本地面的老爺,一位姓黃,一位姓陳,都是將巾折袖,鸞帶扎腰,箭袖袍,薄底官靴,助下佩刀。陳孝一看,兩位老爺都是熟人。陳孝故作不知說:「二位大老爺來此何干?」黃老爺說:「陳孝,咱們彼此都是老街舊鄰,其實素常我們也知道你是安分度日的人。今天我們是奉京營殿帥的令,按戶搜查越獄脫逃的大盜竇永衡,這公事,沒偏沒向,不得不如此。你閃開,我們到裡頭瞧瞧罷。」這是跟陳孝有個認識,透著還有面子,要是到別人家,沒有這些話,帶人就往裡闖,叫搜也得搜,不叫搜也得搜。陳孝一聽這話,說:「二位老爺且等等進去,我有句話說。其實我在這方住了,也不是住了一天半天了,素常我也沒結交過匪類人,也沒有亂招的朋友到我家來,大概你們老爺們也有個耳聞。今天我倒不是不叫你們眾位進去搜,我這家裹住著親戚呢,有我兩侄女,一個外甥女,在這住著,都是十八九歲,未出閨門的大姑娘。二位老爺帶著官兵進去,叫我這幾個親戚姑娘拋頭露面的,多有些不便。二位老爺既是跟我陳孝有個面子,二位先帶人到別處查去,少時我把這幾個姑娘送走了,你們再來查。」二位老爺一聽,說:「那可不行,這是官事,莫非你敢抗令不遵麼?」陳孝說:「我也不敢抗令不遵,二位老爺多照顧吧,誰叫我家裡趕上不便當呢。」二位老爺說:「陳孝,你家裡隱藏著竇水衡呢?」陳孝說;「沒有。」黃老爺說;「既是你家沒有竇永衡,就有幾位姑娘也不要緊,我們到裡頭瞧瞧,這有何妨呢?」說著話,就要推開陳孝往裡走。此時楊猛早拿著刀,在二門裡聽著,心說:「那個球囊的一進來,我先拿他開刀。」正在這番景況,陳孝正跟二位老爺狡辯之際,見由對面來了三乘小轎,有一個人騎著一匹馬,來到陳孝門首,翻身下馬。這人說;「陳爺,我們來接你侄女外甥女來。」陳孝一聽一愣,心裡說:「我說住著侄女外甥女,是信口開河撒謊,怎麼真有人來接人?」看這人是長隨路的打扮,並不認識。他也真是隨機應變,當時說:「二位老爺,你瞧我不是說瞎話,是我家裡有親戚住著不是?人家來接了。二位老爺先候一候,等我侄女他們上了轎子走了,你們再搜,這可以行了。」黃老爺、陳老爺說:「就是罷。」陳孝同著這人,帶著三乘小轎子來到裡面。陳孝說:「尊駕是哪來的。」這人說:「我是鳳山街鐵面天王鄭雄鄭爺教來接竇永衡,我這帶來一封信,你看。」掏出來陳孝一看信,是濟公的信,陳孝這才明白,趕緊叫竇永衡、周堃、周氏三個人上轎,把轎簾扣好,這人帶著就走。轎子走後,陳孝說;「黃老爺,陳老爺,你們二位帶人進來搜罷。」二位老爺才帶人進去搜查。那還搜誰?自然是沒有了。黃老爺一想這個事,自己忖度了半天,這二位老爺也都是精明幹練,在外面久慣辦案,一見這三乘轎子來得詫異,先見陳孝不叫搜,說話言語支吾,臉上變顏變色的。這三乘轎子抬走了,見陳孝顏色也轉過來了,說話也透著理直氣壯了。二位老爺一想,這三乘轎子之內定有緣故,即派官人趕緊跟在後面跟著,看這三乘轎子抬到誰家去,給本地面官送信,無論查過去沒查過去,趕緊著人捏拿。官人答應遵令,在後面跟著。這三乘轎子抬到鳳山街,進了一座路北的大門,官人一看,是鐵面天王鄭大官人家。官人立刻到鳳山街地面官廳一報,這本地面兩位老爺,一位姓白,一位姓楊,官人一回京,道:「我們黃老爺,陳老爺,派我跟下來,有三乘轎子由東街楊猛、陳孝家抬來,抬到這鳳山街鄭大官人家去。我們老爺說,轎子裡有情弊,叫我給老爺送信,趕緊去查去。」白老爺、楊老爺一聽,立刻帶本汛官兵,來到鄭雄門首。一道辛苦說:「我們奉京營殿帥之令,按戶搜查越獄脫逃大盜竇永衡,煩勞眾位管家到裡面回享一聲,我們要進去搜查。」家人鄭福進去回稟。鄭雄原本前者有濟公給他的信,叫他今天遣三乘轎子,到楊猛、陳孝家去接竇永衡夫婦和周堃。剛把三個人抬了來,家人進來回稟,說:「本地面官帶兵搜來了。」鄭雄一聽愣了,說:「可怎麼好?」心裡說:「濟公叫我把竇永衡接來,這要由我家捏了去,我落個窩主,這場官司我可打不了。」自己嚇得半晌無語。竇永衡說:「鄭大官大不必著急,我是命該如此,別連累你老人家。我跳後牆出去,投案打官司就是了。」鄭雄說:「如何使得?濟公既叫我把你們救來,我又焉能把你送進牢籠?」家人鄭福說:「奴才倒有主意,宜人仍叫他們三位上轎子,官人騎上馬帶著走,作為攜眷出城去,就好辦了。」鄭雄一想,言之有理,立刻叫人備馬,把轎子抬進來,復又叫周堃、周氏、竇永衡上轎子。鄭雄帶著轎子,出來就上馬,白老爺、楊老爺問:「鄭大官人上哪去?」鄭雄說:「帶家眷上墳。」說著話,鄭雄催馬同轎子就走。家人再叫白老爺到裡面搜,那不是白搜麼?白楊二位老爺更有主志,一看這三乘轎子剛到鄭雄家去,剛要來搜,復又把轎子抬出來說上墳,顯然更有情弊。立刻派官人跟著,看出哪門,給門汛①老爺送信,務要搜轎子,別放他出城。見鄭雄帶著轎子夠奔艮山門而來,焉想到來到艮山門,門汛四位老爺帶官兵攔住要搜。大概轎子想要出城,勢比登天還難。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①門汛:「汛」,凡武官統率的兵均稱為汛,其駐防巡邏之地區為「汛地」,「門汛」為其汛地之關隘之門。

第一百七十七回 佛法點化救英雄 途中逃難逢山寇

話說鐵面天王鄭雄,帶著三乘轎子,夠奔民山門而來,心中甚是提心吊膽。剛來到艮山門,一看城門關著,門汛官廳四位老爺由裡面出來。這四位老爺,一位姓王,一位姓馬,一位姓魏,二位姓趙,這四位老爺原本都跟鄭雄認識。本來鄭雄這個人,素常最好交友,眼皮是寬的,上至公侯,下至庶民,跟他認識的人甚多。今日四位該班老爺一著說:「原來是鄭爺,轎子裡是什麼人?上哪去?」鄭雄說:「轎子裡是我的內眷,今天是祭把日子,我要出城去上墳。煩勞眾位老爺開開城,我要出城。」四位老爺一聽,說:「鄭爺今天可不比往日,平常也不關城,任憑來往人出入。今天有京營殿帥府的令,水旱十三門緊閉,查拿越獄脫逃的大盜竇永衡。此事關乎重大,你轎子要出城,我們得掀轎簾門瞧瞧。其實咱們素常有交情。這個事公事公辦。」鄭雄一聽,說:「眾位老爺這話不對,我姓鄭的,大概你們眾位也知道。我平素也不與匪類人來往,我這轎子還能隱藏奸細麼?這轎子裡都是小男婦女,眾位要瞧,在大街上多有不便。」眾位老爺說:「鄭爺你是明白人,我們是辦的公事,這個鄭重,我們擔不了。你要出城,不叫瞧,我們把你放出去,回頭再有人,我們怎麼辦?叫你出去,不叫別人出去,豈不是有了偏向麼?」鄭雄說:「既是你們眾位不瞧不叫出去,我回家不去了。」四位老爺正與鄭雄這裡狡辯,焉想到有鳳山街的官人趕到說:「我們白老爺叫給眾位老爺送信,這三乘轎子可別放出城去。原由東街楊猛、陳孝家搭出來,搭到鄭雄家,我們老爺要查,鄭雄又帶著搭出來,其中定有緣故。」四位老爺一聽這話說:「鄭雄你叫瞧,我們也得瞧,不叫瞧,我們也得瞧。」鄭雄說:「我不能叫年輕的婦女,在街上拋頭露面的,我不去了,我回去就是了。」眾位老爺說:「你回去,我們也得瞧。」鄭雄說:「你們眾位,這就不對了。我出城,你們要瞧瞧,怕帶出奸細。我回去,怎麼你們還要瞧呢?」眾位老爺說:「鄭雄,你這三乘轎子裡是誰?」原本頭一頂轎子是周堃,第二是竇永衡,第三是周氏。鄭雄說;「頭一頂轎子是我敝賤內,第二項轎子是我侄女,第三是我外甥女,都是年輕的少婦姑娘。」眾老爺說:「有竇永衡沒有?」鄭雄說:「我也不認識竇永衡,哪裡來的竇永衡呢?」眾老爺說:「既是沒有竇永衡,我們瞧瞧也無妨。」鄭雄說:「你們太不講理,真是倚官仗勢。」正說著話,只見由那邊「踢踏踢踏」,濟公來了。原來和尚由京營殿帥府大堂上,被秦相府的管家請到秦相府去。秦相一見,連忙讓座說;「聖僧因為什麼,刑廷陸炳文敢把你老人家鎖去?」和尚說:「相爺問我和尚,原本有點不白之冤。昨天我們廟裡應了一個接三,本家一鍋冷飯,叫饒一台焰口。五個和尚念完了經,本家不給錢,說正座嗓子不好,還要打和尚,把我們那四個和尚都打了,就是沒打我。我要見刑廷告他,焉想到刑廷不講理,把我頓了去。及到了大堂上,陸大人他瘋了,他把大盜黑面熊竇永衡給放了。」秦相一聽,說:「竇永衡白沙崗斷劫飽銀,殺死解餉職官,情同叛逆,我已然奏明聖上,呈請勾到,怎麼他又給放了?」和尚說:「他現在已給放了,大人不信,你派人打聽去。」秦相說:「好。既是他給放了,我看聖上旨議下來,他怎辦?他真要把這案放了,那可是找著被參。暫且不便管他,聖僧,在我這裡吃酒罷。」和尚說:「也好。」秦相剋到派人擦扶桌案,把酒擺上。和尚喝了兩三杯酒,站起來要告辭,秦相說:「聖憎忙什麼?喝完了再走。」和尚說:「我去瞧熱鬧去。現在刑廷他把竇永衡放了,他又派人傳今,水旱十三門緊閉,按戶搜查大盜竇永衡。」秦相說:「這事可新鮮。」和尚說:「他要自己倒亂說著話。」和尚告辭,出了秦相府,一直來到崑山門。鄭雄正跟門汛老爺在這裡狡辯,怕人家搜轎子,見濟公來了,鄭雄連忙說:「濟公來了,你是出家人,你給評評這個理。」和尚說:「什麼事呀?」鄭雄說:「我帶著家眷,要出城上墳,他們眾位老爺要搜轎子。我想在大街上,年輕婦女拋頭留面的,多有不便,我說不去了。他們說不去了,也要瞧瞧轎子裡什麼人,你想這事,他們眾位太不講交情了,有些不對罷。」和尚說:「不對罷,可是鄭雄你不對,人家這是公事,你要不叫瞧,別位走到這裡也都不叫瞧了。你想人家公事,還怎麼辦呢?」眾老爺一聽說:「大師父這是明白人。」鄭雄一想,心裡說:「濟公,這可是跟我玩笑。他叫我拿書信轎子接的竇永衡,現在人家要擺,他倒說這些話,這可是存心叫我打這場官司。」自己無法,說:「你們瞧罷。」眾老爺說:「頭一乘轎子是誰呀?」鄭雄說;「是敝賤內。」眾人掀轎一看,是一位白鬍子老頭,連鄭雄一瞧也愣了。眾人說:「鄭雄,你不是說這是你賤內麼?」鄭雄說:「你們沒聽明白,是我賤內的父親。」眾人說:「第二乘轎子是誰?」鄭雄說:「是我侄女?」眾人打簾子一看,是一位老太太。眾人說;「這是你侄女。」鄭雄說:「是我侄女的姥姥。」又問第三乘轎子,鄭雄說:「是我外甥女。」打開一看,是一老尼姑。鄭雄說:「是外甥女的師父。」眾老爺說:「鄭雄,你這是存心打哈哈,轎子又沒有年輕的婦女,又沒有竇永衡,你故意戲耍我們。開城放鄭爺他們出去罷!」立時把城開了。三乘轎子連和尚一併出了城,來到鄭雄的陰宅,周堃、竇永衡、周氏下了轎子,過來給濟公行禮。竇永衡說:「聖憎,你老人家真是佛法無邊,搭救弟子再生、我竇永衡但得一地步,必報答你老人家的厚恩。」和尚說:「鄭雄,你送給他三匹馬,一把佩刀,叫他三人逃命去罷,將來你我還有一面之緣。」竇永衡又謝過鄭雄,這才同周氏、周堃三人告辭。鄭雄說:「你們三位打算奔哪去呢?」竇永衡說;「我也無地可投。」周堃說:「我打算同我們舍親,暫為投奔一個朋友處安身。」說罷拱手作別,三個人上了坐騎,順大路往前走,也沒有准去處,道路之上飢餐渴飲,曉行夜宿。這天,往前走,天色已晚,有掌燈的景況。三匹馬正往前面走著,眼前是山口,「嗆卿嘟」一棒鑼聲,出來了數十個人,都是花布手巾纏頭,短衣裳小打扮,各拿長槍大刀,短劍闊斧,把去路阻住。有人一聲喊嚷:「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有人從此過,須留買路財。牙縫說半個不字,一刀一個土內埋。」又說:「對面的綿羊孤雁,趁此留下買路金銀,饒你不死。如要不然,要想逃生,勢比登天還難。」周堃一看,對面有了截路的,趕緊往前一催馬說:「對面的朋友請了!在下姓周名堃,原本是北路鏢頭。今天我同合親由此路過,煩勞眾位回稟你家寨主,就提我周堃今天不能上山去拜望,暫為借山一行,改日再來給你家寨主請安。」眾嘍兵一聽,說:「原來尊駕是北路的鏢頭周望,尊駕在此少候,我等回稟寨主一聲。」說著話,有人往山上飛跑。工夫不大,就聽山上「嗆啷啷」一棒鑼聲,來了二百餘人,各掌燈球火把,亮子油松,照耀如同白日一般。周堃抬頭一看,為首有三騎馬,當中一匹紅馬,騎著這人,頭上戴寶藍緞扎巾,藍箭袖,黃臉膛,押耳黑毫,脅下佩刀,得勝鉤掛著一條槍。上首一匹黑馬,這人穿黑褂,皂黑臉膛,也是掛著一條槍。下首裡一匹白馬,這人穿白愛素,白臉膛,得勝鉤上也掛著槍。三位寨主來到近前,把馬一拍,問:「對面來者何人?」周堃說:「我乃北路鏢頭鐵頭太歲周裡,今日同舍親由此路過,要借山一行,改日再謝。」這位黃臉的大寨主說:「令親是哪一位?」周堃說:「我姐丈打虎英雄黑瞼熊竇永衡。」三位寨主一聽,「呀」了一聲,說:「原來是竇大哥。」趕緊三人翻身下馬,上前行禮。不知三位寨主是誰,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七十八回 翠云峰英雄落草 陸刑廷獻媚欺人

話說周堃一提說打虎英雄黑面熊竇水衡,三位寨主趕緊翻身下馬,上前行禮,說;「原來是竇兄長,久違少見。」竇永衡一看,這三位寨主並不認識,連忙答禮相還說:「三位寨主貴姓?我可實在眼生。」三位寨主說:「竇大哥是貴人多忘事,請至山寨一敘。」竇永衡說:「三位倒是誰呀?」這位黃臉的說:「提將起來,你我不是外人,此地亦非講話之所,請上山寨去再談。」竇永衡也不好不去,隨同大眾上山。來到大寨門一看,這座大寨房子不少,進了頭道寨門,馬匹交與從人,一直來到分贓聚義大廳落座,有手下人獻上榮來。周堃說:「未領教三位寨主尊姓?」這個黃臉膛的說:「你我是五百年前一家人,我也姓周,名叫虎,有個小小的外號,人稱笑面貔貅①。這是我兩個拜弟。」用手一指那位黑臉的說:「他叫鐵背子高珍。那位白臉的叫黑毛蠆②高順,這座山名叫翠云峰。竇兄長,你們這是從哪裡來?」周望說:「別提了,我姐丈在臨安城寄居,無故遭一場不白之冤的官司,幸虧遇見一位高僧。將我等救出龍潭虎穴。我打算同我姐丈投奔一個朋友去,由此路過,遇見三位寨主,不知三位寨主怎麼認識我姐丈?」周虎說:「我弟兄三人,在此久候多日,奉上命委派我等在此。久聞竇兄長威名遠震,今幸得會,真乃王生有幸。前者我們派人請過竇大哥兩次,沒找著住處。今天在此巧遇竇大哥,周賢弟,你們二位別走了。」竇永衡說:「你們幾位在此佔山,怎麼還有上司麼?」周虎說:「我們在此佔山,原本是所為招聚天下的英雄,將來我們都是開國大將軍之職。」竇永衡說:「三位原是大宋國的將軍麼?」周虎說:「倒不是大宋國的官,我們有一位祖師爺叫赤髮靈官邵華風,他有一件寶貝,名曰乾坤子午混元缽,他老人家能掐會算,善曉過去未來之事。在常州平沙江當中有一座山,叫臥牛磯。山上有一座廟,叫慈云觀。現在那廟裡有前殿真人,後殿真人,左殿真人,右殿真人,有綠林人五百多位。要設立熏香會,大眾都在這廟裡作落腳,竇大哥你們別走了,就在我這山住著。我們給慈云觀祖師爺去一封信.聽候祖師爺的回音,你們幫助我等共成大業,將來亦可以得個一官半職的,好不好?」竇永衡一想。「暫時也無處可去,只可先在這裹住著罷。」當時也就應允了。①貔(pi)貅(xiu):古籍中的猛獸名。②蠆(Chai):原指蠍子一類有毒的動物。周虎派人單給竇永衡夫婦打掃出一所房子來,叫他住,有婆子人等伺候。周堃也在這山上住著。笑面貔貅派人給慈云觀送了一封信。終日五位寨主在一處盤桓,光陰花再,日月如梭,過了些日子。這天眾人正在大廳談話,竇永衡提起在臨安城受了王勝仙的挫辱,深為可恨。周虎說:「不要緊,將來你我成了事,就可以報仇。」正說著話,由外面跑進一個嘍兵報說:「回稟眾位寨主,山下現有臨安城京營殿帥陸炳文卸任回家,由山下經過。我等出去把馱轎車輛截住,他拿了一個名片子,他說拜望寨主,要借山一行。」笑面貔貅周虎一聽,說:「高賢弟,你們誰認識京營殿帥陸炳文?」高珍、高順俱在搖頭不認識。周虎又問:「竇兄長可認識?」竇永衡一聽是陸炳文,立刻氣得顏色更變說:「三位寨主有所不知,這位陸炳文跟我仇深似海。我在臨安就是他買盜攀贓把我入了獄,把我妻子誆了去,給花花太歲王勝仙送了去,害得我一家被害。要不是濟公救我,我等全皆死在他的手內。濟公早就告訴我,他是我的仇人。今日既是他來了,我焉能跟他干休?既是你們三位不認識這個陸炳文,今天活該我報仇雪很。」當時拿起一口刀來,往外就奔。書中交代:陸炳文怎麼會來到這裡呢?這內中有一段緣故。只因前者陸炳文把竇水衡放了,自己明白過來,再派人擺拿,也沒拿著。自己一想:「這事已然奏明了皇上,這如何擔得了?」趕緊坐轎來到泰和坊王勝仙的住宅。一求見,王勝仙把他讓到書房,陸炳文給王勝仙一行禮說:「老師得救我門生,遭了事了。」王勝燦說:「賢契有什麼事?慢慢說。」陸炳文說:「現在白沙崗搶劫餉銀之竇永衡越獄脫逃,這件事已然奏明了聖上,求老師爺得庇護門生。」王勝仙一聽,勃然大怒說:「竇水衡是我的仇人,你不知道麼?火燒了合歡樓,把我的美人也給燒死在內,我落了個人財兩空。你單把他放了,等著他拿刀來跟我拚命,這個事你還叫我護庇你?他要來找我報仇,誰護庇我呀?你自己辦的好事,你自作自受,我也沒法,你請回去罷。」陸炳文碰了一個大釘子,自己無法,只得告辭。坐著轎子正往回走,打算回衙門再設法託人情。坐著轎正往回走,偶然見大道旁站著一個美人,真是干妖百媚,如花似玉。陸炳文偶然心中一動,自己一想,王勝仙最愛美人,要求他的事,非得送給他美人,可以買動他的心。想罷,趕緊吩咐住轎,間,「旁邊站著什麼人?」當差人說:「沒有人,就是一個賣畫的。」陸炳文定睛一看,原來是掛著一軸畫,上面畫的一個美人圖,猛一看真似活人一般。旁邊站著一個賣畫的人,一位儒流秀才打扮,俊品人物。陸炳文連忙叫把賣畫的人叫到近前,陸炳文說:「你這軸美人賣多少錢?」這人說:「大人要買,不敢多要錢,大人給一百銀子罷,少了也不賣。」陸炳文說:「一軸畫怎麼值這些銀子呢?」這人說:「我這畫賣的是工夫錢,貨賣識家。明公,我這畫陰天不畫,下雨不畫,颳風大寒大暑不畫。每逢天氣晴朗,還得人高興,神清氣爽之時,拿起來畫兩筆,微有一點不高興就不畫。這軸畫畫了一年多的工夫,才能夠有神,故此少了不賣。」陸炳文說:「先生貴姓?」這人說:「我姓梅,雙名成玉。」陸炳文說:「你是哪裡人氏?」梅成玉說:「我原是鎮江府人氏。」陸炳文說:「你來京何干呢?」梅成玉說:「只因我家中父母雙亡,帶著小妹來京,有兩家親戚,所為多有個照應。現在青竹巷二條胡同寄居,我兄妹就倚著畫畫度日。」陸炳文心中一想:「每逢畫畫必隨人五官,看梅成玉他的相貌清秀,大概他妹妹也許長得好。」想罷,說:「先生你把畫捲起來,跟我到衙門去。」梅成玉就拿著畫,隨同來到京營殿帥衙門。把梅成玉讓到書房,陸炳文又問:「先生,你家中共有幾口人?」梅成玉說:「就是我兄妹二人。」陸炳文說:「先生,令妹也會畫麼?」梅成玉說:「也會畫。」陸炳文立刻叫人平了一百銀子,交與梅成玉。陸炳文說:「先生,你把你的住腳留下,或許我還要找你畫幾條屏。」梅成玉心中很歡喜,留下住腳,告辭走了。陸炳文次日一早,派了一個婆子,拿著兩包點心,教給婆子幾句話,叫婆子坐小轎,夠奔青竹巷二條胡同來。一打聽畫畫的梅先生住家,打聽明白,來到門首下轎。一打門,梅成玉同他妹妹碧環正在家中說話,聽外面打門,梅成玉一看是一位僕婦。梅成玉說:「找誰?」僕婦說:「我是京營殿帥陸大人衙門的,只因我們大人昨天買先生一軸畫,我們夫人瞧見很愛,叫我來找先生,還要畫幾樣畫。我到你家裡擾個座。」梅成玉一想,「是個僕婦,讓進去有何妨呢?」立刻把僕婦讓到裡面,碧環姑娘自然也見著了僕婦,一看這位姑娘,果然是貌似天仙。陸炳文所為派僕婦來看著姑娘,如果美貌就便把梅成玉清了去,如果姑娘長得平常,就作為罷論。婆子一看姑娘,真是干嬌百媚,這才說:「我們大人,叫我來請先生到衙門去面談,還要畫多少樣呢,我也記不清楚。先生親身去見了我們大人說好了,就把定銀帶來了。」梅成玉一想甚好,立刻隨同僕婦,來到刑廷衙門。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七十九回 梅成玉急中見表兄 點白犬耍笑驚奸黨

話說梅成玉同著僕婦來到刑廷衙門,僕婦先進去一回察,陸炳文趕緊把成玉讓到書房。今天分外透著恭敬,說:「先生請坐!」梅成玉一想,我一個窮儒,刑廷大人這樣謙恭?自己倒覺著詫異。坐下一談話,陸炳文說:「先生今年貴甲子?」梅成玉說:「小生今生二十七歲。」陸炳文說:「聽說先生家中有一位令妹,沒有婆家,這倒是天緣湊合,我給你說一門親罷。現在大理寺正卿花花太歲王大人,新失的家,尚未續室,我給你說一門親,倒是甚好。」梅成玉也來到臨安住了好幾個月,向有耳聞,知道王勝仙乃是本地的惡霸,趕緊說:「小生乃一介窮儒,不敢仰視高攀,大人不必分心了。」陸炳文說:「先生,你倒別推辭,這門親你我都找不到。王大人乃是當朝秦相爺的兄弟,他是我的老師,將來過了門,論起親戚來,你還是我舅舅呢!」梅成玉心裡說:「我不給你當舅舅,恐怕多挨罵。」連忙說:「大人放心,我領情。這件事我也不能自主,還得回去,和妹子商量商量。」陸炳文說:「不用商量,你不願意也得願意。來,拿二百銀子來,你帶了去作為定禮,也不便打首飾,擇吉日就娶。你請回去聽信罷,這件事我給你作主。」梅成玉不拿銀子不行,勒令叫他拿著、梅成玉無奈,拿著二百銀子回了家。一見姑娘,梅成玉說:「妹妹,你快把細軟東西收拾收拾,你我快逃走罷。我去僱船去。」姑娘說:「喲,哥哥什麼事這樣慌張?」梅成玉說:「我也不便告訴你,沒有工夫,你快收拾,我去僱船去。」說著話,由家中出來,焉想到剛走到東胡同口,有兩位班頭帶著十個夥計,在這裡紮住。眾人一見梅成玉,大眾說:「梅先生你哪去?我等奉京營殿帥之令,在這裡把守,你要打算逃跑,那是不行。你要走可以,可得把家眷留下。」梅成玉一聽就愣了,自己想著要跑,焉想到陸炳文早派人看上了。自己撥頭又往西走來,到西胡同口一看,也有兩位班頭十個夥計把上。梅成玉一看,心中真急了,這便如何是好?自己正在發愣,只見對面來了一人,說:「賢弟,為何在此發愣?」梅成玉一看,說:「表兄,你來了好,我這裡出了塌天大禍。」書中交代:來者這人非是別人,正是探囊取物趙斌。原來趙斌的母親是梅成玉的姑母,這兩個人是表兄弟,趙斌一看梅成玉這樣驚恐,問:「賢弟什麼事?」梅成玉說:「到我家再說。」二人一同來到梅成王家中。趙斌說:「賢弟因為什麼?」梅成玉說:「我賣畫賣出禍來了。」趙斌說:「怎麼?」梅成玉就把陸炳文勒令說親之故,如此這般一說,「現在要跑也跑不了啦,東西胡同都有省人紮上,兄長你給我出個主意罷。」趙斌一聽,把眼一睜,說:「好狗娘養的,終日搶人害人,欺負到你我兄弟的頭上!我拿把刀到京營殿帥府,見一個殺一個,然後連王勝仙全都把他們殺了,方出我胸中之氣。」梅成玉說:「兄長這話不行,你一個人焉能反的了?京營殿帥有多少兵,你就滿打殺一個殺兩個,叫人家拿住,你便糟了。再說你又無兄弟幾個,不但你救不了我,你再有個差錯,那時姑母她老人家怎麼辦?兄長總得想個萬全之策才好。」趙斌愣了半天,自己一想,說:「我有主意了。」梅成玉說:「兄長有什麼高明主意呢?」趙斌說:「我有個師父,乃是靈隱寺濟公活佛,他老人家能掐會算,善曉過去未來之事。你我兄弟去請他老人家來,給出個主意罷。」梅成玉說:「也好。」二人這才趕緊站起身往外走,由他家中出來。往前走了不遠,偏巧見濟公由他對面一溜歪斜,腳步不穩,「踢踏踢踏」來也。趙斌一看說:「這可是活該,濟公他老人家來了。」連忙趕奔上前行禮說:「師父在上,弟子有禮,我正要去找你老人家去。」和尚說:「趙斌你起來,不便行禮、」趙斌說:「賢弟,你過來見見,這就是我師父濟公。」梅成玉一看和尚,襤褸不堪,心中有些瞧不起,過來給濟公作了個揖。趙斌說:「師父,這是我表弟梅成玉。」和尚說:「你要找我什麼事?」趙斌說:「師父、跟我到表弟家裡去說。」和尚說:「也好。」這才同著梅成玉、趙斌,來到梅成玉家中。讓和尚在堂屋裡落座,趙斌說:「師父,你大發慈悲罷,我表弟出了塌天大禍。」和尚說:「你不用說,我都知道,你們兩個人快到屋裡瞧瞧罷,屋裡這個亂還大。」趙斌、梅成玉一聽這話詫異,連忙趕到裡間屋中一瞧,見梅碧環姑娘上了吊了,這嚇得梅成玉與眾人渾身是汗。碧環命不該絕,這時候,幸虧工夫還不大,梅成玉趕緊把姑娘救下來,慢慢呼喚,姑娘悠悠氣轉,梅成玉說:「賢妹,你不可這樣想不開,你我兄弟親丁兩個,你要一死,剩我孤身一人,我也無倚無靠。現在有表兄請了靈隱寺濟公活佛前來,他老人家必能救你我兄妹,賢妹你不可再胡思亂想。」說罷,一想自己這話,心中一慘,二目落淚。和尚說:「梅成玉、趙斌,你二人出來。」趙斌說:「師父怎麼樣?」和尚說:「梅成玉你趕緊去到京營殿帥府見了陸炳文,你就說跟我妹妹商量好了,跟他要白銀千兩,一頭真金首飾,裙衫襯襖,要上等高擺海味席。給這個東西,當時送來,今天晚上就叫他轎子抬人,不給這東西,可不能把姑娘給他。」梅成玉說:「師父這話倘若他都應允,把東西給了,拿轎子來抬人,那便如何是好?」和尚說:「不要緊,你只管去。他給了東西轎子來,自然有人上轎了。」梅成玉說:「誰上轎子呀?」和尚說;「我看院中不是有一條白狗麼?就叫它上轎子。」梅成玉說:「那如何能行?」和尚說:「你就別管我,保能行。」趙斌說:「賢弟,師父叫你去你就去,師父他老人家神通廣大,法術無邊,他自有道理。」梅成玉半信半疑,自己這才起身出去。走到胡同,眾官人說:「梅先生哪去?」梅成玉說:「我到京營殿帥衙門見陸大人去。」眾官人說:「是,先生請罷!」梅成玉一直來到刑廷衙門,往裡一回話,陸炳文趕緊吩咐有請,把梅成玉讓到書房,問:「先生來此何干?』物成玉說:「我因回家跟我妹妹一商量,她倒願了意,可得要一千銀子,一頭真金首飾,要一套裙衫村襖,一桌上等高擺海味席。把這東西送了去,今天晚上叫王大人拿轎子抬人,要不給我銀子,那是不行。再說過門之後,他是豪富之家,我沒有錢,這個親戚也走動不了。不給我這些東西,這件事作為罷論。」陸炳文一聽,心中甚為喜悅,說:「只要你願意,要銀子東西現成,先生你回去,隨後我派人把銀子衣服首飾酒席就送了去。」梅成玉這才告辭。回到家中說:「師父,陸炳文都答應了。」和尚說;「好。」話言未了,有人把銀子東西俱皆送到。和尚說:「擺上酒,咱們喝酒。」梅成玉說:「師父,少時轎子可就來。」和尚說:「你先去買四個叉子火燒,半斤咸牛肉來,我給白狗吃上轎子飯。」梅成玉立刻到外面,把火燒牛肉買來。和尚說:「家裡有紅頭繩胭脂粉沒有?」梅成玉說:「有。」和尚說:「拿來。」立刻把四個火燒拿上,每個夾上牛肉二兩。和尚說:「趙斌,你先去到錢塘關雇好一隻船,預備好了。梅成玉你趕緊把家中細軟的東西收拾收拾,回頭我打發白狗上轎子一走,隨後趙斌你送你表弟表妹逃走。要不然白狗一現了原形,他必定還要來拿你的。」趙斌點頭答應,和尚這才把白狗一招手叫過來。羅漢爺這才要施佛法,大展神通,點化白狗變人,報應王勝仙。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八十回 娶美人白狗鬧洞房 丟官職狹路逢山寇

話說濟公禪師把白狗叫過來,把四個火燒給白狗吃了,白狗搖頭擺尾,前躥後跳。和尚找花轎娶拿紅頭繩、白粉、兩個耳兜拴上,又用紅頭繩把白狗的嘴一系,拿胭脂粉瞼上一抹,把裙衫短襖給白狗一穿,把紅繡鞋給白狗後爪一穿,和尚口念:「奄嘛呢叭迷哞!」用手一抹白狗的瞼,和尚說:遍體白毛烏嘴,搖頭擺尾發威。晝防門戶夜盼偷,主人寒苦不悔。好犬不亂吠,今夜同入香閨。貧僧點化你變蛾眉,要你報應花花太歲。和尚用法術點化了白狗。趙斌、梅成玉再一看,白狗坐在那裡,真是變了一個千嬌百媚的美人,趙斌、梅成玉二人喜出望外。趙斌先去到錢塘關把船雇好,回來同和尚開懷暢飲,直喝到天有掌燈以後,只聽外面鼓樂喧天,花轎來了。書中交代;陸炳文給梅成玉派人送了銀子去,隨後他坐轎拿著美人圖,到王勝仙家去。一見王勝仙,陸炳文說:「老師大喜!」王勝仙自從火燒了合歡樓,他只當把美人燒死,心中實深想念,並無一刻忘懷,煩的了不得。今天聽陸炳文一來說大喜,王勝仙說:「我喜從何來?」陸炳文說:「門生已給老師訪著一個美人,已然說妥。這位姑娘有自己畫的行樂圖喜容,老師看了這軸畫,跟人一般不二。」王勝仙打開美人圖一看,說;「世上哪有這樣的美人?」陸炳文說:「現在就有,我都給老師辦妥了,乃是青竹巷二條胡同,梅成天的妹妹,定現今天晚上,拿轎子就替老師娶過來,一見就知道了。」王勝仙他本是酒色之徒,一聽這話,說;「賢契,你這樣替我勞神,我實在抱槐。」陸炳文說:「只要老師能護庇我,把竇永衡放了,別丟官職就得了。」王勝仙說:「那倒是小事一段,好外,好辦!來人擺酒!」一面同陸炳文開懷暢飲,一面遣家人即刻親。只要有錢好辦事,少時就皆齊備,懸燈結彩,鼓樂喧天,花轎奔青竹巷二條胡同來了。和尚先安置好了,見花轎到門口,和尚把門關上,叫吹打吹打,外面就吹打。和尚說:「吹大開門。工尺上柳青娘,撲粉蝶。」和尚說:「完了,要喜包。」要了無數的包,和尚這才跑進來,叫梅成玉說:「新人上轎,轎子堵門口上忌生人。」轎伕答應,把轎子搭到門口,和尚攙白狗上了轎。有和尚的法術,治的白狗不能動,在轎子裡坐著,吹吹打打,搭著轎子,來到王勝仙家。有婆子掀簾把白狗攙下轎,王勝仙一看,果然是美人真白,腳底下真小。拜了天地,王勝仙喜悅非常,一坐帳,桌上擺著成席的酒,大家讓新人吃,新人也不言語也不吃。大家瞧著是美人,是有和尚那點法術,治的要動也不能動。瞧這一屋子的生人,它這氣大了,擺著一桌子吃的,也張不開嘴,白狗淨生氣。直到天有二鼓以後,陸炳文說:「老師請入洞房罷,少時門生也要回去,明天再來道喜。」王勝仙來到屋中一瞧,美人坐著也不言語,婆子要給新人脫衣裳,過來剛一解紐子,把白狗捆嘴的繩兒碰脫了。王勝仙這個時節說:「婆子你等去罷。」婆子都退出來。王勝仙趕過去,說:「美人你不必害臊,這乃是人間大道理,你我是夫婦。」說著話,這小子淫心已動,過去一摟白狗,他要跟白狗親嘴。本來白狗正有氣呢,照定王勝仙臉上一嘴,把王勝仙的鼻子咬掉了,白狗也現了原形,把衣裳連咬帶撕,往外就跑。王勝仙疼的亂滾,說:「狗精!」家人嚇得都跑了,也沒人敢攔狗。狗跑之後,才有人把王勝仙的鼻頭子撿起來,趁勢熱血給他粘上,再找陸炳文。陸炳文早已聽見說,跑回衙門,派人再拿梅成玉,已剩了空房子。王勝仙這件事也瞞不住了,大家都說這是陸炳文的奸計,安心陷害。王勝仙這件事一回稟秦丞相,秦丞相勃然大怒,說:「本來我兄弟就無知,陸炳文還引誘他?這廝深為可恨!」秦相遞折本一參他,說:「他放走了大盜竇永衡,捕務廢弛,行同市儈,有忝官箴,任意胡為。」聖上旨議下,將陸炳文即行革職,永不敘用。陸炳文雖然革了職,這一任刑廷,他總剩十萬八萬的銀子。他自己帶著夫人、少爺、小姐,打點行囊褥套,肩馱轎車輛,由臨安起身,回歸南京。這天馱轎車輛正往前走,走到翠云峰山下,忽然出來數十個嘍兵,把去路擋住,一聲喊嚷:「對面的綿羊孤雁,趁此留下買路金銀,放你逃生。如要不然,叫你等人財兩空。」陸炳文一想,趕緊催馬往前走,拿了一個名片子,說:「你們寨主貴姓?」唉兵說:「我們大寨主叫笑面貔貅周虎。」陸炳文說:「勞眾位駕,拿我的名片子,就提我是京營殿帥陸炳文,卸任歸家,特意繞道來給你寨主請安,就說我要借山一行。」哄兵拿著名片到山上一回稟,周虎、高順、高珍三位寨主彼此盤問,都不認識。竇永衡一聽是陸炳文,不由得怒從心上起,惡向服邊生,說:「三位寨主既不認識,這可活該,陸炳文是我的仇人,該當今天報仇雪恨。」說著話,竇永衡抄起一把刀來,就要往山下夠奔。笑面貔貅周虎說:「竇兄台且慢,你跟他有什麼仇,你細細說。」竇永衡就把臨安被他所害之故,從頭至尾一說。周虎說:「既是你跟他有這樣仇,你倒不必下山殺他,他一死也就算完了,那也不算報仇。我倒有個主意,也不便要他的命,我下山把他讓上山來,用好言把他安慰了,我這三個人就說送他一程,把他押到慈云觀,送到祖師爺那裡去。把他的妻子女兒,叫祖師爺愛給誰給誰,祖師爺那裡有乾坤所婦女營。把陸炳文留在那裡,叫他伺候眾人,沒事就打他一頓零碎挫辱他,比殺他還好。山寨就煩你們二位給照料,我兄弟三人回頭就把他送了走。」竇永衡一想也好,說:「我見他不見?」周虎說:「你就不便見他了,我下山去見他。」說罷,周虎同高順、高珍三人一同下山。陸炳文正在這裹著急,周虎來到近前,說:「原來是大人駕到,小可未曾遠迎,當面謝罪。」陸炳文趕緊說:「寨主在上,我陸炳文有禮!今日借山一行,改日必來答謝。」周虎說:「大人今天既來到敝山,請至山寨少敘,大人必須要賞臉。」陸炳文心中是害怕,又不敢說不去,三位寨主立刻派嘍兵牽馬上山。同陸炳文來到山寨之內,分賓主落座,陸炳文說:「未領教三位賽主尊姓?」周虎三人各通了名姓,趕緊吩咐擺酒,款待陸炳文。周虎說:「大人這是從哪來?」陸炳文說;「我是由臨安城要回金陵上元縣。」周虎說:「今天你我一見有緣,回頭我弟兄三人送大人一程。」陸炳文說:「不敢頓勞各位寨主這樣分心。」周虎說:「大人不必太謙,我三人是要送的。」吃喝完畢,這三位寨主帶著一百嘍兵,送陸炳文走下了翠云峰,就奔常州府慈云觀去了。這山上就剩下竇永衡、周堃二人。照料山寨的事情。周堃說:「姐丈,這一來陸炳文可遭報應了,總算他是害人反害己。現在你我弟兄還是怎樣?」奏水衡說:「雖然你我報了仇,但只一件,咱們本是安善良民,守分百姓,被事所擠,擠得無奈,現在已佔山落草為寇。終歸你我還得想主意,這恐不是常法。」弟兄二人就在山中過了五六天。這天忽然有嘍兵上山來報;「回稟寨主,現在山下有一人,堵住山口大罵,要走路的金銀,如不給送下山去,殺上山來,殺個雞犬不留。」竇永衡、周堃一聽,道:「這事可太難了,人家當山大王,講究斷路劫人。這倒有人來找山大王要銀子,真是欺我太甚!」二人立刻抄兵刃,翻身上馬,領嘍兵撞下山來。不知山下要走路金銀之人是誰,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八十一回 醉禪師書寫忠義詞 假道姑拍花盜嬰胎

話說竇水衡、周堃二人,氣哼哼來到山下一看,二人趕緊翻身下馬,上前行禮。山下非是別人,正是濟公禪師。二人上前行禮說:「原來是聖僧,你老人家從哪來?」和尚說:「我由臨安城要上江陰縣去。」竇永衡說:「師父,你老人家上山罷!」和尚說:「我不上山,你二人在這山當大王哪?」竇永衡說:「我二人無地可投,暫為借山棲身。」和尚說;「竇永衡你附耳過來,如此這般,這等這樣。」竇永衡點頭答應說:「師父,給你帶點盤費。」和尚說:「我不要,有錢花,我要走了。」和尚告了辭往前走。這天和尚來到江陰縣地面,眼見一座村莊,村口外那裡圍著許多的人。和尚剛來到近前,內中有人說:「和尚來了,我們領教領教和尚吧,大師父請過來!」和尚說:「眾位什麼事?」內中有人說:「我們這座村莊,有七八十戶人家,有三四輩人,沒有一人認字的,都是目不識丁。」大眾說:「這個事真怪,許是我們這座村莊,犯什麼毛病了。請了一位瞧風水的先生一看。他說我們不供文武聖人之過,供奉文武聖人,就有了文風了。我們村莊,公議修了一座廟,是關夫子?孔聖人?我們大家為了難了。有心說是關公廟吧,又有孔聖人,盡說聖人廟,又有關夫子。這個匾沒法起名,和尚你給起個名,大概你必能行。」和尚說:「我給起名就叫忠義詞吧。」大眾一聽說:「好,還是和尚高明。你會寫字,就求你給寫塊匾行不行?」和尚說:「行。」立刻拿了筆來,和尚就寫。寫完了忠義詞的匾,大眾說:「師父你給寫一副對子。」和尚說:「可以。」提筆一揮而就,上聯是「孔夫子,關夫子,二位夫子。」下聯是「作春秋,看春秋,一部春秋。」大眾一看,書法甚佳,文理兼優,無不齊聲讚美。眾人說;「大師父再求你山門上寫一副對聯。」和尚提筆寫起,山門上寫的是「無雨雖寬,不潤無根之草;佛門廣大,難度不善之人。」和尚寫完了,眾人說:「這位大師父寫得這麼好,你怎麼的這樣寒苦?這樣髒呢?」和尚說:「眾位別提了,我是叫媳婦氣的。」大眾說:「怎麼叫媳婦氣的?」和尚說:「我娶了個媳婦,過了沒有十天,我媳婦踉人家跑了。我找了半年,把他找回來了。」眾人說:「那就不要他了。」和尚說:「我又要了,跟我在家過了一個多月,他盡招和尚老道往家裡跑。我說他愛和尚,我一氣作了和尚。我媳婦又跟老道跑了,氣得我各處找他,找著我決不能饒他。」眾人說:「你媳婦既跑了,你也就不用找他了,你已然是出了家,就在我們這忠義詞住著罷,我們給你湊幾十畝香火地,有你吃的。你在廟裡教書,給你湊幾個學生,你自己一修行,好不好?」和尚說:「不行,我得找她去。」說著話,和尚一抬頭說:「這可活該,我媳婦來了。」大眾抬頭一看,由對過來了一位道姑,氏得芙蓉白臉,面似桃花,手中拿著一個小包裹。和尚過去,一把手將道姑揪住,說:「好東西,你跟老道跑了,你當了道姑了?我娶了你,不跟我過日子,我找你這些日子,今日可碰見你了。」道姑說:「喲,你們眾位快給勸勸,我本是自幼出家,這也並沒有男人,和尚是瘋子,他滿嘴胡說。」眾人就趕過來勸解,說:「倒說說是怎麼一段事?」和尚說:「他是我媳婦,他跟老道跑了,他當了道姑了。」道姑說:「你們眾位聽和尚他是哪處口音?我是哪處口音?和尚他是瘋子。」眾人過來說:「和尚一撒手,叫他去吧。」和尚說:「不行。」大眾好容易把和尚拉開,道姑竟自去了。和尚說;「你們大眾把我給媳婦放走了,你們就要賠我媳婦。」眾人都以為和尚是瘋子,眾人說:「咱們給和尚湊幾串錢罷。」大眾給和尚湊了兩串串錢,說:「大師父你去吃點什麼罷。」和尚拿著兩串錢,說:「我再去找吧。」說著話,和尚扛著兩弔錢,往前走。來到江陰縣城內十字街,見路北里有一座卦棚,這位先生正沖盹呢。本來這位先生也是不走運氣,由今早晨出來就沒開市,人家別的卦攤擁擠不動,搶著算卦,他這裡盼的眼穿,連個人都沒有。先生正沖噸,就聽有人說:「來一卦。」先生一睜眼,只打算是算卦的,睜眼一瞧不是,人家買一掛紅果。先生賭氣,又把眼閉上。剛一閉眼,和尚來到近前說:「辛苦,算卦,賣多少錢?」先生一抬頭說:「我這卦理倒好說,每卦十二個錢,你要算少給兩個吧,給十個錢。」和尚說:「錢倒不少,你給我算一卦,算著我請你吃一頓飯。算不著我把你告下來,我們兩人打一場官司。」先生說:「我給你算著,你也不必請我吃飯,算不著我也不跟你打官司。」和尚說:「好,你給算吧。」先生說:「你抽一根簽吧。」和尚說:「不用抽,就算一個子罷。」先生說:「那不行,這是十二根簽,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你說子不行,你抽出來才算呢。」和尚說:「我抽也是子。」先生說:「那不行。」和尚說:「你瞧。」用手一抽,先生一看,果然是子,說:「和尚你嘴倒靈了。」先生拿起卦盒剛要搖,和尚說:「你不用搖,就算個單罷。」先生說「不搖那不行,分為單折重交。」和尚說;「你搖也是單,不搖也是單。」先生不信,拿起卦盒一搖,倒出來果然是單。和尚說:「你就擺六個單罷。」先生說:「哪能淨是單。」和尚說:「你不信你就搖,找費事!」先生連搖了五回都是單,賭氣不搖了,擺上六個單說:「這是六衝卦,離而復合,和尚你問什麼事?」和尚說:「我媳婦丟了,你算算找的著找不著。」先生說:「按著卦說,找的著。」和尚把兩弔錢往攤上一扔,和尚說:「我要找著我媳婦,兩弔錢給你,我不要了。找不著我媳婦,我跟你要四吊,我還把你合下來,我們打一場官司。」先生嚇得說:「你也別告我,我也不要你這兩弔錢。」和尚說著話,一抬頭見那道姑又來了,和尚說:「先生真靈,我媳婦來了,這兩弔錢送給你罷。」和尚趕上前,一把將道姑揪住,說:「你這可別跑了,你是我媳婦,不跟著我,跟老道跑了,那可不行!」道姑道:「你這和尚,瘋瘋癲癲,滿嘴胡說。我跟你素不相識,你為何跟我苦苦作對?」和尚說:「我們兩人就是打官司去。」道姑說:「打官司就打官司。」正說著話,對面來了兩個班頭,說:「和尚,你們二位訂官司麼?」和尚說:「打官司。」班頭抖鐵鏈就把道姑鎖上,道姑說:「二位頭兒,你們這就不對,我又沒犯了國法王章,就滿打我跟和尚打官司,怎麼單鎖我不鎖和尚呢?」班頭說:「我們老爺這裡有規矩,要有道姑跟和尚打官司、只鎖道姑不鎖和尚。」道姑一聽這話,透著新鮮,其實不是這樣一段事。皆因江陰縣本地面出了兩條人命案,老爺正派人差拿道姑呢。江陰縣有一位班頭,姓黃名仁,他有個兄弟叫黃義,開首飾鋪,弟兄分居另過。這天黃仁要下鄉辦案,家中就有妻子吳氏住著,獨門獨院三間北房,黃仁要出去辦案,得四五天才能回家。臨走之時,找他兄弟黃義去,黃仁說:「我要下鄉去辦案,這三兩天不能回來,你明天給你嫂子送兩弔錢日用,我回來再還你。」黃義說:「哥哥你去罷。」黃仁走後,次日黃義帶了兩弔錢,給嫂嫂送了去。來到黃仁家中一看,在他嫂子家中,坐著一個道站,二十多歲,芙蓉白面。黃義就說:「嫂子,我哥哥不在家,你住家裡招三姑六婆,有什麼好處?」吳氏說:「你管我呢,他又不是男子,連你哥哥他在家也不能管我。」黃義也不好深說,給他嫂子把兩弔錢留下,自己回了鋪子,一夜就覺著心驚肉跳不安。次日黃義一想,莫非有什麼事?我哥哥不在家,我再瞧瞧去,立時又來到他嫂子門首。一叫門,把嗓子就喊幹了,裡面也不答話。左右鄰都出來了,同著黃義把門撬開,進來到屋中一看,嚇得黃義「呀」了一聲,有一宗岔事驚人。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八十二回 吳氏遇害奉偷捉賊 濟公耍笑審問崔玉

話說黃義同街坊鄰人進到屋中一看,見吳氏在牆上釘子崩著,手心裡釘著大釘子,腿上釘著大釘子,肚子開了膛,腸子肚子流了一地,吳氏懷胎六個月,把嬰胎叫人取了去。黃義一看,趕緊到江陰縣衙門喊了冤。老爺姓高,立刻升堂,把黃義帶上堂來一問,黃義道:「回京老爺,我哥哥黃仁,奉老爺差派出去辦案,托我照料我嫂嫂吳氏。昨天我給送去兩弔錢,今天我嫂嫂被人釘在牆上,開了膛,不知被何人害死,求老爺給捉拿兇手。」知縣下去驗了屍,穩婆說:「是被人盜去嬰胎紫河車。」老爺這件事為了難,沒有地方拿兇手去。過了幾天,黃仁回來,一聽說妻子被人害了,黃仁補一呈子,說:「素日跟黃義不和,這必是黃義害的。」老爺把黃義傳來,說:「你哥哥說是你害的,你哥哥不在家,你去了幾次?是怎麼一段細情?你要實說。」黃義說:「回稟老爺,我哥哥走後,次日我送了兩弔錢去,見我嫂子家中有個二十多歲的道姑。我說我嫂子不應讓三婆六姑進家中,我嫂子還不願意,我就回鋪子了,覺著心神不定。次日我又去,就叫不開門,進去一看,就被人害了。」老爺一聽有道姑在他家,豁然大悟。前兩天西門外十里莊有一案,是夫妻兩個過日子,男人外面作買賣,家裡婦人頭一天留下一個道姑,住了一夜,次日被人開了膛,也是懷胎有孕。左右鄰居都瞧見他留下一個道姑,次日他也死了,道姑也不見了。此案告在當官,尚未拿著兇手,這又是道姑。老爺立刻派馬快訪拿道姑,兩位班頭奉堂諭出來,訪拿道姑。故此見和尚這揪著道姑,過來把道姑鎖上,就是和尚不揪著道姑說打官司,班頭也是拿鎖道站。二位班頭,一位姓李,一位姓陳,把道姑鎖上,拉著夠奔衙門,和尚隨同來到江陰縣衙門。班頭進去一回稟老爺,說:「有個窮和尚揪著一道姑,下役把道姑鎖來。」老爺一聽,心中一動,立刻傳伺候升堂,帶和尚道姑。和尚來到大堂之上,老爺一看,趕緊離了座位,說:「原來是聖僧佛駕光臨。」上前行禮,眾官人一著說;「怎麼我們老爺會給窮和尚行禮?」書中交代:這位老爺非是別人,乃是高國泰。前集濟公傳,濟公在餘杭縣救過高國泰、李四明,後來高國泰在梁萬蒼家攻書,連登科甲,榜下即用知縣。故此今天見了濟公,連忙給和尚行禮,吩咐來人看座。和尚在旁落了座,高國泰說:「聖僧因為什麼揪著道姑?」和尚說:「我有五十兩銀子掉在地下,道姑撿起來,他不給我了。我揪著她跟她要,她不給,因為這個我要跟他打官司。」知縣一聽,吩咐把道姑帶上來。官人立刻把道姑帶上堂,道姑一跪,知縣說:「你是哪裡人?姓什麼?叫什麼?」道姑說:「小道是揚州府的人,我姓知,叫知一堂。自幼到家,在外面云游訪道。」高國泰說:「你為何瞞昧聖憎的銀子?」道姑說:「我並不認識他,和尚滿口胡說。」和尚說:「老爺叫人搜他身上。」老爺立刻傳官媒在當堂一翻,道姑上身並沒有什麼東西。和尚說:「你都翻倒了。」官媒一搜道姑的下身,搜出一個包裹來,官媒說。一回稟老爺,他不是道姑,他是個男子。」老爺一聽,勃然大怒,說:「你這混帳東西!你既是男子,為何假扮道姑?大概你必有緣故,趁此說實話,免得皮肉受苦。」道姑說;「回稟老爺,我原本是揚州府的馬快,只因我們本地有兩個女賊越獄脫逃,我出來改扮道姑,所為訪拿女賊。」知縣說;「你是辦案的馬快,你可有海捕公文?」道姑說;「沒有。」知縣說:「大概抄手問事,你萬不肯應,來人看夾棍伺候!」旁邊官媒打開包裹一看,裡面有油紙包著那三個血餅子,有一個似乎成人形的,有好幾把鋼鉤鋼刀。官媒說:「回稟老爺,這是三個嬰胎,這就是六條人命。」老爺說:「你這東西哪來的?」假道姑說:「我檢的,我還沒打開瞧,我還不知是什麼呢?」知縣說:「你撿的,你為何帶在貼身隱藏著?大概你也不說實話。」立到派人用夾棍將他打起來,再一看他倒睡覺了。高國泰說;「聖僧,你看這怎麼辦?」和尚說:「不要緊。」當時用手一指,口念六字真言:「奄嘛呢叭咪哞!奄。敕令嚇!」賊人當時覺著夾根來得凶,疼痛難挨,熱汗直流,口中說:「老爺不必動刑,小人有招。我原本姓崔,叫崔玉,外號叫五面狐狸。我奉常州府慈云觀赤髮靈宮邵華風祖師爺差派出來,盜夫婦人的嬰胎紫河車,配熏香蒙汗藥。我扮作道姑,所為跟婦人不避,得便行事,這是真情實話。」高國泰道:「慈云觀有多少賊人?」崔玉說:「有前殿真人,後殿真人,左殿真人,右殿真人,有五百多位的綠林,都在那裡嘯聚。」高國泰立刻叫崔玉畫了供,吩咐釘鐐入獄。和尚說:「拿污穢之物把他嘴堵上,吃飯時再給他拿出來,不然他會邪術,他能跑了。」大人點頭答應。高國泰退堂,請和尚來到書房,高國泰說:「現在我這裡還有一案,求聖僧指示我一條明路。」和尚說:「什麼事?」高國泰說:「西門外八里鋪,出了兩條命案。我下去驗,門窗戶壁未動,兩個被殺,別的東西不丟,失去黃金百兩。我沒驗出道理來,這案怎麼辦?」和尚說:「不要緊,我請兩個人替你辦這案。」高國泰說:「請誰呀?」和尚說:「我把我們廟裡韋馱請來,叫他給你辦這案。」高國泰說:「那行嗎?」和尚說:「行,前者我請韋馱在秦相府盜過五雷天師八卦符,今天晚上在院中擺設香案,我一情就請來。你們可別偷著瞧,要偷著一瞧就瞎眼。」高國泰說:「是。」立刻吩咐家人,預備香燭紙馬,擺酒席在書房,同和尚喝酒,直喝到天有初鼓。外面桌案預備停妥,高國泰說:「聖僧該請了罷!」和尚說:「該請了,你在屋裡,可別出去。」高國泰說:「是。」和尚來到院中,把香燭點著,和尚說:「我乃非別,我乃靈隱寺濟顛是也。韋馱不到,等待何時?」和尚連說了三遍,只聽高處一聲喊嚷:「吾神來也!」颼颼來了兩個人,說:「羅漢聖僧,呼喚吾神。有何吩咐?」和尚說:「八里鋪門窗未動,殺死了兩條人命,盜去黃金百兩,尊神把兇手給我拿來。」上面一聲答應;「吾神遵法旨!」說罷,竟自去了。高國泰在屋中聽著,心中說這韋馱爺來得真快。書中交代:來者這兩位神仙,非是別人,乃是雷鳴、陳亮。這兩個人原本由前者濟公在天台山法斗老仙翁之後,叫孫道全回廟,叫悟禪投奔九松山靈空長老和尚,交給雷鳴、陳亮一封信,叫這兩個人某月某日到江陰縣,晚間在二堂後房上聽招呼,叫這兩個人裝神仙,給和尚捧場。雷鳴、陳亮由頭幾天就來到江陰縣,在店裹住著,天天晚上到江陰縣衙中來。今天聽濟公說叫他兩個人去給辦八里鋪這案,雷鳴、陳亮一聲答應說:「遵法旨。」二人出了知縣衙門,雷鳴說:「老三,這案怎辦法?」這兩個人頭兩天就聽見說八里鋪這案,門窗未動,兩條命案,雷鳴、陳亮也不知是誰做的,今天濟公叫給辦這案,雷鳴沒有主意,陳亮說:「要探賊事,先入賊伙。我們到八里鋪左右去瞧探去。」雷鳴說:「也好。」二人這才一直來到西門,順馬道上城,用白練套鎖抓住城頭,順繩下去,抖下白練套鎖帶在兜囊。二人施展陸地飛騰,往前走,只見眼前一座樹林。二人剛來到樹林,只聽樹林一聲喊眼,怪叫如雷,說:「吾神來也!」雷鳴、陳亮二人抬頭一看,嚇得亡魂皆冒。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八十三回 因奇案濟公諸神 見大鬼雷陳問盜

話說雷鳴、陳亮正往前走,只聽樹林內一聲喊嚷:「吾神來也!」二人睜眼一看,只見由樹林子出來一個顯大神,身高立六,頭如麥斗,頭上戴著風翅盔,五色的臉膛,五色的衣裳,兩隻眼似兩盞燈相仿,一張嘴由嘴內噴出一股黑煙起在半懸空,這股煙不散。雷鳴、陳亮大吃一驚,雷鳴說:「這是什麼東西?」二人打算要跑。陳亮說:「二哥且慢,你我弟兄在綠林這些年,可沒遇見過這事。大道邊什麼裝神弄鬼的事可都有,真要是神他也不能害人,要是妖魔鬼怪你我跑也跑不了,莫若你我壯起膽子,問他一問。」雷鳴說:「對。」二人立刻拉出刀來,一聲喊嚷:「呔,對面你是神,趁此歸廟,你是鬼,趁此歸墳。我二人也是綠林人,也沒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情,跟你遠日無冤,近日無仇,你別嚇唬我們。」這個鬼「呀」了一聲,說:「原來是雷鳴、陳亮。」說完了這句話,晃晃悠悠復又進了樹林中。雷鳴、陳亮心裡說:「怪呀,他怎麼知道我二人是雷鳴、陳亮呢?」兩個人在這裡站著發愣,工夫不大,只見由樹林子出來一人,頭上青壯帽,青綢氅,說:「原來是雷爺、陳爺!」雷鳴、陳亮一看,這人原來是綠林中小夥計姓王,叫王三虎,外號叫云中火。雷鳴、陳亮說:「原來是王三虎呀!你怎麼幹這個?」王三虎說:「我也是不得已而為之。我就在這江陰縣住,我家中七十多歲的老娘,病著家裡沒有吃的。找在這裡雖然裝神,我可不截孤行客,我怕把人家嚇死。我瞧有兩三個人,方才出來,也不害人,只要得點財帛就罷了,沒想今天遇見你們二位。」雷鳴、陳亮說:「我跟你打聽打聽,你是這本地人,在這八里鋪,門窗壁未動,殺死命案兩條,盜去黃金百兩,你知道這案是誰做的不知?」王三虎說:「這件事我倒知道,你們二位怎不知道?做這案的人,跟你們二位聯盟的拜兄弟呀。也是西川路的人。」雷鳴、陳亮說:「我們拜兄弟裡,沒有甚能為的人。你說是哪位?」王三虎說:「這個人是乾坤盜鼠華云龍的拜兄,叫鬼頭刀鄭天壽。當初他把華云龍帶出來的,不是跟你二位聯盟的嗎?」雷鳴說:「你知道這個鄭天壽,他在哪裹住著?」王三虎說:「他就在這西邊,有個地名叫盆底坑,那裡有座廟,叫大悲佛院。廟裡有兩個和尚,一個叫鐵面佛月空,一個叫豆兒和尚拍花僧月靜。他們雖是和尚廟,可跟常州府慈云觀的老道是一黨,這廟是慈云觀的下院,鄭天壽就在那廟裹住著。聽說他們都會邪術,牆上畫個門就能走。」雷鳴、陳亮說:「你帶我們到廟瞧瞧去,你只要指給我們就得了。」王三虎說:「可以。」立時到樹林拿他自己的包裹,帶領陳亮、雷鳴往前走。雷鳴說:「你方才拿什麼弄的那麼大個?」王三虎說:「我拿竹皮子支的架子,假人腦袋有一個銅筒子,一燒狼糞就由嘴裡冒出煙來不散。」雷鳴說:「這就是了。」三個人說著話,來到盆底坑,王三虎用手一指說:「就是這座廟。」雷鳴、陳亮說:「我二人到裡面去探探,你在外面等著。」王三虎說;「就是罷。」雷鳴、陳亮二人這才來到廟界牆,擰身躥上房去,在東配房後房坡,臥著望下一瞧,藉著月亮看的甚真。正大殿頭裡有月台,月台上有一張牙桌,牙桌上放著茶壺茶碗,旁邊坐著一個大脫頭和尚。黑臉膛,穿著青僧衣,看那個樣子,身軀胖大,就聽和尚那裡叫:「來人!」只見配房出來兩個小和尚,都是長得凶眉惡目,來到月台前,說:「師父呼喚我等有什麼事?」就聽那脫頭和尚說:「今天白天這件事,你鄭大叔回來別跟他提,叫他一知道有錢,他就愛花。無論有多少錢,到他手一嫖一賭就完了,我是把他慝透了。」兩個小和尚說:「師父心裡既慝他,不會把他攆走了,不叫他住?」大和尚說:「你兩個小孩子懂得什麼?滿嘴胡說。去亮青字,把那個溜了的瓢兒摘了,把他一理,你鄭大叔回家別提。」兩個小和尚一聲答應,到東屋裡拿了一把刀,往後夠奔。雷鳴、陳亮在暗中一聽,「這是殺人哪!」二人就在房上暗中踉隨,只見這座廟是三層殿,兩個小和尚往後走著,這個說:「我師兄。你瞧咱們才冤呢,分贓沒分、犯法有名。殺人教我們殺去,分銀子一兩也不給咱們。」那個小和尚說:「師弟你別瞎抱怨了,咱們廟裡時常害人,哪個月不害幾個?一回也沒有給我們錢呀!」雷鳴、陳亮在暗中聽的明白,到了第三層院子,雷鳴、陳亮由後面跳下來,每人拿一個,由後面一個老鷹拿兔,把兩個小和尚脖子掐住。雷鳴、陳亮拿刀在小和尚腦袋上一擱,說;「你們兩個人要嚷,當時把你兩個殺了。」小和尚說:「不嚷,二位太、太爺饒命!」雷鳴、陳亮說:「我問你們拿刀要殺誰?」小和尚說:「有一位公子姓曾叫曾三品,離此五十里地,有個曾家集,他是那裡人。今日來到我們廟裡找茶喝,我師父瞧他有一匹馬,褥套裡有銀子,用蒙汗藥把他麻過去,捆上擱在這東跨院北房屋裡,叫我們二人去殺去。」雷鳴說:「這個公子的馬匹褥套銀子在哪裡?」小和尚說;「馬在那邊花園子馬棚裡拴著,褥套銀子都沒動,裡面說有三百多兩銀子。我師父怕叫別人知道,都藏在西跨院。」雷鳴、陳亮問明白,手起刀落,把兩個小和尚殺了。二人來到東跨院北房屋中,用白蠟點照一看,在床上抽著一位文生公子,昏迷不醒。陳亮先把繩扣結解開,在院中找著荷花缸,拿碗取了一碗水到屋中給這公子灌下去,少時公子緩醒過來。陳亮說;「你別嚷,我二人是來救你,你在這廟中被害了,你姓什麼?」這公子道:「我姓曾,我叫曾三品,我原曾家集的人。今天來到這廟中找茶喝,我也不知怎麼就糊塗了。」陳亮說:「你快跟我們走,給你找你的東西,送你逃命了。」曾三品活動了活動,同著雷鳴、陳亮來到西跨院花園子一找,果然馬匹褥套都在這裡。陳亮說:「你瞧這是你的東西不是?」曾三品一看,銀兩東西一樣不短。雷鳴、陳亮帶著他,開花園子角門,把馬拉出來,又繞到前面,找著王三虎。陳亮說:「你沒走甚好。」王三虎說:「你們二位到廟裡怎麼樣?可曾瞧見鄭天壽沒有?這大的工夫,我甚不放心。」雷鳴、陳亮說:「倒不瞧見鄭天壽,我二人殺了兩個小和尚,把這位曾公子救出來二王三虎我二人給你十兩銀子,你拿到家去奉養你老娘,你可得把這位曾公子送到曾家集去。」王三虎說:「就是罷,我謝謝二位大爺。」雷鳴、陳亮說:「不用謝,你們去罷。」曾三品說;「二位思公尊姓大名?救了我一條命,我一家感念二位恩公的好處。」陳亮說:「我姓陳名亮,這是我二哥雷鳴。我也不便說,你趕緊快走。」曾三品同王三虎二人走後,雷鳴一想:「先回去先把這個禿頭拿了,回頭再拿鄭天壽。」本來雷鳴是個渾人,他想罷,也沒跟陳亮說,二人復又擰身上房,往下一探。這個時節,月台上那黑臉和尚正在著急,心中暗恨這兩個徒弟實在可恨,這半天還不來,殺一個人這麼大工夫,也不知哪裡去了。正在心中猶疑,忽然間瞧見地下有人影,原來雷鳴、陳亮在東房上,有月亮照的如同白晝一般。和尚一抬頭看,說:「什麼人好大膽量,竟敢在我這屋上?」雷鳴更口快心直,伸手拉刀說:「好囚囊的,雷二爺把給你狗頭砍下來!」說著,雷鳴跳下來,擺刀就要過去。焉想到這個和尚會邪術,用手一指說聲:「敕今!」雷鳴翻身栽倒。陳亮一瞧雷鳴躺下,立刻一擺刀躥下來,說:「好賊和尚,我焉能與你善罷甘休!你敢傷我兄長?」說著話,剛要過去,和尚用手一指,陳亮也躺下了。和尚說:「好孽障,這是你自來送死,休怨酒家。」立刻伸手拉戒刀。不知雷鳴、陳亮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八十四回 王三虎洩機大悲院 愣雷鳴智捉鐵面佛

話說這凶憎剛要拉刀殺雷鳴、陳亮,偏趕巧這個時節,由房上跳下一人,穿著「身夜行衣靠,紫瞼,說:「什麼事?且慢動手!」陳亮一看,是鬼頭刀鄭天壽。陳亮認識他,他可不認識陳亮。陳亮真是見景生情,真伶俐,趕緊說:「鄭大哥麼?」鄭天壽說:「哪位?」陳亮說:「我陳亮同雷鳴。」鄭天壽一聽,說:「哎呀!這可不是外人,你們二位做什麼來了?」陳亮說:「我二人做買賣來了。」鄭天壽說:「唉,咱們自家,幸虧我來。」趕緊過來,把驗法撤去,把雷鳴、陳亮扶起來,說:「我給二位賢弟見見,這位和尚叫鐵面佛月空。」雷鳴、陳亮彼此趕緊行禮。月空和尚說:「賢弟你打哪來?」鄭天壽說:「我今天白天瞧見一個美貌的婦人,我晚上去採花作樂,沒想到我找不著門了。合該總是人家祖上有餘德,不應當失節,我賭氣跑回來。也虧得我回來,我要不來,你這個亂惹大了。這二位是玉山縣三十六友的人;你要給殺了,你想想玉山縣的人答應不答應?」月空說:「這也難怪,我也不認識。事從兩來,莫怪一人,這位雷爺他先要跟我動手的。」鄭天壽說:「得了,不必說了,你我彼此都是自家。雷陳二位賢果既來了,我們一同吃酒罷。」月空立刻叫小徒弟收拾菜蔬預備酒。月空他廟裡有四個徒弟,那兩個到後去殺人,這半天沒回來,這兩個小徒弟立刻在廚房,收拾酒菜。這個小和尚說:「咱們師兄他們兩人,怎麼還不回來呢?」那個說:「管他做什麼?回頭他們兩人找著要挨打。」兩個小和尚正說著話,把菜都打點好了。剛要做,雷鳴跑到廚房來說:「你們做什麼菜呢?」兩個小和尚說:「沒做什麼,連葷帶素,打算要配十二樣。」雷鳴眼珠一轉,他腰裡有包蒙汗藥,是前者得者單刀劉鳳的,要害濟公使了幾兩,腰裡還剩下幾兩,雷鳴自己手裡拿著藥,答訕著說話,用手指點說:「這盤是炒的,這盤是爆的,這樣是拌的。」兩個小和尚也沒留神,雷鳴把麻藥下在萊裡,六樣有藥的,六樣沒藥的。雷鳴記住了,仍出來跟月空、鄭天壽談話。少時小和尚擦抹桌案,就在月台上把酒菜擺下。雷鳴早記著呢,他就說:「老三你吃這盤,我吃這盤,鄭大哥吃那盤,和尚哥哥你吃這盤。咱們分著吃,別打架,我愛吃的我留下。」和尚同鄭天壽也沒想到萊裡有毛病,以為雷鳴是個爽快人,倒不拘束。焉想得雷鳴把六盤有藥的給鄭天壽跟和尚吃,沒藥的雷鳴同陳亮吃。少時之際,和尚和鄭天壽一吃菜,俱皆翻身栽倒。陳亮說:「這是怎麼回事?」雷鳴哈哈一笑,說:「把囚囊的用麻藥麻躺下了。」陳亮說:「你怎麼擱的?」雷鳴說;「我到廚房去,冷不防給把藥灑上,六樣有藥,六樣沒藥,咱們吃的是沒藥的。」陳亮說:「二哥,真罷了,我佩服你。」立刻先把月空和尚、鬼頭刀鄭天壽捆上,把這兩個小和尚也拿住捆上。雷鳴說:「等天亮開了城,咱們把這幾個賊人解到江陰縣去,交給師父就得了。」陳亮說:「也好。」二人自己弄酒弄菜,又吃又喝,直等到天亮太陽出來。雷鳴、陳亮剛要打算把貼人解了走,忽然見外進來了兩個班頭。都是頭戴續翎帽,身穿青布靠衫,腰扎皮挺帶,薄底窄窄腰駕眼快靴。帶著有幾十位伙計,來到這裡,說;「二位姓雷姓陳嗎?」雷鳴、陳亮一聽一愣,說:「不錯,二位頭兒貴姓呵?」官人說:「我姓李,他姓陳,我們是江陰縣的。你們二位是濟公的徒弟麼?我們是濟公打發來的,說你們二位在這裡拿住賊了。你把賊交給我們罷,少時濟公就來。」雷鳴、陳亮說:「不錯,我們這裡拿住了一個鐵面佛月空,一個鬼頭刀鄭天壽。」官人說:「咱們押著喊人一同走果。」手下夥計剛把兩個賊人扛起來,大眾一同出了廟,只見對面濟公扛著一個和尚來了。書中交代:和尚昨天住在知縣衙門。今天清早,跟高國泰說明白,和尚帶著眾班頭出了衙門。和尚說:「眾位頭兒,你們大眾夠奔盆底坑大悲佛院那裡。有一位姓雷的,一位姓陳的,是我兩個徒弟,他們那裡拿住賊了。你們到那去等我,隨後我就到,我還得去辦一般差事。」眾官人頭裡走了。和尚來到西門裡,路北有一座酒館,和尚進去,要了一碟菜,兩壺酒喝著,就聽眾酒座大眾紛紛議論。說:「我們這江陰縣出這樣新鮮事,無故淨丟二十多歲的小夥計,若是小孩丟了,說是拍花拍了去。這淨丟大人,莫非也叫拍花的拍了去?街市上都亂了,這幾天,聽說有好幾十家丟人的。都告在當官,各處尋找,街上儘是找人的,你說怪不怪?」大眾正在議論之際,只見外面一聲:「阿彌陀佛。」只見外面進來一個和尚。淡黃瞼膜,有二十多歲,手裡托著簸籮,裡面有綠豆,按各桌上抓施捨,只給三四十顆。書中交代:這個和尚就是月空的師弟,叫豆兒和尚拍花僧月靜,他這豆兒有麻藥,叫吃三四十粒不怎麼樣,只要一過五十粒,藥勁一發散開,這個人就得迷糊,他一天只拍一個,不定由哪拍,大眾也不理會他,拍了人給慈云觀送了去,都要年輕力壯的,到慈云觀就不叫出來。今天和尚又來到酒鋪,打算拍人。按各桌上一給綠豆,濟公說:「才來嗎?」月靜一看是個窮和尚,豆兒和尚說:「早來了,大師父。」濟公說:「我來了半天了,你給我點豆兒吃,可得過五十粒,少了可不行,」豆兒和尚一聽這話一愣,連忙抓給濟公有三十多粒豆子,濟公說:「不夠。」自己伸手就搶了一把。豆兒和尚心裡說:「你一吃就迷糊。」心說:「我拍他這瘋瘋顛顛的做什麼?也罷,等他迷糊了,我把他帶出城,沒人的地方,將他推在大江裡就完了。」心中想著,見濟公把豆兒都吃了嘴裡咱言自語說:「這豆兒怎麼不靈呢?不是五十多顆就行了嗎?我吃了有一百顆還不怎麼樣,你再給我點罷、」豆兒和尚一聽這話,嚇得心裡直跳,恐怕給明說出來。心中暗想道,又給濟公抓了一把,心說只要把他迷糊過去,省得他滿嘴胡說,壞了我的大事。濟公又吃了好幾十粒,說:「我吃了有一百五六十粒,還是不行,你再給我吃點。」豆兒和尚趕緊又給抓了一把,見窮和尚吃下去,一打冷戰,兩眼發直,不言語了。豆兒和尚一想:「必是迷了。」趕緊把濟公酒錢給了,說:「掌櫃的,這是我們廟裡瘋和尚,我把他的酒錢也給了,我帶他走。省得他發了瘋病,打人罵人。」掌櫃的說:「是。」大眾也不理會。豆兒和尚往外走,濟公站起來一聲不言語,隨後就跟了一直出了西門。豆兒和尚心中想要把窮和尚推在江裡就完了,正往前走著,濟公在後面一聲喊嚷:「站著!」把豆兒和尚嚇了一哆嗦,立刻站住,說:「不是迷糊過去了的?」濟公說:「沒有,我為是叫你給我的酒錢,你不是拍花的麼?」月靜說:「你怎麼知道?」濟公說:「我們專門拍花的。」豆兒和尚說:「怎麼你拍花的?」濟公用手一指,口念:「噸敕令赫!」豆兒和尚迷糊了。濟公頭裡走,他後頭就跟著,濟公一高興,把他扛起來,走街市上過。路人一看,說:「和尚化緣有打鑼的,有拉大領的,沒見過扛著和尚化緣的。」濟公說:「不開眼,少說話,我們廟裡搬家,大和尚搬運小和尚。」大眾一聽,這倒新鮮。和尚扛著拍花僧,來到盆底坑,正碰見雷鳴、陳亮、眾官人押解著鄭天壽、月空。濟公把月靜也交與官人,雷鳴、陳亮給師父行禮,大眾一同來到江陰縣。高國秦立時升堂,給濟公在旁邊搬了座位,將三個賊人帶上堂來,月空、月靜、鄭天壽也明白醒過來,高國泰一拍驚堂木說:「你等姓甚名誰?快說實話!」鄭天壽從頭至尾一說,把高國泰驚的目瞪痴呆。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八十五回 解強盜同至常州府 為故友涉險入賊巢

話說高國泰升堂一訊問,這三個賊人一看已然到了公堂之上,濟公在旁邊坐著著,料想不招也是不行。鄭天壽說:「老爺不便動怒,我實話實說。小人姓鄭,名叫鄭天壽。我同這兩個和尚.都是慈云觀祖師爺差派出來,叫我給他們誆人。」高國泰說:「慈云觀是怎麼一段事?』擲天壽說,「慈云觀有一位老道,叫赤髮靈宮邵華風,他有一宗寶貝,叫乾坤子午混元缽。那裡面有五殿真人,有三十二位採藥仙長,三十二位巡山仙長,三十二位候補真人,有熏香會上三百六十位綠林人,在外面有七十二座黑店,五百隻黑船。不久祖師爺要起首,奪取大宋江山社稷。」高國泰一聽就愣了,問說:「我們西門外八里鋪,窗門戶壁未動,殺死兩條人命,盜去黃金百兩,可是你做的?」鄭天壽說:「不錯,是我小人做的。我夜晚去竊盜,他瞧見一嚷,被我將他殺死。」高國泰又問兩個和尚,這兩個人亦都實說實話了。高國泰當時吩咐把他三個人釘鐐入獄,和尚在旁說:「老爺你別要把他們入獄,這幾個鹼都會邪術,要跑了你也擔不起。我和尚所為常州府慈云觀這件事來的,你趕緊坐轎,我和尚幫你解到那常州府去,連假道姑崔玉一併。你把差事交到上憲,就沒你的事了。」高國泰說:「甚好。」立刻傳兩頂轎,給雷鳴、陳亮備兩匹馬,手下官人俱各帶兵刃,把四個賊人帶上三件手銬腳鐐,裝在車上,前後有人把著。高國泰先請和尚上轎,和尚一上轎,把轎底蹬掉了,高國泰也不知道,上了轎,抬轎的也瞧見,搭起轎子走,和尚在轎子裡跟著跑。街上人一瞧,道:「這可新鮮,四個人搭轎子,怎麼十隻腳呀?」大眾直嚷。高國泰在轎子裡坐著,聽著草鞋底「踢踏踢踏」直響,趕緊吩咐住轎,高國泰下了轎一瞧,和尚在轎子裡露著兩隻腳。高國泰說:「聖僧這是怎麼一段事?」和尚說:「你真冤苦了我,難為老爺這兩隻厚底靴子,要沒把靴子頭跑破了。我瞧還沒有走著舒服,跑快了頭裡擋著,跑慢了後頭兜著,累了我一身汗。我可不坐這轎了。」高國泰一看和尚坐的轎子沒有底,說:「這是怎麼的?你們這些轎伕混帳!」眾轎伕說:「我們也不知道,怪不得抬著真輕呢!」高國泰說:「快來給聖僧換馬。」立刻有人給和尚拉過馬來。和尚騎上馬,大眾押解差事,來到常州府。有人往裡一叫回稟,提說:「江陰縣知縣同濟公押解四個叛逆前來稟見。」知府一聽是濟公,趕緊吩咐有請。這位知府本是新由紹興調過來的,就是顧國章顧大老爺,前者濟公在白水湖捉妖見過,故此今天趕緊有清。高國泰同濟公帶著雷鳴、陳亮來到裡面,一見顧國章,彼此行禮。高國泰回稟上憲,把公事交代清楚,顧國章說:「貴縣先請回衙辦公。」高國泰告辭去了。顧國章說:「聖憎四位門徒,那兩位呢?」濟公說:。那兩個人沒跟我來。老爺升到這裡,貧僧特來道喜。」顧國章說:「聖僧說哪裡話來。弟子到時常想念聖僧。」和尚說:「老爺升到常州府,聲名如何?」顧國章說:「我自己也不知道。」和尚說:「在你該管地面,有無數的邪教叛逆嘯聚,不久就要起事,你還不趕緊責拿?將來要一起首,你的地面擔的了麼?」顧國章說:「弟子一概不知,哪裡有反叛?聖僧指示我一條明路。」和尚說:「常州府正西,平水江臥牛肌,有一座慈云觀。有一個老道,叫赤髮靈宮邵華風。他招集了無數的賊人,在外害人誆人,將來不久就要造反。」顧國章說:「這話當真?」和尚說:「你把這幾個賊人帶上來一問,你就知道了。」顧國章立刻傳伺候升堂,吩咐把江陰縣解來的賊人帶上來,立刻將四個賊人帶上公堂。顧國章說:「你等都是哪裡人?」四個賊人各通名姓,鬼頭刀鄭天壽說:「回稟大人,我四個人都是一處的,都是慈云觀祖師爺派出來的。」顧國章說:「慈云觀共有多少人呢?」鄭天壽說:「要說人多難以盡述,盡說有能為的,就夠好幾百。有五殿真人,有三十二位採藥仙長,三十二位巡山仙長,三十二位候補真人,三百多綠林人,在熏香會的,外有七十二座黑店,五百隻黑船,人是多了沒有數。」顧國章一聽,說:「聖僧這件事可怎麼辦?賊人勢派大了。」和尚說:「太守,你不必著急,我和尚所為這件事來的。」正說話,只聽外面一聲喊嚷:「無量壽佛。」手下百人上來回稟,說:「外面來了一個老道,來找濟公長老。」顧國章說:「什麼人?」和尚說;「要辦慈云觀這件事,就應在此人身上。」書中交代:來者是誰呢?這內中有一段隱情。只因前者濟公捉拿華云龍之時,有玉山縣的兩個人追云燕子姚殿光、過量流星雷天化,這兩個人在半路上要搶劫差事,打算要救華云龍,沒救了。後來一訪問,才知道華云龍在臨安城為非作惡,鏢傷三友,種種不法,罪大惡極。姚殿光說:「雷賢弟你我不必管了。」二人這天走在鮑家莊,雷天化說:「兄長你我瞧瞧鮑二哥去。」這鮑家莊住著一位綠林人,叫矮岳峰鮑雷,也在玉山縣三十六友之內。姚殿光、雷天化二人,這天來到鮑雷的門首,一叫,老管家鮑福由裡出來了,認識這兩個人。鮑福連忙行禮,說:「原來是姚爺、雷爺,一向可好?」姚殿光說:「承問承問!你家大爺可在家裡?」鮑福說:「二位休提,我家大爺提不得了。」姚殿光說:「怎麼?」鮑福說:「你們二位不知道,我家大爺歸了慈云觀,竟真是瘋了,永不回家來,把老太太也想病了。我去找他去,我家老爺說的真不像話,他道他已然出了家了,要成佛做祖,不管在家的事了。勸他不行,連家都不要了,現在老太太病的甚利害,想我家大爺想病的。」姚殿光、雷天化二人一聽,說:「這事可新鮮,我們到裡面瞧瞧老太太。」管家說:「好。」立刻帶著姚殿光、雷天化來到裡面,一見鮑老太太在床上躺著,病體沉重,形容枯槁。姚殿光、雷天化說:「老伯母,你老人家這是怎麼了?小侄男二人來瞧你來的。」老太太一翻眼,看了一看,原來是兒子兩個拜兄弟。老太太二目垂淚,嘆了一聲,說:「老身是不行了,家裡沒有德行,你跑二哥歸了慈云觀瘋了,家裡老娘妻子他都不要了,你們看這可怎麼好?我跟前又沒有三個兩個,就是他這一個許逆子,他把家拋了,我鮑氏門中斷絕了香煙,我這病是好不了。」姚殿光、雷天化一聽這話可修,說:「我鮑二哥他素常是個明白人,怎麼會做出這樣事來呢?老伯母不要傷心,我二人去找我鮑二哥去。我們見了他,勸勸他,把他勸回來就得了。」老太太說:「你二人真能把他勸回來,我燒高香,我的病還許好得了。」姚殿光說:「伯母請放寬心,我二人自有道理。鮑福你來告訴我們,說你家大爺在什麼地方住著?」管家說:「在常州老正西平水江當中,有一座山叫臥牛磯,那一座山上有廟叫慈云觀,那廟裡有一個老道叫赤髮靈宮邵華風。你們二位去,不定進得去進不去?再說就滿打見著我家大爺,也未必你們二位能勸的了他,他說他現在封為鎮殿將軍了,雖勸他,那其白說。」姚殿光說:「瞧罷,我二人盡力所為。實在不行,那也無法。」二人當時告辭。出了鮑家莊,二人盡其交友之道,順大路夠奔常州府而來。這天正向前走,只見對面來了一個人,騎著一匹白馬,鞍橙新鮮,看這人頭戴粉經緞軟帕包巾,身穿粉經緞團花大氅,衣服鮮明。來到近前,滾鞍下馬過來行禮,說:「原來是雷爺、姚爺。」姚殿光二人睜眼一看,「呀」了一聲。不知來者是誰,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八十六回 逢賊黨述說慈云觀 入虎穴有意找盟兄

話說姚殿光、雷天化正要奔慈云觀,在道路上碰見一個騎馬的。這人下馬,趕上前一行禮,姚殿光、雷天化二人一看,認識這個人。原來當初是綠林中采盤子的小夥計,姓張叫張三郎,外號叫雙鉤護背。今天姚殿光一看,說:「張三郎,你發了財了?你在哪住著呢?」張三郎說:「我現在慈云觀呢!當五路的督催牌。」姚殿光說:「你在慈云觀,我跟你打聽個人,你可知道?」張三郎說;「不用說,你們二位必是打聽矮岳峰鮑雷,對不對?」姚殿光說:「不錯,你怎麼猜著了?」張三郎說:「我知道你們二位是跟鮑雷拜過兄弟,我常聽鮑爺說起你們二位。」姚殿光說:「他此時在慈云觀,是怎麼一段事?」張三郎說:「人家這個時節位份大了,在慈云觀封為鎮殿將軍。你們二位要去找他,我告訴你們,二位可別由前山進去。前山牛頭峰山有鎮南方五方太歲孫奎,帶著四員大將鎮守,你們也進不去,找人也不行,要去奔臥牛磯的後山。這座山頭裡佔六里,北面寬有十二里。你們二位順著平水江一直往西,過了桃花渡口,有一座孤樹林,那裡靠著有一隻小船,有四位該值的頭目,專伺候我們,合字綠林的人。你們二位到那一擔嘴,一打四哨,他就過來,你們一上船,不用說話,他就把你們渡到臥牛機後山碼頭去了。有二十多里的水面,你們下了船,愛給多少錢給多少,他也不爭競,不給錢都行。那山坡上有幾間屋,你們要坐坐喝茶都行。要上山一直往南,瞧見東西的一道界牆,高有一丈六,沒有門。你們二人躥上牆去,可別往下跳,地下瞧著是平地,可儘是削器埋伏。你們站在牆上,看裡面有五個亭子,離一百二十步遠,一個當中亭子,有一塊漢白玉,你們二位跳在漢白玉上,走當中那一條小路,可別走錯了。一直往南,有三間穿堂的過廳,那屋裡有桌椅條凳,也沒人看著,只要你們往椅子凳子上一坐,那就有人來。凳子椅子都有走線,是綠林人買熏香蒙汗藥,都在那裡買。找人有人來給通知,外人也不知道,也進不去,到不了那裡,生人進去,就叫埋伏拿住。你們二位記住了,去找鮑雷去吧,咱們回頭見,我辦公事去。」姚殿光、雷天化一聽,心裡說:「好險要的地方,幸虧有人告訴明白。要不知道,前去就得鬧出亂來。」姚殿光說:「張三郎你上哪去?」張三郎說:「我當五路都催牌,是咱們合字各處的催餉傳信都歸我辦。」姚殿光說:「你去吧。」張三郎上馬去了。姚殿光說:「雷賢弟,你聽慈云觀這點勢派大了,大概必是要造反。」雷天化說:「咱們到那瞧瞧,見著鮑二哥,能勸得了更好,實在勸不了,那也無法,你我盡到心了。」二人說著話,過了桃花渡口打聽,來到孤樹林一看,果然有只小船靠著。二人一打咆哨,由船裡出來四個水手,說;「合字嗎?」姚殿光說:「合字。」水手說:「上船吧。」二人立刻上了船,當時撐船就走,一直往南,來到臥牛磯山坡碼頭靠了船。姚殿光掏了一塊銀子給了水手,真是並不爭競。二人下了船,順著山道上山,往前走了三里之遙,見東西的一道界牆,高有一丈五六。二人譚上牆去一看,裡面地甚是寬闊,果然有五個亭子。二人奔當中亭子印下去,走正當中小路,往前走了有半裡之遙,抬頭一看,是三間穿堂的過廳。屋裡有三張八仙桌,有椅子杌凳,並沒有人。就在凳子上一坐,只見穿堂南院由東西配房西房屋中出來一人,頭戴翠藍六瓣壯士帽,身穿藍箭袖袍,三十多歲,兩道細眉,一雙三角眼,一臉的白斑。來到過廳,說:「二位來了!」姚殿光說:「辛苦辛苦!」這人說:「二位貴姓?」姚殿光說:「我姓姚,他姓雷,未領教尊駕貴姓?」這人說:「我姓甘,名叫露渺。二位尊字大號,怎樣稱呼?」姚殿光、雷天化各通了姓名,甘露渺說:「久仰久仰!二位是來此買熏香蒙汗藥,是有別的事?」姚殿光說:「我們到這裡來找人,有一位矮岳峰鮑雷,他在這裡?」甘露渺說:「不錯。」姚殿光說:「煩勞尊駕,傳稟一聲,就說我二人前來找他。」甘露渺說:「是,二位在此少候,我去給通稟。」說罷,仍轉身出去,奔西廂房。工夫不大,只見由西廂房出來了四個道童,都在十四五歲,都是發挽牛心,別著金售,藍綢子道袍,手裡打著金鎖提爐,再一看有四個人搭著一把椅子,上面坐著是矮岳峰鮑雷,頭上紫緞色六瓣壯士帽,上按六顆明鏡。鮑雷原是五短身材,身高五尺,田字體,紫胸膛,粗眉環眼,身上穿著藍色綢箭袖袍,腰繫鵝黃絲駕帶,薄底靴子,閃被一件紫緞色團花大氅,來到穿堂過廳,姚殿光、雷天化一看鮑雷大模大樣,二人忙上前行禮,說:「鮑二哥一向可好?」鮑雷大不似從前,見了故友,並沒有一點親熱的樣子,說:「原來是你二人,來此何干?」姚殿光說:「二哥,我二人是由鮑家莊來。我二人原本是去瞧看見長,聽說兄長沒在家,老太太想你想的病了,甚為沉重,我二人特意找你,你還不到家裡去瞧瞧老太太去?」鮑雷說:「你二人真胡說,我已然出了家,不管在家的事了。」姚殿光說:「兄長你是個明白人,怎麼這樣糊塗了?老娘乃生身的母親,你莫非不要了。」鮑雷說:「我已然出了家,不久要成佛做祖,不管他們在家的事了。」姚殿光說;「兄長你不回家,家中嫂嫂豈不守活寡?再說也沒人照應。」鮑雷說:「那是陽世三間搭夥計,不算什麼。」姚殿光說:「哥哥你這話是瘋了麼?至親者莫過父子,至近者莫過夫婦,嫂嫂你也不要了,孩子你莫非也不要了?」鮑雷說:「唉,那是討債鬼,什麼叫兒子?你兩個人全不懂。」姚殿光、雷天化一聽,這番不像話,說:二哥你在這裡有什麼好處呢?兄長自己不要胡鬧,依我二人說,兄長別想不開,還是回家去罷。不然老太太想你,病越想越利害。」鮑雷說:「你二個人滿嘴胡說,我不久就要成仙得道,誰管他們這些事情。」姚殿光說:「世上神仙自有神仙做,哪有凡夫俗子做神仙的?」鮑雷說:「就做了神仙,不信你跟我去瞧瞧。」姚殿光、雷天化說:「可以,我二人開開眼,瞧瞧你在這裡怎麼成仙?」鮑雷叫人帶著姚殿光、雷天化二人,奔西配房,也是穿堂門。鮑雷仍坐著椅子,四個人搭著,曲曲彎彎走了許多的門,來到一所院落,是四合房。來到北中房屋中坐落,姚殿光說:「這地方就是住神仙的麼?」鮑雷拿出兩粒藥九來,說:「給你兩個人每人一粒仙丹吃了,能化去俗骨。」姚殿光說:「我們不吃。」鮑雷說:「你二人既來了,不用走了。祖師爺早就提說,叫我約玉山縣眾朋友,今天你們自己來了,這也倒好。」姚殿光說:「你不必,你瞧著這裡好,我不願意。你不聽勸,我們要走了。」鮑雷說:「你兩個人哪裡走呀?這廟裡只許往裡進人,不許往外出人。前首有秦元亮來找我,我不叫他走,他一定要走,被我把他拿住。我念其朋友之道,沒肯殺他,由囚起來,那時他應了歸降,我把他放開。你兩個人不要不知自愛,少時我也把你兩個人幽囚起來了。」那姚殿光、雷天化一聽這話,氣往上撞,說:「鮑雷,你太不懂交情,我二人來找你,是一番好意。你歸了慈云觀,連父母都不要了,為人子不孝,為臣定然不忠,為兄弟不義,交朋友定然不信,你還叫我們歸降?凡事得兩廂情願,我不願意歸你。」說著話兩人站起來就走,鮑雷哈哈大笑,說:「沒人帶著你兩個人,焉能出得去?」話音未了,姚殿光、雷天化走到削器上,被絆腿繩絆倒,鮑雷吩咐手下人縛,這兩人氣得破口大罵。大約二位英雄難得活命,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八十七回 劉妙通有心救好漢 濟長老寫信邀英雄

話說姚殿光、雷天化二人被獲遭擒,二人氣得破口大罵。鮑雷吩咐叫人看守著他,立刻回稟了正殿真人赤髮靈官邵華風。立刻前殿真人長樂天、後殿真人李樂山、左殿真人鄭華川、右殿真人李華山五殿真人升了座位,手下一於眾人都在兩旁邊排班站立,邵華風吩咐將姚殿光、雷天化搭上來。這兩個人被捆著來到大殿前,一看,見上面坐定五位真人,頭前有十六個道童,打著金鎖提爐,真是香煙繚繞,兩旁站著無數的老道,也有俗家,高高矮矮,胖胖瘦瘦,老老少少,面分青紅赤白紫綠藍,都是四野八方的山林海島的盜寇。正殿真人邵華風口念「無量壽佛」。說:「姚殿光、雷天化你二人你要執迷不悟,山人奉佛祖牒文,玉帝敕旨,降世凡間,所為急救黎民於水火之中。大宋國氣數已終,山人乃應天順人,你兩個人跟山人有一段俗練,奉佛派天差,你二人臨凡保護山人,共成大業。將來山人南面稱孤,你二人都是開疆闢土的功臣,列士分茅的大將。」姚殿光、雷天化二人一聽,氣得顏色更變,破口大罵,說:「好妖道,你既是出家人,就應當奉公守分,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一塵不染,萬成皆空。掃地不傷螻蟻命,愛惜飛蛾紗罩燈,出家人以慈悲為門,善念為本,無故妖言惑眾,蠱惑愚民,在這裡佔山落草,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你家大太爺乃是堂堂正正英雄,烈烈轟轟豪傑,豈能歸降你等這些叛逆?不久皇上家天兵一到,把你等全皆拿住,碎屍萬段,刨墳滅祖,死後也落個罵名千載。你家大太爺既被拿住,殺剛存留,任憑於你。」這二個人破口一罵,邵華風氣得哇呀呀怪叫,說:「眾位此事該當如何?」旁邊有一人叫單刀太歲周龍說:「祖師爺,這兩個人還留著他?他譭謗你老人家,還不速將他兩個人結果了性命!」邵華風立刻吩咐:「來人,將他拉到後面去,給我梟首號令!」旁邊過來一位老道,叫董太清。他原本是從前要陷害王安土,也沒害成,自己廟也燒了,他投奔到慈云觀來。邵華風封他為後門真人,把守慈云觀的後門。今天董太清說:「祖師爺要把他兩個人殺了,豈不便宜他?往後誰只要拼出一死,就敢罵祖師爺了。要依我把這兩個人交給我,到後面把他們剮了。再說這兩個人是玉山縣三十六友之內的,跟雷鳴、陳亮是拜兄弟,我大兄張太素死在雷鳴之手,我今天把他兩個人凌遲了,也算給我師兄報了仇。」邵華風說:「既然如此,就派你將他二人結果了性命,隨你自便。」董太清吩咐手下人:「搭著走!」旁邊過來一個老道,說:「董道兄,單絲不線,孤樹不林,我也踉玉山縣的人有仇,我幫你將他二人剮了。」董太清一看,這說話老道是劉妙通。董太清說:「劉道兄,你怎麼跟玉山縣的人有仇?」劉妙通說:「你師兄張妙興五仙山祥云觀被他們燒了,我們師父華清風被濟顛和尚所害,我正想報仇雪恨。」董太清說;「好,你我二人去結果他等的性命。」說著,有人搭著頭裡走,董太清、劉妙通跟隨,來到西跨院,將姚殿光、雷天化放在地下,董太清拉出寶劍說:「我來殺!」往前趕奔,剛一舉寶劍要殺姚股光,他的寶劍尚未落下去,劉妙通由後面手起劍落,把董太清的人頭砍下來,隨後用寶劍將這二人絹扣挑開。劉妙通說:「你二人快跟我走。」姚殿光、雷天化也並不認識劉妙通,二人跟著他來到後面,躥出界牆,來到後山江岸。幸喜小船在這靠著,劉妙通同姚殿光二人上了船,船上的人以為是慈云觀的人,也不盤問,劉妙通催船快走。姚殿光說:「祖師爺你老人家貴姓?」劉妙通說:「此時沒有說話的工夫,下了船有什麼話再說。」小船剛來到岸北,下了船,只聽慈云觀亂起來了。原本是劉妙通把董太清一殺,早有人報與邵華風,邵華風派七星道人劉元素、八卦真人謝天機兩個老道,急速連劉妙通一併拿回來。這兩個道人都有妖藝邪法,隨後就追趕下來,相離也不甚遠,兩個老道手中仗劍喊嚷:「劉妙通慢走!」這個時節,姚殿光、雷天化說:「了不得了,要跑不了。」劉妙通說:「你二人把眼閉上。」這兩個人就把眼閉上,劉妙通帶著兩個人,駕起趁腳風,往下一逃,好容易聽後面沒了聲音,大概是高遠了,不追了。三個人這才止住腳步,姚殿光、雷天化這才跪倒給劉妙通行禮說:「多虧祖師爺,你老人救命,未領教仙長怎麼稱呼?」劉妙通說:「我姓劉叫劉妙通,我原是五仙山祥云觀的,只因我師兄張妙興不會正道,無故興妖害人,前者濟公到餘杭縣搭救高國泰之時,把我師兄火燒死,連廟燒了。我師父九宮真人華清風,也不是好人,要煉五鬼陰陽劍,被雷擊了。我倒不敢做為非之事,在外面遊方,來到這慈云觀掛單,不想遇見這些反叛,把我留下,也不叫我走了。今天我看你們二位倒是英雄,又是玉山縣三十六友的人,故此我趁此機會把二位救出來。我有個朋友,叫聖手白猿陳亮,你二人可認識?」姚殿光說:「陳亮是我們拜兄弟,怎麼不認識?」劉妙通說:「這提起來,你我不是外人了,你我一同奔常州府罷。」姚殿光、雷天化二人點頭答應。三人一同來到常州府,打算找一座店住下,盤桓幾日,焉想到來到常州府城裡就聽得市上紛紛傳說,言濟公長老在知府衙門拿了慈云觀幾個賊人,要幫著知府老爺辦這件事,大概這個亂不小。劉妙通一聽說:「這可活該,原來濟公長老來了。我算計這件事,濟公就得來,非他老人家辦不了。二位我們一同見見濟公去好不好?」姚殿光、雷天化說:「好,我二人前者為華云龍,無意把濟公得罪了。他老人家既在這裡,我們一同去拜訪聖僧去。」三人這才一同到知府衙門。劉妙通口念:「無量佛。」說:「煩勞眾位到裡面通稟一聲,就提我叫劉妙通,同姚殿光、雷天化前來拜見濟公!」當差人往裡一回稟,知府顧國章說:「聖僧是誰來找你?」和尚說:「雷鳴、陳亮出去把他們讓進來。」雷鳴、陳亮二人來到外面一看,都認識,連忙行禮,姚殿光說:「陳、雷二位賢弟,在這裡甚好?」陳亮說:「三位請裡面去罷!濟公在這裡。」大眾一同來到裡面。劉妙通、姚殿光、雷天化給和尚行禮,見過知府,劉妙通說:「聖僧你來了好,現在這個亂大了。」和尚說:「你不用說,我都知道。你三個人來了好,我煩你三個人辦點事。」三人說;「師父有什麼事,只管吩咐。」和尚要過筆來,寫了字柬,拿了一塊藥,說:「姚殿光、雷天化,你二人先去到陸陽山蓮花塢,請金毛海馬孫得亮,火眼江豬孫得明,水夜叉韓龍,浪裡鑽韓慶,叫他四個人急速前來,幫著我辦慈云觀。然後你二人拿我這塊藥,照我這字柬行事。」姚殿光、雷天化二人點頭,即刻告辭知府,顧國章說;「二位壯士,何妨吃杯酒再走?」姚殿光說:「大人不便費心,回頭再見。」這二人竟自告辭去了。和尚說:「劉妙通,你趕緊夠奔八卦山松陰觀,請坎離真人魯修真前來植件事非他來辦不可。」原來邵華風當初是魯修真的徒弟,他盜出乾坤子午混元缽,來到這慈云觀,又拜馬道玄為師。劉妙通也遵命去了。顧國章說:「聖僧這件事賊人勢派太大了,甚不易辦。」和尚說:「等孫得亮他們四個人來,先把賊人的五百隻截江船破了要緊,水面的賊人甚為猛烈。官兵不習水戰,先破了賊人的船,然後再調官兵。我幫你破慈云觀。」和尚在衙門住著,過了幾天,這天有人進來回稟:「外面來了四個人,求見聖僧。」和尚哈哈一笑;「這幾個人一來,要破慈云觀易如反掌。」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八十八回 四雄奉命探長江 妖道施法捉俠義

話說濟公禪師在知府衙門等候,這天有人回稟,外面來了四個人求見。和尚吩咐讓進來、工夫不大,只見由外面進來了四位英雄。顧國章抬頭一看,頭一位,這人身高七尺以外,細腰扎背,頭上戴銀紅色六瓣壯士巾,上按六個明鏡,迎門一朵素絨球禿禿亂晃,鬢邊斜插一枝守正戒淫花,身穿一件銀紅色箭袖袍,腰繫鵝黃絲駕帶,薄底靴子,閃披一件西湖色英雄大繪,面似淡金,粗眉大眼,準頭端正顧下無胡,正在英雄少年,這位正是金毛海馬孫得亮。第二位頭戴粉綾緞六瓣壯士冠,上按六顆明鏡,也是插著戒淫花,身穿粉綾緞窄領瘦袖箭袖袍,周身走金線摘金邊,上繡三藍牡丹花,腰繫絲駕帶,李玉環,佩玉珮,單襯襖,薄底靴子,外罩一件粉;綾緞英雄大氅,周身繡花團朵朵,面似銀盆,雅如美玉,雙眉帶煞,一雙金眼疊暴,這位是火眼江豬孫得明。第三位翠藍秘,也是壯士打扮,淡黃的臉面,細眉朗目,這個就是水夜叉韓龍。第四位穿青皂褂,身高幾尺,正如半截黑塔一般,粗眉環眼,這位就是韓慶。知府一看,這四個人都是一表非俗。和尚說:「四位來了!」這四個人連忙行禮,說:「聖僧久違少見。」和尚說:「四位坐下。」四個人見過知府,雷鳴、陳亮彼此敘禮已畢,眾人告了座。和尚說;「你們四個人來了甚好,我和尚特為請你四個人有事奉煩。」孫得亮說:「我四個人也聽見姚殿光、雷天化提了,皆因慈云觀的事情。聖僧有何吩咐,叫我四個人做什麼,聖僧只管說,我等萬死不辭。」和尚說:「別的不用你們,就是臥牛磯前山牛頭峰下,有賊人的船五百隻,你四個人能把攔江絕護網、滾龍擋刀輪船隻給毀了,就算你等奇功一件。這件事別人辦不了,就煩你四個人給辦這件事。」金毛海馬孫亮等四人點頭答應,說;「聖僧吩咐,這乃小事。我四人這就告辭,聖借聽信罷!」四個人立刻出了知府衙門,找了一個酒飯館子,吃了點飯。候至天黑了,給酒飯帳,四個人出來,一直順江岸往西。離臥牛磯不遠,四個人把水師衣靠打開,把白晝衣脫下來,用包裹包好,拿油綢子一里系在腰間。四個人都換上分水魚皮帽,日月連子古木衣水靠,油綢子連腳褲,香河魚皮岔。收拾停妥。順江岸落水,四個人浮水往前走,來到牛頭峰以前抬頭一看,這座山口坐北衝南,東西兩座牛頭峰,其形似牛角一般,東西兩座水師營,正當中有浮橋,都是明分人卦,暗合五行。晚間有燈籠分為五色,按著東方甲乙木是藍燈籠,西方庚辛金是白燈籠,南方丙丁火是紅燈籠,北方壬癸水是黑燈籠,中央戊己土是黃燈籠。就聽裡面來往有人巡更走籌,梆鑼齊發。金毛海馬孫得亮、火眼江豬孫得明、水夜叉韓龍、浪裡鑽韓慶四人看夠多時,見些船隻緊抱山根以下,要由山裡出來人,也得坐船過浮橋大關,由外面進去,船也得由這裡過。四個人沉身落水,睜眼一看,當中水寨門以下,當中有攔江絕護網,兩旁邊有半魚頭的刀輪。要有會水的人,由水面一鑽,就被攔江絕護網拿住,要碰在刀輪上,輕則就得受傷,重則就得廢命,非得從此走過不去。金毛海馬孫得亮著明白,他手中使的是一口折鐵鋼刃,能夠斬釘剁鐵,孫得亮一看那網,是絨繩做的,慢說是人,連大魚都拿得住,孫得亮慢慢用刀把絕護網割了一個大窟窿。四個人俱都鑽過去,鑽上水來露著半截身一看,貼著船往前夠奔。孫得亮說:「三位賢弟,今天濟公派我們這點小事,他老人家從沒求過你我。前者搶劫差船,被他老人家拿住,聖僧有好生之德,復又把你我放了,總算待你我恩重如山。現在我們幾個人,淨把賊人的船壞了,這點小事不算露臉,一不做,二不休,今天我們倒得努努力。既來抽賊巢,把赤髮靈官邵華風的人頭帶回。也叫濟公長者看看,不枉你我幾個人來一場。」孫得明三人點頭,說;「咱們瞧事做事罷。」四個人暗中瞧探,各船上竊聽,抬頭一看,見有一隻大船在當中上面有大黃燈籠,上面寫著一個孫字。四個人料想這必是中軍,來至切近,隔著窗戶往裡一看,裡窗燈光明亮,正當中坐定一人,頭戴紫色緞六瓣軟帕巾,身上穿紫箭袖袍,腰繫絲鸞帶,外罩紫色緞一件團花大白,紫紅的臉膛,長得凶眉惡目,一臉的怪肉橫生,押耳黑毛。旁邊坐定一人,頭上青壯帽,皂色緞箭柏,黑臉膛,濃眉大眼,花白的鬍鬚。書中交代:這個紫臉的就是鎮南方五方太歲孫奎,這個黑臉的叫淨江太歲周段明。兩個人正在談話,就聽周股明說:「孫大哥,今天祖師爺傳下諭來,你可知道?」孫奎說:「甚諭?」周殿明說:「常州府衙門對門有一座五福居,那是咱們慈云觀開的,常州府衙門有什麼事,酒鋪就來給祖師爺送信,今天有人來送信,提說我們合字有幾個人被江陰縣拿住,有西湖靈隱寺濟額僧押解來到常州府,叫祖師爺早作準備,恐其濟額要跟我們為仇做對。祖師爺叫我們晝夜多加小心留神,要有什麼動作,趕緊報與祖師爺知道。」孫奎說:「賢弟你多此一慮,咱們這座臥牛磯慈云觀不亞是鐵壁銅牆,天羅地網一般,一人把守,萬夫難過。水旱兩路能人倍出,祖師爺有乾坤子午混元缽,這宗法寶就能擋幾萬官兵。再說眾位真人,都是神通廣大,法術無邊。就即便有官兵來,都是凡夫俗子,也不足為論,除非有天兵天將臨凡。要打算破慈云觀,勢比登天之難。」周殿明一聽,說:「兄長言之有理,可有一節,凡事不可大意,總以小心為妙。豈不知泰山高矣,泰山之上還有天?滄海深矣,滄海之下還有地?人外有人,天外有無。做事膽要大而心要小,智要圓而行欲方,見猩貓而當虎看,方保無虞。」金毛海馬孫得亮四個人聽得明明白白,孫得亮用手一拉這三個人,來到無人之處,孫得亮說:「三位別拿他們,打草驚蛇。這些東西俱都是無名小輩,就把他們殺了也不算什麼。今天來到這裡,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畏首畏尾,焉能成事?你我夠奔慈云觀去找赤髮靈官邵華風,把他殺了,你我也人前顯耀,鱉裡稱尊。」四個人真是藝高膽大,浮水來到北山坡,上了岸,一直往北走了十數里地。只見眼前是慈云觀的大門,牆高一丈七八,周圍佔三十六里地。四個人一看,有兩旁的腳門,不敢奔迎面去,由東南角躥上界牆,往裡一看,房子真有七八百間。四個人躥房越脊,各處哨探,見有一個院子東西兩溜房都是單間,北房南房也是一大溜,各屋中都有燈光。四個人跳在院中一窺探,各屋中俱都是婦人女子,都是二十多歲三十以內,沒有上年歲的。有唉聲嘆氣的,有悲悲慘慘的,有哭哭啼啼的。這個說:「我是叫賣花婆把我拍來的,一家骨肉不能見面。」那個說:「我是道站把我拍來的,也不知怎麼迷迷糊糊,來到這裡。到了這裡也出不去.如同坐監一樣。」這五六百婦女都不明白,糊裡糊塗在這裹住著。四位英雄一聽,種種不一,說的可慘。四個人復又上房,探來探去,來到一所院落,見院中燈光明亮,北上房掛著四個紗燈,裡面坐著一個紫臉的老道,花白鬍鬚,氣度不俗,有四個童子伺候,四位英雄料想必是邵華風。四個人並不認識邵華風是什麼樣,膽子也真不小,各拉兵刃躥下來,打算闖進屋中,就憑一個老道,還怕什麼?焉想到四個人剛一跳下來,老道呵了一聲,說:「好大膽!」站起身出來,用手一指,說聲「敕令!」把四個人俱皆定住,老道吩咐縛四位英雄。今日來到龍潭虎穴,被獲遭擒,大概難脫活命,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八十九回 邵華風升殿問豪傑 小悟禪一怒找妖人

話說金毛海馬孫得亮四位英雄來到慈云觀,瞧見一個紫面的老道,只打算是邵華風呢。四個人拉刀下來,就被老道用法術制住。其實這個老道還是慈云觀的無名小卒,他姓董叫董云清,外號叫妙道真人。當初他原本是塢鎮龍王廟的,來在這慈云觀,認邵華風為師,派他管婦女營的外圍子,他也會的術學的工夫。這四個人都是藝高膽大,被老道妖術法制住,老道手下人把四個人綁上,說:「好大膽量!四個刺客是哪裡來的?」孫得亮說:「妖道,你要問,大太爺是陸陽山蓮花塢的。」董云清說:「你四個人是陸陽山的不是?陸陽山的當家的,跟我們祖師爺是拜兄弟,至友交情。我且問你陸陽山的當家的叫什麼?」孫得亮說:「叫花面如來法洪。」董云清說:「對呀!你四個人既是陸陽山的,來此何干?是怎麼一段情節?」孫得亮本是個直人,說:「妖道,我告訴你,你也不用說交情。我等雖在陸陽山,我們在蓮花塢可是跟法洪一般,我們是奉濟公長者之命,前來殺你這雜毛老道,你就是赤髮靈官邵華風麼?」老道說:「我山人乃是妙道真人董云清,原來你這幾個小輩是前來行刺。好,好好,來人把他四個人看起來,等候大亮,我回稟祖師爺,任憑祖師爺發落去。」立時有人看著四位英雄。等到天光已亮,董云清叫人搭著四個人去回稟了邵華風。當時五殿真人升了座位,吩咐將刺客帶上來。這四個人一看,見赤髮靈官邵華風,頭帶鵝黃色蓮花道冠,身穿鵝黃色道相,上繡乾三連坤六斷離中虛坎中滿,當中太極圖,老道是赤髮紅須,藍靛臉,長得凶如瘟神,猛似太歲。這四個人破口大罵,赤髮靈宮邵華風說:「你這四個鼠輩,休要這等無禮!你等姓什麼?叫什麼?是哪裡人?為何前來行刺?趁此說實話。你家祖師爺跟你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生而未會,面不相識,究系被何人主使前來?只要你等說出道理,祖師爺有好生之德,饒你等不死。」金毛海馬孫得亮立刻把眼一瞪,說:「妖道,你要問你家大太爺,行不更名,坐不更姓,我乃陸陽山蓮花塢的人,這是我一個拜兄,叫火眼江豬孫得明,那是我的兩個拜弟,叫水夜叉韓龍,浪裡鑽韓慶。皆因你等為非作惡,使出賊人各處拍花,各處設立賊船黑店,陷害客旅行商,起意造反,敗壞婦女的名節,拆散人家骨肉,殺害生靈,種種不法,濟公長老派我等來結果你的性命,給四方除害。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我等既被你拿住甚好,你家大太爺乃堂堂正正英雄,烈烈轟轟豪傑,大丈夫生而何歡,死而何懼?來來來,快把你家大太爺殺了,我等死而無怨。你要把我等幽囚起來,可別說我辱罵你萬代。」老道邵華風一聽,氣往上衝,立刻吩咐:「把他四個給我推出去梟首號令。」手下人答應,旁邊過來一人,說:「祖師爺把他們殺了,豈不便宜他們?他等既來行刺,情同叛逆,應該把他們剮了。」邵華風說:「也好,既然如是,就派你結果他等的性命。」金毛海馬孫得亮一看,說話之人,乃是鐵貝子高珍。這四人從前跟這高珍認識,今天高珍一說這話,孫得亮一想:「這小子真是小人得志,癩狗生毛。我等跟他素有認識,他出這樣主意,害我們這四個人。」立刻破口大罵高珍。書中交代:鐵貝子高珍,黑毛至高順,笑面貌琳周虎,三個人自打翠云峰送陸炳文回家,就把陸炳文押到慈云觀來。陸炳文也是報應循環,他女兒叫赤髮靈官邵華風收為侍妾,那妻子叫乾法真人趙永明霸佔了,把陸炳文打到囚犯營,給眾人支使。著他做了一任刑廷,刮盡地皮,得來十數萬銀子,也被慈云觀留下了。陸炳文無故害人,倒都沒害成,他自己落了個人財兩空,死不了活不了,在囚犯營受罪。笑面貔貅周虎同高珍二人來到慈云觀就沒走,今天鐵貝子一出主意,邵華風就派他結果金毛海馬孫得亮四人。高珍剛押著四個人走,忽然由外面跑進一個老道來,說:「回囊祖師爺,現在外面來了一個窮和尚,口稱是濟顛僧,堵著山門破口大罵,點名叫祖師爺出去,我等也沒看見這個和尚從哪來的?」赤髮靈官邵華風一聽,說:「好,這四個人就是濟顛僧主使來的,我料想濟顛僧必來,我正要瞧瞧濟顛僧是何許人也?把他拿住,問問他因何跟我為仇作對?來,先暫為把他四個人押起來,等候拿住濟顛僧一併再殺。」高珍一聲答應,立刻把四人交到囚犯營。管理囚犯營是一個在家,叫義俠太保劉勇。高珍把四個人交給劉勇,回來稟報邵華風,邵華風說:「待我出去捉拿濟顛僧。」話言未了,旁邊有人答話。說:「祖師爺暫息雷霆之怒,諒此無名小輩,何必你老人家親身勞動?待我等出動拿他,不費吹灰之力,易如反掌。」邵華風一看,說話非是別人,乃是乾法真人趙永明,妙道真人董云清。邵華風說:「二位真人要去也好,須要小心留神。」趙永明、董云清二人立刻同左門真人,來到外面,趙永明說:「哪裡來的濟顛僧,膽敢前來送死?』脫著話,來到山門以外一看,並沒有人。趙永明說:「濟顛僧哪裡去了?"左門真人說:「方才站在這裡一罵,我就跑進去回稟,也不知道此時哪裡去了。也許知道二位真人出來,他不敢見,逃走了。」趙永明說:「也罷,既是他逃走了,便宜他去罷。他如果再來,我必要結果他的性命。」兩個老道說罷,轉身剛要往裡走,聽後面一聲喊嚷:「吹,好雜毛老道回來!和尚老爺沒走。」兩個老道回頭一看,見山門外站定一個窮和尚,短頭髮有二多寸長,一臉的油膩,破僧衣短袖缺領,腰繫絨絛,疙裡疙瘩,穿著兩隻破草鞋,頭上有一股黑氣。兩個老道嘆了一聲,說:「我打算怎麼個濟顛僧呢,原來是一個妖精。」書中交代:來者並非是濟公禪師,乃是小悟禪。小悟禪自從前濟公法斗崑崙子,老仙翁給悟禪一封信,叫他投奔九松山松泉寺,給長眉羅漢靈空長老去看廟。濟公不肯帶悟禪回臨安去,恐其他是一個妖精,在天子腳底下多有不便。濟公也知道悟禪心地最正,後到下文書,小悟禪成其正果,他也在五百尊小羅漢之內。悟禪在松泉寺,跟著長眉羅漢,習學憎門裡的規矩,奉經唸佛,修道學法。這天悟禪忽然跟長眉羅漢說:「我要到臨安瞧我師父去。」靈空長老嘆了一聲,說:「你不去為是。」悟彈說。「我要去。」靈空長者說:「你要去,現在濟公在常州府衙門,你去罷。貧僧也不能攔你。」俗禪臨出門之時,靈空長老說:「遭劫在數,貧僧也不能遮攔,逆天行事。」悟禪也並不措意,一晃腦袋,來到常州府衙門。一見濟公,濟公嘆了一聲,眉頭緊皺:「唉,你為著什麼來?」悟禪說:「我想念師父,我來瞧你。」知府顧國章嘴快,說:「小師父來了甚妙,濟公正在為難。」悟禪說:「什麼事?」顧國章說:「現在拿住幾個賊,是慈云觀的余黨。現在慈云觀赤髮靈官邵華風勢派鬧得甚大,方才聖僧請了四個會水的能人,到慈云觀去了,先破賊人的船隻,尚未見回來。我打算急速調官兵去破慈云觀,又怕不行,聖僧也正在為難呢。」悟禪一聽,說:「師父不用為難,我去找他,把雜毛老道拿來。」濟公說:「你別去,」一句話沒說完,濟公一把沒揪住,小悟禪一晃腦袋走了。濟公嘆了一聲,說:「他這一去,給我惹這個亂子了。」羅漢爺有未到先知,說:「凡事無意,劫數當然。」小悟禪這一來到慈云觀,焉想到惹出一場殺身之禍,給濟公招出一件大難。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九十回 悟禪僧施法救四雄 赤髮道法寶捉和尚

話說小語禪一晃腦袋,來到慈云觀,堵著山門一罵,稅:「趁早叫赤髮靈宮邵華風雜毛老道滾出來,就說有靈隱寺濟顛僧和尚老爺來也!」把門老道這才進去回享,趙永明、董云清二人出來和尚沒有了。小悟禪並沒走,先到慈云觀裡暗中一看,見金毛海馬孫得亮四個人正綁著,義俠太保劉勇看著。小悟神知道這四個人是濟公打發來的,小悟禪下去,一口氣把義快太保劉勇噴躺下。把四個人放開,叫四個人閉上眼,悟禪把四位英雄帶在江岸。孫得亮說:「聖僧你老人家不來,我等性命休矣!」悟禪說:「我不是濟顛,我是濟顛徒弟,我叫悟禪。你們四個人趕緊回常州府罷,我師父還在常州府呢,你們四個人焉能是這些妖人的對手,豈不是白送殘生?這個事都有我呢!」說罷,復發一晃腦袋,復又回來,趙永明、董云清出來沒找著和尚,剛要回去,悟禪在後面一聲喊嚷:「和尚老爺沒走,雜毛老道你回來!」趙永明、董云清一回頭一瞧,原來是一個窮和尚,頭上有黑氣,必是妖人。兩個老道俱並不放在心上,說:「好妖僧,真乃大膽!竟敢這樣猖狂,待我山人來拿你。」伍禪說:「你就是赤髮靈官邵華風麼?」趙永明說:「你要問山人,我乃乾法真人趙永明是也。拿你這無名的小輩,何用我家祖師爺。」董云清也道了名姓,兩個老道各擺寶劍,往前夠奔。悟禪一張嘴,一口黑氣,把兩老道,俱將噴倒在地。早有人看見,把兩個老道搭著往裡走,回稟赤髮靈官邵華風。五殿真人一看,說:「這是怎麼了?」左門真人說:「被那個窮和尚給噴倒了。」邵華風一聽,口念「無量佛」,說:「好孽畜,真乃大膽!待我親身去拿他。」這句話尚未說完,只見甲馬兵庫火著起來了。原來邵華風這廟裡有兩座庫,一名甲馬兵庫,乃是老道煉成的紙人、紙馬、紙刀槍,用符咒煉成的,靜等造反的時節,老道用咒一催,能夠天昏地暗,日色無光,十萬紙人馬能夠殺人。還有一座陰兵庫,是他派人收來的不該死的陰魂。前者七星道人劉元素,在小月屯害了好幾十個人,還有前殿真人長樂天,後殿真人李樂山、同左殿真人鄭華川、右殿真人李華山,這五個老道收來的五百陰魂,收在一個火葫蘆之內,有符貼著。要用時節,就把葫蘆口一拔,咒語一催,能夠天昏地暗,陰風慘慘,鬼哭神號,是一座陰魂陣。他這兩個庫,是對面有一個老道叫赤髮真人陸猛看守。小悟禪今天把董云清、趙永明噴倒,有人往裡搭,小悟禪隨著進來,見有一個紫臉紅頭髮的老道,看著這兩座庫。小悟禪下來,赤髮真人陸猛說:「什麼人?」剛要唸咒,被小悟禪一口氣噴倒,當時就把甲馬兵庫點著,少時烈焰飛騰。邵華風見火起來,燒了甲馬兵庫,趕緊叫童子拿了一碗茶來,邵華風果然是神通廣大,術法無邊,口中一唸咒,把茶往空中一潑,當時一陣暴雨,把火澆滅了。邵華風氣得「哇呀呀」怪叫如雷,再找小和尚蹤跡不見,又有人報拿住的四個人丟了,義俠太保劉勇人事不知,昏迷不醒。邵華風有百草奪命金丹,立刻給劉勇一九,連趙永明、董云清每人都灌下一丸藥去,將眾人救醒過來。邵華風說:「好妖僧,我山人跟他勢不兩立。」正說著話,有人進來回稟:「現在窮和尚又堵著山門罵呢!」赤髮靈宮邵華風氣的顏色更變,立刻吩咐眾位真人;「爾等隨我來。」大眾一同圍隨著,來到山門以外,睜眼一看,果然門外站定一個窮和尚,頭上有一股黑氣。邵華風說;「好孽障,竟敢這樣攪亂我的廟?水真是前來送死!」小悟禪一看,出來了真有百餘人,又見赤髮靈宮邵華風,頭戴鵝黃巾蓮花道巾,身穿淡黃色的道袍,上繡乾三連坤六斷金八卦太極圖,腰繫杏黃絲練,水襪云鞋,背括一口寶劍。綠沙魚鞘皮,黃絨穗頭黃絨腕手,真主的什件,手拿螢刷。小悟禪說:「你等這些叛逆之賊,真乃可惱!今天和尚爺爺把你等全皆拿住,送到當官治罪。」邵華風一聽,就要在前夠奔,旁邊有七星真人劉元素在旁說;「祖師爺你老人家不必動怒,諒此無名的小妖魔,何必你老人家拿他?有事弟子服其勞,割雞焉用牛刀,待我拿他易如反掌。」邵華風說:「你須要小心留神。」劉元素微然一笑說:「此乃小事一段。」說罷,拉寶劍趕奔上前,說:「來者爾可是濟顛僧?」小悟禪說:「非也,拿你們這些孤群狗黨,何必他老人家親身前來,我乃濟公的大徒弟悟禪是也。皆因你等無故興妖害人,各處拍花,設立賊船黑店,獲罪於天,無所濤也,和尚老爺特來拿你。殺惡人即是善念,你就是赤發靈宮邵華風麼?」劉元素說:「你家祖師爺乃七星道人劉元素是也,拿你何用我家祖師爺。」說著話,擺寶劍劈頭就剁,悟禪就溜閃身躲開,左一劍,右一劍,和尚跑得甚快。劉元素說:「好和尚,氣死我也!」悟禪說;「氣死你,你死罷!」老道說:「待山人用法寶取你。」悟禪說:「好,你把寶貝拿出來我瞧瞧。」劉元素由兜囊掏出一宗物件,口中唸唸有詞,說聲:「敕令!」就見平地使起一陣怪風,來了一隻斑斕猛虎,搖頭擺尾,要咬和尚。悟禪噴了一口氣,把老虎噴起來,現了原形,乃是一個紙老虎。悟禪照老道一噴,這口黑氣噴的老道說聲;「好利害!」拔頭就跑,立刻渾身都腫了。跑到的利害。焉想到邵華風口中唸唸有詞,把混元缽的蓋打開出來,五道光華分為青黃赤白黑,把悟禪一卷捲到混元缽裡去。老道把蓋一蓋,說:「孽畜自來找死,休怨山人,六個時辰將你化了就完了。」眾人說:「還是祖師爺佛法無邊。」邵華風當時用符咒封上混元缽,大概悟禪要想逃命,勢比登天還難。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九十一回 魯修真涉險入慈云 坎離道施智放悟禪

話說赤髮靈宮邵華風,將悟禪裝到乾坤子午混元缽之內,大眾立刻回歸到裡面。邵華風升了殿,把乾坤子午混元缽用符咒封好,說;「六個時辰,他準得化為膿血,這也是他自送殘生。」大眾說:「還是祖師爺法力無邊。」正說著話,只見由外面跑進來左門真人陳本亮說;「回稟祖師爺,外面現有八卦山松明觀坎離真人魯修真,前來要見。」書中交代:魯修真從哪來呢?這內中有一段隱情。原本前者濟公差劉妙通拿書信夠奔松陰觀云請魯修真,劉妙通拿著書信來到松陰觀門首,一叫門,由裡面小道童兒出來,劉妙通說:「道兄請了!」小道重說:「你來此何干?」劉妙通說:「我叫劉妙通,奉濟公禪師之命,前來稟見真人,有要緊的大事。」小道童說:「你在此少候,我到裡面去回稟。」當時來到裡面,一見魯修真,道童說;「回京祖師爺,現有劉妙通泰濟公之命前來稟見。」魯修真說:「叫他進來。」小道童來到外面,說:「祖師爺叫你進去。」劉妙通一看屋中幽雅沉靜,魯修真在上首椅子上坐定,頭戴青布道冠,身穿藍布道袍,腰繫杏黃絲絛,水襪云鞋,面如三秋古月,發如三冬雪,須賽九秋霜,一部銀髯。劉妙通趕緊行禮,說:「祖師爺在上,弟子劉妙通參見祖師爺!」魯修真說:「你來此何干?」劉妙通說二「我奉濟公禪師之命前來,有一封書信給祖師爺觀看。只因赤髮靈宮邵華風,在慈云觀妖言惑眾,起意造反,招聚綠林中的江洋大盜,發賣熏香蒙汗藥,使人在外面拍花害人,有七十二座黑店,五百隻黑船,濟公由常州府叫我前來。」說罷,將書信拿出來,遞與魯修真。魯修真打開書信一看,上面沒字,就是畫著一個酒罈子,釘著七個鋸子,裡面書信寫的是:靈隱寺道濟字啟:魯真人台鑒,日前一別,天南地北,人各一方,實深想念,伏思!真人坐守深山,清修古觀,乃過高德主之人,近維,仙駕起居安燕。國庫清吉,定如意祝耳!敬後者,今徒赤髮靈官邵華風,現在慈云觀,拓聚綠林賊寇,妖言惑眾,起意造反。手下有賊船黑店,發賣熏香蒙汗藥,使人四處拍花,陷害良瓦,罪莫大焉。貧憎乃世外之人,你我俱不應管塵世之事。無奈令徒太肆招搖,殺害生靈,勢派太大。誅惡人即是善念。今小徒悟樣受邵華風所害,裝在乾坤子午混元缽之內,祈魯真人鶴駕光臨搭救!見字切勿耽延,則功德無王吳!余無別達,面見再謝,即請!法安不一。魯修真看罷,點了點頭說;「濟公前者跟我提過此事,劉妙通你就給我看廟,我趕緊就走。我這廟中幾個童子,不能掌事。」劉妙通說:「祖師爺請罷,我看廟就是了。」魯修真當時下了八卦山,駕起趁腳風,展眼之時,先來到常州府衙門。叫官人往裡一通稟,濟公正同知府在書房談話,濟公趕緊吩咐有請,魯修真有官人帶領來到書房。和尚說:「真人來了!」魯修真說:「久違少見!」和尚說:「顧大人,我給你引見引見,這是八卦山坎離真人魯道爺。」知府顧國章跟老道彼此行禮,魯修其說:「聖僧方才適劉妙通去給我送倍,所有的事我都知道了,聖僧還有什麼吩咐嗎?」和尚有未到先知之能,說:「現在小徒已被赤髮靈官邵華風用乾坤子午混元缽裝起來,真人急速去搭救才好,去晚了,小徒語禪性命休矣!」魯修其立刻告辭,出了知府衙門,駕起趁腳風,來到慈云觀門首。一聲「無量佛」,接著說:「煩勞你等,到裡面通稟,就提八卦山魯修真前來看望。」左門真人到裡面回系,邵華風說;「原來魯修真來了,按說從先我在八卦山之時,他是我的師父,現在我日然另投別門,再說不久我得了宋寶江山杜稷,乃九五之尊①,就不能論師徒,先得論君臣禮。」大眾說:「祖師爺言之有理。」。邵華風說:「有請,我不便迎接他,叫他自己進來。」①九五之尊:「九五」本為《易經沖的卦爻位名。《易·乾》:「九五,飛龍在天,利見大人。」孔穎達疏:「言九五陽氣盛土於天,放飛龍在天……猶若聖人有龍德,飛騰而居天位。」後因此以「九五」為帝位。「九五之尊」作「帝王之尊嚴」解。左門真人陳本亮立刻來到外面,說:「我家祖師爺有請!」魯修真邁步往裡夠奔,一直來到大殿,抬頭一看,見赤髮靈宮邵華風在上面端然坐定,兩旁邊也有老道,也有僧家,高的高,矮的矮,胖的胖,瘦的瘦,老的老,少的少,真有百餘人。魯修真來到大殿上,邵華風並沒離開座位,坐著一抱拳,說:「真人來了,旁邊看座!你我也算師徒,現在我不久就要登基坐殿,有九五之尊,先論君臣禮為重,再說我又拜了馬道玄為師。」魯修真並不動怒,在旁邊落座,說:「我是前來望看望看你,聽說你這裡聲勢甚大,我特來瞧瞧你,倒並無別事。」邵華風說:「我將來面南拜北,封你為護國燦師。」魯修真說:「好,我聽說你有一種寶貝,叫乾坤子午混元缽,你拿出來我瞧瞧。當初這宗寶貝,可是八卦山松陰觀鎮規之寶,我可沒試驗過。你且拿出來,我開開眼,見見世面,你可不必多心,並無別意。」邵華風料想給這瞧瞧也不要緊,說:「你要瞧可也行,我現在混元缽裡可裝著人呢。」魯修真故作不知,說:「裝什麼人呢?」邵華風說:「裝著濟顛和尚的徒弟,是一個妖精,六個時辰就能化為膿血。他無故前來跟我做對,這也是自找其死。真人你要看可別起蓋,一掀蓋他可就跑了。」魯修真說;「我瞧瞧什麼樣兒。」邵華風說。「童子把乾坤子午混元缽取來。」童子拿過混元缽,遞給魯修真。魯修真一看,說:「原來是這種樣子,還用符咒封著呢?這有什麼好處呢?」邵華風說:「裡面有三昧真火,勿論什麼妖精,裝到裡面,六個時辰能化膿血,就是西方羅漢,都能把金光煉散。」魯修真說著話時,一鍁蓋,由裡面啦溜冒出一股黑煙,小悟禪跑了。邵華風說:「你怎麼把妖精放走了?」魯修真說:「我倒是無意之中,小小的妖怪跑了也罷,總是他不該死,便宜他去了。哪時他來再拿他,也不算什麼。」邵華風一見,心中一動,勃然大怒,說:「好魯修真,這分明你受濟顛和尚的主使,前來救他徒弟。你不說幫著我,你反向著外人,你今天既來到這慈云觀,休想放你出去。」魯修真說:「你你要多疑,我跟濟顛和尚並不認識。」說著話,站起來往外就走。邵華風說:「你拿我的寶貝哪去?」魯修真並不回頭,往外就跑。邵華風下了座位,往外就追,追出山門再找魯修真,蹤跡不見。焉想到魯修真藉著遁光走了,把乾坤子午混元缽收了去。邵華風一瞧魯修真把寶貝拐了去,他就愣了,眾人追趕出來,說:「祖師爺怎麼樣了?」邵華風說:「好魯修真,把我的寶貝誆了去,這必是濟顛僧叫他來的。」大眾說:「祖師爺這一丟寶貝,此乃大大不幸!再說倘若濟顛和尚前來,如何敵他?」邵華風說:「那倒是小事,我有幾個朋友,在萬花山聖教堂,有八魔,都是術學旁門,要拿濟公和尚,易如反掌,不費吹灰之力,再說還有陸陽山花面如來法洪。」大眾說:「祖師爺進去罷。」邵華風回來,立刻升殿,忽然外面有雙鉤護背張三郎,探事回來京報。如此這般一說,把邵華風氣得鬚眉皆豎,當時要派人夜入常州府前去行刺。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九十二回 黃天化行刺被捉 顧國章調兵剿寇

話說雙鉤護背張三郎,一見邵華風,說:「常州府現在調官兵,要前來攻打慈云觀,祖師爺早作準備。」邵華風一聽,氣往上撞,說:「這是濟顛和尚的蠱惑,哪位先生去到常州府,把知府連濟顛惜一併給我殺了,算奇功一件。哪位敢去?」大眾聽這話,目瞪痴呆,並沒人答話。邵華風說:「莫不成這些人,就沒有一位敢去的麼?」話言未了,旁邊有人答言,說;「祖師爺不必著急,這件事我去。」邵華風一看,說話這人,乃是都天道長黃天化。邵華風說:「黃道兄你有這樣膽量?」黃天化說:「這小事一段,無奈我一個人,單絲不線,孤樹不林。一個人是死的,兩個人是活的,哪位跟了我去。」大眾一個個並沒人答話,黃天化說:「眾位都畏刀避劍,怕死貪生麼?既是眾位都不敢去,我只好一個人去罷。」邵華風說:「黃道死你去,待山人敬你三杯酒,以助英雄之服!」黃天化說;「祖師爺不必預備酒,等我回來,將知府濟額的人頭帶來再喝,方顯我的英名。」邵華風說:「好,道兄情罷!我等眼觀桂旗捷,耳聽好消息。但願你到那裡。旗開得勝,馬到成功。」黃天化立刻告辭下山,直奔常州府而來。書中交代,一落筆難寫兩件事。濟公遣魯修真去救悟禪走後,少時有人進來回真:「外面有金毛海馬孫得亮,火眼江豬孫得明,水夜叉韓龍,浪裡鑽韓慶,四個人前來稟見。」濟公吩咐叫他等進來。四個人來到書房,一見和尚,孫得亮說:「我等奉聖僧之命,夠奔慈云觀破賊船,我四個人心高性做,要打算拿邵華風,不想被賊人妖術所擒。幸虧少師父悟禪去,把我四個人救出龍潭虎穴,叫我四個人回來,聖僧還有什麼用我等之處?」和尚說:「還有一事奉煩。」孫得亮說:「聖僧有話只管吩咐,我等只要能行,萬死不辭。」和尚說:「我這裡有一封錦囊,附耳如此這般,照我字柬行事,你四個人奔西湖靈隱寺去罷。」四個人點頭答應。和尚叫知府給四個人拿了五十兩作盤費,四個人告辭去了。少時小悟禪也回來了,濟公說:「我不叫你去,你不聽。」悟禪說:「我沒想到這個妖道真利害,要不是魯修真前去救我,我命休矣。」和尚說:「我這裡不用你,你們到西湖靈隱寺去,附耳如此如此,謹記在心。我已然派孫得亮四人去了,恐其他四個人辦理不善,你去過了,下月十五再回來,不准違背我的話。」小悟禪點頭,正說著話,有人進來回稟:「魯修真回來了!」和尚叫人把魯修其讓進來。魯修真說:「聖僧吩咐的事,我都辦了,少師父可曾回來了?」和尚說:「回來了。」小悟禪過來答謝魯道爺救命之思,和尚說:「悟禪你去罷。」悟彈告辭走了。和尚說:「真人多有辛苦!」魯修真說:「聖僧還用我不用?」和尚說:「真人先請回山!」魯修其告辭去了。知府說:「聖僧,賊人勢派太大了,聖僧你看怎麼辦才好?我已然知會了兵馬都監,叫他調官兵去辦案,可不定怎麼樣?」和尚說:「大人不用忙,慢慢的商量著辦。」知府見天光已不早了,吩咐在書房擺酒,陪著和尚吃飯,直吃到二更後。忽然間和尚打一冷戰,和尚一按靈光,早已察覺明白,口念:「阿彌陀佛,善哉善哉!」知府顧國章說:「聖僧什麼事?」和尚說:「沒什麼事,我變個戲法給你瞧。」顧國章說:「什麼戲法?」和尚說;「我變平地抓鬼給你瞧。」知府納悶,不懂得什麼叫平地抓鬼。書中交代;此時都天道長黃天化早來了,老道在房上趴著,黃天化暗中窺探,是一個窮和尚,襤褸不堪,短頭髮有二寸多長,一臉的油膩,長得人不壓眾,貌不驚人。黃天化心裡說:「這就是濟顛僧,我打算是項長三頭,肩生六臂,腳蹬肩膀,走道人上之人呢。真是聞名不如見面,見面勝似聞名,原來是一個丐僧。據我看大概也沒有什麼能為。」心中正在思想,聽和尚說要變戲法,黃天化一想:「我何必等著他睡了行刺呢,簡直下去亮刀把他殺了就完了。」心裡正在打算,主意未定,和尚在屋中用手一指,口念:「奄嘛呢叭迷哞!奄,敕令赫!」黃天化就彷彿有人推他一把,由屋上翻身掉下來,把知府嚇了一跳。手下人說:「有賊!」立刻把老道按住捆上,拿到房中。和尚說:「好東西,你這膽子真不小!你趁此說實話。」黃天化說:「罷了,我既被你等拿住,我告訴你。我叫都天道長黃天化,我奉赤髮靈宮邵華風之命,前來行刺,殺知府,殺濟顛,不想今天被獲遭擒。這是一往真情實話,殺剁存留,任憑於你。」和尚說:「大人,你派人先把他釘鐐入獄。」知府立刻派手下人,將老道帶下去收監。這個時節,忽然有差官來回真;「今有兵馬都監陸大人派人來知會,今天陸大人派一位承信郎楊忠,帶一百兵坐著兩隻小船,去到慈云觀辦案。不想船到牛頭峰以下,賊人竟敢亮了隊,賊淨江太歲周殿明,帶領無數水鬼唆兵,用錘鑽下水,把小船鑽了一隻,承信郎楊老爺陣亡了,那一百官兵落水,淹死五十三個,逃回四十七名,糟蹋了一隻船。兵馬都監陸忠陸大人,派人來報。」知府顧國章一聽,大吃一驚,說:「這還了得!賊人竟敢拒捕官兵,情同反逆,慈云觀簡直是反了!聖僧,你老人家可有什麼高妙主意?本府我打算調本地面的兵船,會合兵馬都監,前去剿賊,求聖僧你老人家幫著破慈云觀。」和尚說:「我幫著破也行,可得依我出主意,頭一則得調水兵戰船,賊人牛頭峰有水鬼唆兵,陸營官兵不習水戰,去了也是白送命,往返徒勞。再說老道妖術邪法,須排演激筒兵,找婦人的污穢之物,要用黑狗血,白馬尿,方能破的了賊人的妖術。」知府說:「別的都好辦,惟有婦人的穢水可難找。」和尚說:「容易,只要有錢就買的出來。大人你拿二百銀子,十兩銀子一簡,叫手下人去買二十筒來。」顧國章點頭答應,叫手下人拿二百銀子出去買來。果然有錢就能辦事,就有人賣,兩天的工夫,把二十筒穢水預備齊了。和尚叫顧國章知會了兵馬都監陸忠陸大人,調一千能征慣戰的水兵,戰船二十隻。和尚教給眾兵煉激筒,兩個人抬筒,兩個人手持兵刃護激簡,兩個人打激筒,一個人掌令旗,七個人一分,和尚把激筒兵先排演好了。這天兵船齊備,和尚同知府顧國章、兵馬都監陸忠,帶領雷鳴、陳亮、本衙門挑二百快手,共一千二百人,上了兵船,飄飄蕩蕩奔牛頭峰,和尚吩咐:「叫水性精通的兵先護住船底。」兵船打到牛頭峰,相離不遠,只見牛頭峰三聲炮響,金鼓大作,喊人把戰船一字排開。原本早有人報進水師營去,鎮南方五方太歲孫奎,正同淨江太歲周殿明在中軍帳談話,周殿明說:「孫大哥,這幾天也沒聽見信,前者五路督催牌雙鈞護背張三郎回來稟報,說常州府要來攻打慈云觀。那一天來了兩隻小船,也無非百八十個官兵,一個小武職官,被你我把他等船鑽了一隻,傷損數十個官兵。我只打算常州府決不能善罷甘休,必然還有官兵前來。祖師爺叫你我晝夜小心防範,不可大意。不想這幾天倒安靜了,真令人難測。」鎮南方五方太歲孫奎說:「賢弟你看將來怎麼樣?祖師爺可能成事否?」周殿明說:「要據我想,祖師爺神通廣大,術法無邊,再說眾位真人都是精通法術,官兵來了,也是白送殘生。」孫奎說:「我想官兵這兩天沒動作,必有緣故,要來就不善,善者不來。」正說著話,忽然外面有人進來稟道:「現有常州府來了二十隻兵船,官兵無數,刀槍如林,直奔牛頭峰而來。相離不遠,請都督早作準備。」孫奎說:「你看如何?」趕緊吩咐齊隊,「嗆啷啷」一棒鑼聲,把隊伍調齊,兵船撞出牛頭峰,要與官兵決一死戰。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九十三回 雷陳奮勇殺水寇 妖道施法戰官兵

話說鎮南方五方太歲孫奎得報,現有官兵前來攻打臥牛磯,孫奎立刻吩咐手下水鬼嘍兵調齊了隊伍,麻洋戰船五十隻,一字排開,旗旛招展,號帶飄揚。當中一桿大旗,三文三高,葫蘆金頂,火雁掏邊,蜈蚣走穗,墜腳銅鈴,被風一擺,嘩楞楞亂響,白緞子旗上面有黑字,寫著「三軍司命」,當中斗大的一個「孫」字,背面一個「帥」字。孫奎手擎三截鉤連槍,頭戴分水魚皮帽,日月蓮子箍,水衣水靠,油綢子連腳褲,香河魚皮岔,面如紫玉紫中透紅,粗眉大眼,海下一部花白鬍鬚扇滿胸前,真是威風凜凜,相貌堂堂。對面官兵船隻,隊伍整齊,正當中一桿大旗,上面一個「陸」字,上首裡是知府顧國章,下首裡是一個窮和尚。五方太歲孫奎吩咐:「你等哪個前往,先把知府顧國章結果了性命?」話言未了,旁邊有人一聲答話說:「待我前去!」孫奎一看,乃是翻浪鬼王連,手中一擺三截鉤連槍,船往前一撞,王連站在船頭,說:「哪個小輩敢前來送死?」兵馬都監陸志一看,這個賊人,身高有八尺,曉闊三停,頭上戴分水魚皮帽,日月蓮子箍,水衣水靠,油綢子連腳褲,香河魚皮岔,面似油粉,兩道劍眉,一雙三角眼,鸚鼻子裂腮額,長的凶如瘟神,猛如太歲,手中擎著三截鉤連槍。陸忠吩咐:「爾等何人前往,把賊人給我拿來,算奇功一件。」旁邊有一位承信武功郎王文玉說:「大人不必著急,待卑職前往。」王文玉剛要擺刀出來,和尚說:「且慢!這些賊人都是高來高去,江洋大盜,能為武藝出眾,本領高強。王老爺去未必拿得了他,恐其受他人所算。」陸忠說:「依聖僧該當如何?這些賊人竟敢堂堂掌鼓,正正執旗,拒捕官兵,這還了得?」和尚說:「陳亮你去把賊人結果了性命,以振軍威。」聖手白猿陳亮道命,立刻拉出單刀,往前趕奔。翻浪鬼王連正在揚揚得意,一聲喊由官隊閃出一人,身高七尺以外,細腰扎背,頭上戴翠藍色六辯壯士巾,迎門拉茨菇葉,鬢邊斜插一朵守正戒淫花,身穿藍箭袖袍,腰繫絲駕帶,單村襖,薄底靴子,前後衣襟掖著,面如美玉,粗眉大眼,手擎鋼刀。來到船頭,王連用三截鈞連搶一點指,說:「來者小輩,爾是何人?竟敢前來送死!」陳亮說:「你要問,你家大太爺我姓陳名亮,綽號人稱聖手白猿。爾是何人?」王連說:「我姓王名連,綽號人稱翻浪鬼是也。你要知道我的利害,趁此回去,休要前來送死。」陳亮哈哈一笑,說:「你等這些無知的叛逆,真是執迷不悟!大來國自定鼎以來,君王有道家家樂,天地無私處處同。你等都是大宋國的子民,不思務本分,聽信妖道妖言惑眾,聚黨成群,叛反國家,皇上家省刑罰,薄稅斂,五穀豐登,萬民樂業,君正臣忠,哪一樣虧負了你們?你等無故殺害生靈,徐毒百姓,上招無怨,下招人怨,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你豈不知一日為賊.終身是寇?上為賊父賊母,下為賊子賊妻,被在官應投拿住,刨墳三代,禍滅九族,死後落個罵名千載。你等要知時達務,趁此串眾跪倒,認罪服輸。本處知府大人,有一分好生之德,還許曉爾不死。如要強暴抗橫,諒慈云觀也無非彈丸之地,爾手下統帶,不過蟻群蚊團,烏合之眾,架不住嬰兒投石。現在都監知府,帶領天兵一到,水趁此投降免死!」王連一聽,氣得哇呀呀怪叫如雷,說:「小輩休要說此朗朗狂言大話!你豈不知天下,乃人人之天下,非一人之天下,有德者居之,無德者失之,勝者王侯,敗者冠盜。犬吠堯王,各為其主,驚爾有多大能為?」陳亮一聽,氣往上撞,擺動了那手中刀,照定賊人劈頭就剁。王連用手中格往上一架,陳亮執刀分心就扎,賊人斜抱月往外一崩,陳亮一順刀,照賊人脖頸就砍,賦人立上鐵門閃,往上相迎。兩個人在船頭一動手,各施所能。陳亮一想:「今天當著知府顧國章一千眾人總得努點力、人前顯耀,鱉裡稱尊。兩個人殺了個難解難分,陳亮把刀的著數一變別,一刀跟著一刀,一刀緊似一刀,賊人王連只有招架之功,並無還手之力。這個時節賊隊之內,有人一聲喊嚷。「待我來!」一擺鉤連招直奔船頭,要幫著王連動手。這邊雷鳴一看,出來這個喊人,黃臉膛,短眉毛,母狗眼,也是頭戴分水魚皮帽。日月連子箍,一身水師衣靠。雷鳴拉出手中刀,一聲喊:「好囚囊的!打算兩個打一個?待我來拿你1」賊人一著雷鳴,長的紅鬍子,藍靛臉,二眸子一瞪,令人可怕。賊人不顧去幫著王連,趕緊把手中兵刃一順,問:「來者爾是何人?」雷鳴說:「你雷大太爺姓雷叫雷鳴,人稱風裡云煙。你小子姓什麼,叫什麼?你家雷大太爺刀下不死無名之鬼。」賊人說;「你要問,大太爺名叫胡芳,人稱破浪鬼。」雷鳴說:「你小子是鬼,今天就叫你做鬼。」一擺刀照定賊人劈頭就剁,賊人用鉤連招急架相還。要講論能為,雷鳴、陳亮勝強百倍,胡芳焉能是雷鳴的對手?三五個照面,被雷鳴一刀,紮在哽嗓咽嫉,賊人當時一翻身,掉在水內。翻浪鬼王連見胡芳一死,他心裡一發慌,被陳亮手起刀落,將賊人結果了性命。五方太歲孫奎一見手下兩員偏將死在雷鳴、陳亮之手,賊人氣得「哇呀呀」怪叫,手中令旗一擺,有水鬼嘍兵五十名,各拿錘鑽下水,打算要鑽官兵的船底。焉想到和尚早有防備,船底下有能征慣戰水兵一百兵,各擎兵刃護船底。見對面來了數十個水賊,各拿錘鑽奔船底來,這邊官兵用槍就扎,來一個扎一個。五方太歲孫奎在上面看著水花一滾,死屍往上一翻,水一發紅,大概是死了一個,孫奎就知道事情不好。當時一擺手中純鋼鵝眉刺,起奔上前,用定雷鳴分心就刺,雷鳴擺刀急架相還。陳亮剛要擺刀過去幫著雷鳴,淨江太歲周毆明,一擺鋼刀過來敵住陳亮,四個人如同走馬燈相仿。真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四個人不分高低上下。正在動手之際,和尚說:「陸大人你傳令叫官兵前進,一擁齊上。」陸忠這才一揮令旗,這些官兵都是久操練之兵、真是隊伍整齊,大眾一聲喊「殺」,各援兵刃往上就擁。賊兵雖人多,隊伍雜亂,本來這些賊人。都是些無業的游民,素常又不操練,有事也無非孤假虎威,打勝不打敗。官兵眾人,抱成一個團,槍刀亂刺,賊人大眾一亂,展眼之間,殺傷數十人。後隊見前隊一傷人,後隊便亂了,也有跳河的,也有會水的由水內巡命。鎮南方五方太歲孫奎、淨江大歲周殿明,見事不好,孫奎說:「合字風緊急,浮流扯活罷!」周殿明一想:「已然是敵擋不住了,莫若趁此逃走。」想罷,擺刀照定陳亮虛點一刀,撥照擰身竄下水去,孫奎也跳下水去逃命、雷鳴、陳亮不會水,見賊人跳下水去,二人回歸本隊。展眼之際,賊人四散奔逃,官兵把賊人的船隻,都搶過來。』濟公吩咐船進山口,來到山坡,把船隻靠岸,陸忠帶隊下船,激周兵也下了船。方要上山,只聽山上鑼聲大振,眾人抬頭一看,見由慈云觀出來無數老道,真有百餘人。原來赤髮靈官邵華風早已得報,邵華風正在大殿升坐,有牛頭峰的小頭目跑進來說:「回稟祖師爺,大事不好!現有常州府帶領無數官兵,二十隻戰船,來到山口,眼水軍都督孫奎開了仗,請祖師爺早作準備。」赤髮靈官邵華風一聽,勃然大怒,說:「眾位真人隨山人出去,跟他等決一死戰。」眾老道一個個揚揚得意,各持寶劍,出了慈云觀。只見官兵隊已然進了山,邵華風說:「好一干無知的孽障,膽敢前來送死!待山人全把他們結果了性命。」話言未了,旁有七星真人劉元素說:「祖師爺暫息雷霆之怒,諒他這等些無名小輩,何必你老人家親身臨敵?待我拿他,不費吹灰之力。」劉元素立刻口中唸唸有詞,一聲「敕令」,平地起了一陣狂風,走石飛沙,直奔官兵隊。真是天昏地暗,日色無光,官兵俱不能睜眼,眾官兵說;「妖術邪法可了不的,濟公快來!」和尚哈哈一笑。僧道斗法,不知若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九十四回 激筒兵揚威破邪術 濟長老涉險捉賊人

話說七星道人劉元素一唸咒,走石飛沙,直奔官兵隊而來。官兵全都不能睜眼。大家齊聲喊嚷:「濟公快來!」和尚用手一指,口念六字真言:「奄嘛呢叭迷哞!奄,敕令赫!」立刻就風定塵息。七星道人一見窮和尚,嚇得撥頭就往回跑。八卦真人謝天機一聲「無量佛」,說:「賢弟你閃在一套,待我拿他。」伸手拉出寶劍,在前趕奔,說:「來者你就是濟顛麼?」和尚說:「然也,正是。」謝天機說:「你可知道你家祖師爺的利害麼?你要知事達各,趁此過來跪倒,給我磕頭,叫我三聲祖師爺,山人有一分好生之德,饒爾不死。如要不然,當時我要結果你的性命。」和尚說:「好雜毛老道,你給我磕頭,叫和尚老爺三聲祖宗,我也不能饒你。」八卦真人謝天機看和尚是一個凡夫俗子,他哪裡瞧得起他?焉知道和尚早把佛她靈光、金光團住。老道舉寶劍過來,照和尚劈頭就剁,和尚滴溜一閃身躲開,伸手抱老道一把,老道一劍跟著一劍,也砍不著和尚。和尚掏一把,擰一把,擰一把,掏一把。老道真急了,立刻口中唸唸有詞,由平地起了一陣怪風,從空中來了許多毒蛇怪蟒,兔鹿狐灌。無數的野獸,直奔官兵隊,張牙舞爪咬官兵,嚇的官兵紛紛倒退。和尚用手一指,口念:「奄嘛呢叭迷哞!奄,敕令赫!」立刻現了一道黃光,這些東西都現了原形,全是紙的,墜落於地。八卦真人一看事情不好,連忙跑回去說:「祖師爺,我等法力太小,敵不了和尚。請祖師爺大施怫法,去把和尚拿住。」邵華風一見了得,連聲喊嚷,立刻一擺寶劍,趕奔上前說:「好濟顛,我山人跟你遠日無冤,近日無仇,你無故跟我作對。今天祖師爺將你拿住,碎屍萬段,方出胸中惡氣。」和尚說:「好孽畜,你就是赤髮靈官邵華風麼?」老道說:「正是你家祖師爺。」和尚說:「我正要拿你,你既是出家人,就應當奉公守分,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一塵不染,萬慮皆空,掃地不傷螻蟻命,愛惜飛蛾紗罩燈,老道應當戒去負嗔痴愛罪。你無故妖言惑眾,殺害生靈,招聚綠林江洋大盜,發賣熏香蒙汗藥,貽害四方,使人各處拍花,敗壞良家婦女,拆散一家骨肉分離,上招天怒,下招人怨,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我和尚並不願多管閒事,無奈你實屬罪大惡極,我和尚誅惡即是善念。今天該當你惡貫滿盈,你還執迷不悟,還欲抗衡?」老道一聽,氣得三屍神暴跳,五靈豪氣騰空,擺寶劍照定和尚劈頭就剁。和尚閃身躲開,走了三五個照面,和尚身體靈便,老道砍不著。真急了,身子往勞一閃,說;「好額憎,氣死我也!待山人用寶貝取你。」和尚說:「你把你的寶貝掏出來,我瞧瞧。」老道由身背後拿出一個葫蘆,裡面是五百陰魂,都是不該死的人,前者眾老道煉百骨神魔,害的人收來的。今天老道真急了,口中唸唸有詞,把葫蘆蓋一撥,放出五百陰兵,立刻天昏地暗,日色天光,鬼哭神嚎,直奔官兵隊。和尚趕緊吩咐拿激簡打,眾官兵立刻用激筒一打,這污穢之水,專破邪術,展眼之際,陰兵四散,化為灰飛。赤髮靈官邵華風一見和尚破了他的陰兵陣,老道大吃一驚,立刻又要唸咒。和尚又吩咐官兵用激簡打老道,官兵激筒照老道一打,眾老道渾身上下是髒水,唸咒也不靈了。大眾說:「祖師爺,可了不得了。」邵華風說:「快跟我走。」眾人拔頭就往廟裡跑。和尚說:「追!」官兵隊直追到慈云觀山門以外。和尚吩咐官兵把東西南三商圍住,陸思傳令圍廟,官兵雖有一千餘人,慈云觀地勢太大,兵也不能滿圍過來,官兵就把前面紮住。和尚說:「陸大人、顧大人隨我進廟。」大眾帶領親隨人等,進了廟門一看,正北是大殿五間,有月台,東西各有配殿,在大殿兩旁邊有兩個八角的亭子,裡面當中彷彿兩眼井口。和尚來到東邊並亭子,望下一探頭看,大眾說:「不用說,眾妖道許由井亭子逃走,也許是地道。」話言未了,只見由井口裡伸出一隻大手,真有五六尺大,一手的黑毛,竟把濟公的腦袋抓住,就聽和尚一咬:「可要了我的命了!」大手把和尚揪下井亭子去。知府顧國章眾人嚇得亡魂皆冒,說:「這可糟了!大概濟公要沒命了!」此時雷鳴、陳亮等一看,心中好似萬把鋼刀扎心,賽如又挑五臟,油烹肝花,箭刺了雄心,刀挑了鐵膽。雷鳴本是一個忠厚人,心中一想:「師父待我等周重如山,屢次救我等性命的。現在他老人家被大手抓下井去,不知生死,我這條命不要了,倒要跳下去看看這裡面怎麼一段情節,看個水落石出。」猛英雄想罷,撒腿就跑,來到並享,把心一橫,跳下井去了。陳亮一看,急得一跺腳,自己心中一陣難過,想二哥已跳下去,世上知道有雷鳴就有陳亮,有陳亮就有雷鳴,我二人活著在一處為人,死了在一處做鬼。想罷就往前跑,知府顧國章剛要攔,這句話沒說出來,見陳亮已跳下去了。急的顧國章一跺腳,自己一想:「濟公、雷鳴、陳亮,大概是沒命了。這老道再出來,誰能敵擋的了?」官兵眾人一個個無不膽顫心驚。顧國章一想;「為人子孝當竭力,為人臣忠則盡命,既受國家俸祿之德,理應當答報君思,以身許國,為國捐軀,莫若我也跳下去,一死萬事皆休。」正在心中思想之際,只聽大殿旁一聲喊嚷:「無量佛,善栽善哉!你等放著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找尋。」眾官兵抬頭一看,只見由後面出來一個老道,頭戴青緞子九梁道巾,身穿藍緞色道袍,周身繡八卦,按著乾三連坤六斷離中虛坎中滿,當中八卦太極圖,紫臉膛,凶眉惡眼,眾官兵嚇得魂不附體。書中交代:怎麼這段事呢?原來赤髮靈宮邵華風眾妖道被激筒打了一身穢血水,眾妖道跑到後面,邵華風說:「可了不得,好濟顛僧,施展這樣狠毒之計,他破了我的法術。眾位快跟我把身上洗乾淨,再作道理,山人焉能跟濟額僧這善罷甘休?」眾人趕緊打了淨水,把渾身都洗乾淨。赤髮靈宮邵華風說:「眾位哪位去探探去?」乾法真人趙永明說;「我去。」邵華風說:「你附耳過來,如此如此。」趙永明點頭答應。說:「哪位去到前面探探去。」旁邊有黑虎真人陸天霖說:「我去。」立刻往外夠奔。方奔到二門,有兩個從人說:「真人你上哪去?方才和尚被大手給抓下去了,連那兩個姓雷姓陳的都跳到井亭子裡去。」陸天霖一聽,說:「這可是活該,待我去看看。」老道這才來到外面,站在大殿一看,工夫不大,只見由井亭裡摔出一隻胳膊來,鮮血淋淋,是剛才砍下的樣子。老道在大殿上看的真真切切,鼓掌大笑。兵馬都監陸忠同知府顧國章也都看見了,嚇的顏色更變。顧國章說:「可了不得了,大概是濟公被賊人害了,把胳膊砍下來。」兵馬都監陸大人說。「顧大人你看這不是濟公的胳臂。」顧國章說;「都監何以見得呢?」陸忠說:「你看要是濟公的手有泥,肉皮不能這麼白。」顧國章一想言之有理,說:「要不是濟公,這必是雷鳴、陳亮。可惜這二位俠義英雄,一不為名,二不為利,一旦之間喪在妖人之手。」正在嘆息之際,忽見井亭子又扔出一條大腿來,也是鮮血淋淋,瞧著甚為可慘。老道黑虎真人陸天霖看夠多時,一陣狂笑,說:「好一個膽大的知府,竟敢前來送死!山人今天全把你等結果性命。」說著話,老道擺寶劍往前夠奔,口中咕噥咕噥,又念起咒來。顧國章一瞧,事情不好,趕緊吩咐;「爾等快拿激筒打。」』這句話尚未說完,就聽由西角門一聲喊嚷:「哎呀,阿彌陀佛!好孽畜!你又來興怪作妖?待我拿你。」眾官兵抬頭一看,見和尚「踢踏踢踏」腳步蹌狂,來到大殿前,眾人目瞪痴呆。不知羅漢爺從何處而來,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九十五回 濟公兵困慈云觀 妖道率眾渡長江

話說黑虎真人陸天霖方要唸咒,跟官兵作對,只見濟顛和尚來了,老道嚇得撥頭就跑。跑到後面一看,赤髮靈官邵華風眾人全都蹤跡不見,陸天霖一想;「這倒不錯,大眾拿我作了押帳了,全都跑了,我也跑罷。剩我一個人,單絲不線,孤樹不林。」老道立刻奔後山牛背駝竟自逃走。書中交代:赤髮靈官邵華風哪去了呢?原本眾人一商議,見事不好,大概今天慈云觀是保守不住了,邵華風咬牙盆恨濟額和尚無故跟我作對,把我這座鐵桶相似一座廟給毀了,鬧的我上天無路,入地無門。邵華風說。「眾位,現在濟顧和尚把我的廟挑了,我焉能跟他善罷甘休?我由這裡夠奔臨安城,到西湖靈隱寺,把他廟裡的僧人見一個殺一個,刀刀斬盡,劍劍誅絕,然後放火一燒廟,我也算報了仇。眾位,哪位願意去跟我走一趟?如不願意去,眾位夠奔仙人峰彌勒院,到通天和尚法雷那裡去等我,不見不散。」旁邊有前殿真人常樂天、後殿真人李樂山、左殿真人鄭華川、右毀其人李華山、七星道人劉元素、八卦真人謝天機、乾法真人趙永明、艮法真人劉永清、乾坎良震坤離男兌八位真人,連黑毛蠆高顧,鐵貝子高珍,這些人都要跟著邵華風,迷魂太歲田章,帶領單刀太歲周龍,笑面貌琳周虎,一干眾熏香會的人單走。眾採藥真人巡山真人在一處走,分為三起,逃出了慈云觀。來到後山牛背駝,上了船,渡過平水江,來到孤樹崗,天光已晚,頭一起邵華風眾人說:「暫且先找地方住下罷。」這孤樹崗有慈云觀的一座黑店,邵華風帶領眾人進了店。這些賊人,各各分頭四散逃走,也有單走的,內中矮岳峰鮑雷一個人單走,自己覺著垂頭喪氣,不知如何是好。順著江岸往東,走了數里之遙,自己覺著口子舌燥,偶見對面有一座小村莊,有菜攤子,鮑雷正想喝茶,來到近前一看,這裡坐著兩個人,正是追云燕子姚殿光,過度流星雷天化。這兩人是前者奉濟公之命,叫他二人今天在這裡等候鮑雷,燜上一碗茶,有濟公的一塊藥放在茶內。今天鮑雷方來到近前,姚殿光說:「鮑二哥你來了!」鮑雷一見這兩個人,立刻把眼一瞪,說:「你兩個小子,在此做什麼呢?前者叫你歸慈云觀,你二人不但不歸,反傷了我們的一個人,今天你們又在這裡。」姚殿光一聽;「你先不用瞪眼,你喝碗茶,有什麼話再說。」鮑雷是真渴了,當時把這碗茶喝下去,出了一身的透汗,心中豁然大悟,鮑雷說:「二位賢弟從哪裡來?」姚殿光說:「我二人特為來等你。」鮑雷說:「我打哪來。」姚殿光、雷天化說;「我們知道你打哪來,你自己不知道麼?」鮑雷心中迷迷糊糊,真彷彿做了一場大夢一般,說:「哎呀!我家中還有人沒有?」姚極光說:「怎麼沒有?前者我二人到慈云觀,奉老太太之命去找你.你要殺我二人,莫非你忘了麼?」鮑雷自己一想說:「我渺渺茫茫,可記得我自從到了慈云觀,邵華風給我一粒藥吃,我心中就迷了。瞧見你們就有氣,你們誰要一歸慈云觀,我就喜歡了,真乃怪道。」姚殿光說:「現有靈隱寺濟公長老派我二人來接你,萊裡有藥,你喝下去才明白了。現在你家裡老太太盼你,盼得病了,你先同我二人到家去看看,叫老太太好放心,然後你我再找濟公,給聖憎道謝。」鮑雷這才點頭,同姚殿光、雷天化回歸鮑家莊。這且不表,單說赤髮靈官邵華風,同眾人來到孤樹崗店內,心中甚是不安。邵華風說:「眾位,哪位到慈云觀去探探官兵走了沒有?」良法真人劉永清說:「我去操探,祖師爺聽候我的回信。」邵華風說:「劉真人須要小心。」劉永清立刻出了店,駕著趁腳風,來到慈云觀一探,原來官兵正在搜廟放人呢。和尚叫官兵把乾坤所婦女營被難的放出來,問明白了眾婦女的家鄉住處,叫官兵給護送回去。書中交代:和尚由並亭子怎麼出來呢?著書一支筆,難說兩件事。原本八角亭子伸出那隻大手,是削器。人在上面一踏削器,這大手就出來,正把人抓住,底下有八個人看守地道,專等拿人。和尚故意叫大手抓下去,底下八個人正打算捆和尚,被和尚用法術定住。雷鳴、陳亮跳下去,見濟公在地道里站著,和尚說:「這八個人害人多了,你兩個人先把他等結果了性命。」雷鳴、陳亮殺這八個人,把胳臂大腿扔上去,國章只打算是雷鳴、陳亮被害了,其實不是雷鳴、陳亮。把這八個人殺完了,和尚說:「你們兩個人到那邊地道去找找,有一個人把他救出來。」雷鳴、陳亮二人順著地道,找有半裡之路,只見對面有一個人正在那裡唉聲嘆氣。雷鳴、陳亮在頭裡,濟公隨後跟著,來至切近一看,見這人身高八尺,膀闊三停,頭戴青緞色六瓣壯士帽,身穿青緞色箭袖袍,腰束絲鸞帶,單襯襖,薄底靴子,面如紫玉,粗眉朗目,此人非別,乃是飛天火祖秦元亮,雷鳴、陳亮一看,說:「秦大哥你在這裡?快跟我們走!」元亮一看,說:「雷陳二位賢弟,你們從哪來的?」雷鳴說:「我等奉濟公之命,幫著常州府知府帶兵來剿滅慈云觀,濟公知道你在此遇難,我等特來救你。你怎麼會到這裡的?」秦元亮說:「唉!二位賢弟別提了,我原本是一番好意。我到鮑家莊去瞧矮岳峰鮑雷,聽說他歸了慈云觀,他母親想他,想得病了,我來到這裡找鮑雷,勸他回家。他不但不聽,反倒叫我歸慈云觀,我說不歸,他把我捆了。一見赤髮靈宮邵華風,他們給我一粒藥叫我吃,我不吃,他說要殺我。後來也不知因什麼,又不殺了,把我弄到這地牢幽囚起來,更難受,生不如死。有四個人看守著我,天天也倒給我吃,給我喝,就是走不出。每天這些人勸我,叫我吃他這粒藥,說能化去俗骨,成佛做祖。所有是上慈云觀來的人,就不叫走,就得吃他們的藥,不吃藥就給幽囚起來,永不放,急得我心似油烹。我來了有半個多月了,今天看守我這些人都走了,我自己打算出去,也找不著出去的路,你二人由哪裡進來的?」雷鳴說:「我二人是由亭子裡跳下來,有濟公帶領著。」正說著話,見濟公來到近前,雷鳴說:「秦大哥,我給你見見,這就是濟公長老。」秦元亮趕緊給濟公行禮,說:「聖僧你老人家來救我,再生我,心中實深感激!」和尚說:「不必行禮,跟我走罷。」三個人跟著和尚,走在地道內,各處搜尋,救出數十個被難的人來。和尚把眾人帶到慈云觀前門,問明眾人的來歷,叫官兵用船隻送過平水江,一面派官兵搜查慈云觀廟內,抄出無數的金銀物件。和尚問道:「雷鳴、陳亮,你二人打算上哪裡去?」雷鳴、陳亮說:「師父要不用我等,我二人打算要回家去。」和尚說:「你二人要回家,可有一節,走在路上千萬要少管閒事,戒之慎之。你二人要不聽話,惹出禍來,我和尚可救不了你們。」雷鳴、陳亮說:「是,我二人也不管閒事。」和尚說:「我囑咐你們的。」問:「秦元亮你上哪去?」飛天火祖秦元亮說:「我也要回家了,改日再答謝你老人家救命之思。」和尚說:「那倒是小事一段,你三個人要走,可有盤費麼?」雷鳴、陳亮說;「盤費倒有,師父不必惦唸著。」知府顧國章說:「三位壯士要走?」吩咐手下人,給三位壯士每人拿五十兩銀子。三個人還不肯要,和尚說:「大人既賞你們,你們就拿著罷。」三個人這才把銀兩帶好,立刻告辭,官兵有船送到南岸。秦元亮謝過雷、陳,告辭單走。雷鳴、陳亮二人,連夜往下一走,天光亮了,眼前一座酒店,叫五里碑,有一座萬成店,專住來往保鏢的達官。雷鳴說:「老三,咱們到店裡吃點什麼,歇息歇息再走。」陳亮點頭,二人這一到店中,焉想到狹路相逢,又生出一場大禍臨身。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九十六回 五里碑雷陳逢妖道 慈云觀濟公救難民

話說雷鳴、陳亮由慈云觀來到五里碑這座黑店。連夜走路,覺著身體勞乏,也覺著應中飢餓,見眼前有一座店。原本這座店常住保鏢的,雷鳴、陳亮一進店,小夥計王三認識,知道雷鳴、陳亮是威鎮八方楊明的同伴一夥計說:「雷爺、陳爺二位少見哪!」雷鳴、陳亮說:「少見。」王三說:「二位打間上房好不好?」雷鳴說:「好。」夥計帶領來到北上房,是一明兩暗三間,東西都是單間屋子。二人來到北上房西里間一看,屋裡有八仙桌椅子,靠後窗戶是一張床,張著床偉.床上有小桌。夥計給打洗臉水,倒了茶來,說:「二位吃什麼?」雷鳴、陳亮說『:「你給來兩壺酒,先給煎炒烹炸,配六個菜來。」夥計說:「是。」轉身出去,少時接持案桌,把小萊杯碟擺好,把酒菜端來。雷鳴說。「王夥計你喝一盅。」王三說:「請果,你們二位這是從哪來嚴雷鳴說:「我們由平水江。」王三說:「你們二位由平水江來,沒聽見慈云觀怎麼樣了?」雷鳴說:「你們也知道慈云觀的事麼?」夥計說:「我們也聽見說慈云觀有幾個老道,妖育惑眾所說常州府調官兵去拿賊,可沒得準信。」雷鳴說:「現在有靈隱寺濟公長老。帶領官兵把慈云觀抄了。」夥計說:「這就是了。」說完了話,轉身出去。雷鳴二人喝著酒,雷鳴說:「老三,你我這回閒事總算管的不錯,要不是擠公他老人家。這些妖道可真辦不了。」陳亮說:「你我要不是濟公,咱們也不管閒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是非皆因多開口,煩惱皆因強出頭,這件事總算全始全終。」二人正說著話,只聽外面一聲喊嚷:「無量佛!店家有地方沒有?」夥計說:「有。」雷鳴、陳亮聽聲音甚熟,偷著往外一瞧,來者非是別人,正是赤髮靈宮邵華風、前殿真人、後殿真人、左殿真人、右殿真人、七星真人、八卦真人。這一干群賊,把雷鳴、陳亮嚇得亡魂皆冒。書中交代:邵華風昨天夜內住孤樹崗店內,派良法真人劉永清一哨探,官兵圍著慈云觀,正在放人。劉永清回去說:「回稟祖師爺,現在官兵並沒走。」邵華風說:「好,明天一早你我起身,先夠奔靈隱寺,見僧人就殺,放火燒廟。回來到彌勒院,找通天和尚法雷,大眾聚會在一處,把外面五百隻黑船調齊,七十二座黑店的人一併湊齊,先殺濟顛和尚,然後跟常州府知府決一死戰。把知府殺了,我自立為常州王,你等大家須要助我一臂之力。」眾老道全都點頭答應。在店中住了一夜,今天天一亮,眾人頭一起起身,要夠奔臨安城。走在這五里神,眾人要吃點飯,見萬成店是一座大店,眾人進了店,邵華風說:「夥計這裡有寬大的屋子沒有?」夥計說:「上房裡方才來了兩位,倒是打間,眾位道爺等一等,我叫上房那兩位挪出來,到別的屋去吃也行。」邵華風說:「甚好。」夥計立刻來到卜房一看,見雷鳴、陳亮蹤跡不見。書中交代:雷鳴、陳亮哪去了呢?這兩個人偷著看是邵華風眾妖道來了,把雷鳴、陳亮嚇的亡魂皆冒。心中一想:「是這對頭冤家到了,這要一見著老道,難得要我的命。」嚇得這兩個人無處可躲,一撩床幃,藏在床底下去。心裡說:「只要老道不找,等他們吃完了飯走了,再鑽出來。倘若要搜尋著,也是無法,只可認命,萬事皆由天定,生有處,死有地。」兩個人藏起來,夥計一瞧沒了人,說:「這件事可怪,怎麼會沒了人?莫非這兩個人是騙子手,沒給飯錢就跑了?怎麼也沒見出去呢?是不是鬼呀?」夥計愣了半天,說。「眾位道爺進來罷,上房這兩個人沒有了。」赤髮靈宮邵華風眾人來到屋中說:「怎麼一段事?」夥計說;「這兩個人連飯錢沒給,也不知什麼時候走的。」邵華風說:「走了走了罷,你趕緊給我們要兩桌菜。快來,我們吃完了還要趕路呢。」夥計點頭,轉身出去。邵華風眾人也沒想到是雷鳴、陳亮。幸喜沒往床底下找。少時夥計把桌子擺上酒菜,端進來,眾老道坐下喝酒。邵華風心裡是煩,說:「眾位真人,今天你我快吃,吃完了就走。我恨不能一時到了臨安城,把靈隱寺廟裡和尚刀刀斬盡,劍劍誅絕,放火一燒廟,我這個仇算報了。我然後再把常州府知府一條,我自立常州工,眾位助我一膀之力。我得了江山杜稷,跟你等列士分茅,平分江山。」說得正在高興之際,忽聽外面有人說:「阿彌陀佛!」問夥計說;「你們這裡有十幾位老道在這裡吃飯,有沒有?」夥計說:「有,不錯。」眾老道一聽是濟公和尚的口音,嚇得連魂都沒有了。邵華風說;「眾位可了不得了,濟顛和尚來了。可恨就是魯修真,他要不把我的乾坤子午混元缽誆了去,我焉能不是濟顛和尚的對手。」此時雷鳴、陳亮在床底下一聽,心中暗喜。書中交代,外面來者非是別人,正是濟公禪師。和尚在慈云觀把廟抄了,所有廟中被難的人都放淨了,抄出賊人的細軟金銀不少,知府顧國章把銀子賞了被難這些人,分散了有一半,直鬧了半夜天光,東方發曉。和尚說:「陸大人你帶兵回去罷,暫且把廟封鎖。顧大人你也回衙理事,我和尚帶著你手下馬快班頭何蘭慶、阿萬春兩個人,去到戴家堡拿眾妖道完案。」知府說:「聖僧你老人家既是慈悲,甚好!」立刻叫柯蘭慶、陽萬春,跟著聖僧主辦案,帶一百銀子作盤費,二位班頭點頭答應。和尚說:「咱們回頭見!」立刻告辭分手,坐船來到平水江南岸下了船,和尚帶著何蘭慶、陶萬春往前走來。到五里碑,和尚說:「二位頭兒,咱們吃點東西再走。」說著話,進了萬成店。和尚說:「辛苦辛苦!你們這店裡,有十幾位老道在這裡沒有?」夥計只打算和尚跟老道是一同伴的,趕緊說:「不錯,在上房裡,我伴同師父去。」和尚說:「好。」夥計頭前走,說:「眾位道爺,有一位和尚來找你們眾位。」夥計說著話,沒聽見上房裡有人答言,急至來到上房,掀簾子一看,眾老道一個沒有了,方才那兩位,一位藍臉的,一位白臉的,又在那裡坐著喝上了。夥計一愣,說:「這是怎麼一段事?眾老道哪去了?」雷鳴、陳亮說:「由後窗戶都跑了?」夥計說:「你們二位方才哪去了?」雷鳴說:「老道是我們仇人,我二人在床底下藏著。」正說著話,和尚同陶頭、何頭進來,雷鳴、陳亮趕緊給師父行禮。夥計說:「老道他們走了,你們二位給這兩桌飯錢罷!」雷鳴說:「我們憑什麼給呀?方才我們要的六樣菜,都叫老道吃了,我們這是他們剩的,誰要的菜誰給錢。耿計說:「那可不行。」正說著話,掌櫃的過來,間:「怎麼一段事?」夥計照樣一學說,掌櫃的一聽,說:「老道為什麼跑了?這位大師父是誰?」雷鳴說:「這是靈隱寺濟公,方才那些老道,都是漏網的喊人。」掌櫃的一聽說:「既是濟公活佛,這不要緊,勿論吃多少錢,我候了。夥計再給濟公添酒換菜,聖借在我這裡吃二年,我也不要錢。」本來訪會名頭高大,襄櫃的一恭敬和尚,和尚倒說:懷要緊,我給錢。」立刻落座,連二位班頭,五個人一處喝酒,開懷暢欽。吃喝完,和尚照數連雷鳴、陳亮先要的菜,都給了銀子。陳亮說:「師父上哪去?」和尚說:「我上戴家堡,你二人要回家去罷。千萬可要少管閒事。伸手是禍。縮手是福,諸事瞧在服裡,記在心裡。要不聽我和尚的話,鬧出禍來,我和尚可不能管。」陳亮說:「師父不用囑咐,我二人也不管閒事。」當時二人先告辭出了萬成店,順大路行走。陳亮說;「二哥你我也該回家了,頭一則我妹妹也該聘了。」本來陳亮家裡有叔嬸,在鎮江府丹陽縣開白布鋪,並不指著陳亮做綠林,他自幼跟叔叔嬸母長大成人。陳亮是自己好在外面闖蕩江湖,行俠做義,跟雷鳴住家相離十里地的街坊。這兩個人往前走,來到一座村莊,忽見有一老丈,揪著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孩直打,小孩破口大罵,看光景也不是父子,也不是爺孫。雷鳴一看,有些詫異,連忙上前詢問。焉想到這一問,又生無限是非。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九十七回 趙家莊英雄見怪事 七星觀羅漢捉妖人

話說雷鳴、陳亮要回鎮江府,走在道路之上,來到一座村莊,見有一個老道,拉著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孩直打,這孩子口中不住直罵。雷鳴一看,說:「老三,你看這個小孩,老頭為什麼這麼大年歲跟小孩一般見識?我過去問問。」雷鳴來到近前,說:「老頭,這孩子是你什麼人?你打他?」老頭說:「二位要問,這孩子並不是我什麼人,實在可恨!」雷鳴說:「既不是你什麼人,你這麼大歲數打小孩子,因為什麼?」老者說:「我告訴你們二位,你給評評理。老漢我姓趙,叫趙好善,我們這地方叫趙家莊。這個孩子叫二哥,他姓陳,他有一個母親,娘家姓孫,跟我並不沾親帶故。只因他母子逃難,來到我這村莊,我是一片慈心,見他母子可憐,一個年輕的婦人,帶著一個小孩子,流落在外鄉,連住處都沒有,我對門有三間場院房,叫他母子白住,我並不要房錢。他母親倒很安分,天天到七星鎮有一家財主家去做什線活,早去晚歸。人家財主家有小孩子怕打架,他母親天天去也不帶著他。昨天他母親回來。躺在炕上,一句話也設說就死了。今天我聽見說,我一想已然死了,這也無法,誰叫住我的房呢了破只好給買一口棺材,把他埋了罷。誰想到這孩子他說不叫埋,他說他母親沒病,他還要留著他母親做伴。二位想想莫非我這房子就擱著一個死屍佔著?世界上也沒有死了人不理的道理。我就要埋,這孩子張嘴就罵,不叫埋定了。因為這個罵上我的氣來,我這才打他。」雷鳴說:「你這孩子這可是太渾,你娘業已死了,焉有不埋的道理?」小孩說:「我娘沒病,我不叫埋,我還留著叫我娘跟我做伴呢。」雷鳴說:「你這孩子可是胡鬧,你快叫人家把你娘埋了罷。不要緊,你沒人管,我們把你帶了走,我瞧你也怪苦的。」趙老丈說:「二位把他帶了走罷。」小孩直哭直鬧,趙好善說:「二位貴姓?」雷鳴、陳亮各通了名姓,趙好善說:「二位跟我來瞧瞧,他說他娘沒病死不了,你們二位來瞧瞧,是死了沒有?」雷鳴、陳亮二人跟著,進了這西村口,趙好善說:「我就在這路北大門住家,路南里就是我的場院了。」雷鳴、陳亮一看,路南里是一片空地,周圍籬笆圈,裡面有三間南房。大眾一同來到裡面,到了屋中一看,東里間順前簷的炕,炕上躺著一個少婦,已然是死了。雖然衣服平常,看年歲也不過有三十歲,長得倒有幾分姿色。雷鳴、陳亮一看,果然是死了,說:「孩子,你娘分明是死了,好端端又不是人害的,你不叫埋怎麼樣?」正說著話,聽外面一聲:「哎呀!阿彌陽佛,善哉,善哉!你說不管,我和尚焉有不管之理?」雷鳴、陳亮一聽是濟公的聲音,趕緊往外一看,果然不錯,是和尚帶著何蘭慶、陶萬春兩位班頭。雷鳴、陳亮說:「好,趙老丈你看著靈隱寺濟公來了!」趙好善也有個耳聞,知道濟公名頭高大,趕緊把和尚讓進來。雷鳴、陳亮說:「師父從哪來?」和尚說:「我告訴你兩個人,不叫你們兩個人管閒事,你兩個人還是不聽。方才我一出店,要上戴家堡,偶然打了一個冷戰,我就知道你兩個人要惹禍。我和尚不能不追來,我要不來,這個亂大了。」雷鳴、陳亮說:「師父這有什麼禍呢?」和尚說:「那是有禍。我且問你,這個婦人是怎麼一段事?」雷鳴說:「趙老丈你跟聖僧說說這件事。」趙老丈又照樣把話學說一遍,提說:「人死小孩不叫埋。」和尚說:「這是死人麼?」趙好善說:「怎麼不是?」和尚說:「你來看!」用手衝著死人一指,口念「奄嘛呢叭迷哞!奄,敕令赫!」雷鳴、陳亮、趙老丈再一看,和尚把障眼法給撤了,眾人一看,炕上躺著並不是真人,原來是一個紙人,眾人全愣了。書中交代:這是怎麼一段事呢?原本這村北有一座廟,叫七星廟,廟裡有一個老道,叫吳法通,綽號人稱廣法真人,乃是赤髮靈宮邵華風的記名徒弟。素常這個老道,無所不為,廟裡有夾壁牆,他在煙花巷裡買了幾個婦人,擱在夾壁牆之內,終日作樂。吳法通自己有一部邪書,老道會煉妖術邪法。老道常在廟門口站著,見孫氏早起上七星鎮去做活,晚半天回來,天天由他廟門口經過,老道一看,本來孫氏長得美貌,雖衣服平常,人才出眾,稱得起眉舒柳葉,唇綻櫻桃,杏眼含情,香腮帶笑。老道本是花裡的魔王,色中的餓鬼。這天孫氏又從他門口過,老道訪問別人,問:「這個婦人是誰家的?」有人說:「道爺你不知道?這個婦人原本是逃難來到趙家莊,在趙善人的場院房住著,天天到七星鎮李宅去做針線養活。」老道聽明白了,自己一想:「我要把這個婦人,用法術引到廟裡來。大概婦人一丟,必有人找,我總得把這件事辦嚴密了,免生口舌是非。」老道用紙糊了一個婦人跟活人一般,老道能用法術催著,叫這個假人能走。這天老道在門口等候,又見孫氏來了,老道一唸咒說聲「敕令!」孫氏一打冷戰,兩眼發直,自己就進了廟,老道把孫氏擱到夾壁牆,叫那四個妓女給順說,老道一面給假人貼上一道符,用咒語一催,這假人來到場院房一躺,有伏驗法,遮著凡人眼,跟其人一樣,老道在廟內點著一炷信香,要有人把假人埋了,他也能知道,要有人破了他的法術,這信香就滅了,他也能知道。今天被濟公把法術一破,雷鳴、陳亮、趙好善一看是個假人,趙好善說。「這是怎麼一段事?」和尚說:「你也不用問,少時你看,必有人來不答應。」雷鳴、陳亮說:「師父這是怎麼一段緣故?師父給管管罷!」和尚說:「我既來,焉有不管的道理?我要不管,就得出人命。我和尚誅惡人即是善念,咱們等著罷。」趙好善說:「聖憎到我家去罷。」和尚說:「也好。」連雷鳴、陳亮一同來到趙好善家中,是南倒座五間為客廳,屋中倒很幽雅沉靜,眾人落了座,有手下人倒過茶來,趙好善說:「聖僧吃葷吃素?既來到我家裡,不要做客,我這裡葷素都可以現成。」和尚說:「我葷素都可以用。」趙好善立刻叫家人預備酒飯。家中倒是便家,少時擦扶桌椅,把酒菜擺上,大眾落座,開懷暢飲。談心敘話,直吃到天有初鼓以後。忽然間走石飛沙,聲如牛吼,令人膽顫心寒,刮的毛骨悚然,立刻屋中燈頭火就滅了,和尚說。「來了。」眾人嚇得亡魂皆冒。書中交代:和尚把假人的障眼法一撒,老道在廟裡就知道了。心中一動,說:「這是什麼人?好大膽量!竟敢破我法術,壞我大事?我焉能跟你甘休善罷!」吳法通他廟裡早有煉成的百骨神魔,是他素日在亂葬崗子裡檢的人骷髏骨,也並非容易,非是一日之功,湊來湊去湊齊了,也有腦袋,也有胳臂腿腳,湊成一處,用舌尖中措的鮮血滴上,借天地陰陽之氣,雨潤露滋,並受其日月之精華,老道再用符咒一催,把這百骨神魔煉好了。在大殿裡有一口空棺材,將只骷髏骨藏在裡面,要用他,能用符咒一催,給他寶劍,使他出去,非得殺了人不回來。這件東西,專能害人。前者小月屯鬧喊喊陶陶就是這一類的東西。今天老道吳法通知道有人破他假人,心中暗報,到晚上星鬥出全了,老道在院中預備香燭紙馬,五穀糧食,黃毛邊紙,硃砂筆硯,香菜根酷無根水,老道披髮仗劍,畫了三道符,一念咒,把百骨神魔催起來,給他一口寶劍。這種東西,帶著一陣陰風,直奔趙好善家中來了。雷鳴、陳亮眾人一看,就是一個旋風裹著雪白,有一丈多高,也看不準是什麼。和尚說;「來了,好孽備!」立刻把憎帽摔出來,霞光萬道,把百骨神魔壓在就地。和尚說:「你們瞧。」眾人一看,是個骷髏骨。和尚說:「趙好善,你叫人用火燒。」立刻用柴火一燒,燒的有血跡,有腥臭之氣。趙好善說:「這是哪來?」和尚說:「你跟我來。」連雷鳴、陳亮二人,俱跟隨和尚要夠奔七星觀,捉拿老道吳法通搭救難婦。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九十八回 戴家堡妖魔作怪 八蜡廟道土捉妖

話說濟公禪師把百骨神魔燒化,隨即帶領雷鳴、陳亮、趙好善出了趙家莊,來到七星觀。老道吳法通正在院中作法,不見百骨神魔回來,桌上的七盞燈花都滅了,老道就知有人破了他的法術,正在心中一愣,只聽外面一聲喊嚷:「好孽畜!你敢興妖,無故害人,我和尚焉能饒你?』堵道抬頭一看,見來了一個窮和尚,短頭髮有二寸多長,一臉的油膩,破僧衣短袖缺領,腰繫絨緣疙裡疙瘩,足安兩隻草鞋,踢踏踢踏,一溜歪斜,長得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帶著一個藍臉,一個白臉,一位老丈。老道春和尚是個凡夫俗子,羅漢爺早把三光閉住,吳法通一見,口中說:「什麼人?好大膽量!」和尚說:「就是我老人家。」老道打算要跑,和尚用手一指點,口中念六字真言:「奄嘛呢叭迷哞!奄,敕令赫!」用定神法將老道定住。和尚說:「雷鳴、陳亮,你兩人把那老道殺了罷。這東西害過無數的人了,留著他貽害於後人,我和尚誅惡人即是善念。」雷鳴、陳亮立刻拉出刀來,手起刀落,將老道結果性命。和尚說:「在大殿裡有一口空棺材,就把老道擱在裡面,明天趙好善你叫人把他埋了,就完了,這座廟就給你做為家廟。」趙好善點頭答應。和尚帶領眾人,把夾壁牆打開,裡面有四個妓女,連孫氏也在裡面。和尚說:「你們這四個婦人,趕緊收拾自己的東西,天亮各奔他鄉。趙好善你把孫氏領回去,叫他母子團圓。」等候天光亮了,四個婦人各自去了,眾人把孫氏帶回趙家莊,和尚說:「雷鳴、陳亮,你二人要回家去罷!還是少管閒事為要緊。我和尚也要上戴家堡,捉拿邵華風。」趙好善謝過濟公,雷鳴、陳亮告辭分手,和尚帶領何蘭慶、陶萬春,由趙家莊出來,直奔戴家堡而來,大約有四五十里之遙。戴家堡也屬常州所管,和尚同二位班頭方來到戴家堡,只見由對面鼓樂喧天,八個人搭著一個彩亭子。裡面坐著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孩,有好幾十人護送。何蘭慶、陶萬春一看,這事透著新奇,心裡說;「這麼一個小孩。可有什麼好處呢?」何蘭慶見旁邊站定一位老者,在那裡唉聲嘆氣,何蘭慶過去深施一禮,說:「借問老丈,這小孩可有什麼好處呢?大眾圍隨著,用亭子搭著上哪去?」這老者嘆了一聲,說:「尊駕不是我們本處人罷?」何蘭慶說:「不是。」老者說:「尊駕有所不知,在我們這村北,有一座廟,只因前者八蜡神在我們這村莊裡鬧的甚利害,不是傷人,就是著火。眾村會首到八蜡廟一燒香上供,八蜡神吩咐人來說,叫我這村莊一天給他供一個小孩,他吃一百天就走。若要不給供,把我們合村的人都要了命。我們這村莊方圓有兩千多戶人家,眾會首一商議,誰家有孩子也舍不得去給八蜡神上供,花錢買誰也不賣。大眾說:『這是咱們的村難。』眾人出了個主意,誰家有孩子,寫上名字,團上紙團,擱在斗裡搖,搖出誰家的小孩,就把誰家的小孩去上供。沒偏沒向,碰命,每天送一個,今天二十九天了,八蜡神吃了二十八個小孩子。今天這個小孩姓劉,家開著雜貨舖,人家三門寺著這一個孩子。人家家裡是善人,真稱得起樂善好施,急公好義,都說不應當遭這樣報,偏巧就把他家孩子的名兒搖出來。不能不送去,大眾瞧著可修。老哥們三個要亭子搭著這小孩,給八蜡神送去。」何蘭慶一聽,說:「這還了得!」回頭說:「濟公,你老人家給管管這件事好不好?把妖精捉了,搭救這一方的黎民,也算你老人家一件大功德。」和尚說:「我不管。」蘭慶說:「聖僧能行為,何不管呢?」和尚說:「倒不是我不管,回頭有比咱們能為大的來管。等人家管,不用咱們再管,不信你瞧著。」正說著話,只聽對面一聲「無量佛」,何蘭慶抬頭一看,只見對面來了一個老道,頭戴青緞子九梁道巾,身穿藍緞色道袍,青護領相襯,腰繫杏黃絲絛,白襪云鞋,面似銀盆,眉分八彩,目如朗星,鼻如樑柱,唇似涂丹,一表非俗,手中拿著螢刷,脅下佩著一口寶劍,綠沙魚皮靴,黃絨穩頭,黃絨腕手,來者老道非是別人,正是神童子褚道緣。書中交代:前者褚道緣同鴛鴦道長張道陵由上清宮給老仙翁送信之後,二人由上清官回來,各歸自己的廟。褚道緣回到鐵牛嶺避修現,自己一想:「這口氣不出,非得找濟公報仇不可。」無奈不是濟顛和尚的對手,褚道緣忽然心生一計:「我何不到萬松山云霞觀去,找我師爺爺紫霞真人李涵齡?他那廟裡,有一宗鎮現之寶,名日八寶云光裝仙袋。這一宗寶貝,勿論什麼妖精,裝上立現原形,要裝上人,即刻云光一照,照去三魂七魄,就是大路金仙,都能照去白光。」自己想罷,立刻夠奔萬松山而來。來到門首一叫門,道童開門一看,說:「師兄來了!」裕道緣說:「祖師爺在廟裡?」道童說:「在廟裡。」褚道緣來到裡面,一見紫霞真人李涵齡,跪倒行禮。李涵齡說:「你來做什麼?」褚道緣說:「沒事,我來瞧瞧祖師爺。」李涵齡說。「你沒吃飯,去吃飯罷。」也沒拿他著意。當初褚道緣在這廟裡當道童。他在這廟裹住了兩天,這天黑夜,他把八寶云光裝仙袋盜出來,跑下山來,各處尋找濟顛。今天走在這戴家堡,見許多人搭著彩亭,裡面坐著一個小孩,褚邊緣就問:「什麼事?這個小孩子什麼好處呢?」眾人就說:「道爺你有所不知,我們這裡鬧八蜡神,一天要吃一個小孩,今天已然二十九天了,吃了二十八個小孩子。八蜡坤說;『要吃一百天就走了。』這也是我們村是該遭劫。這個小孩原本是劉善人家的,三門守著這一個,人家家裡是善德人家,通這樣惡報,真是上天無眼。」褚道緣一聽,心中一想:「這必是妖精,我有八寶云光裝仙袋,我何不把妖精捉了,給這一方除害,也算我一件功德。」想罷,說:「眾位你們不用把小孩送去,我去把八蜡神捉了好不好?今天你們就拿我上供,我去等他。」劉善人一聽,心中喜悅。本來要送孩子去上供,老哥三個哭的眼都紅了,聽說老道說能捉八蜡神,劉善人連忙過來說:「道爺,你老人家要能把八蜡神除了,要多少銀子,我給多少銀子。」老道說:「我倒不要銀子。所為了做功德。」劉善人說:「更好了。」立刻叫人把亭子抬回去。大眾一同老道來到八蜡廟,劉善人說:「未領教仙長貴姓?在哪座洞府參修?」諸道練說:「我是鐵牛嶺避修觀的山人,姓褚名道緣,綽號人稱神童子。」劉善人說:「仙長你老人家真要把八蜡神捉了,我必有重謝,這一方都感念你老人家的好處。仙長你用什麼東西?我這裡好預備。」褚道豫說:「我什麼都不用,就等拿妖。你等有膽量大的,在這配房等候,瞧我用法寶將妖精捉住,把他結果了性命,你等看著。」不關心的人,誰也不敢在這裡捨命瞧捉妖,倘若老道提不了妖精,就被妖精所害,眾人都走了。就剩下劉家兄弟三個,先叫人給老道預備素齋,吃喝完畢。劉氏兄弟在配房藏著,把窗戶弄了一個窟窿往外看,褚道緣就在大殿內供桌上一坐,由兜囊將八寶云光裝仙袋掏出來,手中一擎,等來等去,聽外面一陣狂風大作。走石飛沙,直奔八蜡廟而來,就聽從風中一聲喊嚷:「吾神來也!」褚道緣往外一看,風裡裹著一個老道落下來,面似青泥,一雙金睛,疊抱兩道硃砂眉,押耳紅毫,滿都的紅鬍子,頭戴鵝黃道冠,身穿鵝黃色道袍,腰繫絲絛,白襪云鞋,這老道剛往院中一落,呵了一聲,說:「哪裡來的生人氣!好大膽量!什麼人敢來到吾神的大殿?」褚道緣一看,這才用寶貝捉妖。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九十九回 試法寶誤裝道童 顯金光道緣認師

話說褚道緣見妖精一來。立刻把八寶云光裝仙袋,往外一摔,口中唸唸有詞,真是霞光萬道,瑞氣千條,妖精一溜煙竟自逃走。褚道緣並未將妖精拿住,把八仙云光裝仙袋揀起來,直等到天色大亮,妖精並未復來。劉氏弟兄在配房看得真切,出來給老道行禮,褚道緣說:「你等可曾看見了?」劉善人說:「仙長,你老人家果然神通廣大,法力無邊,把妖精趕走。可有一節,道爺可別走,你要走了,恐妖精再來,我等村莊可就要受他大害了。」褚道緣說:「我不走,我在這裡三天就是了,如妖精再來,我必將他拿住。如三天不來,大概也就不來了,那時我再走。」劉善人說:「好,仙長不必在這廟裹住著,我們把你送到北邊三清觀去。那廟裡有一位老道,叫鐵筆真人鄭玄修。你們二位遭爺可以一處盤桓,那廟裡也有人伺候。」諸道緣說:「鄭玄修我認識他,跟我師父沈妙亮相好,我去看看。」劉善人說;「道爺既認識更好了。」這天同著褚道緣,來到三清現。一叫門,由裡面道童出來開門,一看認識,說:「道爺從哪來?」諸道緣說:「你家祖師爺可在這裡?」道重說:「我家祖師爺會著客呢。」褚道緣說:「誰在這裡?」道童說:「靈隱寺濟公帶著兩位班頭,昨天住在這裡。」褚道緣一聽說:「這可活該,我正要找濟顛僧報仇找不著,他在這裡甚好。」書中交代:昨天濟公見裕道綠攔住彩亭,和尚就帶領何蘭慶、陶萬春進了酒館,要了酒菜,吃喝完了,給了錢,同二位班頭出來,夠奔王清現。剛來到廟門首,見鄭玄修在門首站著,和尚說:「鄭道爺,你好呀!」鄭玄修一瞧是濟公到,甚喜。想起前者濟公戲耍神童子褚道緣之時,在酒樓和尚把鄭玄修的銀子誆了走,在村口瞧銀子的成色,鄭玄修限和尚打起來。正碰見沈妙亮,和尚顯露了三光,鄭玄修知道和尚是得道的高僧。今天一見,連忙行禮說:「聖憎久違!這是上哪去?」和尚說:「我特意來望看你。」鄭玄修說;「無量佛!聖僧請廟裡坐。」和尚說:「可以,擾你個座。」帶著二位班頭進了廟,來到鶴軒一看,倒很清雅。和尚落了座,有道童獻上菜來,鄭官修跟和尚談話。本來和尚肚腹淵博,懷抱錦繡,腹隱珠現,滿腹大才,二人越談越對近,鄭玄修很佩服和尚,留下和尚吃飯,住在這裡。今天一早起來,喝著菜用過點心,剛要擺飯,聽外面打門,道童開門,一看是褚道緣,道重一提說濟公在這裡,褚道緣說:「這可該當我報仇。」邁步往裡就走。和尚一看說:「了不得,我的仇人來了。」鄭玄修趕緊站起來說:「褚道緣你來了!今天濟公在我這裡,衝著我算完了,我給你們二位講合了。」橘道緣說:「那可不行!勿論誰說,也管不了。他欺負苦了我了,我特為找他報仇。」說著話,立刻伸手把八寶云光裝仙袋掏出來,說:「我今天非得把濟顛裝起來,叫他知道我的利害。」鄭玄修說:「不可,瞧我罷。」和尚說:「得了,褚道爺你饒了我罷。」連何蘭慶、陶萬春都來求老道。褚道緣說:「不行。」立刻把八寶云光裝仙袋一抖,眼瞧把和尚裝在裡面。褚道緣揀起仙袋,就要往地下摔,打算把濟公摔死,被鄭玄修一把搶過去,說:「褚道緣你不准,出家人以慈悲為門,善念為本,不許無故害人的性命,你跟濟公又沒有多大的仇,裝了就是了。」說著話,鄭立修把八寶云光裝仙袋往下一倒,再一看,大眾一瞧,裡面裝的並不是和尚,原本是鄭寶修的大徒弟道童兒,已然身上都直了,昏迷過去。鄭玄修說:「褚道緣你怎麼把我的徒弟裝起來?」褚道緣說:「我也不知道這是怎麼一段事,我分明是裝的濟顛哪!」正說著話,只見和尚由外面來了,一溜歪斜,腳步踉蹌,說下「好東西!你真要跟我和尚做對?來,來,來!咱們爺們倒是分個高低上下。」褚道緣一看,氣往上一撞,又要抓八寶云光裝仙袋,見和尚早由地下把裝仙袋揀起來,和尚說:「我把你裝上罷。」鄭玄修說:「聖僧瞧我罷!」和尚說:「褚道綠,你不用不服,大概你還不知道我是何人,我叫你看看。」和尚用手一摸腦袋,露出佛光、靈光、金光,褚道緣一看,見和尚身高丈六,頭如麥斗,面如獬蓋,身穿直綴,光著兩隻腿,赤著兩隻腳,乃是一位知覺羅漢,嚇得褚道緣趕緊認罪服輸,跪倒在地,說:「聖僧不要跟我一般見識,弟子有眼如盲,不認識你老人家,求聖僧慈悲罷!」和尚哈哈一笑,說:「你既知道我就得了,你起來,有話屋裡說。」大眾這才來到屋中落座,和尚說:「我也不要你的寶貝,我還給你。你也是個好人,今天咱們兩個人到六蠟廟去捉妖,今天妖精勾了兵來,咱們看看誰能捉住妖精。」格道緣說:「甚好。」眾人在三清觀,鄭玄修預備齋飯,大眾吃飯到半天,劉善人請和尚老道夠奔八蜡廟去捉妖精,在八蜡廟預備下上等酒席,和尚同褚道緣、劉善人來到六蠟廟,吃完了晚飯,叫劉善人仍在配殿屋中瞧熱鬧。和尚同褚道緣在大殿裡一坐,等到二更多天,聽外面一陣狂風大作,真是:揚起狂風,倒絕樹林。海浪如初級,江波萬疊儀。江聲昏慘慘,孤樹暗沉沉。萬壑怒嚎天嚥氣,走石飛沙亂傷人。一陣狂風大作,和尚同褚道緣往外一看,風中裹著昨天來的那青臉紅發的老道,還同著一個黑臉的老道,直奔大殿而來。和尚說:「褚道緣你拿我拿?」褚道緣說:「昨天這青臉的妖精,我就沒拿住,今天又來了兩個,我更拿不住了,還是聖僧大施佛法拿罷。」和尚說:「瞧我的。」立刻把僧帽往外一摔,就是霞光萬道,瑞氣千條。那黑瞼的老道一溜煙竟自逃走,這青臉的老道打算要跑,被和尚的帽子金光罩住,壓將下來,妖精立刻現了原形。和尚說:「你們大眾出來瞧妖精!」劉善人眾人出來一看見僧帽中壓著一隻大青狼,褚道緣立刻拉寶劍,把青狼腦袋砍下來。這狼原本有一千五百年的道行。不習正道,常在外面害人,今天這也是遭了天劫。昨天褚道緣用八寶云光裝仙袋,把他驚走,青狼精的道行小,怕裝仙袋把他裝上。他約來這個黑臉的老道,原本是一個黑狗熊精,有三千五百多年的道行,倒沒有害過人,青狼打算把他約來,跟褚道緣做對,沒想到今天遇見羅漢爺,和尚有未到先知,那黑狗熊沒害過人,故此和尚有好生之德,不肯傷害他,單把青狼捉住,將他殺死。劉善人在配房,見和尚把妖精捉住,老道將狼殺死,眾人這才敢出來,給和尚道謝。天光亮了,和尚說:「劉善人你回去罷。」諸道緣說:「聖僧,你老人家慈悲慈悲罷!弟子情願跟你出家,認你老人家為師。」和尚說:「你既願意,你先回廟,把廟中事情安置好了,然後到靈隱寺去找我。我見你師尊沈妙亮,我把你要過來就是了,我還要在三清觀住兩天,等候拿邵華風,大概他們必要從這裡走。」褚道緣點頭答應,竟自告辭。劉氏兄弟要送給和尚銀子,和尚不要。濟公仍回到三清現,同二位班頭在這廟裡又住了兩天。這天忽然和尚打了一個冷戰,和尚一按靈光,說;一哎呀!可了不得!我得快走。」鄭玄修說:「什麼事?」和尚連話都顧不得說,帶何蘭慶、陶萬春慌慌忙忙出了三清觀。不知所因何故,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回 眾妖道靈隱放火 惡高珍信口謠言

話說濟公禪師帶領何蘭慶、陶萬春,慌慌張張出了三清觀,二位班頭也不知和尚是有什麼事。書中交代:赤髮靈宮邵華風,目前者由五里碑萬成店逃走,帶領五殿真人、七星道人、八卦真人、黑毛至高順、鐵貝子高珍,順大路直奔臨安城。只見眾人到了臨安,晚間直奔靈隱寺而來,暗中一探,見廟內靜悄梢,空落落,一無人聲,二無犬吠,眾僧人俱都安歇。邵華風說;「眾位搬柴草給放火!今天把靈隱寺一燒,我總算報了仇了。然後再拿濟顛僧,結果了他的性命,方出我胸中的惡氣。」眾老道點頭,來到靈隱寺廟外九里云松觀,搬了許多的柴草,堆在大雄寶殿左右。剛要點火,忽然就聽大殿之內,一聲喊嚷:「好雜毛老道!膽子真不小,看你們往哪走?待我和尚拿你!」眾老道一聽說話是濟公的聲音,又聽大殿房上四面喊嚷:「好者道,我等在此久候多時!快拿妖道,別叫他們跑子!」眾老道嚇的驚魂千里,撥頭就跑,跑出廟來,邵華風說:「可了不得,原來濟顛在廟裡,你我快走。他既回了廟,你我夠奔常州府去,劫牢反獄,搭救咱們的人。把知府一殺,然後到彌勒院,把咱們的手下人會齊了,自立常州王。」眾人嚇得只顧跑,怕濟顛和尚追上。其實廟裡不是濟公,乃是少師父悟禪,房上四面是金毛海馬孫得亮,火眼江豬孫得明,水夜叉韓龍,浪裡鑽韓慶,前者由常州府奉濟公之命,在靈隱寺看廟。這四個人在大殿的四極角,分為四角,虛張聲勢一嚷,老道不知有多少人,眾人把妖道嚇走。次日金毛海馬孫得亮四個人,告辭回陸陽山蓮花塢去了,小悟禪奉濟公之命在廟裡看廟,這話體提。單說眾老道夜由靈隱寺跑出來,不顧東南西北,四散奔逃。惟有鐵貝子高珍嚇迷了,要奔常州府應該往南,高珍他往北跑出有三十多里路來,累得渾身是汗,遍體生津。自己止住腳步,一辨別方向,明白過來,要奔常州府是往南,這越走越遠了。自己復反又回頭往南,打算還要追趕邵華風眾人,那如何追得上?他一往一來,就是六十多里。自己料想是追不上了,心中一想;「大概邵華風眾人必上彌勒院去,我隨後到彌勒院去,反正也就見著了。」天光亮了,自己找酒館吃點東西,順大路往前走,在大路上飢餐渴飲,曉行夜宿。這天來到常州府地面,相高彌勒院只有二三十里之遙,高珍低著頭,正往前走,忽聽對面有人說:「上哪去?小子!」賊人膽嚇虛了,高珍一哆咳,抬頭一看,見對面來了一人、身高八尺以外,膀闊三停,頭上扎豆青色六瓣壯士巾,上按六顆明珠,身穿豆青色箭袖相,腰繫絲騖帶,翠藍綢子襯衫,薄底靴子,面似青泥,又似冬瓜皮,兩通硃砂眉,一雙金睛,疊抱押耳紅毫,滿部的紅鬍鬚,閃披一件豆青色英雄毫,助下佩刀。高珍一看,認識此人乃是立地瘟神馬兆熊。原本高珍他素常就怕馬兆熊,知道馬兆熊是個渾人最不講理,趕緊上前行禮,說;「原來是馬大哥。」馬兆熊說:「你小子哪去?」高珍一想:「我要說上常州府,他必盤問我,就許不叫我走,我莫如拿話冤他。」這小子眼珠一轉,隨機應變,就犯上壞來了,隨口說:「我正找你哪!沒想到找沒找著碰上了。」馬兆熊說:「你找我做什麼?」高珍說:「我給你送信,你的朋友飛天火祖秦元亮,被人害了,死的好苦。」馬兆熊一聽,說:「被誰害了?」高珍說:「被雷鳴、陳亮兩個人害的,死的可修,把眼睛也剜了,開膛摘心。」高珍知道馬兆熊是個渾人,必要找雷鳴、陳亮去拚命。前者破慈云觀有雷鳴、陳亮,我給他們攏上對,誰愛殺誰誰殺誰,他一氣必走,我好走我的。焉想到馬兆熊一聽,更刨根問底說:「你小子說這話,是真的?你瞧見雷鳴、陳亮害的?」高珍說:「我瞧見的。」馬兆熊說:「好,雷鳴、陳亮他把我秦大哥害了,我非得找他。你上哪去?」高珍說:「我沒事。」馬兆熊說:「跟我走。」高珍說:「上哪去?」馬兆熊說:「你跟我找雷鳴、陳亮,對對這話。要是雷鳴、陳亮沒害秦大哥,你小子給我們攏對,我要你的命。」高珍說:「我不去,我還有事。」馬兆能把眼一瞪,說:「你小子要不跟我走,我立刻把你腦袋掰下來,走不走?」高珍又不敢惹,連忙說:「走。」馬兆熊就要往北,高珍說:「往北上哪去?」馬兆熊說:「找雷鳴、陳亮去。」高珍說:「找雷鳴、陳亮往南去。這兩個人在常州府呢,我帶你找去。」馬兆熊說:「好。」二人一同往南走。高珍一想:「我把他誆到彌勒院去,就好把他拿了。」往前走著,見眼前是一座鎮店,高珍一想:「我要帶他上彌勒院,他倘若不去,我要說總得去,他要跟我動手,我是不行。我何不約他喝酒?把他灌醉了。再往彌勒院拿他。」想罷,說:「馬大哥,你我喝點酒,吃點東西再走罷。」馬兆熊點頭。二人見路北有一座酒館,掀簾子進去,找了一張桌坐下。夥計過來探抹桌椅,說:「二位大爺要什麼酒菜?」高珍說:「先來四壺白干,煎炒烹炸配四個菜來。」夥計說:「是。」少時酒菜擺上,高珍給馬兆熊斟上酒。兩個人喝著酒,馬兆熊說:「你小子說的話,我不憑信。是雷鳴、陳亮把秦元亮害了,你可是親眼得見?因為什麼呢?我們跟雷鳴、陳亮都是盟兄弟,我想著決不能。」高珍說;「我不撒謊,雷鳴、陳亮因為說秦元亮分財不均。」馬兆熊說:「咱們找著雷鳴、陳亮,要沒有這件事,我把你小於腦袋揪下來。要真有此事,我謝你一百兩銀子。」正說著話,凡事有湊巧,只見由外面進來三人。頭一個身高八尺,膀闊三停,頭戴紫級包六瓣壯士帽,身穿紫級色箭袖袍,腰繫絲騖帶,單村襖,薄底靴子,閃披一件藍鍛色英雄大筆,面似生羊肝,粗眉朗目,三綹黑鬍鬚飄灑胸前,來者非是別人,正是飛天火祖秦元亮。後面跟隨著一人,紅鬍子,藍錠臉,乃是雷鳴。隨後又來了一位,穿翠藍褂,俊品人物,乃是聖手白狼陳亮。扶貝子高珍一看,嚇得亡魂皆冒。書中交代:這三個人從哪來呢?原來雷鳴、陳亮前者回到鎮江府,到了陳亮家中,哪知道陳亮的叔父並不在家,出去催討帳目。老管家陳安,見陳亮回來,同著雷鳴,陳安就問:「少大爺這些日子上哪去了?」陳亮說:「到臨安逛了趟,我拜了靈隱寺濟公為師,我要出家。」陳安一聽,說:「少大爺你真是胡鬧!你常不在家,咱們家裡又不指著做綠林度日。再說你要一出家,陳氏門中繼絕了香煙,孟子曰:『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又無三兄四弟,誰能接續香煙?人生在世上,總要想光宗耀祖,顯達門庭,封妻萌子,那才是正理。無故你又想出家,這可是胡鬧。」陳亮說:「你豈不知一子得道,九祖升天?」老管家說;「那說不對。」百般一勸解,連陳亮的妹妹也抱怨陳亮。陳亮不愛聽,跟雷鳴一商量:「咱們上臨安找濟公去,我在家中煩的了不得。」雷鳴說:「也好。」二人由家中出來,順著大路,奔臨安來。這天走在道路之上,正碰見泰元亮。秦元亮前者回了家,他也是鎮江府丹陽縣的人,感念濟公救命之思,要到臨安去給濟公道謝。在路上三個人碰見,彼此行禮,陳亮問:「秦大哥哪去?」秦元亮說:「我要到臨安找濟公道謝。」陳亮說:「好,你我一同走罷!我二人也去找濟公。」三個人一路同行,今天恰巧走在這鎮店,三個人腹中都餓了,秦元亮說:「雷陳二位賢弟,你我吃點酒飯再走罷。」三個人邁步進了酒館,焉想到碰見立地瘟神馬兆熊,同高珍在這裡。高珍一見雷鳴、陳亮同奏元亮三個人一齊來了,唬的站起身來,躥身躥上樓窗逃走。馬兆能一看,氣往上撞,說:「好小子!給我攏對。」立刻就追。焉想到四個人一追高珍,又闖出一場殺身之禍。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零一回 馬兆熊怒殺高珍 邵華風常州劫牢

話說雷鳴、陳亮同奏元亮三個人,方一進酒館,見鐵貝子高珍站起來就跑。立地瘟神馬兆熊一聲喊嚷,怪叫如雷,站起來隨後就追。雷鳴、陳亮、秦元亮這三個人,也不知道因為什麼,隨後也追趕出來。酒飯座唬的一陣大亂,飯館那掌櫃的也不敢攔,只打算雷鳴他們三個人是辦案的番子①,高珍這兩個人必是賊人,大眾胡思亂想,紛紛議論。雷鳴、陳亮、秦元亮三個人追來,就見高珍在頭前奔命逃走,真是急急如喪家之犬,忙忙似漏網之魚,連頭也不回。就聽馬兆熊隨後追趕口中喊嚷:「好囚囊的!你給我們攏對,我焉能饒你?今天你上天,趕到你凌霄殿,入地趕到你水晶宮,焉能放你逃走!」飛天火祖秦元亮後面喊嚷說:「馬賢弟,你因為什麼追趕高珍?」馬兆能說:「三位跟我來!這小子他搬秀是非,他說雷鳴、陳亮把你殺了,我幾乎受騙。」雷鳴、陳亮一聽,氣往上撞說:「追他,別放他走了。」陳亮說:「高珍他是慈云觀的餘黨。」①番子:作「暗探」解。眾人緊緊一追,高珍頭前逃走,這幾個人也不知高珍要往哪跑,馬兆能是死心眼非要把高珍追上不可,直追出有五六里地。見高珍進了一座山口,眾人也追進山口,高珍直奔北山坡,見山坡上有一座大廟,正當中的山門,兩邊的腳門,前有鐘鼓二樓,後有藏經樓,大概有四五層大殿,見高珍跑進東角門,馬兆熊也迫進東角門。高珍要往東配殿裡跑,活該腳底下一忙,台階絆了一觔斗,馬兆熊一個箭步,躥到跟前,手起刀落,紮在高珍的後心,當時高珍氣絕身亡,血流滿地。此時雷鳴、陳亮、秦元亮也趕到了,秦元亮說:「馬賢弟怎麼樣了?」馬兆能說:「把囚囊的扎死了。」話言未了,就見由東配房一聲喊嚷:「阿彌陀佛!」大眾睜眼一看,出來一個大脫頭和尚。身高八尺,膀闊三停,頭大項短,披散著頭髮,打著一道金箍,面如鍋底,粗眉大眼,身穿青僧衣,白襪僧鞋。和尚出來一看,說:「施主這是怎麼了?我這廟裡是佛門善地;為什麼在我廟裡來殺人?」秦元亮說:「你別管,他是個賊,我們把他摔到山澗去,沒你的事。」和尚說:「在我廟內,焉有不管之理?你們幾位貴姓?死的這個是誰呀?」雷鳴、陳亮各通了名姓,秦元竟、馬兆能也說了名姓,說:「這個賊人叫鐵貝子高珍,他是由慈云觀漏網之賊。」和尚說:「呵,他是慈云觀的賊,破慈云觀有你們幾位麼?」雷鳴、陳亮說:「有咱們。」秦元亮說:「我也在那裡。」正說著話,就見由屋中出來一個人,正是黑毛至高順。說:「當家的別叫他們走,破慈云觀有他們,把我哥哥殺了。好好,我焉能跟他等善罷甘休!」和尚哈哈一笑,說:「不用你,他們幾個是放著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獄無門自找尋。這也是自來找死。」眾人一聽,說:「好禿驢!你要多管閒事,先拿刀砍你。」和尚用手一指,說聲「敕令今!」竟把四位英雄定住。書中交代:這座廟就是彌勒院。原本高珍打算跑到彌勒院來,就不怕了,沒想到自己到了廟裡,絆躺下來,這也是賊人惡貫滿盈,該當遭報。這個和尚就是通天和尚法雷。原本此時赤髮靈官邵華風、五殿真人、八卦真人眾妖道,由靈隱寺逃走,就奔彌勒院來了。這院裡早有迷魂太歲田章,帶領眾熏香賊,早都來了。群賊在這廟裡會了齊,都在後住著。今天通天和尚把四個人定住,高順就說:「待我來殺,我給我哥哥報仇。」說著話,剛要轉身進屋中拿刀,忽聽外面一聲喊嚷:「好孽畜!你們又要害人,待我和尚來拿你。」高順一瞧,唬的亡魂皆冒,說:「可了不得了,濟顛和尚來了!」原來濟公由三清觀出來,帶領何蘭慶、陶萬春,慌慌忙忙就是奔彌勒院來。羅漢爺有未到先知,剛來到彌勒院,正趕上高顧同法雷要殺這四個人。和尚一嚷,高順同法雷唬的撥頭就往後跑。濟公哈哈一笑,說;「好法雷,你跑罷!我和尚也不追你。十八天之後,咱們丹陽縣見。」法雷只顧跑,也沒聽見。同高順跑到後面,給眾妖道送信,說:「濟顛和尚來了!」眾群賊一聽,膽裂魂飛,急忙逃走。濟公並不追趕,羅漢爺本是佛心的人,有好生之德,打算要把眾妖道渡脫過來,改惡行善,就不拿他。焉想到群賊執迷不悟,惡習不改。眾人逃出彌勒院,赤髮靈官邵畢風說:「眾位,這濟顛惜真是你我的冤家對頭,你我走到哪裡,他跟到哪裡,山人我是一不做,二不休,他在這裡,你我今天晚上奔常州府,劫牢反獄。把知府一殺,我自立常州王,眾位助我一膀之力,你我今天分三面去。」大眾說:「任憑祖師爺分派。」邵華風說:「我自帶五殿真人由東面進城。」叫七星真人劉元素、八卦真人謝天機,領乾、坎、良、震、坤、離、異、兌八位真人,由西面進城,派迷魂太歲田章,同單刀太歲周龍、笑面貌琳周虎、黑毛蠆高順一千眾人,由南面進城,大眾到常州府衙門會齊。群賊各民點頭,找了一座酒館,大眾吃了晚飯,候自天有初鼓以後,眾人分三面夠奔常州府而來。來到城根,眾妖道駕趁腳風,抖袍袖上城,眾綠林人等各掏白鏈套鎖,用抓頭抓住城頭,揪繩上去。城守營雖有官兵,如何敵擋得了這一干群賊?三面賊人由馬道下了城,亂擺兵刃,直奔常州府衙門而來。此時,知府顧國章也早已得了信。書中交代:知府顧國章由前者抄了慈云觀,派官兵將廟上了封皮,兵馬都監陸忠自己回了衙門,知府顧國章也回到常州府,立刻升堂。獄裡的賊人玉面狐狸崔玉、拍花僧豆兒和尚月靜、鐵面佛月空、鬼頭刀鄭天壽五個人俱皆招認。五個賊人提上堂來,知府一訊問口供,鬼頭刀鄭天壽五個人俱皆招認,所有慈云觀有多少人,有多少賊店黑船,邵華風起意造反,把從頭至尾的事,懼皆招認,五個賊人畫了親供,知府吩咐仍將五個賊人入獄,一面辦文書行知上院衙,現在上院衙已來了回文,著知府所有拿獲的賊人,不分首從,以皆就地正法。擬斬立決,定於明日出軌。今天晚間,知府正在書房燈下看書。每日晝夜俱派官兵護獄,本來這個差事是緊要的事,知道漏網的賊人太多,就怕得是有人來劫牢反獄。知府衙門有兩位曾家護院的,是親弟兄,一名叫王順,一名叫王泰。這是兩個能為槍刀劍戟,斧鉞鉤叉,十八般的兵刃,樣樣精通,由顧國章做知縣的時節,這兩個人就在這裡。今天方交二鼓,忽聽外面一陣喧嘩,顧國章正在一愣,就要叫手下人去看什麼事,忽然由外面跑進一個差人,來到書房說:「回稟老爺,了不得了!現在東城門南城門西城門來了無數的賊人,各持刀槍,砍傷了城守營無數的官兵。大概必是奔府衙門來了,大人早作準備。」知府顧國章一聽,趕急吩咐把官兵調齊,預備激筒要緊,傳王泰、王順兩位護院的保護。正說著話,又有人來報:「回稟大人,現有無數的老道來劫牢反獄的,四老爺身受重傷,賊人傷了無數的官兵。」知府一聽就愣了,幸虧激筒兵來得快,方來到衙門,只見房上四面賊人老道都滿了,赤髮靈官邵華風站在房上,一聲喊嚷:「贓官聽真!現有你家祖師爺在此,今天我把你等全皆結果了性命。」顧國章吩咐爾等快拿激筒打他,眾官兵急用激筒照眾老道就打,眾妖道方要唸咒,被髒水打在身上,唸咒也不靈了。邵華風說;「哪位先去殺狗官?」旁有黑虎真人陸天霖說:「我去。」立刻擺寶劍跳下來,要奔知府,幸有王順。王泰擺刀過去擋住.眾老道今天揚揚得意,正在大肆橫行,忽聽由外面一聲喊嚷:「好孽言!往哪裡走?」來者乃是濟公禪師,要拿一干賊人。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零二回 斬大盜濟禪師護決 為找鏢追云燕斗賊

話說赤髮靈官邵華風一干眾人,正要刺殺知府,劫申反獄,濟公禪師趕到。書中交代:和尚由彌勒院把群賊趕走,和尚並不追趕,把雷鳴、陳亮、秦元亮、馬兆熊四個人的定神法撤了,這四個人給和尚行禮。和尚說:「雷鳴、陳亮你二人回了家,不在家中,又來做什麼?」雷鳴、陳亮說:「我二人要到臨安去找師父,半路碰見秦元亮,他要到臨安去給師父道謝。」和尚說:「秦元亮,你也不用去了,也不必謝。雷鳴、陳亮你二人回家罷,可要少管閒事。此時你二人印堂發暗,顏色不好,你二人急回家趨吉避凶。要多管閒事,惹出大禍,我和尚此時可沒工夫,不能管你們。千萬戒之,慎之!「雷鳴、陳亮四個人點頭,這才告辭。和尚帶領何蘭慶、陶萬春,出了彌勒院,直奔常州府而來。走在半路之上,見對面來了幾個騾馱子,有兩個騎馬的,乃是鐵面天王朔雄同赤髮瘟神牛蓋。一見和尚,二人翻身下馬,趕奔上前行禮。鄭雄說:「師父一向可好?」和尚說:「你上哪去?」鄭雄說:「我叔父在鎮雄關做總鎮,我買了些土產東西,瞧我叔叔去。師父上哪去?」和尚說:「我有要緊的事,你去罷。」鄭雄這才告辭。和尚帶著二位班頭,路過翠云峰.和尚來到山下,有探路唆兵盤問,和尚說:「你們到山上通稟,叫竇永衡、周裡出來,就提我是靈隱寺濟顛僧在這等他有話說。」嘍兵進行一報,竇永衡、周堃急速來到山下,給和尚行禮。周堃說:「師父到山上坐坐去。」和尚說:「我有事,我告訴你二人,要是赤髮靈官邵華風眾人要來,你二人可別留他們,可不走來不來。你只在山口,預備陷坑,附耳如此,如此。我和尚要拿他們,將來救你們將功贖罪。」這兩個人點頭,和尚帶著二位班頭告別。來到常州府,天有初鼓以後,早已關了城,和尚說:「陶頭、何頭,你二人等開城進城回衙門,不用管我。我自己去拿邵華風,不用你們。」二位班頭答應。和尚單走,施展佛法進了城。來到常州府衙門,正趕上眾妖道在這裡要劫牢反獄。和尚一聲喊嚷,眾賊唬的連魂都沒有了,四散奔逃。和尚並不追趕,就是黑虎真人陸天霖沒跑脫,被獲遭擒。知府一見濟公,喜出望外,連忙說:「聖僧來了甚好!要不然,今天眾妖道要大肆橫行。」把和尚讓到屋中落座,將陸天霖帶上來一問,陸天霖把邵華風眾人商量來行刺、劫牢反獄的話,都招了,知府吩咐將賊人釘鐐入獄。一面給和尚擺酒,知府說:「聖僧先別走了。」和尚說:「何蘭慶、陶萬春今天住在城外,明天回來,不用他們,我和尚自己去拿邵華風。」知府說:「聖僧明天先別走,我要先把拿住的戚人正了法,要不然,睡多了夢長。明天出斬,恐喊人有餘黨劫法場,求師父給護決。」和尚說:「可以。」知府傳出諭去。次日問蘭慶、陶萬春也回來了,在西門外搭的監斯棚,知府同濟公帶領一百官兵,押解差使,來到法場。常州府瞧熱鬧的人,擁擠不動。將玉面狐狸崔玉、鬼頭刀鄭天壽、鐵面佛月空、豆兒和尚拍花僧月靜、都天道長黃天化,連黑虎真人陸天霖一併就地正法,首級號令了,眾人這才回歸知府衙門。次日和尚由知府衙門告辭,知府送到外面說:「聖僧回來見多有辛苦。」和尚一溜歪斜往前行走,來到一個鎮店,見路北里有一個茶飯館,和尚進去,找了一張桌坐下,要了兩壺酒,兩碟菜。和尚剛喝了一盅酒,只見外面來了一匹馬,馬上騎定一人,頭戴粉綾緞扎巾,身穿粉經緞色箭袖袍,外罩紅青跨馬,腹助下佩刀,薄底靴子,三十多歲,淡黃的臉膛,粗眉大眼。來到飯館子門首,翻身下馬,把馬掛在門首,來到裡面找了一張桌坐下,要了酒菜,坐在那裡面帶憂愁之像,唉聲嘆氣,彷彿心中有愁事的樣子。和尚趕過去說:「這位朋友貴姓?」這人說:「在下姓黃名云。」和尚說:「尊駕莫非是南路鏢頭追云燕子黃云麼?」黃云說:「豈敢,豈敢,正是在下。」和尚說;「我跟你打聽幾位朋友。」黃云說:「哪位?」和尚說:「威鎮八方楊明、風裡云煙雷鳴、聖手白猿陳亮,這三個人尊駕可認識?」黃云說:「那不是外人,楊明、雷鳴、陳亮都跟我是盟兄弟。大師父未領教怎麼稱呼?」和尚說:「我乃靈隱寺濟顛僧。」黃云一聽說:「原來是聖僧,弟子久仰久仰!今日得會仙顏,真乃三生有幸。」說著話,立刻給濟公行禮。和尚說:「別行禮,你上哪去?」黃云嘆了一聲,說:「別提了,我上陸陽山蓮花塢。只因我手下夥計杜彪,給我惹了禍。前者我叫杜彪押著十萬銀子鏢走,本來杜彪素常脾氣就不好,愛說大話,目空自大,狂放無知,只知有己,不知有人,又沒真能為。路過陸陽山,被陸陽山兩個姓鄧的給把鏢留下,聽說一個叫鄧元吉,一個叫鄧萬川,其實這兩個人也不是賊,是蓮花塢的。那廟裡有四位和尚,保水路的鏢頭叫花面如來法洪,神拳羅漢法緣,鐵面太歲法靜,賽達摩法空,這四個人很有名頭。按說陸陽山還有我幾個朋友,都是至交,有金毛海馬孫得亮弟兄,水夜叉韓龍兄弟,還有萬里飛來陸通,大概我這幾個朋友許沒在山裡。倘在山裡,只要提說是我的鏢,決不能留下。總怨杜彪無知,現在他把鏢丟了,回去跟我說,被我說他幾句,杜彪一口氣也死了。他家裡還不答應我,還要跟我打官司,這事怎麼辦?十萬銀子丟了,客人也不答應我呀!我去要鏢去。」和尚說:「這就是了,我也跟你去。」黃云說:「聖僧沒事,願意去也好,你我一同走。」和尚說:「走。」黃云給了酒飯帳,同和尚出了酒飯館,一直夠奔陸陽山而來。凡事該當出事,陸陽山劫鏢那一天,原本是金毛海馬孫得亮、火眼江豬孫得明同韓龍、韓慶四個人,並沒在陸陽山,奉濟公之命,正同悟禪在靈隱寺看廟。萬里飛來陸通,那一天他巡山,見山下來了幾個騾馱子,有兩位騎馬的,正是鐵面大王鄭雄同赤髮瘟神牛蓋,上鎮雄關從此路過。陸通瞧見牛蓋長的雄壯,他歡喜牛蓋,陸通趕過去就問:「唉!小子,你姓什麼呀?」牛蓋說:「我姓牛叫蓋,你小子叫什麼?」陸通說道:「你小子上哪去?」牛蓋說:「跟鄭爺上鎮雄關。」陸通說:「我真愛喜你小子。」牛蓋說:「我瞧你小子也不錯。」陸通說;「對,咱們兩人得交交。」牛蓋說:「交交。」鄭雄一看,這兩個人倒不錯,對叫小子也都不挑眼。陸通說:「你小子跟我上山住幾天。」牛蓋說:「不行,有事。」陸通說:「要不然我送送你。」牛蓋說:「好小子,跟我走。」陸通就送牛蓋去了。偏趕巧杜彪由山下押著鏢來了,本應當鏢行裡有規矩,每逢路過鏢局子門口,應當遞名帖拜望,走在鏢局子門首不准喊鏢趟子。杜彪是狂放無知,走到陸陽山他也沒投帖,連馬也沒下,揚揚得意。鄧元吉、鄧萬川是蓮花塢的小夥計,這兩個人素常就愛多管閒事,也是藝高人膽大。這兩個人正在山下閒步,見杜彪押著鏢不下馬遞帖,鄧萬川二人上前,一聲喊嚷:「呔,站住!你是哪來的野保鏢的?你不懂鏢行的規矩麼?跺我們道,連馬都不下。你姓什麼?」杜彪說:「我姓杜叫杜彪,你們姓什麼?」鄧元吉二人各道名姓,說:「你是哪來的鏢?」杜彪說:「我是南路鏢頭追云燕子黃云的。」那鄧元吉一聽,說;「好,你即是黃云的夥計,今天把鏢留給我們了,你叫黃云托好朋友來見我們罷。」杜彪一聽,氣往上撞。說:「你留鏢,你憑什麼?」鄧元吉說:「就憑我這口刀。你贏得了我,叫你鏢車過去。」杜彪氣更大,立刻拉刀過來動手,焉想到被這二人砍了一刀,杜彪跑回去,鏢也丟了,到常山縣見了黃云,述說此事,黃云不能不親自前來,偏偏杜彪一口氣死了,他家裡反不答應,黃云故備了一匹馬,奔陸陽山。在酒館遇見濟公,濟公要同去,二人一同來到陸陽山。黃云本沒打算來動手,焉想到今天一來,正遇鄧元吉、鄧萬川,又勾出一場兇殺惡戰。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解。

第二百零三回 陸陽山濟公鬥法洪 施法寶羅漢詐裝死

話說追云燕子黃云同濟公長老來到陸陽山,抬頭一看,這座山坐北向南。方一進山口,見路西里山坡下有五間房,作為回事處。黃云來到陸陽山,一道辛苦,偏趕巧鄧元吉、鄧萬川二人正在山下。鄧元吉一看黃云容貌不俗,間:「尊駕找誰?」黃云很透著和氣,說:「在下我姓黃名云,乃是南路的鏢頭。前者我手下的夥計杜彪,他押著鏢從貴寶處經過,本來他是新上挑板,不懂得鏢行的規矩,聽說言語不周,得罪了本山的二位鄧爺,將我的鏢車留下。我今天一來陪罪,二來我要拜望這山的當家的。」黃云本不打算來動手,想這蓮花塢有知己的朋友,不要翻臉。焉想到鄧元古、鄧萬川這兩個人更不通情理,聽黃云這兩句話,這兩個人一想:「我要叫黃云把鏢要了去,我們算栽了。真要把姓黃的壓下去,我二人從此練不出來。」想罷,鄧元吉把眼一瞪,說:「你就是追云燕子黃云?來了甚好。你手下的夥計,太不懂情理。我叫鄧元吉,鏢是我留下的。你就這麼要不行,你得托出好朋友來見我們,要不然你跪下給我們磕三個頭,認罪服輸,把鏢給你。要不然,你休想要鏢。」黃云一聽這話,太不像話了,泥人也有個土性,黃云一想:「要不是陸陽山有朋友,我也不能來這樣虛心下氣,這就算我栽。」自己越想越氣,這才把面目一沉,說:「姓鄧的,你別反想,並非是我姓黃的怕你們,南北東西我闖蕩二十餘載,大概也沒人敢留我的鏢。我想這陸陽山有金毛海馬孫得亮弟兄,韓龍、韓慶、萬里飛來陸通,都跟我知己,我不好意思翻臉。你兩個人太不知事務,可別說我不懂交情。」鄧元吉說:「你還敢怎麼樣嗎?」黃云說:「怎麼樣?不留你兩個人!」鄧元吉、鄧萬川二人也是初生犢兒不怕虎,長出犄角反怕狼,自己以為自己的能為大了,二人哈哈一笑,說:「姓黃的,你大膽敢說不留我們?來來來,你我今天倒得分個強存弱死,真在假亡。」說著話,即到外面,二人各把單刀拉出來,黃云也拉刀趕過去。鄧元吉擺刀照黃云劈頭就剁,黃云用刀海底撈月,往上一迎,鄧萬川由後面擺刀照黃云後心就扎,黃云身形往旁邊一閃。鄧萬川把刀扎空了,方要變著數,黃云手疾眼快,黃云用刀往外一晃,跟進身一腿,把鄧萬川踢了一溜滾。鄧元吉一見,氣往上撞,擺刀照黃云脖頸就砍。黃云用刀往外一迎,鄧元吉方把刀抽回去,黃云跟進身去,手起刀落,砍在鄧元吉膀臂之上,立刻紅光皆冒,鮮血直流。兩個人往圈外一跳,說:「姓黃的,你是好朋友,你可別跑。」黃云說:「大太爺今天把你等全皆結果了性命,你把你們那為首的叫出來,我倒要瞧瞧,大太爺焉能走!」鄧元吉、鄧萬川說:「你要跑了,算你是鼠輩。」說罷,往山上就跑。一直來到裡面,花面如來法洪正同法緣、法空在大廳談話,鄧元吉、鄧萬川跑進來說;「當家的,咱們這鏢行吃不了啦!咱們同行人,就不叫咱們吃了。」法洪一聽,說:「什麼事?」書中交代:鄧元吉二人留下黃云的鏢,法洪等並不知道,連忙問;「為什麼?」鄧元吉說:「皆因那一天有南路鏢頭黃云的夥計,押著從山下過,他並不下馬,我二人口角相爭。現在今天黃云來堵著山口罵,把我砍了一刀,他說:『叫我把為首的叫出去他點名。』叫你老人家出去,罵的難以學說了。」法洪一聽一愣,說。「我保長江一帶的水路的鏢,黑白兩道,馬上馬下,沒有不認識我的。我跟黃云,聞其名未見其面,我與他遠日無冤,近日無仇。他也是保鏢的,無故為何他來罵我?這事斷斷不能呀!」鄧萬川說:「現在他就來罵,不信你下山瞧去。」法洪立刻帶領三個師弟神拳羅漢法靜、鐵頭太歲法緣、賽達摩法空下山,他這山上淨手下人,連鏢局子的夥計,共有一百餘人,廟裡很富足,眾人一同下了山,果見黃云在那裡叫罵,法洪來到山下,說:「好黃云,你敢前來送死?我這陸陽山,大概沒人敢來罵我。」黃云並沒見過法洪,抬頭一看,見法洪縣高八尺,膀闊三停,項短脖粗,腦袋大,被散著頭髮,打著一道金箍,面如鮮血,一臉的白斑,長得凶如瘟神,猛似太歲,粗眉大眼,藍僧衣,助佩戒刀。第二個脫頭是法緣,藍臉紅鬍子,更透著兇殘。法靜黑臉,面似烏金紙,粗眉闊目。法空是面如紫玉。這四個和尚,都是威風凜凜,黃云說:「好凶僧,你等太無禮,你的夥計劫我的鏢,你還不講理?今天黃大太爺跟你一死相拚。」黃云一擺刀,向前夠奔。法洪說:「好小子,你敢來到我跟前這樣猖狂?大概你也不知道灑家的能為,我何必憑血氣之勇拿你,待灑家用法寶取他。」伸手由兜囊掏出子午三才神火坎離照膽鏡,這等法寶,原來是他師父給他的。法供的師父,就在這陸陽山後,有一座鎮塢龍王廟,他師父叫金風和尚,自稱金風羅漢,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善曉未來過去之事。給法供這宗法寶,所為叫他防身,倘遇見能為比他大的,憑血氣之通勝不了,用這個鏡子一照,裡面有天地人三才真火,能照去人的三魂七魄。今天法洪把子午三才神火坎離照膽鏡掏出來,黃云也不知他的這寶貝利害,法洪口中唸唸有詞,用鏡光一照,黃云就彷彿瞧見鏡子裡有太陽光相似,立刻一打冷戰,躺倒在地,人事不知。法洪一想:「我跟他沒什麼冤仇,我把他帶到山上去,羞辱羞辱他,叫他知道我的利害就得了,以免他藐視我這陸陽山。」想罷吩咐:「爾等給我把他搭上山去。」手下人答應,剛要上前搭,濟公由石頭後面站起來,一聲喊嚷:「好孽畜!你們真不講理。無故欺負人,留下人家的鏢,還講以強壓弱,真乃可惱!咱們老爺們來來試試,誰行誰不行!」法洪一見氣往上撞,說:「你是何人膽敢替黃云前來跟我等做對?」濟公說:「你也不認得我老人家是誰?我告訴你說,我乃靈隱寺濟顛是也。」法洪一聽,呵了一聲,說:「聞得濟公長老乃當世的活佛,乃是一位羅漢,道高德重,焉能這個樣子?你硬說是濟顛,大概不對罷。」濟公說:「你要不信,咱們比並比並。」旁邊神拳羅漢法緣說:「師兄別放走了他,這個窮和尚,是我的仇人。」花面如來法洪說:「怎麼你會認得他?」法緣說:「前者我在臨安城麻面虎孫泰來家裹住著,有個鄭雄大鬧萬珍樓,孫泰來請我助拳,當場被一個大漢把我追跑。後來晚上找到鄭雄家去行刺,被他把我拿住,挫辱我一頓,今天你要給我報仇。」花面如來法洪說:「原來如此。」立刻用子午三才神火坎離照膽鏡一照,濟公故意「哎呀」一聲,翻身栽倒。法洪哈哈一笑,說:「我聞知濟顛和尚神通廣大,聞名不如見面,見面勝似聞名,據我看來,也無非凡夫俗子,無能之輩。來人把他二人給我搭到廟內去!」立刻手下人扛著濟公,連黃云大眾一同回到山上寶光寺。方到裡面,兩個和尚落了座,手下人把濟公、黃云擱在大廳以前,法洪一看,濟顛已然氣絕。這個時節,萬里飛來陸通回來了,方一進來瞧見濟公,陸通一聲喊嚷:「這是我師父濟顛和尚,誰給害死了?」花面如來法洪說:「陸賢弟,他怎麼是你師父?」陸通說:「他是我師父,誰給害的?」法洪說:「他自來找死,我用我的寶貝將他治住。」陸通又惹不起法洪,自己滿心不願意,又不敢發作,說:「我師父他死了,我給買棺材裝起來,我把他送回靈隱寺。你們誰害的,誰得給抵償,要不,可不行。」法洪說:「陸賢弟你別胡鬧,我要叫他活就活。」正說著話,外面有人進來稟報說:「當家的,現有慈云觀赤髮靈官邵華風,同著一位前殿真人長樂天前來京見。」花面如來法洪一聽,吩咐「有請!」不曉得赤髮靈宮邵華風從何處而來,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零四回 顯神通驚走邵華風 斗金風金光服僧道

話說陸通見濟公一死,正不答應法洪,忽有人稟報邵華風到了。法洪立刻吩咐有請,親身率眾往外迎接。書中交代:赤髮靈省邵華風由常州劫牢反獄未成,大眾一跑,眾人夠奔藏珍寺。這個廟是八魔的徒弟,追魂詩者鄧連芳的。邵華風眾人來到藏珍寺,鄧連芳不在廟內,邵華風一查點人數,五殿真人,八卦真人,眾綠林人都來了,就不見黑虎真人陸天霖。邵華風說:「眾位弟兄,現在濟顛和尚苦苦跟你我做對,咱們走到哪裡,他追到哪裡。他欺負你我太甚,我決不能跟他善罷甘休,我總得報仇。眾位在這廟裡等候,我到陸陽山蓮花塢圭,請我拜弟花面如來法洪,再請他師父金風和尚。再說我師父馬道玄,也在陸陽山後呂公堂。我把他們請來,連你等一同助我一膀之力,大反常州府,殺官搶印,我自立常州王。然後再拿濟顛和尚,報仇雪恨。哪位跟了我去?」旁邊前殿真人長樂天說:「我跟祖師爺去一趟。」邵華風:「好,眾位在這裹住著,聽我的回信罷。」大眾點頭,邵華風同長樂天出了藏珍寺,駕起趁腳風,來到陸陽山。往裡一通稟,法洪迎到山門,一見邵華風,法供連忙行禮,說:「邵大哥你一向可好?」邵華風說:「賢弟了不得了,我乃兩世為人,幾乎你我見不著了。」法洪說:「怎麼?」邵華風說:「此時我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把慈云觀也沒了。只因我派人採取嬰胎紫河車,在江陰縣破的案,有一個濟顛和尚把我手下人玉面狐狸崔玉拿去,後來又拿了鬼頭刀鄭天壽,解到常州府,濟額和尚先使八卦山坎離真人魯修其誆去我的子午混元缽,然後濟顛和尚勾串常州府官兵,把我慈云觀查抄入官。我要到靈隱寺去報仇,沒想到濟顛和尚早在靈隱寺,我回常州要劫牢反獄,濟顛他又追到常州府,此時鬧得我無地可投。」法洪說:「濟顛和尚方才被我拿住了。」邵華風說:「真的嗎?」法洪說:「可不是。他來無故幫黃云跟我做對,被我用子午三才神火坎離照膽鏡將他治住。不信,你來看。」邵華風說:「既是如此,這可活該,該當我報仇。」說著話,眾人往裡走,陸通正扛著濟公往外走。邵華風一看,伸手拉寶劍就要砍,法洪趕緊攔住說:「兄長不可,我師父說過,不叫我害人。我的寶貝只許治人,不許傷人,你我是出家人,也不可殺害人命。」邵華風說:「你別攔我,我跟他仇深似海,非要他的命不可。」法洪說:「你要打算要他的命也可,我要叫他死,他就得死,非得我唸咒他才能活。我衝著兄長你,不叫他活就是了,你叫他落個全屍首就完了。」邵華風說:「也罷,既是如是,便宜他。」法洪說:「兄長請屋裡坐罷。「眾人來到屋中落座,法洪說:「兄長是從哪裡來?」邵華風說:「我從藏珍塢,這個濟顛和尚實在把我追趕苦了。」法洪說:「我看濟顛和尚也沒什麼能為,兄長何必怕他?」邵華風說:「不對,他的能為大了,你不知道。」法洪說:「你說他能為大,現在被我治住。兄長你也不好,我常聽人說,你在慈云觀發賣熏香蒙汗藥,招集綠林賊人,你我已然出了家,何必如此?你還打算怎麼樣?我是沒工夫,要有工夫,我早就要勸勸你,也不至落到這番光景。」邵華風說;「我告訴你,我要大反常州府,自立常州王。我來約兄弟你幫我共成大事。我還要約你師父金風長老,連我師父馬道立,一同助我一膀之力。」法洪一聽,說:「兄長你別胡鬧了,我師父焉能幫你去造反?你豈不是白碰釘子?我也不能去。我師父早說過,叫我不准害人,既出了家,跳出三戒外,不在五行中,不修今世修來世,了一身之幸冤。依我勸你也算了罷,找個深山幽僻之處,正各參修好不好?」邵華風道:「賢弟此言差矣!將來我有九五之分。」正說著話,就聽東跨院一陣大亂,法洪一愣,問:「什麼事?」有手下人回稟說:「廚房裡有一個窮和尚,把預備的酒菜全給偷了吃了。」邵華風一聽,就一哆嗦,就聽外面有人一聲喊嚷:「好,邵華風你來了,我和尚等待多時。」邵華風一聽,嚇的驚傷六葉連肝肺,嚇壞了三毛七孔心,立刻同長樂天二人踹後窗戶逃走。花面如來法洪一看,是濟顛僧來了。法洪口中喊喚:「怪道,怪道!』將公說:「一點不錯,我只打算你這子午三才神火坎離照膽鏡有多大的奧妙?我到裡頭溜躂溜躂沒什麼,我這才出來了。」法洪一見,氣往上撞,說:「好顛僧你別走!」伸手又要掏照膽鏡,濟公用手一揮,口念「奄嘛呢叭迷哞!」法洪一摸兜囊,寶貝沒了,焉想到早被和尚搬運法搬了去。法洪暗想:「怪道,方才用寶貝將他治死,怎麼會活了?」他並不知濟公故意裝死。陸通把濟公扛到後院放下,陸通他去找棺材去,濟公爬起來奔前面來了,先到廚房偷菜偷酒,廚子瞧見一嚷,和尚這才跑到前面來,法洪還打算用照膽鏡拿和尚,一摸兜囊沒了,正在一愣,濟公哈哈一笑,說:「在我這裡了,我該照照你了。」法洪、法緣、法靜、法空嚇的撥頭就跑。跑出了後門,法洪說:「咱們找師父去。」立刻四個人來到鎮塢龍王廟。一拍門,童子把門開開,法洪說:「帥弟,師父可在廟內?」童子說:「沒在,上呂公堂找馬老道下棋去了。」法洪四個人立刻又奔呂公堂。來到呂公堂一拍門,道童出來把門開開,法洪說:「金風羅漢在這沒有?」道童說:「跟我家祖師爺下棋哪!」四個人同著道童,來到裡面一看,金風和尚正同馬道玄下棋,一僧一道,坐在那裡很透著清高。法洪等上前行禮,金風和尚說:「徒弟你等做什麼來了?」法洪說:「我等被濟顛僧趕出來了,不是他的對手,栽了觔斗,師父你老人家去罷!」金風和尚說:「因為什麼?」法洪就把才纔之事,如此如此學說一遍,金風和尚說:「好,我去看看濟顛是何許人也。」馬道玄說:「你我一同前往。」僧道立刻罷局,同法洪等出了呂公堂,直奔寶光寺而來。書中交代:濟公見法洪等一跑,濟公先把黃云救起來,叫黃云把鏢起了走,不用管我。黃云謝過濟公,竟自去了。萬里飛來陸通搭了棺材來,見濟公活了,陸通趕緊行禮說:「師父沒死?」和尚說:「沒死。」陸通說:「師父咱們喝酒罷。」和尚說:「好!」立刻擺上酒菜,陸通陪著喝酒,問:「濟公,法洪他們哪去了?」和尚說:「他們勾兵去了,少時就來。」陸通說:「勾誰去了?」濟公說:「他找他師父金風和尚去。」陸通說:「哎呀!那個和尚可利害,我煉金鐘罩就是跟他煉的。」和尚說:「利害也不要緊。」正說著話,只聽外面一陣喊嚷:「阿彌陀佛!」聲音洪亮,又有人喊嚷:「無量佛!」陸通說:「了不得了!」濟公來到外面一看,見來了一惜一道。頭裡站定一個僧人,身高九尺以外,猛威威足夠一丈,身軀高大,形狀魁偉,頸短脖粗,腦(月克)大胸,肩寬臂膀厚,肚大腰圓,披散著頭髮,打著一道金箍,面似烏金紙,黑中透亮,粗眉大眼,直鼻闊口,身穿一件黃僧袍,腰繫絲緣,白襪僧鞋,背後背著一口戒刀,手拿螢刷。後面站定一個老道,也在身高八尺,頭挽牛心發署,身穿古銅色道袍,腰繫絲綠,白襪云鞋,面如三秋古月:發如三冬雪,鬢似九秋霜,一部銀髯,真是仙風道骨,手拿拂塵,背背一口寶劍。這兩個人一見濟公是個瘋顛和尚,襤褸不堪,金風和尚說;「這就是濟顛麼?」法洪說:「就是他。」僧道哈哈一笑,看濟公乃是凡夫俗子,心說:「聞名不如見面,見面勝似聞名。」將公說:「好法洪,你勾了兵來,這倒不錯。我和尚倒要試試,誰行誰不行。」金風和尚說:「濟顛僧,你可認得酒家?我乃西方十八尊大羅漢降世人間,所為普濟群迷,教化眾生而來。你也敢來到這裡猖狂?」濟公說:「你真把我們羅漢罵苦了,你打算我不知道你是怎麼變的呢?我破個悶你猜罷,你本是:「有頭又有尾,周圍四條腿。見了拿叉人,撲冬跳下水。這四句你可知道?」金風和尚說:「不知道,待灑家來拿你。」馬道玄說:「諒此無名小輩,待我來拿他初編為二十篇。1923年四存學會在此基礎上出版《顏李叢,不費吹灰之力。」伸手掏寶貝要拿濟公。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零五回 收悟緣派捉邵華風 遇蘭弟訴說被害事

話說馬道玄由兜囊掏出一宗寶貝來,名叫「振魂牌」,要「當朗朗」一響,勿論有多少人,能把三魂七魄振去。老道今天一拿出來,法洪眾人知道這寶貝利害,趕緊都躲開。老道把牌一振,只聽「當朗朗」一響,焉想道濟公把腦袋一晃,並未躺下。和尚說:「你這寶貝不行,再換別的,這寶貝我不怕。」馬道玄一見,氣往上撞,說:「好顛僧,氣死我也!」立刻又掏出一宗寶貝,名曰「避光火神罩」。其形似罩蟋蟀的罩子,要罩上人,內有三才真火,能把人燒個皮焦肉爛。今天把罩子一抖,老道口中唸唸有詞,刷啦啦一道金光,照和尚罩下,濟公哈哈一笑,用手一指,這個罩子奔老道去了,馬道玄口中一唸咒,用手一指,又奔了和尚去。和尚用手一指,口念六字真言:「奄嘛呢叭迷哞!奄,敕令赫。」這罩子回來,就把老道罩上。金風和尚一看,氣往上撞,見老道拿寶貝罩人,沒罩了,反把自己罩上。金風和尚立刻把避光神火罩拿起來,見老道衣裳都著了,要不是念護身咒,連人都燒了,老道臊得面紅耳赤。金風和尚說;「待我來拿他。」濟公說:「你也是白給。」金風和尚立刻一張嘴,噴出一口黑氣,這是他九千多年的內丹,打算要把濟公噴倒,焉想到還是不行。濟公說:「好東西,你會吹氣,你冒泡我也不怕。」金風和尚暗想怪道,雖然他是凡夫俗子,倒有點利害,立刻掏出一根捆仙繩,往空中一摔,一道金光奔濟公去了,就聽濟公口中喊嚷:「了不得了,快救人哪!」眼瞧著把濟公捆上,金風和尚哈哈大笑,說;「我只打算濟顛有多大能為,原來就是這樣。」法洪等過來說:「師父你把濟顛拿住了?」金風和尚說:「被我拿捆仙繩將他捆上,我把他交給你們,不準要他的命,羞辱羞辱他,叫他知道我的利害就得了。」法洪說:「師父別先忙,我想濟顛神通廣大,未必把他捆上的,別是假的罷。」這一句話說破了,再一看捆的並不是和尚,把馬道玄擁上了。金風和尚一看,大吃一驚,說:「了不得,這叫五行挪移大搬運,大概濟顛的能為不小。」過來趕緊把馬道玄放開。馬道玄說:「你怎麼把我捆上?」金風和尚說:「我也不知道!」正說著話,只見濟公由外面來了。濟公哈哈一笑,說:「你們還有什麼好寶貝沒有了?你們要沒有,我有寶貝。」和尚把草鞋脫下來,照金風和尚打來。金風和尚方一閃身,濟公用手一指,說:「拐彎。」草鞋正打在金風和尚臉上,濟公一伸手,說:「回來。」草鞋立刻回去。濟公說:「我還有法寶。」立刻把僧帽摘下來一摔,刷啦啦金光綜繞,瑞氣干條,金風和尚一瞧不好,打算跑,不行了,如同泰山「般壓下來。只聽山崩地裂一聲響,金風和尚形了原形,有桌子大的一個大駝龍,居居直叫,他本來有九千多年的道行。濟公說:「法洪你瞧,這是你師父。」法洪眾人都愣了。濟公說:「大概你們也不知道我的來歷,我叫你們瞧瞧。」和尚用手一摸腦袋,露出金光、佛光、靈光三光。眾人再一看,和尚身高六丈,頭如麥斗,面如解蓋,身穿直綴,光著兩隻腿,乃是一位知覺羅漢。馬道玄口念無量佛,眾人跪倒磕頭,求聖僧饒命。濟公知道金風和尚有九千多年的道行,並沒害過人,羅漢爺把僧帽收回去,眾人見金風和尚就地一陣風,又變和尚,向濟公磕頭。金風和尚說:「聖僧,你老人家慈悲慈悲罷!收我做個徒弟罷!」濟公說:「不行,我們和尚裡沒有王八當和尚的。」金風和尚說:「成佛做祖的,自古以來什麼出身的都有,求聖僧慈悲慈悲罷!」濟公一聽,口念「阿彌陀佛,善哉,善哉!你既願意認我和尚,好好好!」用手一拍金風和尚天靈蓋,濟公禪師信口說道:「實以來拜我,貧僧結善緣。修行蓮花塢,道德數千年。參練歸正道,出家陸陽山。拜在貧憎面,賜名叫悟緣。」賜了名字,金風和尚悟緣給濟公行禮。濟公說:「悟緣,我派你點事,你同馬道玄兩個人去把邵華風給我拿來。你要不去,我和尚還是不收你做徒弟。馬道玄你也得去幫著,邵華風是你的徒弟。現在他在藏珍塢聚眾綠林人,要大反常州府,你兩個人去把他拿來,殺惡人即是善念。」馬道玄同金風和尚說:「謹遵師父之命。」叫法洪等給濟公預備酒,好生伺候,眾人答應。一僧一道立刻起身,夠奔藏珍塢。書中交代,邵華風同長樂天由寶光寺被濟顛和尚掠走,兩個人由後山逃出去,繞道夠奔前山,長樂天說:「祖師爺,咱們上哪去?」邵華風說:「你找到哪裡,濟顛追到哪裡,山人我跟他是冤家對頭。你我回藏珍塢,我約請萬花山聖教堂八度祖師爺,非是跟濟顛和尚一死相拚,將他拿住,方出我胸中的惡氣。將他碎屍萬段,然後到靈隱寺,把廟放火一燒。非得先把濟公殺了,然後你我再大反常州府,不把他除了是不行。」說著話往前走,又怕濟顛追趕下來,方一下陸陽山,只見由對面來了王天主地兩個大旋風,走石飛抄起來,有兩三丈高。長樂天一看,說:「祖師爺,你看這兩個旋風,是神是鬼,是妖是怪?我的法力小,看不出來。」邵華風睜眼一看,說:「也不是妖,也不怪,是我的朋友來了,這可活該。」長樂天說:「誰呀?」邵華風說:「你來看!」立刻口中唸唸有詞,外噴了一口法氣,立刻旋風往兩旁一閃,閃出兩個人來。頭前這人身高八尺,頭戴紫緞色四棱逍遙巾,身穿紫緞色箭袖袍,周身走金線招金邊,上繡金牡丹花,腰繫絲駕帶,單襯襖,薄底靴子,閃披一件紫緞色團花大氅,面如紫玉,兩道濃眉,一雙金睛,疊抱押耳黑毫,海下一部鋼髯,根根見肉,猶如鋼針,軋似鐵線,手中拿著一把螢刷。後面限定一人,頭戴藍緞色四棱逍遙巾,身穿藍緞色箭袖袍,腰繫絲駕帶,外罩翠藍色逍遙氅,周身繡金蓮花,面如白紙,臉上一點血氣沒有,兩道細眉,一雙三角眼,鸚鼻子,裂腮額。書中交代:頭裡這人叫追魂侍者鄧連芳。後面這人叫神術士韓棋。這兩個人是萬花山聖教堂入魔的徒弟,鄧連芳是天河釣受楊明遠的徒弟,韓棋是桂林樵夫王九峰的徒弟。這兩個人奉八魔之命,到東海溫州去取靈芝草。八魔每人有一根子母陰魂絛,最利害無比,連西方大路金仙都能捆上,把金光捆散了。韓棋把他師父的子母陰魂緣偷出來。今天碰見邵華風,鄧連芳一見,連忙行禮。原本邵華風同鄧連芳、花面如來法洪是拜兄弟,邵華風是大爺,法洪行二,鄧連芳行三。今天一見,連忙行禮,說:「大哥一向可好?」邵華風說:「賢弟別提了,我此時鬧的走投無路。」鄧連芳說:「怎麼?」邵華風說;「只因我派人出去盜取嬰胎紫河車,在江陰縣犯了案,有一個濟顛和尚跟我為仇做對,他使出魯修真誆去我的乾坤子午混元體,他率領常州府的官兵把我慈云觀抄了。我到靈隱寺去打算報仇,他在靈隱寺等著我,回到常州府劫申反獄,他又追到常州府。我到藏珍塢去找你,你也沒在廟裡,我今天找你二哥來,請他幫我大反常州府,焉想到濟顛又追來了。賢弟你上哪去?」鄧連芳說:「我奉我師父之命,到東海澳洲去取靈芝草。』哪華風說:「你先別去,要等你回來,我就許沒了命了。」鄧連芳說;「既然如是,你我一同回藏珍塢,我先把濟顛和尚給你拿了,報仇雪恨。」邵華風說:「甚好。」四個人駕起趁腳風,這才奔藏珍塢。來到廟內一看人多了,大眾給邵華風、鄧連芳行禮。眾人才落座,只見由外面有人進來回稟:「山門外來了一個和尚,堵著門口直罵。」眾人一聽,全都愣了,不知來者是誰,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零六回 眾妖道聚會藏珍塢 神術士魔法勝金風

話說赤髮靈官邵華風同追魂侍者鄧連芳、神術土韓棋,來到藏珍塢。群賊一看,心中喜悅,說:「這可活該!」眾人行禮既畢,邵華風說:「眾位,這就是我拜弟鄧連芳,他乃是萬花山聖教堂八魔祖師爺天魔天河釣臾楊明遠的徒弟。這位韓棋,他乃是人魔桂林樵夫王九峰的徒弟。要拿濟顛僧,易如反掌,不費吹灰之力。」神術士韓棋說:「邵大哥,我告訴你,我得了我師父一根子母陰魂絛,就是大路金仙,西方羅漢,都能捆上。這個子母陰魂絛,可與眾不同,經過幾個甲子,別人有也不真。」正說著話,有人進來回察:「外面來了一個和尚,堵著山門大罵,點名叫邵祖師爺出去。」邵華風一聽,說:「定是濟顛來了。」手下人說:「是一個大眉黑臉和尚。」邵華風說:「待我出去看看。」話言來了,旁邊有巡山仙長李文通說:「道師爺且慢,諒來此無知小輩,何必你老人家前往?有事弟子服其勞,割雞焉用牛刀,待我出去,把他拿來,不費吹灰之力。」邵華風說;「你須要小心留神。」那李文通說:「料也無妨。」說罷大損大擺,來到山門以外。藏珍塢這座山,是坐北衝南,山口裡廟前頭是一片空寬平坦之地,可以做戰場,操兵演陣都行,甚為寬闊。李文通出來一看,對面站定一僧一道,正是金風和尚悟緣同馬道玄。李文通一看,說:「原來是金風和尚,你來此何干?」金風和尚說道:「我奉我師父之命,前來拿你們這伙妖人。」李文通說:「你師父是誰?」金風和尚說:「你要問,是濟公長老。」李文通嘆了一聲,說:「你怎麼也來胡鬧隨了濟顛和尚?依我說你趁此回去,體要前來多管閒事。我山人以慈悲為門,善念為本,存一分好生之德,不忍傷害你的性命。你要不聽我的良言相勸,可別說我將你拿住,悔之晚矣。」金風和尚哈哈大笑,說:「好孽障!諒爾有多大能為,也敢說此朗朗狂言大話?我和尚將你結果了性命,殺惡人即是善念。」老道一聽,氣往上撞,伸手拉出寶劍,往東南上巽為風一站,用寶劍就地一畫,口中唸唸有詞,立刻狂風大作,走石飛沙,真奔金風和尚打去。金風和尚悟緣哈哈一笑,伸手由兜囊掏出一宗寶貝,名曰「避風珠」,往空中一摔,立刻風走塵息。李文通一看,大吃一驚,金風和尚把避風珠收回去,又由兜囊掏出一顆珠子,其紅似火,口中唸唸有詞,照定李文通打來。只聽「狐啦」一聲響,一道火光,竟將李文通燒了個皮焦肉爛。這一顆珠子,名曰「雷火珠」。金風和尚劈了老道,將寶貝收回去,早有人報進藏珍馮,說:「回稟祖師爺,可了不得了,方才李道爺出去一問和尚,他說叫金風和尚。李道爺一施展法術,狂風大作,走石飛抄,那和尚掏出一宗寶貝摔去,就風定塵息。和尚又拿出一顆珠子,其紅似火,一道光『叭啦』一響,竟把李道爺燒了個皮焦肉爛。」邵華風一聽,氣得哇哇呀怪叫如雷。旁邊有人一聲喊嚷,說:「師父不必動怒,待我去給李大哥報仇,把和尚拿來。」邵華風一看說話這人,是他二徒弟叫妙道真人吳法興。這個老道跟前者七星觀的吳法通是師兄弟,在邵華風手下任意胡為,也會怪術妖邪,立刻拉寶劍來到山門以外。見金風和尚正然破口大罵,吳法興說:「好和尚,真乃大膽!你可知道你家祖師爺的利害?」金風和尚說:「你是何人?」吳法興說:「你要問,我告訴你,你家祖師爺姓吳名法興,人稱妙道真人。今天你既是飛蛾投火,自送其死,放著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找尋,休怨我山人將你結果了性命。」說著話由兜囊裡掏出一根捆仙繩,祭在空中,口中唸唸有詞,說聲「敕令!」刷啦啦一道金光,直奔金風和尚。和尚一張嘴,外噴出一口黑氣,這是九千多年的內丹,立刻捆仙繩墜落於地。和尚隨著一抖手,將他雷火珠打出來,只聽呱啦一聲響,將吳法興燒死,這小子一輩子沒做好事,今天道了惡報,又有人報進廟去。邵華風一聽徒弟死了,氣得三屍神暴跳,五靈豪氣騰空,說,「好好好,我山人出去,跟他一死相拚。」旁邊神術上韓棋說;「邵大哥不用你去,你瞧瞧我的寶貝,你我一同前往。』大眾隨後來到外面一看,邵華風說:「金風和尚你敢傷我徒弟?我山人焉能跟你善罷甘休!」這邊馬道玄一看,說:「邵華風你是我的徒弟,你不可任意胡為。已然出了家,就應然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爐香。侍奉三清教主,決不該結交綠林人,在塵世殺男擄女,聚眾叛反國家。大宋國自定鼎以來,君王有道家家樂,天地無私處處同,皇上家洪福齊天,邪不能侵正,你體要執迷不悟。已然出了家,就應該修福做善,了一身之孽冤,不修今生修來世。你要不聽,自己強暴抗橫,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獲罪於天,無所禱也。」邵華風不但不聽,反把眼一瞪,說:「馬道玄你休要多管閒事,滿口胡說。跟我嚼舌鼓唇。我要不念你我是師徒,今天連你一齊拿住,結果你性命,你趁此快走。」馬道玄口念:「無量佛!善哉,善哉!邵華風真乃無父無君。人生世上,須知道三綱四大五常。三綱者,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四大者,乃天地親師,受天地覆載之恩,受國家水土之思,受父母生育養育之恩,受師父傳授教訓之恩;五常乃仁、義、禮、智、信。為人子不孝,為臣定然不忠,交友必然不信。師徒情如父子,你就敢叫我的名字,跟我反目?罷了,罷了!」邵華風說:「你任憑有蘇秦、張儀、陸賈、蕭何①之口,說得天花亂墜,地生金蓮,海枯石爛,也難渡山人鐵石之心。我跟濟額和尚仇深似海,他無故欺負我,鬧得我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我焉能跟他干休善罷?馬道玄你要多說,我先拿你。」金風和尚一聽,氣往上撞,說:「邵華風你過來,灑家跟你分個強存弱死,真在假亡。」邵華風尚未答言。那術士韓棋早拿定了主意;「我給他個先下手為強,後下手的遭殃。」立刻把子母陰魂練一抖,照定金風和尚拋來,口中唸唸有詞,說聲「敕令」!金風和尚一看,只見子母陰魂絛奔他來了,真是霞光萬道,瑞氣千條,如同泰山一般。金風和尚就知道不好,念護身也來不及了,但說金風和尚這點來歷,就是大路金仙也能捆得上,描上能把白氣化沒了,西方的羅漢要被這子母陰魂絛捆上,能把金光捆去,勿論什麼妖精捆上,就得現原形。這原本是八魔的寶貝,八魔每人有一根,神術士韓棋是偷他師父的,今天悟緣一看,打算要跑,被金光罩住,焉能跑的了?就聽山崩地裂一聲響,金風和尚現了原形,眾老道一看,原來是一個駝龍。神術士韓棋說:「你等可曾看見了,慢說是他,就是西方的羅漢也逃不了。」眾老道一看,鼓掌大笑說:「還是你老人家神通廣大,法術無邊。原來濟顛和尚徒弟,就是這個。」神術士韓棋說:「邵大哥,我已然拿住,任憑你發落罷,你願意怎麼辦,或殺或剮或燒?」邵華風說:「他把我徒弟用火燒了,我也把他燒死,方出我胸中之惡氣。大概把他置死,濟顛和尚也就快來了。」韓棋哈哈一笑,說:「濟顛不來便罷,他要來了,叫你等看著我略施小術,就把他拿住。」正說著話,只聽山坡一聲喊嚷:「好,鄧連芳、韓棋,膽敢害人!待我來。」大眾睜眼一看,飛也似來了一人。頭帶粉經緞武生公子巾,繡團花分五彩,身穿粉綾緞色箭袖袍,周身走金線,掐金邊,腰繫鵝黃絲帶,黃襯衫,薄底靴子,閃披一件粉綾緞英雄大氅,上繡三藍富貴花,背一口寶劍,手拿螢刷,面如白玉,眉似春山,目如秋水,準頭端正,唇似涂朱。眾人一看,大吃一驚。不知來者是誰,且看下回分解。①蘇秦、張儀、陸貿、蕭何:蘇秦:戰國時東周洛陽人,曾任齊相;張儀:戰國時魏國貴族後代,曾往秦相;陸貿:漢初政論家、辭賦家,從漢高祖定天下,常使諸侯為說客;蕭何:漢代初期大臣。以上四人均為歷史上名人以民為兄弟。由此主張:「尊高年,所以長其長,慈孤幼,所,口才能力非同一般。

第二百零七回 飛天鬼誤入萬花山 石成瑞招贅人魔女

話說神術士韓棋用於母陰魂絛將金風和尚拿住,正要結果性命,只見由山坡來了一位武生公子。書中交代:來者這人,乃是人魔桂林樵夫王九峰的門婿。此人姓石名成瑞,外號人稱飛天鬼。原籍鎮江人,也在玉山縣三十六友之內,學會了一身工夫,長拳短打,刀槍棍棒,樣樣精通,飛簷走壁之能。天生來的秉性,好遊山玩景,勿論哪裡有名山勝境,非身臨切近去看看不可。這天他帶著乾糧去遊山,一看山連山,山套山,不知套出有多遠去。石成瑞自己一想:「倒要找找這座山,哪裡是到頭。」腳程又快,直走了十幾天,還是亂山環繞之中,大峰俯視小峰,前嶺高接後嶺。自己帶著吃食也吃完了,還思念要找找這山有頭沒有,沒吃的在山裡吃果子草根,見有果子就吃果子。又走了數天,自身覺得身體不爽,要染病。石成瑞一想:「可了不得了,只要一病,也回不去了,要死山裡,就作他鄉的怨鬼,異地的孤魂,死屍被虎狼所食。」自己也走不動了,心中難過。見眼前有一道澗溝,溝裡的水澄清,石成瑞爬前喝了兩口水,就覺著喝下去神清氣爽。又往前走,見眼前有許多的果子樹,樹上長的果子,其形似蘋果。石成瑞摘了一個吃,清香無比,就覺著身上的病減去了大半,心中暗喜,怪道也不知這是什麼所在。又往前走,只見果子樹多了,樹上結的梨,真有海碗大,蘋果也大。石成瑞心裡說:「這樹是誰家的呢?」正在觀看之際,只見那邊有一位女子,手拿小花籃采蘋果,長得十分美貌,衣服鮮明。石成瑞隱在樹後觀看多時,見那女子把樹上的果子摘了大半,摘了就往花籃裡放,花籃老沒裝滿。石成瑞暗想:「怪道,怎麼這花籃能裝這許多的果子呢?」正在發愣之際,那女子一回頭,瞧見石成瑞,女子「喲」了一聲,說:「哪裡來的凡人,前來窺探?」石成瑞一愣,並未回言,那女子用手帕一抖,石成瑞就迷糊過去,跟著那女子來到一所院落。到了屋中,女子又用手帕一抖,石成瑞明白過來,睜眼一看,這座屋中金碧輝煌,屋中的擺設都是世間罕有之物,眼前坐定一位如花似玉的女子。石成瑞說;「哎呀!這是哪裡?」那女子說:「這是王府宮闕,凡夫俗子來不到這裡。」書中交代:這就是萬花山下,叫隱魔山。八魔之中就是人魔桂林樵夫王九峰有家眷,也有妻子,跟前一個女兒,叫銀屏小姐,問石成瑞尊姓,石成瑞說:「我叫石成瑞,遊山玩景,來至此地,這是天堂,還是人間?」銀屏小姐說:「這是玉府官團,我父親乃是魔師爺。」正說著話,只聽外面有腳步聲音,說:「女兒可在屋裡?」銀屏小姐說:「爹爹來罷。」石成瑞一看,由外面進來一位老者,頭戴鵝黃色四棱逍遙巾,身穿淡黃色逍遙氅,白襪云鞋,面如冠玉,發如三冬雪,須賽九秋霜,帶著仙風道骨,來者正是桂林樵夫王九峰。來到屋中一看,見石成瑞,王九峰問道:「女兒,這是何人?」銀屏說:「方才女兒到仙果山摘果子,看見他在那裡遊山,我將他帶進來的。」王九峰說:「這就是了,尊駕貴姓?」石成瑞說了名姓,王九峰說:「你跟我到前面談話。」石成瑞就跟著來到前面書房落座。王九峰說:「你是哪裡人氏?因何來至此處?」石成瑞說:「我是鎮江府人氏,皆因好遊山,走迷了來至此地。這是什麼地名?」王九峰說:「這是萬花山,我住的這叫隱魔村,北邊那座山叫隱魔山,每逢千年,這果子才摘一回,我在這裡看守此山。原先是我徒弟看著,現在我徒弟沒在這裡,這果子人要吃了,凡夫俗子吃一個,能抱一個月,久吃能斷去煙火食。有病的人吃了,能化去百病。」石成瑞說:「不錯,我本來是遊山,沒有吃的,帶的乾糧都吃完了,淨吃松子草根,吃了兩天,吃出病來。方才吃了一個果子,覺著清香,清氣上升,濁氣下降。未領教者文怎麼稱呼?」王九峰說:「我姓王雙名九峰,人稱桂林樵夫。我這地方,凡夫俗予也輕易到不了,你家中可有什麼人呢?」石成瑞說:「家裡還有老娘,有妻子。」王九峰一聽,點了點頭說:「這也是活該,你既來了,應當跟我女兒有一段俗緣。你也不必走了,我把我女兒給你就是了。」本來王九峰就這一個女兒,愛如掌上之珍珠,鬧的高不成低不就,給凡夫俗子,他又不肯,給真是做大官的人家,又不能跟他家做親,總是個外道天魔,許配神仙,神仙又不要媳婦,未免難找婆家,故此耽誤住了。今天王九峰跟石成瑞一談,見石成瑞一位武土,品貌端方,故此要把女兒給他。石成瑞一想:「莫非是做夢了?哪有這樣便宜事呢?」想走也不知道路了,只可隨口應承。果然桂林樵夫王九峰就叫女兒銀屏跟石成瑞拜了天地,洞房花燭,石成瑞就在這裹住著。日子長了,石成瑞自己忽然想起家來,家裡尚有老娘、妻子,故土難忘。家裡要沒有親丁,自然也就不掂了,這個終然是心中難過。想起來回也不能回去,未免就住在那裡發煩,愁眉不展。銀屏小姐一看,說:「官人你為何發煩?在這裡一呼百喏,想吃什麼吃什麼,諸事無不應心,還有什麼可煩的呢?」石成瑞說:「唉!我在我們那地方悶了,找幾個知心的好友,吃酒談心,或彈或唱,或講文,或論武,心中多許爽快。這除了你就是我,也沒什麼可說的。」銀屏小姐說:「你要同朋友作樂,那容易。來人去把邊先生、鄭先生請來!」手下伺候人答應。工夫不大,只見由外面來了兩個人。頭一位是四棱逍遙巾,藍綢子大氅,白襪云鞋,有三十多歲,淨白面皮,儒儒雅雅。後跟著一位,也是這樣打扮,淡黃的臉膛,有二十多歲。來到裡面,一抱拳說:「郡馬請了!我二人要早過來給郡馬請安,不敢莽撞怕郡馬好清靜,不敢前來瀆頓清神。今知郡馬好消遣。我二人特來奉陪。」石成瑞一見,說:「請坐!二位貴姓?」頭前這位說:「我姓邊,字學文。這位姓鄭名珍,字隱言。我二人在魔師爺這裡當清書。寫寫來往書札等類。」石成瑞跟這兩人一談,願意下棋,這兩個人就陪著下棋。說彈唱,這兩個人就會彈唱。說練武,這兩個人就陪著打拳。說什麼,這兩個人就會什麼。又混了個月,石成瑞又煩了。這兩個人也不來了。銀屏小姐說:「郡馬你別煩,你喜愛什麼只管說。」石成瑞說:「我總想我們那街市上的熱鬧,來往車馬成群,願意聽戲就聽戲,這個地方,出去就是荒山野嶺,多見樹木少見人煙,回來就是你一個人。」銀屏「噗赤」一笑,說:「那容易,你早不說?我帶你逛逛大街。這裡也有戲,你跟我聽會。」立刻夫妻攜手攬腕,來到花園子正北上,有三間樓房。銀屏同石成瑞士了樓,把後窗戶一開,石成瑞一看,這外頭原是一道長街,熱鬧非常,買賣鋪戶都有,來往行人車馬,男女老少,擁擠不動。正西上一座戲台,正然鑼鼓喧天,新排新彩開了戲。石成瑞一看,心中快樂。自己一想說:「我不知道有這麼熱鬧的街道,要知道我早就逛去了。」銀屏說:「郡馬你看戲罷。」石成瑞說:「這叫什麼地方?」銀屏說:「這叫海市蜃樓①。」抬頭一看,這齣戲是四郎探母,上來楊四郎一道引子,背困幽州思老母,常掛心頭。這出唱完了,又接著一出秋胡戲妻,唱的是秋胡打馬奔家鄉,行人路上馬蹄忙,穩坐雕鞍朝前望。石成瑞一想:「自古來母子夫妻都有團圓,人家榮耀歸家,我只要回家也不行。」心裡一煩不聽了,夫妻回家。次日石成瑞一想:「我何不到海市蜃橫街上打聽打聽,離我家多遠?我又有銀子,偷著回家瞧瞧。」想罷奔花園子,來到樓房旁邊,躥上界牆一看,石成瑞「呀」了一聲,有一宗岔事驚人。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①海市蜃(shen)樓:大氣中由於光線的折射作用而形成的一種自然現象。此處比喻虛幻的事物。

第二百零八回 想故鄉夫妻談肺腑 點妙法戲耍同床人

話說石成瑞自己想要到海市蜃樓去逛逛,來到這花園子,躥上界牆一看,外面並沒有熱鬧大街,還是荒山野嶺。自己一想:「這可怪了,我再到樓上,開開樓窗瞧瞧。」想罷復反跳下來,來到樓上,開開樓窗一瞧,還是荒山野嶺,並沒一人。自己愣了半天,無親又回來,到了自己屋中,銀屏小姐說;「郡馬哪去了?」石成瑞說;「我到樓上要去逛海市蜃樓,不想全都沒了,我還想要聽昨天那戲。」銀屏小姐說:「那容易,咱們家裡有戲,你跟我聽去。」石成瑞說:「我不信。」立刻跟著來到花園一瞧,忽然那邊鑼鼓喧天,唱上戲了。石成瑞自己終然還惦念家鄉故土,銀屏小姐百般哄他,石成瑞想吃什麼就有什麼,想怎麼樣就怎麼樣。五成瑞一想,「我要什麼她就有什麼,我倒要把她為難住。」這天石成瑞說;「我想一宗東西吃。」銀屏說:「你想罷,想什麼我給你預備。」石成瑞說:「這裡沒有,非得我們那本地才能有呢。浙江出一宗鰣魚①,其味最美,別的地方哪裡也沒有。」①鰣(Shi)魚;為我國名貴的食用魚。銀屏小姐道:「那容易,我們花園子月牙河裡就有。」石成瑞說:「你這可是胡說,這種東西別處絕沒有。」銀屏說:「不信,你跟我來,我釣上魚來你瞧是不是。」石成瑞說:「走。」二人來到花園子,銀屏拿竹竿線繩拴上釣魚鉤,放下去工夫不大,把魚釣上來,石成瑞一看,果然是鯽魚。心中一想,「這可真怪。雖有魚,大概他們這裡沒有紫芽的姜,做鰣魚非得要紫芽姜不可,別的姜做出來不鮮。」想罷,說:「娘子,我們那老家做鰣魚,單出一種紫芽姜做作料,其味透鮮,這裡哪找紫芽姜去?」銀屏說:「有,這花盆裡種著紫芽姜,專為做鰣魚的。「伸手一刨,果然刨出紫芽姜來。石成瑞心中納悶,叫廚子做得了,果然好吃。石成瑞說:「娘子,聽說山海八珍,有龍肝風髓豹胎熊掌最好吃,我要吃龍肝行不行?」銀屏說:「行。」立刻拿筆在粉壁牆上畫了一條龍。石成瑞說:「這是畫的不能吃。」銀屏小姐口中唸唸有詞,用手一指,這條龍就活了,張牙舞爪就要走。銀屏小姐過去一寶劍,把龍開了膛,取出龍肝來,給石成瑞煮好吃了。百般哄著,石成瑞他老不喜歡,銀屏小姐說:「郡馬你為何總不喜歡麼?」石成瑞說:「我實對你說罷,我是想念家中尚有老娘,還有原配的妻子,此時是不知音信。聽戲聽四郎探母,秋胡戲妻,人家出外都有回家之比我就不能回去?心中總不得放心,也不知我老娘、妻子是死是活?」銀屏小姐說:「你要回去也行,我送你回去好不好?」石成瑞一聽喜歡了,說:「你要能叫我回去,我到家裡看看,我再來也就放心了。」銀屏說:「既然如是,我送你走。你閉上眼,可別睜眼,聽不見風響,你再睜眼,你就到了家了。」石成瑞說:「就是。」立刻把眼一閉,耳輪中就聽呼呼風響,好容易聽不見風響了,自己睜眼一看,已然到了自己的村莊,相離家門口不遠。石成瑞心中大快,趕緊往前走,來到門首一叫門,只見他妻子出來,把門開了一看,說:「你回來了?老娘都想壞了。」石成瑞看見自己結髮之妻,心中不由得難過,說:「老娘可好?」他妻子劉氏說:「好。」石成瑞立刻來到裡面,一瞧他老娘在屋裡坐著,倒也沒見老邁。石成瑞趕緊上前行禮,說:「娘親,你老人家好呀!」老太太一看,說:「兒呀!你回來了。」劉氏說:「官人這二年上哪裡去的,為何永不回來?叫家人不放心。」石成瑞說:「唉!別提了,一言難盡。我皆因好遊山玩景,鬧出事來。我在山裡也走迷了,吃的也沒有了,卻有了病,四肢無力,步履艱難,我想著要死在山裡,決回不來了。我瞧有許多的果子樹,我摘了一個吃,就彷彿立刻神清氣爽。忽遇見一個女子,我就迷糊了,把我帶到隱虎山。有一位魔師爺,叫桂林樵夫王九峰,他說他女兒跟我有一段仙緣,叫銀屏小姐,我就拍了親。吃穿倒是無不應心,要什麼有什麼,我夫妻倒也和美,她待我也不錯。我日子長了,我總想家裡有老娘,你我總是結髮夫妻,焉能忘的了?我就是自己回不來,這倒是我那妻子好處,她用法術把我送回來的。我一睜眼,已然是離家不遠了,我故此回來了。」他妻子說:「原來是你在外面招了親了,你這還想回去不回去呢?」石成瑞說:「我倒不想回去了,再說我要回去,也不識得道路。」他妻子說:「人家待你這麼好,一日夫妻百日思,你為何不回去呢?」石成瑞說:「我不回去了。」他妻子說:「當真你不回去了?」石成瑞說:「當真。」他妻子「噗吃」一笑,石成瑞再一看,也不是他的家裡,還是在銀屏小姐屋裡,他老娘也不見了,他妻子劉氏也不見了,所說的話都是銀屏小姐。石成瑞也愣了,還是沒出屋子。銀屏小姐說:「找真要把你送回家去,你回家去你是不來了。」石成瑞說;「你怎麼冤我?」銀屏小姐說:「我因為試試你的心。」石成瑞說:「娘子你也不便試探我,真要回去,到了家就是我想來也是來不了,我哪裡走得回來呢?」銀屏小姐說;「你打算回去,我真送你走、我教給你點法術,我給你這塊手帕,哪時你要想回來,你有急難之時,掏出絹帕,雙眼一閉,雙足一跺,就能回來。」銀屏小姐教給石成瑞練駕趁腳風,五行挪移大搬運護身咒,這些法術教會了石成瑞。這天石成瑞要走,銀屏小姐眼淚汪汪說:「郡馬,我要送你走,可別把我忘了。」石成瑞說:「娘子只管萬安,我決不能喪盡天良,你我一日夫妻百日思,我焉能絕情斷意?只要我能回得來,我哪時想你,我哪時回來,這回你可別冤我。」銀屏小姐說:「我不冤你,你閉上眼睛罷。」石成瑞果然閉上眼睛,耳輪中只聽風聲響,身子直彷彿忽忽悠悠,駕云一般。聽著風聲響住了,銀屏小姐說:「你睜眼罷!」石成瑞一睜眼,已然到了浙江地面。銀屏小姐說:「郡馬,這此地離你家不遠了,我可要回去了。我所說的話,你要謹記在心,絹帕千萬不可遺失。你我夫妻一場,任憑郡馬的心罷。」說著話,夫妻二人攜手挑腕,銀屏小姐二目垂淚,石成瑞說:「娘子,你跟我家去好不好?」銀屏小姐說:「我不能,我要回去了。」石成瑞也不忍分別。人非草木,誰能無情?至親者莫過父子,至近者莫過夫妻。石成瑞說:「娘子你回去罷,我決不能負心就是了。」銀屏小姐哭得說不出話來,夫妻含淚而別。石成瑞見銀屏小姐去遠了,自己嘆了一口氣,這才撲奔放士家鄉。來到村莊裡一看,見家家關門閉戶,冷冷清清。來到自己門首一看,也關著門,石成瑞一拍門,工夫不大,劉氏出來開門,石成瑞一看就愣了。見劉氏妻子身穿重孝,石成瑞就問:「娘子給誰穿孝?」劉氏說:「給老娘穿孝。」石成瑞一聽娘親已死,心中不由得一慘,落下淚來,母子連心。劉氏見丈夫回來,也是一慘,也哭了。夫妻來到裡面,放聲痛哭,哭了半天,劉氏這才問道:「官人這一向上哪去了?」石成瑞就把游山招親之故,從頭至尾,細述一遍。問他妻子:「老娘幾時死的?什麼病症?」劉氏說:「老病復發,死了有一個多月。」石成瑞次日到老娘墳墓前,莫了一番,又痛哭了一場。在家中住了一個多月,凡事該著,劉氏也一病身亡。石成瑞無法,置買棺木,辦理白事,將他妻子葬埋了。事完之後,自己心中甚煩,家中也沒了人,自己打算要上玉山縣,看望看望眾朋友,開開心。這天來到沙市鎮,自己覺著身體不爽,就找了一座客店住下,焉想到次日更覺病體沉重了。過了四五天,這天自己正在發煩,店裡夥計進來說:「石爺,外面現有濟額和尚來找你。」石成瑞一想:「我雖沒見過這位濟公,聽我的朋友提說,乃是一位得道的高僧。」趕緊叫夥計出來有請。和尚由外面進來,石成瑞說:「聖憎從哪裡來?」和尚說:「我由陸陽山來,找你給我辦點事。現在藏珍塢金風和尚被神術士韓棋拿住,非你去救不行!」石成瑞說:「我病著呢。」和尚說:「我給你一塊藥吃。」石成瑞吃了藥。立刻病體好了。和尚告訴明白道路,石成瑞這才夠奔藏珍塢,前來搭救金風和尚。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零九回 說韓棋釋放悟緣僧 斗濟公暗施陰魂絛

話說飛天鬼石成瑞受濟公之托,趕緊來到藏珍塢。剛到這裡,正趕上神術士韓棋用子母明魂絛,方把金風和尚捆上。正要結果性命,石成瑞趕奔上前,說:「鄧連芳、韓棋,你二人快把金風和尚放了,萬事皆休。」韓棋一看,認識是他師父的門婿,趕緊說:「郡馬你從哪來?」石成瑞說:「你把金風和尚放開,他跟我有交情。」韓棋一想,沖著師父的面子,不肯得罪石成瑞。韓棋說;「郡馬是跟金風和尚認識?我衝著你把他放了,這倒是小事一段,便宜他。」說完,隨即把子母陰魂絛收回去。只見駝龍爬了半天,由平地起了一陣怪風,金風和尚竟自逃走了。馬道玄一看不好,也忙駕起趁腳風,竟自走了。群賊一看,鼓掌大笑。邵華風就問:「韓棋,這個武生公子是誰?」韓棋說:「這是我師父的門婿。」石成瑞說:「韓棋你在這裡為非做惡,這是何必?要聽我良言相勸,你趁此走罷。」韓祖說:「郡馬你休要多管閒事,你趁此走。我受的朋友之托,必當己身之事,我要替朋友捉拿濟顛僧,報仇雪很。」石成瑞說:「我勸你為好,你要不聽,任意胡為,造下彌天大罪,善惡到頭終有報,只爭來早與來遲。獲罪於天,無所禱也。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那濟公禪師,乃是一位得道的高僧,你要跟濟公做對,不但你自己找出禍來,也給魔師爺惹了禍了。」韓棋一聽說:「我告訴你,你休要繞唇鼓舌,我看在師父面上,把金風和尚放了。衝著你,我並不認識你,你別打算我怕你,我是有一分關照。你要自找無趣,可別說我拿子母陰魂絛把你捆上。」石成瑞一聽,勃然大怒,說:「韓棋你真不要瞼,我先將你拿住。」說著話伸手拉出寶劍。方要過去,韓棋立刻把子母陰魂緣祭起來,口中唸唸有詞,說的是:「子母陰魂絛一根,陰陽二氣緊繞身。練成左道先天數,羅漢金仙俱被擒。」石成瑞一看子母陰魂絛奔他來了,金光繚繞。石成瑞一想:「我真要被他捆上,豈不丟人?」心中一急,想起銀屏小姐給他的那塊絹帕,告訴我說:「遇有急難之事,二目一閉,一抖絹帕,雙足一跺,就能回到隱魔山來。」石成瑞今天真急了,由懷中掏出絹帕一抖,韓棋眼瞧著一片白光大作,再找石成瑞蹤跡不見,子母陰魂絛墜落於地。韓棋說;「真有的,罷了,罷了,他會走了,真有點能為。走了便宜他,就是我拿住他,也不能要他的命。他是我師父的門婿,我無非是羞辱羞辱他。」大眾說:「咱們回去罷。」邵華風說:「我想金風和尚這一走,必給顛僧去送信,大概濟顛必來。」韓棋哈哈大笑,說:「邵大哥你把心放開了,你我等候濟顛三天,他如來了,我必把他拿住,他如不來,我同你找他去。我說到哪裡,就到哪裡,倒叫你等瞧瞧我的法定拿人。」正說著話,就聽山坡一聲喊嚷「無量佛」,大眾睜眼一看,來了一位羽士黃冠玄門道教。頭戴青緞於九梁道巾,身穿藍緞色道飽,青護領相襯。腰繫杏黃絲練,白襪云鞋,面如淡金,細眉圓眼,三綹黑鬍鬚,飄灑胸前,手拿螢刷,肋佩寶劍。來者老道非別,乃是本觀的觀主浪遊仙長李妙清,他到白雲嶺去找白雲仙長野鶴真人去下棋,今天才回來。邵華風一見,說:「李道兄久違少見!我等在這廟裡挺擾了多日,你也沒在家。」李妙清說:「賢弟說哪裡話來,我的廟如同你的廟一樣,何必說攬擾二字。」大眾趕上前彼此行禮,邵華風說:「我告訴你,我的慈云觀入了官了,此時我鬧得有家難奔,有國難投。」李妙清說:「怎麼?」邵華風說:「只因我派人盜取嬰胎紫河車,在江陰縣犯了案,有一個濟顛和尚,無故跟我作對。我來約你助我一膀之力,大反常州府,自立常州王,捉拿濟顛和尚,報仇雪恨。」李妙清說:「哎呀,不易罷?我聽說濟顛和尚神通廣大,法術無邊。咱們三清教的,有頭有臉的老道,都被他給制服了。可有一節,他不找尋好人,為非做惡的人,也才找尋呢。」邵華風說;「什麼叫好人壞人?我約請這二位是萬花山聖教堂八回祖師爺的門徒,非得把濟顛拿了,也叫他知道知道咱們三清教有能人沒有?也給三清教下轉轉臉。」李妙清說:「眾位不在廟裡,都在外頭,這是為什麼?」邵華風說:「方才有濟顛主使金風和尚馬道玄前來找我做對,都說金風和尚是一位羅漢,誰知他是一個大駝龍。方才被我韓賢弟用子母陰魂絛將他棚上,現了原形,本來打算要殺他,有魔師爺的姑爺來講情,把他放了。」浪遊仙長李妙清說:「就是了,我可聽說濟顛和尚可不好惹,我倒沒見過。」韓棋說:「我哪時拿住他,叫你瞧瞧。」正說著話,就聽正南上一高喊嚷:「好一群雜毛老道,我和尚來了!瞧瞧你們有什麼刀山油鍋。」大眾一看,是一個窮和尚。羅漢爺早把三光閉住,一溜歪斜,酒醉瘋癲,腳步蹌狂,由山口往前夠奔。邵華風說:「韓賢弟,你看濟顛僧來了。要沒有你們二位在這裡,我等瞧瞧就得跑,其利害無比。」韓棋哈哈一笑,說:「我去拿他。」浪遊仙長李妙清一看和尚是肉體凡夫,說:「邵大哥,這就是濟顛呀?」邵華風就:「就是他。」李妙清說:「諒其丐僧,何必你等眾位拿他?我也不是說句大話,不用你們,我略施小術就可以把他拿住。不費吹灰之力,易如反掌,叫你們眾位瞧瞧我的法力。」邵華風說:「李大哥既能拿他那更好了。」浪遊仙長李妙清自己也是藝高人膽大,本來老道也真有點法術,立刻往前夠奔,伸手拉出寶劍一點指,說:「來者你就是濟顛僧麼?』湘尚說:「然也,正是,你來打算怎麼樣?」李妙清說:「我聽說你無故欺負三清教的人,跟我等做對,今天我看你有多大的能為?你可認識山人?」濟公說:「我認識你是雜毛老道,你姓什麼叫什麼?」李妙清說;「山人我姓李,叫李妙清,道號人稱浪遊仙長,我乃是藏珍塢的觀主山人。我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善曉過去未來之事,善會呼風喚雨,撒豆成兵,搬山移海,五行變化,有摘星換斗之能,拘鬼遣神之法。仰面知天文,俯察知地理,伴變化,觀氣色;排兵佈陣,斗引埋伏,樣樣精通。你要知道我的利害,趁此認罪服輸,跪倒給山人碰頭,叫我三聲祖師爺。山人出家人以慈悲為門,善念為本,有一分好生之德,饒你不死。如若不然,我當時將你拿住,你悔之晚矣」和尚哈哈一笑,說:「好孽畜!你體要說此朗朗狂言大話。大概你也不知道我和尚老爺有多大的來歷,今天你跪倒給我磕頭,叫我三聲祖師爺祖宗尖,我也不能饒你。」李妙清一聽,氣往上衝,伸手由兜囊掏出一宗法寶,名日「打仙磚」,祭起來口中唸唸有詞,這磚能大能小,起在半懸空,照和尚頭頂壓下來,如同泰山一般。和尚哈哈一笑,口念六字真言:「奄嘛呢叭迷哞!奄,赦令赫!」立刻打仙磚現了一道黃光,墜落於地。和尚說:「這就是你的寶貝呀?這不行,我和尚老爺不怕。你還有好的沒有了?」李妙清一聽,氣往上衝,說:「好顛僧!竟敢破我的法術?待我再來拿你!」一伸手由兜囊掏出捆仙索,祭在空中,口中唸唸有詞,隨風而長,照和尚鎖來。和尚用手一指,口念六字真言,捆仙索也墜落於地。李妙清一看就愣了,旁邊神術士韓棋微然一笑,說:「濟顛僧雖是凡夫俗子,倒有點來歷,你們拿不了他。」就伸手拿出子母陰魂絛,趕奔上前,說:「李道兄閃開了。」立刻李妙清一閃身躲開了,韓棋說;「濟顛,這是你自來找死,休怨我來拿你。」說著話把子母陰魂絛一抖,口中唸唸有詞。不知濟公如何敵擋,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一十回 卦爐佛法煉韓棋 決生辰佳人逢匪棍

話說神術土韓棋把子母明魂絛祭起,口中唸唸有詞,說:「子母陰魂絛一根,陰陽二氣緊繞身。練成左道先天數,羅漢金仙俱被擒。」立刻金光一片,照和尚奔去,就聽濟公口中直嚷:「了不得!快救人哪!」展眼之際,把和尚捆倒在地。眾妖道一見,鼓掌大笑。神術土韓棋說:「眾位你等可曾看見了?我只打算濟顛有多大的能為,原來就是這樣,聞名不如見面。邵大哥,我已把他拿住,任憑你等自便罷。」邵華風說:「把他殺了就得了。」這個說:「殺了豈不便宜他?還是把他剮了。」那個說:「把他開膛摘心。」這個說:「把他剝皮。」大眾亂嚷。韓棋說:「眾位的主意不好,要依我把他搭到裡面去,擱在香池子裡一燒,火化金身倒不錯。」眾人說:「倒也好。」韓棋說:「濟顛,這是自來找死,體怨我意狠心毒。」和尚說:「你當真要燒我?」韓棋說;「這還是假的?」說著話,吩咐手下人將和尚搭著,來到裡面,就捺在香池子裡。韓棋當時說話,和尚口中還答應。立刻搬了許多的柴草,往香池子一堆,將和尚壓在底下,點起火來,展眼之際,烈焰騰空。大眾聞著腥臭之氣,燒得難聞,眾老道眼見濟公和尚燒了,一個個歡喜非常。邵華風說:「眾位今天把濟顛和尚一燒死,我從此沒有人可怕了。眾位助我一膀之力,夠奔常州府報仇雪恨。將和尚一害了,你我從此海闊天空,哪個敢惹?」話言末了,就聽外面哈哈一笑:「好孽畜!要燒我和尚,哪裡能夠?」大眾睜眼一看,見濟公由外面一溜歪斜往裡走。子母陰魂絛在和尚手中拿著。眾人再一看,神術土韓棋沒有了。眾老道一干群賊嚇的連魂都沒有了,撥頭就跑。出了藏珍塢廟後門,鄧連芳說:「眾位咱們夠奔萬花山聖教堂去,給八魔師爺送信,給韓棋賢弟報仇。」大眾群賊直奔,並不答言,只顧逃跑,恐怕和尚追上。群賊四散奔逃,真是急急如喪家之犬,忙忙似漏網之魚,恨不能助生雙翅,飛上天去。和尚走出廟門,偶然打了一個冷戰,羅漢爺一按靈光,早知覺明白,口念:「阿彌陀佛!善哉,善哉!你說不管,我和尚焉有不管之理?真是一事不了,又接一事。」說著話,連忙往前行走。羅漢爺有未到先知之能,算出來此時雷鳴、陳亮有難。書中交代:怎麼一段事?原本陳亮家中有叔叔嬸嬸,有一個妹子名叫玉梅,他叔父名叫陳廣泰,本是一位忠厚人。陳亮總不在家的時候多,他家裡並不指陳亮做綠林的買賣度日。先前陳廣泰只打算陳亮在綠林,非為好事,尋花買柳,後來才知道陳亮行快仗義,偷富濟貧。雖然這樣,總是在綠林為賊,陳廣泰也勸不改他。家裡又有房屋,又有鋪子,在陳家堡總算是財主。陳廣泰整六十歲,家裡做生日,在村口外高搭戲台、看台唱戲,這天許多親友都來給陳廣泰祝壽,婦女都到了看台上看戲。自然玉梅姑娘也得陪著張羅,應酬親友,也在看台上坐著看戲。本來,玉梅小姐今年二十二歲,長得花容月貌,稱得起眉舒柳葉,唇綻櫻桃,杏眼含情,香腮帶笑,蓉花面,杏蕊腮,瑤池仙子、月殿嫦娥不過如此。這位姑娘素常養得最嬌,自幼父母雙亡,跟著叔嬸長大成人,也就叫爹娘,陳廣泰愛如掌上明珠一般。天生來的聰明伶俐,知三從,曉四德,明七貞,懂九烈,多讀聖賢書,廣覽烈女文,直到現今,尚未說定婆家,皆因高不成,低不就。做官為宦的人家,又攀配不起,小戶人家,陳廣泰又不肯給。素常姑娘無事,並不出大門,今天陪親友聽戲,在看台上坐著。台下男男女女,本村的人來瞧看熱鬧,擁擠不動。偏巧內中有一個泥腿,也在這裡看熱鬧,人家都往戲台上瞧,這小子目不轉睛,只看台上瞧著姑娘。在本地有一個皮員外,他當初本是破落戶出身,姓皮名緒昌。他家中有一個妹子,長得有幾分姿色,時常勾引本處的少年、浪蕩公子常來住宿,名為暗娟。皮緒昌裝作不知道,在外面還充好人,回家來有吃的就吃。有喝的就喝,有錢就使,他也不問哪來的。偏巧活該地發財,在本處有一位金公子,上輩做過一任知府,家裡有錢,就把他妹子半買半娶弄了家去,給了皮緒昌幾千銀子。皮緒昌居然就鬧起來了,他也買了房子,也使奴喚婢,他妻子就是大奶奶了,他有一個兒子叫皮老虎,眾人皆以大爺呼之。後來金公子他正夫人死了,就把他妹妹扶了正,居然當家過日子,俱歸她經手料理。皮緒景更得了倚靠,他妹子就把娘家供用足了。皮緒昌有了錢,一富遮三丑,眾人就以員外稱呼。他也好交友,眼皮也寬,勿論哪等人,他都認識,三教九流俱跟他有來往。他也走動衙門,書班皂隸都跟他交朋友。在本地時常倚勢利欺壓人,他兒子皮老虎結交了些本地的泥腿,在外面尋花買柳,搶奪良家婦女,無所不為。有幾個人捧著皮老虎,跟他有交情的,一個姓游名手,一個姓郝名閒,一個姓車名丹,一個姓管名世寬。這些人都是無業的游民,在外面淨講究幫嫖湊賭,替買著吃,狐假虎威。每逢皮老虎一出來,總有十個八個打手跟著他,在本地也沒人敢惹他,真有勢利的人家,他也不敢惹尋。今天皮老虎帶著這些人,也來看戲,這小子就瞧見姑娘陳玉梅,二目不轉睛往台上瞧。本來這小子長的就不夠尺寸,拱肩梭背,兔頭蛇眼,歪戴著帽子,閃披著大氅,看了半天,說:「眾位。」大眾說:「大爺做什麼?」皮老虎說:「我瞧著台上這個女子,長得怪好的,我真愛她,你們給我搶她,勿論她是誰家的,不答應,我跟他打官司。」旁邊游手、郝閒、車丹、管世寬說;「大爺你看這個姑娘,可惹不起。她是開白布鋪陳廣泰的女兒,聽說她有一個哥哥在鏢行裡會把式。再說今天陳廣泰做生日,親友甚多,如何能搶得了?論勢利也未必惹得了大家,大爺你死了心罷。」皮老虎說:「我怪愛她的。」眾人說:「愛也不行,咱們走罷。」眾人一同皮老虎回了家。焉想到皮老虎自從瞧見陳玉梅姑娘,就彷彿失了魂一般,回到家中,萊思飯想,也不想吃東西,得了單思病。一連三四天,越病越沒精神。皮緒昌一見兒子病了,心中著急,就問游手眾人,道:「你們跟我兒行坐不離,可知他無故為什麼病的?」管世寬說:「老員外要問公子大爺,只因那天陳廣泰唱戲,公子車瞧見陳廣泰的女兒在看台上,長得美貌,他誇了半天,回來就病了。」皮緒昌一聽,說;「原來這麼一段事,那好辦。我叫人會見見陳廣泰,跟他提提,大概憑我家的財主,也配得過他,他也沒什麼不願意。只要他願意把女兒給我兒,我擇日子就娶,要什麼東西我都給。」管世寬說:「既然如是,我到陳廣秦家去提親,你聽候我的回信。」皮緒昌說:「也好,你去罷。」管世寬立刻來到陳廣泰的門首,一道辛苦,老管家陳福一瞧,認識他。管世寬說:「我要見你們員外有話說。」老管家進去一回稟,說:「管也寬要見員外。」陳廣泰一聽,說:「他來幹什麼?叫他進來。」管世管來到裡面一行禮,陳廣泰說:「你來此何干?」管世寬說:「我來給令愛千金提親。」陳廣泰說:「提誰家?」管也寬說:「皮員外的公子,稱得起門當戶對,皮公子又是文武雙全,滿腹經綸,論武弓刀石馬步箭均好,將來必成大器。」陳廣泰本是口快心直,說:「你滿嘴裡胡說,我家裡根本人家,焉能把女兒給他?我嫌他腥臭之氣,怕沾染了我。」焉想到這句話不要緊,惹出一場大禍。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十一回 皮緒昌助逆子行兇 陳廣泰丹陽縣遇害

話說陳廣泰這一句話,把管世寬拒絕了。說:「你趁此去罷,休要叫皮緒昌妄想貪心!」管世寬碰了釘子,自己回來,一見皮緒昌,皮給昌說:「你去提親怎麼樣了?」管世寬說:「別提了,我去提親,陳廣泰不但不給,反出口不遜,罵的員外那些話,我真不敢直說了,怕你老人家生氣。」這小子添技添葉,又蠱惑是非。皮緒昌一聽,勃然大怒,說:「好陳廣泰,竟敢這樣無禮,背地裡罵我,我焉能跟他善罷甘休。我非得把他女兒弄過來不可,我還得叫他跟我來說,認罪服輸,心甘情願把女兒給我,你等大家可有什麼高明主意?」管世寬說;「老員外要打算跟他賭氣,我倒有主意。員外不是跟村外廟裡的當家的相好麼?那廟裡和尚有能為,你把他請來,跟他商量,徑直去把陳廣泰的女兒搶來,跟大爺一入洞房,生米煮成熟飯,他也沒了法子。要打官司就跟他打官司。」皮緒昌一想,說:「就是這個主意甚好,你就去把通天和尚法雷請來。」書中交代:通天和尚法雷,自從彌勒院逃走,這裡一座小廟是他的下院,他就來到這廟裹住著。皮緒昌正要打發人去請,偏巧有家人進來回稟,現有通天和尚前來稟見。皮緒昌趕緊吩咐:「有請。」把法雷讓到客廳,彼此行禮,皮緒昌說:「我正要去請你,你來的甚巧,現在我有一件為難事。」法雷說:「皮大哥,你有什麼為難事,只管說,我能替你辦得了,我萬死不辭!」皮緒昌說;「你我兄弟知己,我也不能瞞你。皆因你便男他那一天瞧見陳廣泰的女兒,長的十分美貌,你侄男得了單思病。我打發人去提親,陳廣泰不但不給,把我罵得話難聽,我這口氣不出。我打算要把他女兒搶來,先跟我兒成親,然後再跟他打官司。聽說陳廣泰有個侄兒叫陳亮,在鏢行裡可有能為,可不定在家沒在家,我要求賢弟給搶親,一來替我轉轉瞼,二來搭救你使兒。」通天和尚法雷一聽,說二「要搶人容易,這乃小事一段。我廟裹住著兩位西川路的朋友,一位叫賽云龍黃慶,一位叫小喪門謝廣,這兩個人都有能為,武藝出眾,本領高強,把他二人約來幫著。」皮緒昌說:「好,趕緊派人到廟裡,就提法師父請謝爺、黃爺,到我家裡來。」手下人答應去了,來到村外廟門一叫門,小沙彌出來說:「找誰?」手下人說:「我是皮員外家的,法師父叫來請謝爺黃爺,同我到我們員外家去,有要緊的事。」小沙彌進去回稟,賽云龍黃慶,小喪門謝廣,二人隨同手下人來到皮緒昌家。往裡一回稟,皮緒昌同法雷迎接出來,抬頭一看,來者兩個人,頭裡這人,身高六尺以外,細腰扎背,頭上戴粉綾緞色軟扎巾,勒著金抹額,身穿粉緩緞色箭袖袍,周身繡三藍花朵,腰繫絲駕帶,單襯襖,薄底靴子,面似油粉,白中透青,一臉的斑點,兩道細眉,一雙三角眼,鸚鼻子,裂腮額,閃被一件粉綾緞色英雄大氅,上繡三藍牡丹花。這個就是賽云龍黃慶。後面限定一人,穿青色褂,紫黑的臉膛,兩道喪門盾,往下搭拉著,一雙弔客眼,黑眼珠朔朔放光,白眼珠一睜,突出眶外,就像活吊死鬼一般,這個就是小喪門謝廣。皮緒昌一見,趕緊上前行禮。法雷說:「二位賢弟,我給你們引見引見,這就是皮員外。」說時往裡讓,彼此行禮,來到屋中落座。黃慶、謝廣說:「法兄呼喚我二人有什麼事?」法雷說:「特約二位賢弟來幫忙。」黃慶說:「什麼事?」通天和尚就把要搶親之故,細述一遍,謝廣、黃慶說:「這乃小事一段,我二人協力相幫。」法雷說:「皮大哥,你先叫人去給陳廣泰家送一百銀子,兩匹綵緞,硬給他留下,就說今天晚上拿花轎抬人。」皮緒昌就問:「你們誰去?」車丹、管世寬說:「我二人去。」皮緒昌立刻就給拿出一百銀子,兩匹綵緞來。管世寬、車丹二人,來到陳廣泰家,叫管家進去一回稟,陳廣泰說:「這兩個東西又做什麼來了?把他叫進來我問問。」管家出來把管世寬二人帶進書房,陳廣泰說:「管世寬,你來做什麼?」管世寬說:「我來送走禮,一百銀子,綵緞兩匹,我們員外說的,今天晚上,花轎就來抬人。」陳廣泰一聽這話一愣,說:「誰答應你們的,就來送走禮,滿嘴胡說,還不快拿回去!」管世寬說:「不是老員外你親口說的嗎?就要一百銀子,兩匹綵緞,現在如數拿來,你怎麼又不認了,那可不行,今天晚上就娶人,你聽信罷。」說著話往外就跑了,把兩匹綵緞,一百銀子,硬給放下了。陳廣泰一聽說晚上就要娶人這話,氣得顏色更變,說:「皮緒昌真要造反,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這樣無禮,見真是要搶奪民家婦女,我去告他去!」立刻到裡面告訴安人,叫從人外面備馬。老家人陳福跟著陳廣泰備了兩匹坐騎,陳廣泰氣哼哼上馬,直奔丹陽縣衙門。焉想到早有人給皮緒昌去送信,說:「陳廣泰騎馬走了,大概是去上丹陽縣告你去。」皮緒昌一聽說:「法師兄,你同他們二位在家裡等我,我得到丹陽縣先去托好了。」吩咐叫家人給法雷等預備酒。皮緒昌帶了五百銀子備了兩匹快馬帶著一個惡奴抄小道先來到丹陽縣。十二里地,馬又快,此時陳廣泰還沒到,皮緒昌來到衙門口翻身下馬。一道辛苦,衙門的班頭都認識。說:「皮員外來此何干?」皮緒昌說:「我來找狗先生,煩勞眾位給通稟一聲。」這衙門一位刑民師爺姓狗,叫狗子賢,跟皮緒昌素有舊識。今天值日班進來一回稟,現有陳家堡皮緒昌皮員外前來求見。狗子賢一聽,趕緊吩咐有請。皮緒昌來到裡面,一見狗先生,二人彼此行禮。狗先生說:「皮員外,今天為何這樣閒在?」皮緒昌說:「我今天來托老兄一件事,回頭有一個姓陳的,他是開白布店的叫陳廣泰,他要來告我,我求你把他給押起來三天,過三天之後,我到案跟他打官司。我這裡有五百銀子送給你買雙鞋穿,這件事完了,我還有一份人情。」狗子賢說:「那容易,這是手裡變的事。他來了我把他押三天,不叫他見官,你回去罷,這件事交給我辦了。」皮緒昌立刻告辭。狗子賢出來,一見稿案門值日班說:「方才有我一個朋友來見我,說有一個姓陳的來喊冤,叫我給押三天,送我一百銀子。我也不能獨吞,你我都在一個衙門當差找飯吃,我分給你們眾位五十兩。回頭姓陳的來喊冤,可千萬別叫他擊鼓,就說他攪鬧官署重地,妄告不實,就把他押起來。」稿案門說:「是了,既是先生被朋友所托,就是不給我們錢,說句話我們也得給辦。」狗子賢說:「好好。」正說著話,外面陳廣泰才來投到。老頭子翻身下馬,口中喊嚷:「冤枉哪,青天大老爺給小人明冤!」方要打算擊鼓,值日班頭來把陳廣泰揪住說:「你這老頭子無故前來攪鬧官署,來把他押起來!」立刻把陳廣泰揪到班房。陳廣泰說:「我來告皮緒昌,他強要搶奪我女兒,他託人說媒,我不給他,硬下綵緞銀兩,說今天晚上就要用轎子搶人,故此我來告他,怎麼你們攔我喊冤?」眾官人說:「由不了你,不能放你走,等我們老爺哪時過堂,才放你呢!」陳廣泰急的暴跳如雷,什麼也不行,直不放他出來。老家人嚇得跑回家去,一回稟安人,說:「可恨不得了,老員外到衙門一喊冤,不想衙門官人把老員外扣住不放,嚇得我也不敢進去。大概是皮緒昌有人情買通了,先把老員外押住,今天晚上來搶姑娘,老安人快想主意罷。」安人、姑娘一聽就哭了,玉梅說:「娘親不必為難,孩兒我也不能落到惡霸手裡,莫若我一死,萬事皆休。」正說著話,外面打門,老管家出來開門一看,「呀」了一聲。不知來者是誰,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十二回 聞凶信雷陳找惡霸 買大盜陷害二英雄

話說老管家出來開門一看,外面來者非是別人,正是雷鳴、陳亮。書中交代:這兩個人打哪來呢?原本前者濟公在彌勒院,趕走了通天和尚法雷、赤髮靈官邵華風一干群賊,和尚救了雷鳴、陳亮、飛天火祖秦元亮、立地瘟神馬兆熊四個人,告訴秦元亮也不必上靈隱寺去道謝,叫雷鳴、陳亮二人急速回家。和尚帶領何蘭慶、陶萬春走後,秦元亮同馬兆熊二人單走,雷鳴、陳亮這才回家。今夭老管家一瞧少主人回來,心中甚為喜悅,說:「大爺回來了,甚好,家裡正在盼想,很不能你一時回來,現在家裡出了塌天大禍!」雷鳴、陳亮聽這話一愣,說:「什麼事?」管家說:「二位大爺進來再說。」陳亮同雷鳴來到廳房,老管家先給倒過茶來,陳亮說:「有什麼事,你說說。」老管家說:「只因那一天老員外生日做壽,在村外搭戲台唱戲,有本村的泥腿皮老虎,瞧見姑娘長的好,皮緒昌叫管世寬來提親。老員外口快心直說不給,說皮緒昌根底不清。焉想到管世寬回去,今天又拿著一百銀子、兩匹綵緞,硬來下花紅彩禮。不管答應不答應,說是今天晚上轎子就來搶親。老員外同小人備了兩匹馬,去到丹陽縣告他環想皮緒昌有人情,衙門的官人不問青紅皂白,把老員外押起來。大概是今天晚上要來搶人,我跑回來跟安人說,安人直哭,姑娘要尋死,大家正在束手無策,你回來甚好。」陳亮聽這話,氣得三屍神暴跳,五靈豪氣騰空,尚未答言,雷鳴把眼一瞪,說;「好囚囊的!」用手往桌上一拍,茶碗也碎了,嚇得者管家一哆嗑。雷鳴說:「好小輩,竟敢太歲頭上動土,老虎嘴邊拔須,找在你我兄弟的頭上。好好好,老三,你我去找他去,把這小子先殺了他的狗頭,你找出出氣!」陳亮說:「陳福,你到裡面告訴安人、姑娘,不必害怕,就提我回來了,我同雷二哥去找他去。」說著話,雷鳴、陳亮二人,由家中出來,一直來到皮緒昌的門首。雷鳴一聲喊嚷:「吹!皮緒昌,你趁此出來!無故我弟兄不在家,你竟敢欺負到我們頭上,你真是吃了熊心,喝了豹膽,太歲頭上動土,老虎嘴邊拉須,你情翻了眼睛!你也不打聽打聽大太爺,我等是何人也。』您亮也指著門口破口大罵。此時早有人報進去,皮緒昌剛由丹陽縣回來,正在書房同通天和尚法雷、賽云龍黃慶、小喪門謝廣在一處談話。外面有手下人進來說:「員外可了不得了,門口有陳廣泰的侄兒陳亮,同著一個雷鳴,來堵著門口大罵,點名叫你老人家出去。」旁邊省世寬說:「員外這可糟了!這兩個人,可惹不起,聽說殺人不眨眼,這便如何是好?」皮緒昌一聽,嚇得顏色更變。法雷說:「這兩個人自不好惹,員外你別出去,我有主意。管世寬你附耳過來,如此如此,你快出去。』借世寬點頭答應,趕緊來到外面一看,雷鳴、陳亮正在罵不絕聲。管世寬笑嘻嘻的出來說:「二位大太爺先別罵。」雷鳴、陳亮說:「你快叫姓皮的出來見我們。」管世寬說:「我家員外沒在家,二位大叔先別生氣,聽我把話說明白了。」雷鳴、陳亮說:「你姓什麼?」管世寬說:「我姓管。咱們都是老街坊,論起來都不遠,陳大叔,你老人家別罵,這件事你別聽一面之詞,我們皮員外並沒叫人去提親,方才我們員外也聽見這件事了,這是有小人蠱惑是非,硬說我們員外要搶親。我們員外還要找個來人,是誰到你家裡去下花紅彩禮,找著這個人,不用你老人家不答應,我們員外也不能答應。這必是跟陳家皮家兩家有仇,給咱們兩家攏對,叫咱們兩家打起來他瞧熱鬧。「二位大叔先請回去,我們員外此時實沒在家,聽說陳老員外在丹陽縣沒回來,我們員外去託人,把陳老員外請回來,要見陳老員外細細盤問盤問,這是誰做的事。二位大太爺先請回去聽信罷,我們員外回來必過去。」陳亮一聽這片語,說;「二哥,他這裡既不敢承認,你我可先回去,看我叔叔回來不回來再說。」雷鳴、陳亮這才回到家中,陳亮到裡面見了嬸母,把這話一學說,老太太見陳亮回來,心中也暢快些。當日晚間也並沒有轎子來抬人,陳廣泰也沒回來。陳亮同雷鳴在前面安歇,夜間小心防範,也並沒有動作。次日早晨起來淨面喫茶,陳亮正要打發人到丹陽縣打聽打聽,忽聽外面打門,陳亮同雷鳴出來開門一看,門口站著丹陽縣的兩位班頭,一位姓劉,一位姓社,帶著八個夥計,一輛坐車。陳亮一看認識,說:「二位頭兒什麼事?」劉頭、杜頭說:「二位在家裡甚好,你們二位的事犯了,跟我們去打官司罷。咱們彼此都有個認識,在家門口給你們二位帶傢伙,算我們不懂交情。給你們二位留面子,你們二位上車罷。」雷鳴、陳亮聽這話一愣,說:「什麼事犯了?」劉頭說:「你們二位的事,還用問我們,紙裡還包得了火?你們二位有什麼話,上車罷,到衙門說去罷。」雷鳴、陳亮也不知道什麼事,不能不去。當時叫管家給裡面安人送信,這兩個人上車,一同來到丹陽縣衙門下車。來到班房,劉頭、杜頭說:「二位屈尊點罷。」說著話,嘩啦一抖鐵鏈,把雷鳴、陳亮鎖上。有夥計看著兩個人。宜人進去一回話,把雷鳴、陳亮帶到知縣署內。傳壯皂快三班伺候升堂,知縣吩咐帶差事,原辦出來拉著鐵鏈帶雷鳴、陳亮上堂。威武二字嚇喊堂威,說:「七里鋪打劫卸任官長,刀傷三條人命,劫衣物首飾銀兩,賊首雷鳴、陳亮告進!」這二人一聽這話,嚇得驚魂千里。來刻公堂一跪,二人報名說:「小的雷鳴,小的陳亮,給老爺磕頭。」知縣在上面一拍驚堂木說:「雷鳴、陳亮,你兩個人在我地面上,西門外七里鋪打劫去任官長,刀傷三條人命,劫衣物首飾銀兩,同手辦事共有幾個人?講!」雷鳴、陳亮跪爬半步,向上叩禮。陳亮說:「回老爺,我住家在陳家堡,世居有年,原系商賈傳家。我二人是拜兄弟,在鏢行生理。新近從外面回來,並沒做過犯法之事。老爺地面有這樣案,明火執仗,路劫傷人,我二人一概不知。求老爺格外施恩!」知縣一聽說:「你兩個人,已來到本縣公堂之上,還敢狡展不承認?等本縣三推六間,用刑具拷,你們皮肉受苦,那時再承招,悔之晚矣。同手做案倒是幾個人?趁此實說!」雷鳴、陳亮說:「小人實在冤屈,求大老爺明鏡高懸。」知縣勃然大怒,說:「你們這兩個人分明是慣賊,竟敢在本縣跟前這樣狡展。大概抄手問事,萬不肯應。來,拉下去給我每人重打四十大板再問!」陳亮說:「老爺暫息雷霆之怒,且慢動刑,小人我有下情上稟。」本縣的官人馬快,素常都認識陳亮,知道陳亮是綠林人,在本地住居好幾輩了,知道陳亮在本地沒案。現在奉老爺簽票,急拘鎖帶雷鳴、陳亮,馬快在旁邊說;「你們兩個人實說罷,省得老爺動刑。」陳亮說;「老爺的明鑑,小人等在這丹陽縣陳家堡,住居好幾輩了,家裡我叔叔在本地開白布店,素常老爺台下的官人也有個耳聞。雷鳴他是龍泉霧的人,我二人啟幼結拜,我兩個人現在鏢行保鏢,昨天才回來,今天老爺派官人將我二人傳來。老爺說我二人在七里鋪明火執仗,我二人實在不知。老爺要用嚴刑苦拷,我二人受刑不過,老爺就叫我二人認謀反大逆,我二人也得認。何為憑據?哪為考證?老爺這輩為官,要輩輩為官。」知縣一聽說:「你兩個人,還說本縣斷屈了你們。不給你見證,你還要狡展。」立刻標監牌提差事。少時就聽鐵鏈聲響,帶上一個犯人來。陳亮睜眼一看,激靈靈打一寒戰,就知道這場官司難逃活命。不知見證是誰,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十三回 記前仇賊人咬雷陳 審口供豪傑受官刑

話說雷鳴、陳亮,見把喊人帶上堂來,陳亮一看,激靈靈打一寒戰,就知道這場官司難逃性命。賊咬一口,入骨三分,陳亮認識這個賊人,叫宋八仙。當初雷鳴、陳亮、楊明奉濟公禪師之命,給馬家湖去送信,陳亮蹲著出恭,宋八仙冒充聖手白狼陳亮,打劫人,被陳亮將他拿住。依著雷鳴、陳亮當時要殺他,鎮威八方楊明,乃是一位誠篤仁厚之人,大有君子之風,不但勸著陳亮沒殺他,還賙濟來八仙五兩銀子,叫他改行做小本經營。焉想到這小子惡習不改,在本地七里鋪明火路劫,殺死家丁,搶劫衣服、首飾、銀兩。同手路劫有五六個人,別人分了贓都走了,這小子沒走,犯了案被丹陽縣馬快將他拿獲。到衙門一過堂,宋八仙全招了,知縣問他,同手辦事共有幾個人?宋八仙說:「有通天和尚法雷,小喪門謝廣,賽云龍黃慶,還有幾個人,都是西川路上的人。在七裡鋪搶劫卸任職官,殺死三個家丁,得贓均分,他等都遠走了,我也不知去向。我分了幾十兩銀子,連嫖帶賭也都花了。」知縣一聽。先把他釘鐐入獄。宋八仙倒沒打算拉雷鳴、陳亮。皆因雷鳴、陳亮,堵著皮緒昌門首一罵,通天和尚法雷光叫管世寬出來,用好言安慰,用計把雷鳴、陳亮支走了。法雷說:「皮員外,這兩個人可不好惹,素常無故,這兩個人在外面盡講究殺入。你跟他家結了仇,這兩個人更不能善罷甘休了。」皮緒昌說:「賢弟,你有什麼高明主意?」法雷說:「不要緊,我有一個絕妙的主意,非得把他兩個人治死,給他個一狠二毒三絕計,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你要不治地,他絕不能饒你,這個後患可就大了。不用多,你花幾百銀子,就可以要他兩個人的命。」皮緒昌說:「幾百銀倒現成,怎麼樣呢?」法雷說:「現在丹陽縣獄裡收著一個宋八仙,乃是本地七里鋪明火執仗,殺死三條人命。這案是我們一同做的,他可不知道我在這本地有廟的。到獄裡花錢買通了,叫宋八仙當堂將雷鳴、陳亮一口咬定,就把他兩個人拿了去,用刑具一拷,他兩個受刑不過,就得招認。他二人身受國法,一來也除了後患,再說要搶陳廣泰的女兒也行,非這樣辦不可,你見了宋八仙,可別提見著我們三個人。」皮緒昌說:「甚好,我這就到丹陽縣去。」立刻到裡面,帶上五百銀子,叫家人備兩匹馬,帶著一從人,從家中起身,來到丹陽縣,翻身下馬。眾官人一瞧認識,說;「皮員外來此何干?」皮緒昌說:「我到獄裡瞧個朋友。」叫家人拉著馬,皮緒昌拿著十封銀子,來到獄門,一招呼,管獄的出來問;「找誰?」皮緒昌說:「尊駕姓什麼?」管獄的說:「我姓錢。」皮緒昌說:「我這裡有二百銀子,送你買包茶葉喝,我要跟宋八仙說幾句話,行不行?」管獄的聽說有銀子,財能通神,連說:「行,行。」立刻把獄門開開,放皮緒昌進去。皮緒昌把二百銀子送給管獄的,錢頭把皮緒昌讓到他住的屋子裡坐著,這才叫宋八仙過來,管獄的躲出去了。宋八仙並不認識皮緒昌,來到屋中說:「尊駕找我麼?」皮緒昌說:「不錯。你就叫宋八仙嗎?」宋八仙說:「是。」皮緒昌說:「我姓皮,我來托你一件事。你現在官司畫了供沒有?」宋八仙說:「沒有,剛過了一堂,還沒定案。五六股差事,現在就是我一個人破了案。」皮緒昌說:「既然如是,我有兩個仇人,你過堂給牽拉出來,一口咬定,說他為首。我先給你留下二百銀子,給你立摺子,飯館子愛吃什麼要什麼,然後我花一千銀子,給你打點官司。」宋八仙本來是個苦小子,手裡又沒錢,又沒朋友,來到獄裡,也沒照應,吃一碗官飯,也吃不飽。一聽這話,又有銀子,又有吃的,反正官司大概是活不了,樂一時算一時,先不用受罪呀,心中很願意,說:「皮大爺你說罷,叫我拉姓什麼的?」皮緒昌說:「在本地陳家堡,有個雷鳴、陳亮,家裡開白布店,雷鳴在陳亮家住著。」宋八仙一聽,說:「雷鳴、陳亮這兩個人我認得,而且前者我們還有點仇,我被陳亮拿住過,這件事交給我辦了,只要你照應我點。」皮緒昌立刻給宋八仙留下二百現銀子。由獄裡出來,又一見值堂的①,托值堂的今天晚上開堂單,先把宋八仙案開在頭裡,給值堂的五十兩銀子。老爺問案,先問後問,全在值堂的身上。他要開堂單,把誰開在頭裡先問誰。①值堂的:大堂上值班的。皮緒昌在衙門都見好了,到飯館子給宋八仙送信,立了摺子,送到獄裡去。告訴飯鋪掌櫃的,縣衙門獄裡來八仙吃多少錢,到我家去取。掌櫃的答應,素常交買賣,知道皮員外是財主錯不了。皮緒昌把事情辦完便回去了。知縣晚上升堂,著堂單頭一案,就是七里鋪路劫宋八仙。知縣吩咐提宋八仙。原辦把來八仙帶上堂一跪,知縣說:「宋八仙,你在七里鋪搶劫,殺死三條人命,同手辦事例是幾個人?」宋八仙說:「小人不敢招,老爺生氣,一共六個人。有三個人都回了西川,有兩人為首,倒在這本地陳家堡住家,一個姓陳叫聖手白猿陳亮,一個叫風裡云煙雷鳴。當初是他兩個人起的意,我等聽從。搶劫了八百銀兩,給我八十兩,他們使七百多兩。這是真情實話,並無半句虛言。」知縣一聽,這才出票,急拘鎖帶雷鳴、陳亮。今天一過堂,雷鳴、陳亮間知縣何為憑據,哪為見證?知縣這才把宋八仙提上來當堂對質。宋八仙上堂來在公堂一跪,向上磕頭,知縣說:「宋八仙,你可認識他二人?」來八仙一著說:「雷大哥,陳大哥,你們兩個人這場官司認了罷。當初你們兩個人起的意,在七里鋪打劫卸任官長,殺死三個家丁,得了八百銀子,你們二位說我是小夥計,不能多給我。我使一成,你們使九成。現在我犯了案打了官司,你們兩個人不管我了,作為不知道。現在我實在受刑不過,假使我要受的了,也不肯把你們二位拉出來,誰叫咱們有交情呢?總算一處吃過,一處花過、樂過。雖然犯了案,也不算短,咱們一同畫供罷。」雷鳴、陳亮一聽,氣得顏色更變。知縣在上面把驚堂木一拍說:「雷鳴、陳亮,你兩個人這還不招嗎?再還狡展,等本縣三推六間,那時你等皮肉受苦也得招!」陳亮說:「宋八仙,你這小輩滿嘴胡說。當堂可有神,我姓陳的哪時跟你一處路幼?誰認識你?你無故在外面做案,冒充我姓陳的名姓,前者我沒肯殺你,我慈心倒生了禍害。」宋八仙說:「你們哥倆不必狡展了,我已然是把真情實話都招了,你再不招也不行了。」雷鳴氣得三屍神暴跳,五靈豪氣騰空,把眼一瞪說:「好囚囊的,我二人跟你遠日無冤,近日無仇,你這小子血口噴人!」知縣見雷鳴、陳亮一發氣,立刻把驚堂木一拍說:「呔!好大膽雷鳴、陳亮,這是本縣的公堂,也是你等發威的地方麼?大概你等是目無王法,咆哮我的公堂。來,拉下去給我打!」陳亮說;「老爺暫且息怒,小人我有下情上稟。」知縣說:「有什麼下情?講。」陳亮說:「我等跟宋八仙有仇。前者我二人同朋友上馬家湖送信,我走在半路肚子痛,在樹林子出恭。宋八仙持刀由我身後頭過來要砍我,被我瞧見,將他拿住。一問他,他冒充我的名姓,我要將他送到當官治罪,他央求我把他放了,不想他記恨前仇,路劫犯案,牽拉我二人。」老爺一聽說:「你滿嘴胡說,拉下去給我打!」立刻把雷鳴、陳亮拉下去,每人打了四十大板。打完了,知縣又問,雷鳴、陳亮口中叫冤。知縣吩咐用夾棍夾起來再問。三棍棒為五刑之祖,人心似鐵非似鐵,官法如爐果是爐,立刻將雷鳴、陳亮上了夾棍。剛要使刑,只聽外面一聲喊嚷:「大老爺冤枉!」來者乃是濟公禪師,要搭救雷鳴、陳亮。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十四回 濟禪師丹陽救雷陳 海潮縣僧道見縣主

話說丹陽縣知縣正要用夾棍夾雷鳴、陳亮,忽聽外面一聲喊嚷:「大老爺冤枉!」來者乃是濟公禪師。書中交代:和尚從哪來呢?原來濟公由藏珍塢八卦爐火燒了神術士韓棋,赤髮靈官邵華風,一干群賊四散奔逃,和尚並不深為追趕。羅漢爺打了一個冷戰,按靈光一算,早已覺察明白,知道雷鳴、陳亮有難。和尚不能不管,由藏珍塢這才順大路徑奔丹陽縣而來。這天走在海潮縣地面,眼前流水,南北有一道橋,和尚正走到這座鎮店,旁邊過來一人說:「和尚你別走,我們這本地有一件新聞事。」和尚說:「什麼新聞事?」這人說:「我們這地方叫石怫鎮,南村口外路北有一座石佛院,多年坍塌失修,也沒有和尚老道。頭三天石佛顯聖,石像由廟裡自己出來,站在石橋上,過路人就得給錢,不論多少。要不給錢,石佛就不叫過去。嚇的人多了。石像會化緣,你說這事新鮮不新鮮?有和尚老道化緣,或釘釘或拉鎖,沒聽見說石佛會化緣的!」濟公一聽,用手一按靈光,早已明白。說:「要比如不給錢,由橋上走行不行呢?」這人說:「不行,多少總得給錢,要不然過不去。現在我們村莊內眾會首大眾給石佛燒香許願,幫助化緣修廟,求石佛別嚇唬人。給佛脖子上掛著一個黃口袋,上寫募化十方,在橋上擱著一個大笸籮,過路人走在那裡,就得掉錢。這三天見了錢不少了,不信你瞧瞧去。」和尚邁步往前走,來到南村口一看,果然南北一道橋,橋上站著一位大石佛。和尚眼見著村口路東有一座酒館,和尚進去要酒要萊,自斟自飲,就聽酒飯座大家談論這件事。和尚吃完了一算帳,夥計說:「二百六十錢。」和尚說:「給我寫上罷。」夥計說:「不行,櫃上沒帳。」和尚說;「不寫帳,跟我拿去。」夥計說:「上哪拿去?」和尚說:「到大橋上石佛跟前那大值籮裡拿去。」夥計說:「那可不敢。我們本地有不信服的人,過去抓錢,立時就有靈驗,不是腦袋痛,站不起來;再不然就是一彎腰,腰直不起來。」和尚說:「我拿錢你瞧著。」夥計說:「就是,我就跟你去。」和尚出了酒館。來到大橋上,伸手由值籮抓了錢,數了二百六十錢,給了酒鋪夥計,大眾見和尚也沒怎麼樣。眾人說:「真怪,別人要一抓錢,立刻就報應。石佛化緣給和尚化,也不顯應了。這倒不錯。」正說著話,只聽北邊一聲「無量佛」,說:「道濟,這乃佛祖的善緣,也是你亂動的麼?」眾人一看,由石佛院廟裡出來一個老道,頭戴青布道冠,身穿藍布道袍,青護領相襯,腰繫杏黃絲絛,白襪云鞋,面如三秋古月,發如三冬雪,鬢賽九秋霜,一部銀鬚,灑滿胸前,左手提著小花籃,右手拿著螢刷,身背後背定乾坤奧妙大葫蘆。來者非別,乃是天台山上清宮東方悅老仙翁崑崙子。原來老翁閒暇無事,下了天台山,閒游三山,悶踏五嶽。前者,到臨安去訪濟公沒見著,這天走在這石佛鎮,瞧見這座石佛院,眾牆坍塌,殿宇歪斜,多年失修,並無主持。老仙翁口念無量佛,善哉,善哉咱己一想,徒弟夜行鬼小崑崙郭順沒有廟。自己一想,有心把這座廟修蓋起來給郭順,又可以做上清宮的下院,無奈工程浩大,獨力難成。有心在本處釘釘化緣,見本處居民人等,住戶不多,恐沒有善男信女出頭。這道橋倒是一條大路,來往行人甚多。老仙翁一想,我真若到廟裡旅展法術,叫石佛出去化緣,可以轟動了人。他這才來到廟後面,大殿甚寬闊,在裡面一坐,掐決唸咒,能把石佛用搬運法到橋上截人。老仙翁在大殿裡盤膝打坐,閉目養神,外面如有人過橋,老仙翁在廟裡能知道。打算用一百天工夫,把錢化夠了,再動工。今天剛三天,焉想到濟公禪師來了,在值籮裡一拿錢,老仙翁在那裡面知道,這才出來一聲「無量佛」,來到近前說:「道濟,這是佛門善緣,也是你妄動的麼?」和尚哈哈一笑,說:「久違少見。」老仙翁趕上打稽首,說:「聖僧從哪裡來?」和尚說:「我由常州府,只因赤髮靈官邵華風聚眾叛反,常州府知府求我幫助捉拿賊人。老仙翁你在那裡功德不小。」老仙翁說:「聖僧既來了,我求聖僧慈悲。幫著我化緣修道,聖僧功德功德罷。」和尚說:「阿彌陀佛!善裁、善哉!這座廟工程浩大,獨力難成。仙翁要叫我和尚化緣,幫你修廟容易,我和尚還要上丹陽縣去,沒有工夫,我同仙翁你到本縣去,叫本地知縣給你約請本處的紳縉富戶,幫你修廟。」老仙翁說:「那如何能行呢?知縣大老爺焉能管這件事!」和尚說:「我說行就行。」旁邊瞧熱鬧人見和尚同老道說話,大眾看著發愣。和尚說;「眾位借光,本地屬哪裡所管。」眾人說:「海潮縣所管。」和尚說:「你們哪位勞駕,去把本村的會首找來,先把這笸籮交給會首,以備修廟工用。」有人去立刻把村中會首找了十幾位來。大眾來問和尚什麼事?在哪廟裡?和尚說:「我乃靈隱寺濟顛憎是也,這位道爺乃是天台山上清宮東方太悅老仙翁。我二人要修造這石佛院,先把笸籮這錢交給你們眾位,以備動工時花用。」眾人一聽,知道濟公名頭高大,眾人說:「原來是聖憎長老。」趕緊給和尚行禮。和尚把簸籮的錢交與眾會首,這才同老仙翁夠奔海潮縣衙門門首。和尚說:「眾位辛苦辛苦。」當差人等說;「大師父什麼事?」和尚說:「頓勞眾位到裡面通稟縣太爺,就報我和尚乃西湖靈隱寺濟顛,前來稟見。」差人到裡面一通稟,知縣正在書房閒坐,差人上前請安。說;「回稟老爺,現有靈隱寺濟額僧在外面求見。」知縣一聽是濟公來了,喜出望外。書中交代,這位老爺原本是龍游縣的人,姓張名文魁,前者濟公救過他的命。後來連登科甲,榜下即用知縣,在這海潮縣已到任一年多了,今天聽說濟公來了,趕緊親身往外迎接。來到外面,一見說:「聖僧,你老人家一向可好?久違少見,弟子正在想念你老人家。這位道爺貴姓?」和尚說:「這是東方太悅老仙翁。」張文魁趕緊行禮,舉手往裡讓,一同來到書房落座,有家人獻上菜來。張文魁說:「聖僧,這是從哪來?」和尚說;「我由常州府來。只因慈云觀有賊人嘯聚,常州府太守約我和尚幫著拿賊。」正說著話,有本衙門的三班都頭姓安,叫安天壽,由外面進來。此人最孝母,家中母親病體沉重,請人調治無效。今天聽說濟公來了,知道羅漢爺素日名頭高大,妙藥靈丹,普救眾人,安天壽來到書房給和尚磕頭,說:「求聖僧長老大發慈悲,我母親今年六十五歲,素常就有痰喘咳嗽的病根,現在我母親舊病復發,這次太利害了,臥床不起,有五六天了。求聖僧長老賞給我一點藥給我母親吃,我給聖僧磕頭。」和尚說:「不要緊,我給你一塊藥,拿了給你母親吃了就好了。」和尚掏了一塊藥,給了安天壽。安天壽謝過和尚,竟自去了。和尚說:「老爺,今天我來此非為別故,我來求你一件事。」張文魁說:「只要我行的事,聖僧只管吩咐,我萬死不辭。」和尚說;「在你這地面石佛鎮,有一座石佛院,多年失修,群牆坍塌。這位道爺他要重修這座廟,無奈工程浩大,獨力難成。打算自己化緣,未必準能化的出來。求老爺功德功德,約請本地面的富戶縉紳會首,你幫助這位遭爺重修石佛院,也算你是一件善事。」張文魁說:「聖僧既是吩咐,這件事我必盡力而為。弟子現在我這裡正有一件為難事,求聖僧得給我辦辦。」和尚說:「什麼事?」張文魁這才從頭至尾一說,和尚當時要大施法力,僧道捉妖。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二百十五回 捉妖怪法寶成奇功 辨曲直濟公救徒弟

話說濟公禪師問張文魁有什麼事,張文魁說:「弟子這衙門裡自到任以來,小妹就被妖精糾纏住,從前我並不信服這些攻乎異端、怪力亂神之事,我只說是我小妹瘋鬧。後來越鬧越利害,現在我小妹人也改了樣子,也不正經吃東西。天天晚上一到二更天,妖精就來,居然就在我妹妹屋裡說話,外面聽得真真切切,嚇得眾人也都不敢到後面去。聖僧你老人家可以慈悲慈悲,給我捉妖淨宅,退鬼治病,搭救我小妹再生。」和尚一按靈光,早已察覺明白。說:「好辦,不要緊。今天晚上你把姑娘住的屋子騰出來,叫姑娘搬到別的屋裡去,我同老仙翁到那屋裡去等妖精。」張文魁說:「甚好。聖僧捉妖用什麼不用?」和尚說:「一概不用。」張文魁當時叫家人給內宅送信,叫姑娘搬到老太太屋裡去,家人答應。張文魁吩咐在書房擺酒,家人擦抹桌案,杯盤錯落,把酒菜擺上,張文魁陪著僧道一處開懷暢飲。老仙翁說:「聖僧明天上哪去?」和尚說:「我明天得趕緊趨奔丹陽縣。現在我的徒弟雷鳴、陳亮有難,我不去不行。仙翁你這座廟就求著縣太爺辦,叫老爺多給為難點,分分神。」張文魁說:「仙長只管放心,明天我就派人,把紳士會首請來,大家商量,並成善舉。」說著話,喝完畢,天已掌燈。和尚說:「後面屋子騰出來,我二人就到後面去等。我們把妖精捉住,再叫你等瞧。」張文魁立刻叫家人掌燈光,頭前帶路,共同來到後面小姐屋中。這院中是四合房,姑娘住北上房東里間,張文魁同僧道來到房中,和尚說:「老爺你出去罷,等我叫你,你們再來。」張文魁這才轉身出去。濟公同老仙翁在屋中盤膝打坐,閉目養神,直候至天交二鼓,聽外面風響,和尚說:「來了。」老仙翁說:「不用聖僧拿他,小小的妖魔,何用你老人家分神,待我將他捉住。」和尚說:「也好。」老仙翁立刻把乾坤奧妙大葫蘆在手中一托,就聽外面一聲喊嚷;「吾神來也。」「呵」了一聲,說:「屋中哪裡來的生人氣,好大膽量,竟敢攪擾吾神的臥室!」老仙翁同和尚並不答言。只見由外面這妖精邁步進來,是一個文生公子打扮,頭戴粉綾緞色文生公子巾,雙飄繡帶,上繡八寶云羅傘蓋花缸金魚。身穿粉經緞色文生氅,繡三藍花朵。腰繫絲絛,白綾高腰襪子,厚底竹屆鞋,面似銀盆,雅如美玉,長得眉清目秀。老仙翁一看,說:「好一個大膽的妖魔,竟敢攪亂人間,待山人拿你。」立刻把乾坤奧妙大葫蘆嘴一拔,放出五彩的光華。這妖精打算要逃命,就地一轉,焉想到這乾坤奧妙大葫蘆,勿論多大道行的妖精,休想逃走。當時光華一卷,竟將妖精卷在葫蘆之內。老仙翁口中唸唸有詞,把葫蘆往外一倒,將妖精倒出來。妖精已現露了原形,被老仙翁用咒語治住,不能動轉,原來是一條大黑鰍魚。這條魚有三千多年的道行,只因前者張文魁上任的時節,坐著船過西湖,本來姑娘長得貌美,在船艙裡支著窗戶坐著,黑鰍魚精看見她,變了一位文生公子,前來纏繞姑娘,自己不知正務參修。今天被老仙翁將他拿住,立刻叫人來看,外面早有家人回稟了張文魁,眾人來到後面一看,原來是一條大鰍魚。老仙翁說:「你這孽畜攪鬧人間,實屬可恨。」說著話手起劍落,竟將黑魚斬為兩段。和尚見老仙翁把鰍魚殺了,和尚口念;「阿彌陀佛。善哉,善哉!」羅漢爺有未到先知,今天老仙翁把這魚一殺,下文書這才有八怪間臨安要給黑魚報仇,這是後話不提。老仙翁把這魚殺了,張文魁給老仙翁行禮,說;「多宗仙長大發慈悲,把妖精除了,這一來我小妹也就好了。」張文魁立刻吩咐叫家人擺酒,同和尚老道開懷暢飲,少時天光亮了,和尚說:「我還有要緊事,我要告辭。老仙翁這件事,老爺你多分心罷,改天我和尚再給你道謝。」張文魁說:「聖僧何必這樣客套,你老人家有事,弟子也不強留,你老人家哪時有工夫,千萬到我衙來住著。」和尚說:「就是罷。」老仙翁說:「聖僧有事請罷,我改日再給聖僧道謝。」和尚說:「豈敢。」這才告辭,張文魁同老仙翁送到衙門以外,和尚拱手作別,順大路來到丹陽縣。剛一到衙門門首,正趕上知縣要用夾棍夾雷鳴、陳亮,和尚由外面一聲喊嚷:「大老爺冤枉!」知縣抬頭一看,來者是濟公禪師。老爺趕緊站起來,舉手抱拳說:「聖僧來了。」這位知縣姓鄭名元龍,原來由開化縣調升這丹陽縣,濟公在開化縣鐵佛寺拿過姜天理,故此鄭太爺認識濟公,知道和尚乃是道高德重之人。連忙站起身來,舉手抱拳說:「聖僧久違少見,從哪裡來?」和尚說;「老爺先把公事退下去,我和尚跟老爺有話說。」知縣吩咐先把宋八仙、雷鳴、陳亮帶下去。立時退堂,把和尚讓進了花廳落座,鄭元龍說:「聖僧由哪來?」和尚說:「我來此非為別故,我所為救我兩個徒弟。」知縣說:「誰是聖僧的徒弟?」和尚說:「這就是雷鳴、陳亮兩個人,原本是保鏢的,這場官司遭屈含冤。七里鋪路劫,明火執仗,殺死三條人命的賊人,我和尚知道,現在這本地居住並沒走,老爺要是不信,我帶人去就把喊人拿來。」知縣說:「聖僧既能辦這件事甚好,弟子是求之不得的。」和尚說:「老爺在本地為官,聲名如何?」鄭元龍說:「我自己也不知道。」和尚說:「老爺倒是公正廉明,惟有你手下人專權私弊太大。現在有一個開白布店的陳廣泰,前來喊冤告狀,你為何不分皂白,給押起來,並不過堂?」知縣說;「沒有這案,並沒見有這麼一個姓陳的來喊冤。」和尚說:「不能,你傳手下人問。」知縣鄭元龍立刻傳外面值日班稿案門把眾人全都叫到。一問,說:「現在有一個陳廣泰來喊冤告狀,你們誰給押起來,不回稟我,在誰手裡,趁此實說,不然我要重辦你們。」眾人一聽,老爺已知道有陳廣泰這個人,眾人也瞞不住了,稿案門鄭玉說:「老爺暫息雷霆之怒,倒是有一個陳廣泰來喊冤。只因他在大堂上喧嘩,小人才把他押起來。」鄭元龍一聽,氣往上衝,說:「你滿嘴胡說,實在可惡。大概你等不定做了多少弊端。」立刻傳伺候升堂。和尚說:「老爺升堂把宋八仙帶上來問問他,雷鳴、陳亮本是好人,宋八仙被人主托,攀拉好人,雷鳴、陳亮並未做過犯法之事,求老爺給分析才好。」知縣立刻升了堂,吩咐帶陳廣泰。手下人把陳廣泰帶上來,在堂下一跪,知縣一看,就知道陳廣泰是個老成人,做官的人講究聆音察理,鑑貌辨色。見陳廣泰五官端正,帶著淳厚。聖人有云:「君子誠於中,形於外。」這話定然不差。知縣問道:「你姓什麼?叫什麼?因何前來鳴冤?」陳廣泰說:「小人姓陳叫陳廣泰,家中開白布店,我有一個侄女今年十九歲,尚未許配人家。那一天我家中做壽唱戲,有本地一個惡霸,姓皮叫皮緒昌,看見我侄女長得美貌,先托一個姓管的叫管世寬,來給皮結昌之於提親。我家中原系根本人家,我說不給他,他後來叫曹世寬到我家,硬下花紅彩禮,說當天晚上就要用轎子抬人。我一想這簡直是要搶奪良家婦女,我趕緊來到老爺這裡鳴冤。不想被老爺台下官人將我押下,求老爺給小人明冤。」知縣吩咐把陳廣泰帶下去,提宋八仙。原辦立刻把宋八仙提上來。老爺把驚堂木一拍,說:「宋八仙,你在七里鋪路劫,是有雷鳴、陳亮沒有?」宋八仙說:「有。」知縣吩咐拉下去打,立刻打了四十大板,打得鮮血直流。打完帶上來又問:「宋八仙你要說實話,倒是有雷鳴、陳亮沒有?」宋八仙說:「有。」老爺又吩咐打,一連打了三次,宋八仙實在支架不住了,說:「老爺不必動怒,我實說。」知縣說:「講」。宋八仙這才從頭至尾,如此如此一招。老爺一聽,勃然大怒,這才立刻出簽票急拘鎖拿皮緒昌。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十六回 捉法雷細訊從前事 斬賊人雷陳謝濟公

話說知縣用刑一拷宋八仙,賊人實在支架不住了,這才說:「老爺不要動刑,並沒有雷鳴、陳亮。」知縣說:「既沒有雷鳴、陳亮,你為何要攀拉好人?」宋八仙說:「倒不是我要拉雷鳴、陳亮,原本是皮緒昌他給我二百銀子,他叫我拉雷鳴、陳亮。」老爺一聽,心中就明白了,這必是因為謀其陳廣泰的侄女兒,先買盜攀威害雷鳴、陳亮。老爺這才立刻出簽票,急拘鎖帶皮緒昌。值日班領堂諭,帶領手下夥計,去少時,把皮緒昌傳到,帶上堂來。皮緒昌給知縣一叩頭,鄭元龍一見,勃然大怒,說:「皮緒昌你這廝好大膽量,在我地面上,硬下花紅彩禮,謀算良家婦女,買盜攀賊,誣良為盜,你所作所為,還不從實招來!」皮緒昌嚇得戰戰兢兢,此時悔之晚矣。人心似鐵非似鐵,官法如爐真是爐,皮緒昌還打算不招說:「老爺在上,小人務本度日,並不敢買盜攀贓,謀算良家婦女,求老爺恩典。」知縣氣往上衝,說:「皮緒昌好大膽量,見了本縣還敢獲展.用夾根把他夾起來!」皮緒昌一想:「不招。大概是不行。」這才說:「老爺不必動怒,小人有招。」當時把已往真情實話全皆招認,當堂畫了供。知縣吩咐將皮緒昌釘鐐入獄,當堂將雷鳴、陳亮、陳廣轟開放回家,安分度日。書吏稿案貪贓受賄,同謀作弊,革去差事,永不准更名復充。老爺暫且退堂,同濟公來到書房,天色已晚,吩咐擺酒,同和尚開懷歡飲,直喝到天有初鼓以後。和尚偶然打了一個冷戰,羅漢爺一按靈光,心中明白,和尚說:「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好東西。」知縣說:「聖僧什麼事?」和尚說:「你不知道,咱們這麼喝悶酒沒趣味。」知縣說:「聖僧想開心,叫幾個唱曲的,可以解悶,或者猜拳行令也好。」和尚說:「我想變個戲法看看。」鄭元龍說:「誰會變戲法,叫他們出去找去。」和尚說:「我會變戲法。」鄭元龍說:「聖僧會變戲法?」和尚說:「你瞧我變。」用手往外一指,口念「奄嘛呢叭迷哞,奄,敕令赫。」就聽外面嘩嘩嘩噗冬,由房中掉下一個賊人,落下好幾塊瓦來。家人立刻喊嚷:「有賊!」趕過去將賊人按住捆上。鄭元龍倒大吃一驚,手下人說:「回京老爺,拿住賊人。」和尚說:「你瞧這戲法變的好不好?」鄭元龍吩咐將賊人帶進來。手下人把賊人帶進來,鄭元龍一看,原本是一個大脫頭和尚,黑臉膛,粗眉大眼,怪肉橫生,按散著發害,打著一道金箍,穿著一身夜行農,身背後背著戒刀。書中交:拿住的這個和尚非是別人,正是通天和尚法雷。只因丹陽縣官人去把皮紹昌拿來,法雷正同賽云龍黃慶、小喪門謝廣,在皮緒昌家裡。見皮緒昌打了官司,法雷一想,既為朋友,就得為到了,焉能袖手旁觀呢?法雷說:「謝賢弟、黃賢弟,現在皮員外被省人拿去,這件事你我不能不管,二位賢弟可有什麼高明主意,搭救皮大哥?」賽云龍黃慶、小喪門謝廣說:「我二人沒有什麼主意搭救皮大哥,依兄長怎麼辦呢?」法雷說:「我打算今天晚上奔知縣衙門去,一不做二不休,把知縣一殺,劫申反獄,將皮緒昌救出來,你我一同遠走高飛。我先去,二位賢弟在此等候,大概知縣衙門也沒有什麼能人,倘若我去有了差錯,二位賢弟再設法救我。」賽云龍黃慶。小喪門謝廣,二人說:「就是罷。」三個人商量好了,在皮緒昌家吃完了晚飯,天有初鼓,通天和尚法雷,這才背上戒刀,由皮緒昌家中出來,一直夠奔知縣衙門來,施展飛簷走壁,即房越脊,進了衙門。各處哨探,見書房內燈光閃閃。法雷來到前房邊一個珍珠倒掛簾,夜叉探海式,往房中一看,見知縣正同著擠公,用手往外一指,就是一愣。就聽濟公說,要變戲法。濟公用手往外一指,就彷彿有人把法雷一把推下來,濟公用定神法將他定住。法雷想跑不能動轉,被手下人將法雷捆上,帶進書房。知縣鄭元龍一看,說;「好大膽賊人,竟敢來到本縣的衙署,來此何干?」濟公說:「老爺你問他。這個賊人眼宋八仙一案,在七里鋪打劫卸任官長,殺死三條命案有他。」知縣這才問道:「好賊人你姓什麼?叫什麼?來此何干?在七里鋪打劫卸任官長,殺死三個家丁,共有幾個人?趁此實說,免得本縣動刑。」法雷一聽,嚇的顏色更變,料想不說也是不行,這才說:「老爺不必動怒,我叫通天和尚法雷,在這二郎廟住,來此所為搭救皮緒昌,劫牢反獄行刺。七里鋪打劫卸任官長,我們共有六個人,有賽云龍黃慶、小喪門謝廣,這兩個人現在皮緒昌家,有宋八仙,還有兩個人,已經遠遁不知去向。這是已往真情實話。」知縣吩咐將法雷釘鐐入獄,派手下馬快班頭,即速到皮緒昌家,捉拿賽云龍黃慶,小喪門謝廣。快馬班頭領堂諭出來,挑了二十名快手,帶上傢伙,即到皮緒昌家一打門,有家人把門開開,眾人往裡走,闖進院中,正把謝廣、黃慶堵在書房。眾人喊嚷拿,焉想到賽云龍黃慶、小盜門謝廣,二人各擺兵刃,竄出來擺刀照官人就砍。眾馬快一閃身,兩個賊人擰身上房,竟自逃走。眾馬快無法,回到衙門,一見知縣,說:「我等奉老爺堂諭,到皮家捉拿黃慶、謝廣,兩個賊人竟敢拒捕,上房逃走。」知縣點頭,天色已晚,叫人伺候濟公在書房安歇,鄭元龍歸內宅去。次日起來,行文上憲,將通天和尚法雷就地正法。皮緒昌窩藏江洋大盜,買資攀贓,一同出軌。把事情辦理完畢,濟公要告辭,知縣說:「聖僧何妨住幾天。」和尚說:「我還要奔常州府各處訪拿赤髮靈宮邵華風。我和尚受人之託,必當忠人之事,你我改日再會。」和尚這才告辭,出了丹陽縣衙門,順大路往前走。這天和尚正往前走,見大道旁邊擺著一個菜攤,上面有一個大茶壺,有幾個茶碗,還擱著一個爐子,裡面有燒餅麻花。旁邊坐著一位老道,頭戴青布道冠,身穿舊藍布道袍,白襪云鞋,有五十多歲,長得慈悲善目,花白鬍鬚。這位老道原本姓王,叫王道元,就在北邊有一座小廟。廟裡有兩個徒弟,師徒很寒苦,廟裡又沒香火地,就指著化小緣,在這裡擺這個茶攤,所為賺個一百八十錢,添著吃飯。今天由早晨擺上,並沒開張,老道正坐著發愁,和尚正走這裡,濟公說:「辛苦辛苦。」老道一看,說:「大師父來了。」和尚說:「你擺這茶攤,是做什麼的?」老道說:「賣的。」和尚說:「怎樣你一個出家人,還做買賣呢?」老道說:「唉,沒法子,廟裡寒苦,做個小買賣,一天也許找幾十錢。」和尚說;「道爺貴姓?」老道說:「我姓王叫王道元。未領教大師父在哪廟裡?貴上下怎樣稱呼?」和尚說:「我在干水桶胡同,毛房大院,黏痰寺,我師父叫不淨,我叫好髒。我有點渴了,正想喝水。我又沒有錢,我白喝你一碗行不行?」老道是一個好人,又一想和尚也是出家人,雖說沒開張,一碗茶不算什麼,說:「大師父,你喝罷。」和尚拿起碗來喝了一碗,說:「這茶倒不錯,我再喝一碗。」又喝了一碗,說:「道爺,我有點餓了,你把你這燒餅麻花賒給我一套吃。」老道一想:「大概和尚是錢急了,要不然他也不能跟我張嘴。」說道:「大師父,你何必只說除給你,我可是一天沒賣錢,你我總算有緣,你吃一套罷,不用給我錢。」和尚說:「敢情好。」拿起來就吃,吃完了一套,和尚說:「道爺,我再吃一套罷。」老道也不好說不叫吃,只得說:「吃罷。」和尚又吃了一套。吃完了,和尚說:「這倒不錯,餓了吃,渴了喝,我就不走了,我今天跟你到廟裹住下行不行?」王道元說:「那有什麼不行呢,我也要收了。」和尚說:「我幫你扛板凳拿茶碗。」當時一同老道拿著東西,來到北邊有一座小廟,進到裡面,和尚也不問。把東西放下,素日茶壺擱到哪裡,和尚就擱到哪裡。老道心裡說:「真怪。」兩個道童兒說:「師父粥有了。」老道要吃,焉有不讓的道理,說;「和尚,你吃粥罷。」和尚說;「敢情好。」自己拿碗就吃。小道童就有些不願意,也不好說。吃完了,和尚就住在這裡,次日一早起來,王道元說:「和尚,你跟我去領饅頭領錢去。」和尚這才要施佛法,治病化緣,賙濟老道。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十七回 遇王道濟公施惻隱 治啞巴聖僧結善緣

話說王道元,早晨起來,說:「和尚,你跟我去領饅頭領錢去。」和尚說:「上哪領去?」老道說:「在這北邊有趙家莊,有一位趙好善,每逢初一十五,齋僧布道,一個人給一個大饅頭,給一百錢,你也會領一份,好不好?」和尚說:「好。這位趙善人因為什麼齋僧布道呢?」王道元說:「唉,別提了,趙好善有一個兒子,今年十二歲,先前唸書說話,很聰明伶俐,忽然由上半年,也沒疾也沒病,就啞巴了,你說這事怪不怪?按說趙好善家最是善人,在這方是首戶,真是濟困扶危,有求必應,冬施棉衣,夏施藥水,這樣的善人不應該遭這樣惡報。上天無限,會叫他的孩子啞巴了。現在趙善人就為是積福作德,齋僧布道,只要他兒子好了。無奈本處名醫都請遍了,就是治不好。」和尚說:「既然如是,我跟你去。」老道是好人,見和尚這寒苦,為是叫和尚領一個饅頭好吃,又得一百錢,他焉知道羅漢爺的來歷。同和尚由廟中出來,撲奔趙家莊,來到趙宅門首,一看人家早放完了。王道元知道就是來晚了,趕不上,門房也給他師徒留出三份來,他在這本處廟裡多年了,這都認識王道元。今天老道同和尚來到趙宅一打門,門房管家出來一看,說:「道爺,你來晚了,我們給你留下來了。」王道元說:「費心費心,這裡還有一位和尚,求管家大爺,多給拿一份罷。」管家說:「可以。」立刻由裡面拿出四個饅頭,四百錢來,遞給和尚一個饅頭,一百錢,遞給老道三份,和尚說:「我也一個人,他也一個人,怎麼給他三份,給我一份?」管家說:「他廟裡還有兩個徒弟,故此給三份。」和尚說:「我們廟裡連我十個和尚,廟裡還有兩個徒弟,要給我十份罷。」管家說:「那不行,你說廟裡有十個和尚,誰人知道呢?王道爺他的廟離我們這裡近,我們這裡素日都知道他廟裡有兩個徒弟。你的廟在哪裡?」和尚說:「我的廟遠點。」管家說:「你一個人淨為來化緣麼?」和尚說:「我倒不是淨為化緣,你門村裡有人請我來治病,我來了我也沒找著這個人。」管家說:「你還會瞧病麼?」和尚會:「會。內外兩科,大小方脈,都能瞧,專治啞巴。」管家一聽說:「這話當真麼?」和尚說;「當真。」管家說:「你要真能治啞巴,我到裡面回稟我們莊主去,我們公子爺是啞巴,你要能給治好了,我們莊主準得重謝你。」和尚說:「你回京去罷。」管家立刻轉身進去。王道元說:「和尚,你當真會治啞巴麼?」和尚說;「沒準,先蒙一頓飯吃再說。」王道元一想:「這倒不錯,昨天在我廟裡蒙我一頓粥吃,今天又來蒙人家。」正在思想之際,管家出來說:「我家莊主有請。」和尚說:「道爺跟我進去。」老道又不好不跟著,一同和尚往裡走進了大門。迎面是影壁,往西拐是四扇屏門,開著兩扇,關著兩扇,貼著四個斗方,上寫「齋莊中正」四字。一進屏門是南倒坐房五間,有二道垂戶門,東西各有配房兩間。管家一打南倒坐廳房的簾子,僧道二人來到屋中,是兩明兩暗,迎面一張悄頭案,頭前一張八仙桌,兩邊有太師椅子。屋中擺設,一概都是花梨紫檀捕木雕刻桌椅。牆上掛著名人字畫,條幅對聯,工筆寫意花卉翎毛,桌上擺著都是商彝周鼎秦磚漢玉,上譜的古玩,家中頗有些大勢派。和尚同老道落了座,管家倒過茶來,工夫不大,只聽外面有腳步聲音,管家說:「我家莊主出來了。」說著話,只見簾板一起,由外面進來一位老者,有五十多歲,身穿藍綢於長衫,白襪女鞋,長得慈眉善目,海下花白鬍鬚,精神百倍,由外面進來一抱拳說:「大師父,道爺請坐。」和尚說;「請坐請坐,尊駕就是趙善人麼?」趙老頭說:「豈敢,豈敢,小老兒姓趙。我方才聽見家人說,大師父會治啞巴。我跟前有一個小大,今年十二歲,自幼很聰明,忽然由二月間無緣無故就啞巴了,也不知是怎麼一段緣故,大師父能給治好了,老漢必當重報。「和尚說。「那容易,你把小孩叫來我瞧瞧。」趙員外叫家人去把公子叫來,管家立刻進去,工夫不大,將小孩帶進來。和尚一看這個小孩,長得眉情目秀。趙員外說:「你過去叫大師父瞧瞧。」和尚把小孩拉過來說:「我瞧你長得倒很好,無緣無故你會啞巴了,我和尚越看越有氣。」說著話,照小孩就是一個嘴巴,打得小孩撥頭就往外跑。趙員外一看急了,本來就是這一個兒子,和尚倘若嚇著,更不得了啦。正要不答應和尚,焉想到這小孩跑在院中,一張嘴就哭了,說:「好和尚,我沒招你,沒惹你,你打我!」趙員外一聽,這可真怪,半年多說不出話來了,倒被和尚打好了。老員外趕緊上前給和尚行禮,說:「聖僧真乃佛法無邊,未領教寶剎在哪裡?上下怎麼稱呼?」和尚說:「員外要問,我乃靈隱寺濟顛是也。」趙員外一聽說:「就是了,原來是濟公長老。小老兒我實在不知。」王道元在旁邊一聽,心中這才明白,說:嘴來是聖僧,小道失敬了。」趙員外這才把公子叫進來,叫他快給聖僧磕頭。小孩立刻進來給和尚行禮。趙員外說:「兒呀,我且問你,因為什麼你忽然會啞巴了?」小孩說:「我由那一天到花園玩去,瞧見樓上有一個老頭,兩個姑娘,我都不認識。我說,你們哪來的?他們也不知怎麼一指我,我就說不出話來了。」趙員外說:「這是怎麼一段情節?」和尚說:「原本你這花園子樓上住著狐仙,他衝撞狐仙了。現在他雖然好了,還恐怕有反覆。我和尚今天晚上,把孤仙請出來,勸他叫他走,省得他在你家裹住著,婆子丫環不定哪時衝撞了,也是不好。」趙員外說:「聖僧這樣慈悲更好了。」趕緊先吩咐家人,立刻擦抹桌案,少時擺設杯盤,把酒菜擺上。老員外喜不自勝,立刻拿酒壺給和尚、老道斟酒,一同開懷暢飲。吃完了早飯,趙員外陪著和尚、王道元談話。晚半天又預備上等高擺海味席,和尚說:「老員外,叫你家人預備一份香燭紙馬,回頭在後面花園於擺上桌案,我去請狐仙。」老員外吩咐叫家人照樣預備,仍然陪著同桌而食。和尚大把抓菜,滿臉抹油,吃完了晚飯,天有初鼓以後,和尚說:「東西預備齊了沒有?」家人說:「早預備齊了。」和尚說:「道爺你也跟來。」王道元點頭答應。趙員外叫家人掌上燈光,一同和尚來到後面花園子。眾人在旁邊一站,和尚一瞧桌案香燭五供,都預備齊了,和尚過去把燭點著,香燒土,和尚口中念道:「我乃非別,靈隱寺濟顛僧是也。」和尚連說了三遍,說:「狐仙不到,等待何時?」大眾眼瞧著樓門一開,出來一位年邁的老者,鬚髮皆白。趙員外一看一愣,準知道這樓上並沒有人住著,果然見樓上出來人了,真是奇怪。就見這老丈衝著和尚一抱拳,說:「聖僧呼喚我有什麼事?」和尚說:「你既是修道的人,就應該找深山僻靜之處,參修暗煉,何必在這塵世上居住?再說本家趙員外,他原本是個善人,你何必跟他等凡夫俗子作對,一般見識?」老頭說:「聖僧有所不知,只因他等這些婆子丫環,常常糟蹋我這地方。弟子並不是在他家攪鬧,無非是借居。」和尚說:「我知道,要依我,你還是歸深山去修隱倒好。」老頭說:「既是聖僧吩咐,弟子必當遵命。」和尚說:「就是笑。」狐仙這才轉身進去,和尚也同眾人回歸前面。趙員外說:「聖僧這樣慈悲,小老兒我實在感恩不盡。明天我送給聖僧幾千銀子,替我燒燒香罷。」和尚說:「我不要銀子,你把你的地給王道元兩頃做香火地,他廟裡太寒苦,你給他就算給我了。」趙員外說:「聖僧既然吩咐,弟子遵命。」王道元一聽樂了,趕緊謝過和尚,沒想到兩碗粥換出兩頃地來,老道千恩萬謝。次日和尚告辭,趙員外送出大門,王道元告辭回廟,和尚拱手作別,出了趙家莊正往前走,忽見對面來了一陣旋風,和尚激靈靈打一寒戰,來者乃是追魂侍者鄧連芳,正要找濟公報仇。狹路相逢,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十八回 邵華風逃歸萬花山 鄧連芳為友找濟公

話說濟公禪師由趙家莊出來,正往前走,只見由對面來了一陣旋風。和尚激靈靈打一籌戰,往對面一看,來者乃是追魂侍者鄧連芳,還同著一個人。鄧連芳一見濟公,鄧連芳說:「好濟顛,我找你如同鑽冰取火,軋沙求油。這可活該,找沒找著碰上了,我看你今天往哪裡走?」和尚說:「喲,你不叫我走怎麼樣呢?」鄧連芳說:「我將你拿住,給我師弟報仇。」書中交代:鄧連芳打哪來呢?只因前者在藏珍塢,一個個四散奔逃。赤髮靈宮邵華風無地可投,追魂待者鄧連芳說:「邵大哥,你上哪去?」邵華風說:「賢弟你要問我,我方才就彷彿坐如痴立如痴,如同雷轟頂上時,飢不知,飽不知,熱鍋螻蟻似。真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鄧連芳說:「邵大哥,你既沒有地方去,跟我回萬花山聖教堂,見見魔師爺,下山捉拿濟顛和尚,給韓棋賢弟報仇。」赤髮靈宮邵華風嘆了一口氣說:「賢弟你我弟兄知己,你要助我一膀之力,庇護我才好。你看此時我的事情一落敗,眾賓朋一個個各奔他鄉,真是時來誰不來,時不來誰來。正是萬兩黃金容易得,一個知心最難求。不但此時我報不了價,再要遇見濟顛和尚,我就得被獲遭擒,九死一生。」鄧連芳說:「兄長不必說了,跟小弟到萬花山聖教堂去罷。要一提韓棋死在濟顛和尚之手,大概魔師爺必給韓棋報仇,何用你拿濟顛?」邵華風無法,這才跟著鄧連芳駕起趁腳風,來到萬花山,到了山上,止住腳步,睜眼一看,這座聖教堂真似一座仙府,金碧輝煌,鳳閣龍樓,這山上凡夫俗子也到不了。在極高的山頂上。野獸成群,凡俗人也不能來,鄧連芳同邵華風來到大門,一拍門,工夫不大,由裡面出來一個童子,開開門一看,這童子年有十六歲,頭挽雙髻,長得眉清目秀,面如白玉。身穿藍綢寬領闊袍子,足下白襪無憂履,手拿螢刷,真是仙風道骨。一見鄧連芳,童子說:「師兄你上東海瀛洲采靈芝草回來了,真快呀。」鄧連芳說:「我且問你,魔師爺都在聖教堂麼?」小童兒說:「沒有,就是掌教祖師爺,臥云居士靈霄祖師爺一個人在教堂裡。」鄧連芳說:「好,我要去見祖師爺,有要緊事。邵大哥同進去。」二人說著話,往裡走,邵華風一看,院中栽松種竹,清氣飄然,別有一番雅緻。北上房大廳是九間九龍廳,正當中上面有一塊匾,上寫「聖教堂」三個大字。兩旁有對聯,上寫:「遵先天之造化,渡後世之愚頑」。大廳裡面一排是四張八仙桌,有八把椅子,由東數第二張八仙桌子,上手裡椅子上坐定一人,大概站起來身有八尺以外的身軀,膀闊三停。頭上是鵝黃緞四楞逍遙巾,繡團花雙飄秀帶,身穿一件鵝黃繡團花的逍遙氅,足下無憂履,身背後背定一把混元魔火幡,助下佩著一口喪門劍。再往臉上一看,面似談金,粗眉環目,押耳黑毫,滿部的黑鬍子,長得兇殘之極。邵華風看罷,不敢進來,在門外站著。鄧連芳先進來雙膝跪倒,口稱:「掌教魔師爺在上,弟子鄧連芳給祖師爺磕頭。」臥云居士靈霄一翻二目,說:「鄧連芳,你同韓棋去到東海瀛洲去采靈芝草,可曾采來了?」鄧連芳說:「祖師爺有所不知,弟子同我師弟韓棋奉祖師爺之命下山,走在半路之上,碰見我一個故友,叫赤髮靈官邵華風。乃是三清教的門人,在常州府平水江臥牛礬慈云觀出家。塵世上出了一個濟顛和尚,興三寶滅三清,無故蠱惑常州府,調官兵把慈云觀抄了。濟顛僧追的邵華風無投無奔,上無天路,入地無門。邵華風見了弟子苦苦哀求我,說得可慘,叫弟子助他一睛之力,給他報仇。我同韓棋二人當時答應了,同邵華風一同夠奔藏珍塢。剛到藏珍塢,焉想到濟顛和尚就找了去,我師弟拿子母陰魂絛要捆濟顛和尚沒捆成,被濟顛和尚把我師弟韓棋擱在八卦爐裡給燒死了,把子母陰魂絛也拿了去,現在我同我這朋友邵華風,一同跑回來,也沒得上東海瀛洲去采靈芝草,求魔師爺你老人家下山,捉拿濟顛和尚,給我師弟報仇。」臥云居士一聽這話,勃然大怒說:「好鄧連芳,無故多管閒事。給我這萬花山現眼,受濟顛和尚的欺辱,誰敢惹我這聖教堂的人,你傷損我的威名,真乃可惱!金棍侍者何在?」外面一聲答應,進來八位掌刑的術士說;「伺候魔師爺。」靈霄說;「把鄧連芳給我拉下去重打四十金棍,罰在後山去採藥一百天。」金棍術士沈瑞,立刻把鄧連芳拉下去,打了四十棍,打完了,鄧連芳竟自奔後山去了。赤發靈官邵華風在外面站著,嚇得戰戰兢兢,正在無可如何,靈雷吩咐將邵華風帶進來,手下人立刻將邵華風帶進來。邵華風跪倒磕頭,口稱:「掌教祖師爺在上,弟子邵華風給你老人家磕頭。」靈育說:「好孽障,你在慈云觀行兇作惡,無所不為,你打算我不知道呢。現在你還蠱惑別人,幫你造反,我師侄韓棋因為你把命喪了。我也不打你,來人,給我把邵華風吊起來,吊到後山吊四十九天,然後我把你火化了,就算完了。」邵華風一聽這個罪更難受,倒不如被官兵拿了去,雖說剮了,倒死得快點。自己嚇得連動也不敢動,就被人把他捆起來,搭在後山,吊在樹上。鄧連芳瞧著,也不敢救。過了兩天,這天金棍術土沈瑞到後山巡山,他本是靈霄的徒弟,素日跟鄧連芳兩個人最好,沈瑞見了鄧連芳,沈瑞就問:「鄧大哥,你的棍傷好了麼?」鄧連芳說:「好點了。」沈瑞說:「鄧大哥,你本來也是愛管閒事之過。」鄧連芳說;「賢弟你這話不對,誰沒有三個好的兩個厚的?你我素日如同親手足弟兄一般,譬如我要有人欺負,你管不管?」沈瑞說:「那是自然,我也不能袖手旁觀。」鄧連芳說:「我還要跟你商量一件事。」沈瑞說:「什麼事,你說罷,只要我能行的,我萬死不辭。」鄧連芳說:「我總得找濟顛和尚報仇雪恨,我這口氣不出,賢弟你得助我一膀之力。」沈瑞說;「那我同你偷著下山找濟顛和尚去。」鄧連芳說:「你就這麼去不行,連韓棋也被他燒死,還有子母陰魂絛,還不是濟顛的對手,你我赤手空拳,那如何能行?你得偷魔師爺的法寶,在隨身帶著。」沈瑞說:「怎麼偷呢?」鄧連芳說;「賢弟,你總得設法幫我辦這件事,只要把濟顛和尚除了,我絕忘不了賢弟你的好處。」沈瑞說。「我想起來,站合童子驚海祖師爺有一顆六合珠,在花廳擱著,我當面瞧見,沒在六合童子悚海祖師爺身上帶著。那六台珠要用也不用唸咒,打出去山崩地裂,如雷一般有一道白光,勿論什麼妖精,打上就得現原形,最利害無比。我去把它偷來,你我下山要拿濟顛和尚,易如反掌,不費吹灰之力。」鄧芳說:「甚好,賢弟你去罷。」沈瑞立刻到花廳去,工夫不大,就把六合珠拿來。鄧連芳一看,甚為喜悅,二人當時駕起趁腳風,偷著下了山。先到常州府一打聽,有人說濟公上丹陽縣去了,二人要奔丹陽縣去尋找濟公,偏巧走在半路正碰到了。一見,真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說。「好顛僧,你往哪裡走?」和尚說:「我上常州府。」鄧連芳說;「你先等等走罷,我正要找你,這可活該碰上了。」和尚說:「碰上又該怎麼樣?」鄧連芳說:「怎麼樣,我把你拿住照樣把你燒死,給我師弟韓棋報仇。」和尚說;「好,你當真要跟我和尚分個高低上下,咱們前面蟠桃嶺上去,那裡清靜。」鄧連芳說:「好,你還跑得了!」當時一同往前走,方來到幡桃嶺,只聽對面一聲喊嚷,怪叫如雷說:「阿彌陀佛,好顛僧,你往哪裡走!」濟公大吃一驚,不知來者是誰,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十九回 蟠桃嶺綠袍僧鬥法 脫身計鄧連芳吃驚

話說濟公禪師同追魂侍者鄧連芳、金棍術士沈瑞,方來到蟠桃林,只聽對面一聲喊嚷:「好顛僧,往哪裡走,灑家我正要找你,如同鑽冰取火,軋沙求油。」鄧連芳抬頭一看,見來者這個和尚形同鬼怪,身高一丈,膀闊三停。頭上披散著發舍,打著一道金箍。面如綢綠,兩道金眉毛,一雙金睛疊暴,突出眼外,押耳紅毫,滿都的紅鬍子,身穿綠袍,手拿螢刷,背背戒刀。長得凶如瘟神,形同鬼怪。鄧連芳一瞧就一愣。說:「和尚,你來此何干?」這和尚說:「我要捉拿濟顛和尚,報仇雪恥。」鄧連芳說;「和尚不用你拿他,我二人會替你拿他。」和尚說:「你二人未必拿得了他罷。」鄧連芳說:「你不認識我,大概你也不知道我的來歷。」和尚哈哈一笑,說:「灑家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善曉過去未來,我怎麼就不認識?你雖未見過,你的來歷瞞不了我。你原本是萬花山聖教堂八魔的門人,你叫鄧連芳。你不認識灑家,你回去見了你師父,就提蟠桃嶺有一個綠袍和尚,大概他就告訴你了。你兩個人既要拿濟顛,有怎麼能為?」鄧連芳說:「我這裡有法寶。」綠袍和尚說:「好,你既有法寶,先讓你拿他。你如拿不了,灑家我再拿他。」鄧連芳一聽這和尚口氣不小,不知道那和尚是誰。沈瑞說:「濟顛你可認得我?」濟公說;「我怎麼不認得你,你是魔崽子。」沈瑞一聽勃然大怒,說:「好顛僧,你敢出口不遜,待我來結果你的性命。」濟公說:「你要結果我和尚,你怎麼配。」沈瑞立刻將六合珠掏出來,照定濟公打去,只見一道白光撲奔和尚,就聽和尚喊嚷;「可了不得了,救人哪。」話言未了,就聽這六合珠山崩地裂一聲響,見濟公翻身栽倒在地,人事不知。沈瑞哈哈一笑說:「鄧大哥,你可是瞧見了,我打算怎麼個濟顛和尚,原來平平無奇,被六合珠將他鎮住。你我將他扛回山上,將他用火燒死,給韓賢弟報仇。」鄧連芳說:「綠飽和尚你也回去罷。我二人將濟顛和尚拿回山去,也算給你報了仇了。」綠袍和尚說:「也罷,便宜他,你二人把他扛了走罷。」鄧連芳這才扛起濟顛和尚,同沈瑞二人,駕起超腳風,來到萬花山聖教堂。來到大廳,正趕上臥云居士靈霄,同天河釣史楊明遠、桂林樵夫王九峰、六合童子悚海在一處談話。鄧連芳同沈瑞二人來到客廳,六合童子驚海說。「你二人哪裡去來?」鄧連芳說:「實不瞞眾位祖師爺,我二人下山去把濟顛和尚拿來了,給我韓賢弟報仇。」六合童子悚海說:「你這兩個孽畜,真實在現眼,叫濟顛和尚這樣耍笑,你我真給萬花山丟人!」鄧連芳說;「怎麼現眼?」六合童子說:「你看著扛的是濟顛和尚麼?」一句話說破了,鄧連芳、沈瑞再一看,扛的原本是一塊石頭,這兩個人氣得兩眼都直了。六合童子悚海說。「你兩個人要當真找濟顛和尚報仇,暫且別忙。你等也拿不了他,我等商量著設法。把我的六合珠拿來罷,不准你們胡鬧。」沈瑞無法,把六合珠交還六合童悚海。眾人正在說話之際,忽然外面有人進來回京,說:「魔師爺,現在大門外來了一個窮和尚,堵著門口大罵。說叫匠師爺趁早把邵華風送出去,萬事皆休。如要不然,殺進聖教堂殺個雞犬不留。」眾魔師一聽,氣得「哇呀哇呀」怪叫如雷,說:「好濟顛是乃大膽,竟敢找到我這聖教堂來,這樣無禮。待我等親身前去拿他。」說著話,眾魔帥立刻往外夠奔。書中交代:怎麼一段事呢?只因追魂侍者鄧連芳扛起石頭一走,羅漢爺施展幻術,早隱在樹後。綠袍和尚見鄧連芳把濟顛扛了走,綠相和尚哈哈大笑,自言自語說:「我打算濟顛和尚項長三頭、肩生六臂,怎麼樣的利害,原來聞名不如見面,見面勝似聞名,不是出奇之人。今天便宜他,我要拿這濟順也不費吹灰之力。」說著話,自己轉身剛要走,濟公由樹後頭轉過來哈哈一笑,說:「孽畜,你也要拿我,你怎麼配!」綠袍和尚一看,呵了一聲,說;「好顛僧。」濟公說:「好孽畜。」綠飽和尚一張嘴,照定濟公就是一口綠氣。濟公用手一指,口念「奄嘛呢叭迷哞」,這口綠氣四散了。綠袍和尚一看,氣往上衝說:「顛僧,你敢破我的法氣,待灑家用法寶取你。」說著話伸手由兜囊掏出一顆珠子,其形有鴨帽大小,名叫如意珠。這顆珠子最利害無比,打出來勿論什麼妖精,就得現原形。要是凡夫俗子能把三魂七魄打去。立刻照定濟公打來,濟公一伸手,口念六字真言,把這顆如意珠接在手內。綠袍和尚一看,大吃一驚。濟公把僧帽摘下來,說:「好孽畜你也不知道我和尚是誰,我叫你瞧瞧。」立刻用手一摸腦袋,現露出金光佛光靈光三光。綠袍和尚一看,嚇得亡魂皆冒。濟公說:「好孽畜,你沒有寶貝了,待我和尚來拿你。」綠袍和尚嚇得一陣怪風,竟自逃走。書中交代;他這一走,就逃到五云山五云洞,邀請五云老祖,晃動聚妖幡,怒擺群妖五云陣,跟濟公作對。這是後話,暫且不必細表。濟公也並不追趕綠飽和尚,羅漢爺這才夠奔常州府來。到常州府衙門,差人進去回稟知府顧國章,顧國意趕緊吩咐有請,和尚進來,知府降階相迎,舉手抱拳說:「聖僧久違,弟子正在福想,要派人去尋訪請聖僧,不想聖僧今天來了。」和尚說:「老爺一向可好?」知府說:「托福。」和尚同知府進了書房落座,有家人獻上茶來,知府說:「我這裡也不知邵華風現在哪裡窩藏,正在盼想聖僧,只因上憲前者來文書催捉邵華風,我就急了。哪知道賊人的下落,手下的快班都是凡夫俗子,也拿不了他。我現在要出告示張貼四門,只要有人能拿邵華風,必有重賞。」和尚說:「什麼告示?你拿來我瞧瞧。」知府立刻把告示底子拿出來,給濟公一看,上面寫的是:四品項戴,前任紹興府正堂,調補常們府正堂顧:本為除奸還親,以救民生事。照得光天化日,難容魍魅公行。化日之中,豈容魑魎弄術。是以律有明條,師巫猶將禁止,矧顯為民害者耶。近者本府不得不能正己化民,竟有慈云觀妖道邵華風,興妖作祟,以害民生。具虎狼之姿,恃妖人之術。心如毒蠍,遇之者家敗身亡。膽若豺狼,逢之者難逃生命。若不早為驅除,勢必盡遭毒害。為此示仰因郡軍瓦人等一體知悉:或有斬邪之術,或有除妖之法,或自己不能轉引他人,或此地無有求之別郡,果然除去瓦害,本府不惜重賞,務期合力奉行,慎勿瞻前顧後。特示。右仰知悉。下面寫著年月日。實貼某處。和尚看罷哈哈一笑說;「老爺這張告示,就是貼上,也未必難有人出首。」知府說:「我想也是,不如還是求聖僧給佔算佔算,邵華風在哪裡。求聖僧慈悲,將妖道拿獲才好。」和尚說:「我倒知道邵華風現在萬花山聖教堂。我和尚不去,是我虎頭蛇尾;我和尚要去,必要惹出一場魔難;這也是天數當然。」正說著話,只見手下差人帶著小悟禪進來了。悟禪原本奉濟公之命,同金毛海馬孫得亮弟兄,韓龍、韓慶,在靈隱寺看廟,防妖道上靈隱寺暗害眾僧。果然妖道等去了,悟禪等把妖道群賊趕走,金毛海馬孫得亮眾人告辭,回歸陸陽山。悟禪在廟裡多日,不見濟公回去,也不知常州府慈云觀的事完了沒有,悟禪把廟中託付師弟悟真,他要來瞧濟公。一晃腦袋來到常州府門首,一問當差人等,差人這才帶悟禪進來。知府說:「少師父來了。」悟禪進來先給濟公行禮,見過知府,濟公說:「悟禪,你來做什麼?」悟禪說:「我不放心,來瞧師父,不知慈云觀的事完了沒有。」知府說:「別提了,現在邵華風還沒拿著,聖僧說在萬花山聖教堂,不好去拿,正在為難。」悟禪說:「那算什麼,不用師父,我去萬花山拿他。」濟公說:「你別去,你要一去,就惹出大禍。」悟禪不聽,站起來就走。濟公一把手沒揪住,悟禪一晃腦袋,竟自夠奔聖教堂,焉想到惹出一場大禍。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二十回 悟禪大鬧萬花山 八魔捉拿飛龍僧

話說小悟禪要上萬花山去拿邵華風。濟公知道他一去,必惹出一場大禍,一把手沒揪住,小悟禪一晃腦袋,出了常州府,來到萬花山下。腳著實地,堵著山前,破口大罵,說:「趁早把邵華風送出來,萬事皆休。如不送出來,和尚老爺殺上山去,把你們這些個外道天魔全結果了性命。大概你們這些魔崽子,也不是四造所生。」正說著話,巡山待者過來說:「窮和尚,你無故在這裡罵誰呢?」悟禪說:「你趁早去告訴八魔,把邵華風送出來,萬事皆休。如要不然,我和尚殺上山去,全皆刀刀斬盡,劍劍誅絕。」巡山待者說:「和尚,你是哪裡的,這樣大膽,敢來到萬花山這樣無禮?」悟禪說:「好小子,你大概也不知道和尚老爺的來歷。玉皇大帝是我拜兄,二郎楊戩是跟我住在一處,金吒、木吒、哪吒見我都要行禮。你告訴八魔叫他們出來,我和尚也不跟你們這些無名小輩較量。」巡山侍者一聽和尚這話大了,這才跑上山去,來到聖教堂。八魔臥云居上靈雷,正同天河釣叟楊明遠、桂林樵夫王九峰、六合童子悚海在一處講論,要找濟公報仇,巡山侍者進來說:「回稟眾位魔師爺,山下來了一個窮和尚,堵著山下破口大罵,叫眾位魔師爺快將邵華風送出來,萬事皆休。如若不然,殺上山來殺個雞犬不留。」四位魔師一聽,氣得「哇呀呀」怪叫如雷!說:「好濟顛僧這樣大膽,竟敢這樣無禮,找到我的門上來,真欺我太甚。」正說著話,仙云居士朱長元,白雲居士聘嘯,搬倒乾坤黨燕,登翻宇宙洪韜,四魔師也來了。問;「什麼事?」巡山侍者沈瑞等又一述說,八位立刻各拉喪門劍,各背混元魔火幡,一跳出聖教堂,駕起風,下了萬花山。到山下一看,並沒有窮和尚。眾魔師口中喊嚷:「好顛僧,哪裡去了!」找了半天,蹤跡皆無。書中交代:小悟禪並不是不知道八魔的利害,雖知道八魔的名氣,聞其人未見其面,可不準知道怎麼個利害法。悟禪也是初生的犢兒不怕虎,長出犄角反怕狼。慢說是他,連濟公長老都惹不起八魔。小悟禪罵了半天,見巡山侍者進去回稟,悟禪一想:「我何不暗中偷看看八魔是何許人也,別等他們下來見了我,倘若我要不行,不是他等的對手就晚了。」想罷搖身一變,變了一隻鳥兒飛上樹去,在暗中偷看,他見八虎一個個長得神頭鬼臉,兇殘無比。惟有六合童子頭挽雙髻,是一個小孩的打扮。眾魔師都是四楞逍遙巾,身穿逍遙氅鱉,各亮喪門劍。悟禪一想:「萬萬敵不過他們,不如且到廟中看看。」既到廟中,見邵華風在東廓下吊著。悟禪由上面下來說:「好妖道,邵華風,前者和尚老爺,幾乎死在你的乾坤子午混元缽之內。我只打算今生不能報仇,敢情你也有今日之事。」說著話過去一張嘴,把邵華風的鼻子喚下來。邵華風吊著又不能動,鮮血直流,老道痛得怪叫。悟禪把繩子解開,攢著邵華風兩條腿腕一掄,搶來掄去,邵華風昏迷過去,甩的四處地下淨是血。小悟禪正在耍得高興之際,八魔回來了。原來八魔下了山找窮和尚沒有,臥云君士:「怪呀,哪裡去了?」巡山侍者說:「方才就在這裡罵來著。」臥云居士靈霄立刻神佔一卦。說:「好孽言,真乃大膽,他上了山了,你我兄弟趕緊快上山。」眾人立刻駕起風上了山。八魔分為四面,天河釣叟楊明、桂林樵夫王九峰二人由東面進去,仙云居士朱長遠、白雲居土聘嘯由南面進去,搬倒乾坤黨燕、登翻宇宙洪韜由北面進去,臥云居士靈雷、六合童子二人由西面進去,見悟禪正要處置邵華風,八魔說:「好孽畜,真乃大膽。」小悟禪一瞧一愣,說:「好一群魔崽子,今天和尚老爺跟你們分個弱死強存,真在假亡。」這句話尚未說完,六合童子悚海,由囊兜掏出六合珠,一抖手照定悟禪打去,一道白光,只聽天崩地裂一聲響,當時悟禪把邵華風也摔了,六合珠一震,悟禪現了原形,十二條腿,兩個翅膀,一條大飛龍,不能動轉。六合童子驚海說:「眾位兄弟,此事該當如何?」掌教魔師靈霄說:「這孽畜實在可惱。他乃是濟顛的惡徒,濟顛把你我的徒侄韓棋用卦爐燒死,你我也不用留他,也把他照樣的燒死,就算給韓棋報仇了。」眾人說也好。八魔各拉混元魔火幡方要晃幡,只聽外面一聲「無量佛」,說:「眾位魔師且慢,山人來了。」眾魔師一看由外面來了一位羽士黃冠,玄門道教,頭戴鵝黃色蓮花道冠,身穿淡黃色道袍,腰繫絲絛,白襪云鞋,面如三秋古月,發如三冬雷。須賽九秋霜,海下一部銀鬚,佈滿了前胸,身背後背著分光劍,來者老道,正是廣法真人沈妙亮。眾魔師一看認識,說:「沈道友你來此何干?」沈妙亮說:「我先來給眾位送信。我師父紫霞真人同靈空長老,前來查山。」八魔就怕萬松山云霞觀紫霞真人李涵齡、九松山松接洽寺靈空長老長眉羅漢這兩個人。八魔一聽這句話,說:「我等趕緊去迎接。」立刻把混元魔火幡捲起來,也顧不得燒悟禪了,先把聖教堂這塊匾翻過來,每逢這僧道要來查山,他們不敢掛聖教堂的三個字,翻過後面是野人窩三字。八魔立刻出去迎接紫霞真人、靈空長老。書中交代:並不是紫霞真人、靈空長老真來查山,還沒到查山的年頭。原本沈妙亮受濟公長老之托,前來搭救悟禪。原本小悟禪由常州府跑出來,濟公一把沒揪住,羅漢爺追出衙門,早不見了悟禪。羅漢爺一算,有未到先知。說:「可了不得了,這孩子不聽話,這一去要把五千年的道行糟蹋了。」濟公正在著急,只聽背後一聲「無量佛」,和尚回頭一看是沈妙亮。濟公說:「沈道爺,你來了好,活該悟禪還許有命。」沈妙亮說:「聖僧久違少見,在此做甚?」和尚說:「我正要為難之際,只因常州府慈云觀有一個赤髮靈官邵華風,他為非作惡,陷害黎民,招聚賊黨,興妖害人,拒捕官兵,現在知府派人各處拿他。邵華風現在萬花山,方才我徒弟悟禪不聽話,他上萬花山去,他這一去就要惹出一場殺身之禍。我和尚也救不了他,非你救不了,求你辛苦一場,慈悲慈悲罷。」沈妙亮說:「我也惹不起八魔,我焉能救得了令徒呢?」濟敢說:「你快去,我和尚改日再謝。」沈妙亮這才駕起風,夠奔萬花山。他走得慢,方才來到聖教堂,正趕上要燒俗禪。沈妙亮一使詐語,是濟公教給他的主意。就說紫霞靈空借查山,果把入魔矇住,往外就跑。沈妙亮急忙過去拍了悟禪天靈蓋一掌,口中念歸魂咒,悟禪站起來,沈妙說:「你這孩子好大膽量!你師父叫我來救你,連我都得快走,你快逃命罷。」悟禪說:「我感謝。」沈妙亮立刻駕起起腳風先逃走,悟禪扛起邵華風方要走,一想不甘心,我把聖教堂給燒了再走,悟禪立刻放起火來,烈焰騰空。悟禪扛起邵華風,這才一晃腦袋逃走。來到常州府有差人看見,先把邵華風接過去。悟憚來到裡面一見濟公,恰禪說:「師父,我把邵華風拿來。」濟公說:「你怎麼回來的?」悟禪說:「好險,好險!沈妙亮念歸魂咒把我救了,要不然,我就被他們燒死,這些外道天魔真可恨,我決不能跟他善罷甘休。」濟公嘆了一聲說:「好孩子,你這個亂惹大了。我不叫你去,你偏要去,你這不是自找其禍?這一來八魔就跟我為了仇,你快走罷,你不用管了。」悟禪說:「我不走,我上哪去?」濟公說:「你回九松山松泉寺罷。」悟禪說:「我雖被他們拿住,我倒沒死。我也沒饒他,我把聖教堂放火燒燬了。」濟公一聽說:「好孩子,你這膽子真不小,這一燒聖教堂,更給我惹出一場大禍。」悟禪說:「什麼大禍?」濟公這才如此如此一說,把悟禪嚇得目瞪痴呆。不知濟公說出何等言辭,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二十一回 沈妙亮智救悟禪 常州府出斬妖道

話說濟公禪師聽悟憚燒了聖教堂,這羅漢爺有未到先知,就說:「悟禪,你給我惹出一場魔火之災,這也是天數當然。悟禪,你快走罷,你要再不聽我的話,你不算是我徒弟。」悟禪聽這話無法,不敢違背師父,這才告辭,回九松山松泉寺,竟自去了。知府顧國章這才傳伺候升堂,壯快皂三班嚇喊堂威,顧國章升了官座坐堂,吩咐將邵華風帶上堂來,即刻將邵華風帶上公堂。此時邵華風自己心中難受,後悔晚矣。知府把驚堂木一拍,說:「邵華風,你在我本地面招聚賊眾,使人採花,陷害黎民,拒捕官兵,率眾劫牢反獄,所作所為,還不從實招來,免得皮肉受苦。」邵華風事到如今,自己一想,不招也是不行,莫若從實招認,省受嚴刑。這才說:「大人不必動怒,我有招,只求大人開恩,我只求速死。」知府叫招房先生①給邵華風寫了親供,當堂畫押。顧國章吩咐將邵華風釘鐐入獄,這才退堂,在書房陪著濟公吃酒。次日一早給上行文司,晚間上憲札傷下來,將邵華風就地凌遲處死。知府說:「聖僧暫且別走,明天在西門外斬邵華風,求聖僧給護決,恐賊人有餘黨搶劫法場。」和尚說:「就是罷。」次日知府調本地面城守營官兵二百名,護押差事。請濟公一同押解邵華風。趕奔西門外法場,來到西門以外,在北面搭著監斬棚,擺著公案桌,知府同濟公在棚裡一坐,瞧熱鬧人擁擠不動。剛要剮邵華風,只要正南上來了兩個人,和尚一看說:「了不得了,我的仇人來了!」知府大吃一驚,只說有人來劫法場呢。抬頭一看,見來者兩個人,頭裡走的這人,頭戴綠綾緞四楞巾,身穿綠綾緞遙氅,周身繡團花朵朵,足下白襪云履鞋,面如三秋古月,發如三冬雪,須賽九秋霜,海下②一部銀髯。後面限定一人,穿藍長褂,也是這樣的眼色。①招房先生:即舊時在公堂上作記錄負責犯人畫押的官役。`②海下:指人臉部。「頦(ke)下」,即下巴的部位。來者非是別人,頭裡是天河釣望楊明遠,後面是桂林樵夫王九峰。書中交代。那天小悟禪把聖教堂放著火,他也跑了,沈妙亮也跑了。八魔下山並沒見著紫霞真人、靈空長老,臥云居上靈霄袖佔一卦,說:「了不得了,眾位弟兄趕緊回山。」眾人到了山上一看烈焰騰空。靈霄趕緊用寶劍望空一指,立刻一陣暴雨,把火燒滅了,靈霄說:「好一個濟顛僧,竟敢使惡徒燒燬我這聖教堂,我必要報仇雪很。」當時拘六丁六甲,照就把聖教堂照樣修好,今天靈霄下山找濟顛和尚,天河釣叟楊明遠、桂林樵夫王九峰說:「掌教大哥,不用你親身前去。有事弟子服其勞,割雞焉用牛刀,待我二人前去。」靈霄說:「你二人要去也好。」天河釣叟、桂林樵夫,這才由萬花山駕云下了山,方來到常州府,正趕上濟公在法場護決。濟公一見,連忙上前說:「二位來了。」楊明遠一看,說:「好顛僧,我來找你!」和尚說:「二位有什麼事?把邵華風殺了,你我到知府衙門去說。」楊明遠說:「也可。」這才立時先把邵華風剮完了。濟公同楊明遠二人連知府等,一同回歸常州府衙門,把楊明遠讓進花廳,濟公叫知府派手下人先給擺一桌酒席,濟公同楊明遠、王九峰落座吃酒,酒過三巡,和尚說:「二位來找我,打算怎麼樣呢?」王九峰說:「只因我徒弟被你燒死,你又使你徒弟燒我們的聖教堂,我來找你報仇。咱們也不用這裡說,你跟我二人上萬花山去,有什麼話再說。你要不跟我們去,可別說我等把你拿了走。」和尚說;「你二應先不用忙,我和尚今天也不用跟你們上萬花山。我現在還有點事,等我把手裡的事辦完了,咱們本月十五在金山寺見罷。」楊明遠一聽說:「就是,諒你也跑不了,既然如是,十五在金山寺見,我二人這就告辭。」濟公把二人送出衙門,二人駕起祥云,竟自去了。和尚回到衙門,知府顧國章說:「聖僧定規十五金山寺現怎麼樣?」和尚嘆了一聲,說:「你也不用問,非你可知。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和尚還要回靈隱寺見見老方丈,請請安,你我再會罷。」知府說。「聖僧要走,我這裡謝謝,給聖僧帶點盤費。」和尚說:「我不要盤費。」說著話,和尚立刻告辭,知府送出衙門,拱手作別。和尚剛走後,外面有夜行鬼小崑崙郭順,來到常州府找濟顛。書中交代:郭順由天台山上清宮下山,朝金山、鐘山、焦山,路過常州府,找銷產化齋,聽本地有人紛紛傳言,在西門外出斬邵華風,濟公監斬。要不是靈隱寺濟公禪師,誰能拿得了邵華風。小崑崙一聽,濟公現在常州府。我何不去望看望看濟公。想罷,郭順這才來到常州府門首,一聲「無量佛」,說:「煩勞眾位班頭,到裡面回稟一聲,山人我姓郭名順,我乃天台山上清宮的,前來拜訪濟公。」當差人等一聽,說:「道爺,你來晚了,濟公今天剛走,已回了靈隱寺。」郭順說:「這就是了,我就告辭。」這才自己夠奔鎮江府金山寺。這天來到金山寺,山下一看,見廟前山下一道買賣街,熱鬧非常,江內來往漁船不少,燒香進山人等男男女女,擁擠不動。小崑崙郭順方來到廟門以外,只聽廟內人聲鼎沸,一陣喧嘩。郭顧一聽一愣。書中交代:怎麼一段事呢?金山寺這座廟,原本是一座大叢林,廟內有三百站堂僧,老方丈叫元徹長老,跟靈隱寺遠瞎堂元空長老是師兄弟。廟裡香火甚旺,常有責官長者夫人小姐來燒香。那一天,忽然來了一位和尚,身高一丈,膀闊三停,面如刀鐵,粗眉環眼,長的兇殘無比,也不知從哪裡來的,邁步往廟裡就走。門頭僧趕緊攔阻,仇「和尚,你是哪裡的?」這黑臉和尚說:「好孽障,你敢攔我!只因你們這廟中僧人不守清規,無故生貨利之心,灑家特意前來管教你等。我乃萬年永壽是也,你們這些東西該打。」用手一指說:「給我打。」門頭僧嚇的拔頭就往裡跑,立刻身不由己,兩個人自己每人打了自己十個嘴巴,跑進去了。這和尚一直起奔大殿,用手一指,大殿門就開了,這僧人進去就在佛爺頭裡供桌上一坐。門頭僧先回稟監寺道:「現在外面來了一個和尚,黑臉膛,往廟裡走,我們一攔,他說他是萬年永壽是也,說咱們廟裡眾憎不法該打,用手一指,我們不由得自己就打了自己十個嘴巴,他到大殿供桌上坐著了。」監寺僧人一聽,來到外面一看,果然在大殿供桌上、坐著一個和尚,黑臉膛,一雙金睛突暴。監寺的說:「好大膽的僧人!竟敢無故來攪鬧佛門善地,你是何人?卿黑臉和尚說:「我乃萬年永壽是也。皆因你等無故生貨利之心,陷害我的子子孫孫,我等來報仇。你這惡僧該打。」立刻用手一指,說:「給你打。」監寺的不由得自己伸手打自己的嘴巴,嚇得監寺的撥頭往後就跑,回稟老方丈元徹長老。元徹長老一聽,說:「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好孽障大膽,待我去看看。」老方丈來到前面一看,說:「你這僧人為何無故前來攪鬧佛門善地?」這黑瞼和尚說:「你這和尚生貨利之心,不守清規,不安本分,糟蹋生靈,我特意前來將你逐出廟去。」用手一指說:「打。」老方丈不由己,自己打了自己二十個嘴巴。老方丈臊的面紅耳赤,歸到後面,也不知道這黑臉膛和尚,是怎麼一段情節,天天要打老方丈三遍,今天已然第七天,正要再打老方丈,小崑崙郭順一看,說:「無量佛。上面僧人你為何施展法術打他?你也是和尚,彼此僧贊僧,佛法興,道中道,玄中玄,紅花白藕青蓮葉,三教歸真是一家,你打他你也不好看。依我說,看在山人的面上,饒了他罷,不必跟他做對。」黑臉和尚說:「你是哪來的老道?膽敢多管閒事,你要多嘴,我照樣打你。」郭順一聽,氣住上撞,當時要跟和尚翻臉。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二十二回 金山寺永壽施妖法 小崑崙賭氣找濟公

話說小崑崙郭順聽和尚說話不通情理,自己有心要翻臉。後又一想,是非只因多開口,煩惱皆因強出頭,我何必跟他為仇做對?想罷,這才說:「和尚,你不必跟我動怒,山人我解勸你為好。再說這廟中方丈乃是凡夫俗子,你何必欺負他?你要找和尚,總找那找得的,和尚你又怕不敢找。」黑臉和尚說:「哪個我不敢找,你只管說!」郭順一想,現在濟公大概回了廟,我叫他去找濟公,濟公必把他治了,叫他碰個釘子,省得他大肆橫行。想罷說:「和尚,你敢到西湖靈隱寺去找濟顛麼?」黑臉和尚哈哈一笑說:「你既說叫我找濟顛和尚,那容易。」說著立刻一點首說:「來。」只見由外面又進來一個黑臉和尚,也不知道是哪來得這樣快。這和尚進來一聲喊嚷說:「我乃千載長修是也。」說著話,來到大殿以前,說:「師父差我哪旁使用?」萬年永壽說:「徒弟,我派你到西湖靈隱寺把濟顛給我拿來。」這千載長修和尚一聲答應,說;「遵法旨。」立刻吱溜一晃腦袋沒了。少時來到靈隱寺門首,邁步就往裡走。兩個門頭僧說:「找誰?」黑臉和尚說:「我乃千載長修是也。」門頭僧還要攔阻,黑臉和尚用手一指說:「打。」門頭僧身不由己,自己就打嘴巴,往裡就跑。干載長修也是來到大雄寶殿,往供桌上一坐,門頭僧嚇得到裡面去回稟廣亮。廣亮一聽膽子小,不敢出來,趕緊回察者和尚元空長老。廣亮先跪倒行禮說:「回稟老方丈,外面來了一個黑臉和尚,口稱叫千載長修,把門頭僧打了,他上了大殿的供桌。」老方丈乃是九世比邱,說:「好孽畜大膽,無故前來攪鬧佛門善地。你去叫道濟的徒弟悟真去拿他。」廣亮立刻找孫道全把這件事一說,孫道全說:「我去。」這才立刻來到前面大雄寶殿一看,果然是一個黑瞼和尚在供桌上坐著,頭上有一股黑氣。孫道全一看趕奔上前。舉寶劍照定和尚脖頸就是一劍。和尚就閉著眼,沒留神這劍真砍上了,砍的這黑和尚一伸脖子,一道白印。孫道全說:「好孽畜,無故前來挑鬧佛門淨地,還不退去!」黑臉和尚張嘴照定孫道全噴出一口黑氣,孫道全趕緊念護身咒,撥頭往外就跑,說;「好利害!」話言未了,只聽山門裡一聲喊嚷:「無量佛!」孫道全一看,來者乃是神童子褚道緣,說:「好孽畜大膽,持山人來拿你。」伸手由兜翼掏出八寶裝燦云光袋,照定妖僧一打,手中掐訣,口中唸唸有同,立刻把這黑臉和尚裝到裡面。褚道緣說:「倒出他來瞧瞧,是什麼東西。」往外一倒,眾人一看,現了原形,是一個大駝龍。褚道緣一看,說:「你真把和尚糟蹋苦了。」書中交代:他師父原本也是一個大師,卻為什麼到金山寺去鬧呢?這內中有一段原故。原本這山寺山下,當初沒有這道買賣街。金山寺老丈想廟裡有三百站堂僧,無所事業,素日淨吃閒飯,日用太大,老方丈拿出銀錢來修蓋房子,賃①給人開買賣,所為有燒香進廟人等,也可以作樂。又造了四十隻漁船,賃給打魚的,一天要一兩銀子。在他這山賣魚,得給他廟裡拿魚稅,每月多進錢若干。①賃(lin):租借。這個萬年永壽奉龍王之令,在這裡把守江口,有這些打魚的,終日傷了他的子子孫孫不少,故此他一惱,才來到金山寺跟和尚做對。焉想到郭順用話一激他,他這才派他徒弟來到靈隱寺攪鬧,不想被褚道緣用裝仙袋將他拿住,倒出來已然現了原形。褚道緣不忍傷害他,這才說:「孽畜,你無故前來攪鬧,現應將你結果了性命。山人有一分好生之德,饒你這條性命。還不快去。」這駝龍慢慢爬出了山門,好容易駕起風來,竟自去了。他剛走,濟公由外面腳步踉蹌回來了。書中交代:濟公怎麼倒後來呢?這內中有一段隱情。原本濟公由常州府出來,和尚順大路飢餐渴飲,曉行夜宿,這天走到金家莊。猛然抬頭一看,有一段妖氣直沖霄漢。和尚一按靈光,口念南無阿彌陀怫,善哉善哉,你說不管?我和尚焉有不管之理!羅漢爺本是佛心的人,既知道,就要管。和尚有來到先知之能,這裹住著金好善,家中大財主,最好做善事,無故把兒丟了。老員外各處貼告白條,如有人給送信必有重謝。今天羅漢書正走在這裡,總算行善的人家,該當逢凶化吉,遇難呈祥。和尚來到金好善門首一打門,管家出來,和尚說:「辛苦辛苦。」管家說:「和尚,你來此何干?」和尚說:「頓勞管家,你到裡面就提我和尚,乃西湖靈隱寺濟顛僧,前來拜訪。」管家嘆了一聲,說;「和尚,你趁早去罷。你要頭半個月來,我家員外必有一番的應酬。我家員外最好齋僧布道,人稱叫金好善,你必是慕著名來的。這幾天你來得不湊巧,我們員外愁得連飯都不吃了,你想你這不是白碰釘子?」和尚說:「有什麼愁事呢?」管家說:「和尚你要問,我告訴你。這件事真新鮮,我們員外跟前就是一位公子,今年十八歲,原本是個文秀才,在我們這北邊莊子有花園子,在那裡唸書。無緣無故,把我家公子丟了不知去向。我們員外各處貼告白條,直到如今音信皆無,各處都找遍了、我們員外愁的了不得,這樣的善家按說不應當出這樣逆事,你想我們員外哪裡還有別的心思。」和尚說:「這個事不要緊,我就為這樣事來的,你回稟你家員外,就提我和尚知道你家公子的下落,保準把你家公子給找回來。」管家一聽說:「這話當真麼?」和尚說:「真的。」管家半信半疑,這才趕奔裡面。老員外正在書房坐著發愁,管家進來說:「回稟老員外,外面來了一個窮和尚,他說他是西湖靈隱寺濟顛,特意前來拜訪老員外,他說他知道公子爺的下落。」老員外正在無計可施,一聽這話,求之不得,趕緊往外就跑。來到外面一看,見和尚襤褸不堪,窮髒之極,這才說:「和尚請裡面坐。」濟公一看這位老員外長得慈眉善目,頭戴逍遙員外巾,身穿寶藍緞員外氅,白襪云鞋,面如三秋古月,花白鬍鬚,精神百倍。和尚這才往裡走,來到南倒坐廳房一二看,屋中很講究,所有擺設不俗,一概都是花梨紫檀構木雕刻桌椅,名人字畫,條山對聯,工筆寫意,花卉翎毛。金好善說:「和尚請坐。未領教和尚貴寶剎在哪裡?上下怎麼稱呼?」和尚說:「我乃西湖靈隱寺,上一字道,下一字濟,訛言傳說濟顛僧就是我。」金好善一聽,知道濟全名頭高大,連忙施禮,說:「原本是濟公活佛。長老來了,這可是活該,求聖僧大發慈悲救找罷,我跟前就是一個小犬,今年十八歲,尚未成家,考取了一個童生,素日就知道唸書,並無別的外務。在我這北邊我有一座莊子,那裡有花園子最清淨,他在那裡攻書,有幾個書僮伺候。忽然那一日把我兒丟了。我派人到處找遍了,並無下落,素日他並沒有歪邪之道,現在會沒了,我各處貼告白條,直到如今音信皆無,求聖憎慈悲慈悲,給佔算佔算,倒是怎麼一段情節?」和尚說:「你不用著急,我知道今天三更至五更,我準把你兒找回來,叫你父子團圓。你先擺酒咱們吃飯。」金好善一聽,心中甚為喜悅,趕緊吩咐擺酒。家中擦抹桌案,把酒擺上,老員外陪著和尚吃飯。和尚吃著飯,偶然一打冷戰,和尚說:「好東西,少時我就找你去。」金好善說:「聖僧上哪找去?」和尚說:「你不用管,我必給你把兒子找回來。」吃飯完畢,和尚這才告辭,要去搭救金公子。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二十三回 金公子心迷美妖婦 濟長老慈心救好人

話說濟公神師由金好善家中出來,一直往北,走了有五六里之遙,來到一座石洞門首。和尚說:「開門來。」叫了兩聲,裡面並無人說話。書中交代:這石洞內原本住著一個精靈。原本金公子在莊上唸書用功,他本是一個書呆子,就知道唸書,別無所好,每天唸完了書,就在花園子看看花散散悶,活動活動。這天金公子在花園子遊玩,見天上星斗滿天,皓月當空,自己出了莊子,就在莊子左右閒步,也不敢往遠處去。這天忽然心裡一迷,往北走出來有一里多地,自己止住腳步,正在發愣,忽然由對面來了一個四十多歲的僕婦,來至切近說:「金公子,我家主人叫我來請你來了。」金公子一看並不認識這僕婦,連忙問道:「你家主人是難呀?」僕婦說:「你跟我去,一見就知道了,不是外人是故友,都到齊了,淨等候金公子你了。」金公子一想,也不知道是誰,跟著這僕婦就走。往前走了不遠,只見一座廣亮大門,門內有幾個家人,就問僕婦說:「金公子來了麼?」僕婦說:「來了。」立刻帶領金公子往裡就走,金公子一看這所房子甚為齊整,頗有大戶人家的樣子,金公子心中甚為納悶。僕婦帶著來到上面一打簾子,金公子一看,這屬中靠北牆有一張俏頭案,擺設著各樣玩物,頭前一張八仙桌,兩邊有椅子,上首椅子上坐著一位干嬌百媚的女子,長得夠十成人才。頭上烏云巧挽盤龍署,耳墜竹葉梅的鉗子,戴著赤金的首飾,鬢邊斜戴一朵桃紅海棠花。其稱得起眉舒柳葉,唇綻櫻桃,杏眼含情,香腮帶笑,梨花面,杏蕊腮,瑤池仙子,月殿嫦娥,不如也;身上穿著銀紅色的女衫,周身走金線掐金邊,上繡三藍的花朵,品藍縐綢的中農,青緞子鑲褲腳,織金的花朵,淡青繪綢的汗巾,上繡三藍的五福捧壽;足下真是窄小金蓮,二寸有餘,不¥仁寸;大紅緞子花鞋,上繡金線斗翅蜂,月白裡腳,綠紫鵬帶,真是頭上腳下無一不好。兩旁一邊站著四個丫環,金公子一看一愣。僕婦說:「這就是我家主人。」這女子說:「金公於請坐,奴家乃玉皇大帝的女兒,我乃九天仙女。奉玉皇大帝之命,跟你有一段姻緣之分,我故此把你請來。」金公子一聽這話,他本是個書呆子,心中渺渺茫茫,如醉如痴一般,說:「姑娘,你跟我有金玉良緣,我得回去真知母親。」姑娘說:「公子不必稟知母親,你就在我這裹住著罷。」立刻吩咐僕婦擺酒,陪著金公於二人開懷暢飲。酒到十分,二人彼此俱有愛慕之心。金公子本是一個書生,家中並未娶過親事,見姑娘十分美貌,人非草木,誰能無情?不由春心已動。女子斜眯杏眼,慢閃秋波,見金公幹果然長得面如傅粉,臉似桃花,目如朗星,眉似漆刷,鼻樑高聳,屆老丹霞,雙眉抱攏,玉面銀牙,正是俏麗的英雄,令人可愛。姑娘一伸手拉住公子,二人眉目傳情,彼此攜手攬腕,進到裡面屋中。僕婦丫壞早把臥具放開,二人上床寬農解帶,共入羅幃。金公子如獲至寶一般,軟王溫季抱懷中,正是:攜手攬腕入羅帷,含羞帶笑把燈吹。金針刺破桃花蕊,不敢高聲暗皺眉。二人成其百年之好,夫妻二人幹周萬愛,金公子如醉如痴。云雨已畢,夫妻安寢。金公子樂而忘返,終日夫妻二人食則同桌,寢則同榻,時刻行坐不離。過了幾天,金公子忽想起家來了,自己一想:「大約相離我家不遠,我何不到家瞧瞧父母,再回來呢?」想罷,自己由屋中出來,打算要回家。看看各門戶全都關著出不去,金公子就問手下從人說:「我怎麼出不去呀?我打算了回家瞧瞧再來。」手下人說:「你要回家,得告訴我家主人,把你送回去,你自己不能回去。」金公子這天就說:「娘子,你叫我家去瞧瞧行不行?」女子說:「行,過兩天,我送你回去,你先別忙。」金公子被這女子迷住,也不能回家。今天外面和尚來了,濟公叫石洞門叫了兩聲,裡面沒人答話。和尚用手一指,石門就開了。和尚一直來到裡面說:「借光借光,金公子在這裡沒有?他父親叫我找他來了。」金公子正同這女子在一處吃酒.忽聽外面有人說話,聲音不熟,當時夫妻二人,出來一看,原來是一個窮和尚。女子一瞧說:「好僧人,你來此何干?」和尚說:「好孽畜,你無故興妖作怪,迷住人家的公子,盜取真陽,不知正務參修,拆散人家的父子。你快把金公子交給我帶回去,我和尚有一分好生之德,饒你不死,如若不然,我和尚定要結果你的性命。」這女子一聽,氣往上衝,說:「好一個窮和尚,你敢前來拆散我的金玉良緣。」說著話一張嘴就是一口黑氣,照定和尚噴來,打算要用三千多年的內丹,將和尚噴倒。焉想到和尚用手一指,這股氣就散了。女子一看,勃然大怒說:「好和尚,焉敢破仙姑的法氣,待我用法寶取你!」立刻由兜囊掏出一把小寶劍,也不過一寸多長,能大能小,祭起來要斬和尚。和尚用手一指,這寶劍一道黃光墜落於地。女子一看真急了,當時由屋中拉出一口寶劍,奔過來照定和尚劈頭就砍,要跟和尚一死相拚。和尚說:「好孽畜,大概你也不知道我和尚是誰!」伸手摘下僧帽,照她打去。金光鐐繞,瑞氣千條,當時將她罩住。現了原形,乃是一隻大黃鼠狼。她原本有三千五百年道行,就在金公子那花園子裹住著,常見金公子在花前月下閒步,她早有愛慕之心。這天把金公子引到這洞裡來把公子迷住,今天被濟公將她拿住,現了原形。和尚說:「金公子你看看,這就是你的令正夫人!」金公子豁然大悟,嘆了一聲,從前恩愛,至此成空;昔日風流,而今安在?凡人生在世,至親者莫如父子,至近者莫過夫妻。細思想芙蓉白面,儘是帶肉骷髏;美豔紅妝,即是殺人利刃;瓦磯玉筆,難寫空夢苦海;苦口良言,難解深思遇想。云雨時,不顧身軀;醒悟時,才知父母。金公子此時方才恍然明白過來。那黃鼠狼嗷嗷直叫,人有人言,獸有獸語,求聖僧長老饒命。和尚說:「我和尚有一分好生之行,饒了你,你改不改?」黃鼠狼說:「這樣一來打去了我五百年道行,我從此再不敢了。」和尚說:「你既是改了,自己找深山去修煉,我和尚饒了你。」這才把僧帽拿起來,黃鼠狼駕起風逃命去了。她這一走,要趕奔五云山找五云老祖,下文書晃動聚妖幡,擺群妖五云陣,要報今日之仇。這是後話不表。濟公把她放了,這些丫環也都是小妖變的,和尚說:「我也不肯傷害你等,既能變化人身,都有幾百年的道行,不容易。你等從此務正參修,後來方可以成正果,不可跟她學這樣胡鬧。」和尚把群妖趕散,這才帶領金公子出了山洞,回歸金家莊。來到家中,金好善一見,說:「聖僧真救了我一家人的命了!」父子見了面,金好善說:「兒呀,你上哪去了?」金公子就把從頭至尾的話一學說,金員外一聽說:「聖僧真乃活佛,要不是你老人家來救他,我兒必被妖精害了。我夫婦一心疼兒子,大略也活不成,總算你老人家救了我一家人的性命。」和尚說:「不要緊,小事一段。總算你家裡有德行,你叫你兒好好的用功讀書,將來必可以上進,顯名揚姓。」金好善說:「兒呀,你快到後面見見你娘去罷。」金公子這才趕奔後面去,母子相見。金好善這裡吩咐擺酒,家人點頭,立刻擺上酒菜。金員外陪著和尚吃酒,吃完了,和尚就在廳房安歐。次日和尚起來,老員外又給和尚擺酒,正吃著飯,偶然和尚打了一個冷戰,和尚一按靈光,早已知曉,和尚說:「我要告辭,我有要緊的事。」老員外要送和尚銀子,和尚不要。立刻出了金家莊,和尚施展驗法,趕奔靈隱寺而來。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二十四回 歸靈隱師徒會面 四英雄無故遭屈

話說濟公禪師方來到靈隱寺,這裡方把千載長修放走,褚道緣正同孫道全師兄弟見面談話,各敘離別,只見濟公由外面進來,二人一見說;「師父來了。」趕緊上前行禮。和尚說:「你兩個人起來。」諸道緣說:「師父要早來一步,正趕上一個駝龍,在這裡攪鬧,已被我用云光袋將他拿住,我不忍傷害他,又將他放了。」和尚說:「我知道。」孫道全說:「師父從哪裡回來?」和尚說:「我由常州府回來,我還有要緊的事,你兩個人在廟裹住著罷,我來所為見見老和尚.我還得走。」諸道緣說:「師父有什麼要緊的事,這樣忙?」和尚嘆了一聲,說;「別提了,只因你小師兄悟禪到萬花山去拿邵華風,把聖教堂放火給燒了,惹下八魔跟我作對。我跟八魔定下約會,本月十五日,在金山寺見。八魔必擺魔火金光陣,我和尚這一場魔火之災,不能不去。我要見老和尚還有要緊事,你兩個人給我在廟裡看廟。千萬不可遠離。」孫道全、褚道緣二人點頭答應。和尚這才來到後面,一見老方丈,口稱:「師父在上,弟子道濟參見師父。」老方丈元空長老一看,口念:「南無阿彌陀佛。善哉,善哉。道濟你回來了,甚好。你我師徒一場,我有一件事要託付你。」和尚點頭說:「我知道,我就為這件事來的,你老人家只管放心。我現在可還得走,我跟八魔定下約會,十五在金山寺見,我這場魔難,是脫不過的。完了事,是日我必到,決誤不了事。」老方丈說:「甚好,現在這裡還有一件因果,你也得辦。」濟公點頭說:「我知道。我走了,我要到臨安城去,順便訪幾個朋友。」說著話,濟公轉身往外趕奔,又囑咐孫道全二人好生看廟,不可遠去。褚道緣說:「師父不須再三局咐。」濟公這才出了靈隱寺下山,進了錢塘關。正往前走,只見許多官人,押解著四輛囚車,往前走。裡面四個犯人,正是風裡云煙雷鳴,聖手白猿陳亮,飛天火祖秦元亮,立地瘟神馬兆熊,都帶著三大件手銬腳鐐。和尚一看見,激靈靈打一寒戰,伸手一按靈光,早已察覺明白,口念。「南無阿彌四佛,善哉,善哉。」和尚看見,趕緊隱在一旁,這四個人並沒看見濟公。書中交代。這四個人因為什麼遭這樣官司呢?這內中有一段緣故,正是天有不測風雲之象,人有旦夕禍福之事。只因當朝右班丞相羅本,有一個兒子名叫羅聲遠,在云南昭通府做知府。他有兩個愛妾,一叫無雙女杜彩秋,一個叫賽楊妃李麗娘,兩個人都是生得干嬌百媚,萬種風流,羅聲遠愛如掌上明珠一般。他本是酒色之徒,在昭通府自到任以來,利盡地皮,做了六年知府,棒滿手中錢也夠足了,告了終養。他父親在當朝做丞相,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也是個貪官,家裡也不指他在外面做官,羅聲遠打算要回家納福,帶領手下從人僕婦丫環侍妾等,吩咐收拾駝輪驟駝車子輛,帶著保鏢人滿載而歸,攜眷起程。道路上飢餐渴飲,曉行夜宿,這天來到鎮江府金沙嶺打了公館,住在店內。晚上天有三更時候,羅聲遠正同兩個愛妾剛吃完了酒要安歇,忽由房上跳下幾個賊人。各持鋼刀,一聲喊嚷說:「我乃飛天火祖秦元亮、立地瘟神馬兆熊、風裡云煙雷鳴、聖手白猿陳亮是也!我等在外面行仁做義,殺貪官,斯惡霸,剪暴安良,偷不義之財,濟貧寒之家。只因你在昭通府刮盡地皮銀錢,也不是好來的,我等特來搶你。」說著話把賽楊妃李麗娘、無雙女杜彩秋兩個愛妾搶出來,背著就走。家丁一攔,把家丁保鏢人砍傷,搶去金銀衣服首飾珍珠細軟不少。羅聲遠把兩個心上的愛妾一丟,如同摘去了心肝,急得如瘋如痴,遣家人就在鎮江府,呈報了劫財搶人,叫知府趕緊給辦這案。羅聲遠叫家人在這裡等候,他騎上快馬就奔了京都,來到相府,一見他父親羅本,羅聲遠放聲痛哭,羅本就問。「兒呀,有什麼事,就這樣悲痛?」羅聲遠就把兩個待妾被賊人夜內搶去,賊人自道名姓的話,說了一遍,又說,爹爹要不叫鎮江府把兩個愛妾找回來,我也活不成了。羅丞相一聽,氣得顏色更變,說:「這還了得,好賊人,真乃大膽,竟敢欺負到我的頭上。」連忙辦文書,札飭鎮江府趕緊給拿賊人,找侍妾。鎮江府接著這套文書,自己一想這案要辦不著,大概紗帽保不住,焉能惹得起羅丞相?知府真急了,張貼告示,如有人知道秦元亮等四個販人的下落,送信者賞銀二百兩,如有人拿住送到當官,賞銀五百兩。飛天火組秦元亮,立地瘟神馬兆熊,二人自從前者由彌勒院回了家,水沒出來,自己看破了綠林道,打算在家裡安閒度歲月。秦元亮有一個內弟姓苗名配,原先家裡很有錢,由他父母一死,他在外面吃喝嫖賭,無所不為,把一分家業財產全花完了。後來找秦元亮借三十兩二十兩,秦元亮念其至親,一借就給,給一回,勸一回,說他一回。後來他自己就不肯張口多要了。十兩人兩,秦元亮還給。後來再要就是三兩二兩,直抽到三兩弔錢,拿了去就輸了,自己實沒臉常來了。雷鳴、陳亮自從完了官司,這天就去找秦元亮、馬兆熊,弟兄四個人在一處盤桓,也無以為事。偏巧苗配又來找他姐文要借銀錢,馬兆能前者,就替秦元亮也給過好幾十兩銀子,他說,拿銀去做買賣,永不再來。今天見苗配又來了,馬兆熊本是個直心人。說:「苗配,你真不要臉,我頭一次給你十五兩,第二次又是十兩,第三次又是十五兩,第四次又是五兩。你說,自今以後改邪歸正,現在你又來借錢了。就是你姐文也不能盡著你輸去,今天我非得管教管教你。」秦元亮也要打他,只雷鳴、陳亮在旁邊勸著,說好說歹的,又給他兩弔錢叫他走了。焉想到這小子生起壞心,恩將仇報,自己一想:「現在鎮江府貼賞格告示,拿秦元亮、馬兆熊、雷鳴、陳亮四人,如有人送信,賞銀二百兩,我何不去送信得二百銀子呢?」這小子哪管什麼傷天害理,只要錢到手就得,立刻來到鎮江府門首說:「辛苦。哪位該班?」值日班劉來說:「什麼事?」苗配說:「我來送信,秦元亮、馬兆熊、雷鳴、陳亮,我知道這四個人的下落。」值日班說:「這話當真?」革配說:「這還能假?」值日班叫人先看著苗配,劉來進去回話,當真知府這件事愁的了不得,劉來說:「真大人,外面來了一個送信人,知道秦元亮等四個人下落。」老爺一聽說:「好。」立刻升堂,吩咐將送信人帶上來。苗配來到公堂一跪,老爺說;「你姓什麼?」苗配說:「小人姓苗叫前配,我知道秦元亮、馬兆熊、雷鳴、陳亮這四個人,在金沙嶺做的案。我跟秦元亮是親戚,我可跟他們素日並無冤仇,皆因老爺貼告示,小人我恐怕他們犯了案,說我知情不舉,縱賊逃脫之罪,小人故此前來送信。」知府說:「好,只要這話是真,現在哪裡,我派人將他四個人拿來,我必賞你二百銀子。」苗配說:「老爺要派人拿去,須多調官兵,這四個人現在秦家莊路北大門,恐怕人少拿不了。」這小子把四個告發了,秦元亮眾人要知道他賣的,豈能饒他。苗配一想,莫如一狠二毒三絕計,叫他們打了官司,.我得二百銀子包個美人,吃喝玩樂,故此說,叫老爺多派人。知府說:「怎麼還得多派人呢?」苗配說:「這四個人能為很大,人少決拿不了,拿漏了再拿可就難了。」知府一聽說:「好。」吩咐暫把苗配押起來,立刻調城守營二百官兵,本衙門一百名快手,大班頭陳永、李秦帶領三百人,當時來到秦元亮門首,把宅子就圍了。上前一打門,家人出來一看說:「找誰?」陳頭說:「找秦爺、馬爺、雷爺、陳爺,四位面見有話說。」家人進去回稟,這四個人尚在睡裡夢裡,居心無愧,立刻一齊出來,秦元亮說:「眾班頭什麼事?」陳永說:「你們四位的事犯了。」四個人一驚,說:「什麼事犯了?」陳永說:「你們自己做的事還用問!」「嘩啦」一抖鐵鏈,就把四個人鎖上。不知四個人這場官司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二十五回 辨曲直思良施惻隱 派鏢丁私訪被害情

話說鎮江府的班頭將秦元亮、馬兆熊、雷鳴、陳亮四個人鎖上,這四個人也不敢拒捕,只可跟著,一同來到鎮江府衙門。先把四個人押在班房,原辦進去一回話,知府立刻升堂,壯皂快三班喝喊堂威,知府吩咐;「將賊人帶上來。」官人押著四個人往裡走,說:「金沙嶺店中明火執仗,搶奪財物,殺死家丁,搶去卸任官長的侍妾,秦元亮、馬兆熊、雷鳴、陳亮四個人告進。」這四個人一聽這話,嚇得顏色更變,四個人在堂下一跪,知府一拍驚堂木說;「你四個人姓什麼?叫什麼?」秦元亮等各自回話報名。知府說:「秦元亮,你等在金沙嶺店中搶去羅大老爺的侍妾,殺死家丁,搶去金銀財物,同伙辦事一共有幾個人?快說實話!免得本府三推六間,那時你等皮肉受苦,也得招認。」秦元亮四人跪上半步,向上叩頭說;「老爺在上,小人等原系安善良民,守分度日,素日以保鏢為業。老爺說金沙嶺明火執仗殺人,這些事小人等一概不知。我等從來並未作過犯法之事,求老爺筆下超生,小人等實在冤屈、」知府一聽說:「你們這些人,必是久慣做賊,在本府公堂之上,尚敢狡展。大概抄手問事,萬不肯應,來,給我拉下去打!」秦元亮說:「老爺暫息雷霆之怒,小人等有下情告稟。說小人等明火執仗,何為憑據?老爺要用嚴刑苦拷,叫我等認謀反大逆,我等受刑不過,也得招認。求老爺明鏡高懸。」知府說:「你等在店中搶劫,羅老爺報告,說你等自道的姓名,此時你等還敢角展?」陳亮說:「老爺明鑑。小人等要真在金沙嶺做案,我等焉能還自道名姓?老爺想情,這必是賊人跟我等有仇,冒充我等的姓名。小人在鎮江府住居多年,老爺不信,問台下官人,我等要要在本地有案,老爺台下官人早就把我們辦了。」知府一想這件事,莫老先行文書報與羅相,聽羅相的回文,再作道理。想罷,這才吩咐:「把四個人先釘鐐入獄。」一面賞了苗配二百銀子發放,即派師爺辦了一套文書,咨送到京,說明現在辦著了四個人,尚未取供,請示相爺的回諭。羅相一想管他是與不是,叫知府派人押進京來,就地正法,可以振作振作,以後省得再有賦人欺負我兒子。想罷立刻給知府一套文書,叫鎮江府將四個賊人押到京來,交刑部按律治罪。知府接著文書,立刻派人傳兩個解差,十個快手,打造四輛木籠囚車,將秦元亮、馬兆熊、雷鳴、陳亮解到京來,有一套咨文,一併交到刑部。方才來到臨安城,正遇見濟公,濟公旁邊一閃,看了半天,和尚這才過去。雷鳴、陳亮一看見濟公,陳亮說:「師父,你老人家得想法子救我們。」和尚說:「你等遭這樣大禍,我和尚暫時也沒工夫。你等幾個人不用害怕,到了刑部再說,吉人自有天相。」和尚說罷,竟自去了。眾解差押解四個人來到刑部①,把文書差事交到。①刑部:官署名,掌管國家的法律、刑獄事物。值日班把差事留下,將文書遞上去,刑部正堂陸大人一看,立刻升堂,官人把雷鳴、陳亮帶上去,陸大人一問,這四個人仍然實話實說。陸大人一看,這文書與四個人的口供不符。這位陸大人本是一位清官,自為官以來,兩袖清風,愛民如子。一問雷鳴、陳亮四個人,在金沙嶺搶羅老爺的侍妾財物,殺死家丁,同夥辦事共有幾個人,陳亮說:「回稟大人,小人等在鎮江府住居有年,原系安分守己,並未做犯法之事。金沙嶺的事,小人等一概不知,求大人這輩為官,輩輩為官。大人想情,我等要去搶劫,焉能自道名姓,留下禍根?這必是賊人跟我等有仇,他等做案陷害我等。求大人筆下超生。」陸大人一想,這其中定有緣故。立刻吩咐先把四個人入了獄,隨後坐轎去拜羅丞相請見。羅聲遠把陸大人請進來,坐下一談話,陸大人說:「現在鎮江府解了四個賊來,我一訊供,看這幾個人大概不實。少大人當初在金沙嶺被搶的那一天,可曾記得賊人的模樣?」羅聲遠說;「我也記不甚清。有一個穿青皂褂黑臉的,有一個穿白帶素白臉的,有一個黃臉的,餘者我就渺茫了。」陸大人一聽說:「這就不對了,這四個人沒有黑臉的。秦元亮是紅瞼,馬兆熊是青瞼,雷鳴是藍臉紅鬍子,陳亮是白臉,大概這四個人必屈枉。」羅聲遠說:「誰管他屈枉不屈枉,他等情屈命不屈。大人把他們正了法,振作振作,以驚賊人之膽。要不然大員子弟在外省做官,有錢就不用回來了。」陸大人一聽,話有點不通情理,也不肯深往下說,自己告辭,回來坐在書房,思想此事。真要用嚴刑苦拷,叫這四個招了,就是四條人命,做官者關乎德行陰駕,放是不能無故的放了,官事辦不下去。越思越想,沉吟了半晌,忽然想起了主意,立刻吩咐家人去把二位看家護院的請來,家入點頭,去不多時,把二位護院的師傅帶到書房。這二位護院的,原本是江北賀蘭山的人,在九傑八雄之內很有能為,在陸大人家多年,一位姓華名元志,綽號燕子風飛腿華元志,一位叫樂九州神行武定芳。兩個人來到書房行禮,說:「大人呼喚我二人有什麼事?」陸大人說:「二位教師,素日本部院待你等如何?」華元志說:「大人待我等甚厚,大人有什麼事,只管吩咐,我二人萬死不辭。」陸大人說:「既然如是,我這裡現在收了四般差事,在金沙嶺搶去羅公子的侍妾金銀,賊人秦元亮、馬兆熊、雷鳴、陳亮,現在這四個人據我看冤屈,羅相要把這幾個人糊裡糊塗的殺了,本部院我不能做這虧心事,放又不能,此時也不能再給鎮江府行文書,叫他辦這案,已然他算把這案的人交來。我這衙門專管刑事,手下人也沒有久慣辦案之人,我派你二人到鎮江府去覓訪此案,如能把真盜犯訪著,我給你二人辦一套公文,不拘州府縣可以會合本地面文武官員,幫你等捉拿賊人。如能把賊人辦來,頭一則救這四個人的命,再說本部堂也有名,也是一件德行事。給你二人一百銀子盤費,就煩你二人辛苦一場。」華元志、武定芳說:「大人既是吩咐,我二人遵命,明天就起身。」陸大人立刻給辦了一角文書,用了關防,次日二位英雄領了一百銀子,換上衣服,各帶兵器。華元志是穿藍翠褂壯士打扮,武定芳穿白素緞,二人衣服鮮明。各帶夜行衣包,在陸大人跟前告辭。出了京都,順大路趕奔鎮江府,道路上尋蹤探跡,飢餐渴飲,曉行夜宿,這天已到鎮江府地面。偏巧惜過了鎮店,天已黑了,上不靠村,下不靠店,二人往前走進了一座山口,見遠遠的一片松林,似有住戶人家,來至切近一看,原來是一座古廟。這座廟還不小,二人一想庵觀寺院過路的茶園,找不著鎮店,可以廟中借裕一宵,討點齋飯,臨走多給香資,亦未為不可。武定芳說:「大哥,你我就在這廟裡借宿罷。」華元志說;「也好。」二人這才上前叫門,工夫不大,只見由裡面出來一個人有三十多歲,兩道粗眉毛,一雙圓眼睛,鸚鼻子,尖下巴,兩腮無肉,身穿白布褂褲,白襪青鞋,彷彿像火工道人的樣子。華元志趕緊舉手抱拳,說;「辛苦辛苦。」這人說:「二人找誰?」華元志說:「我二人原本是遠方來的,今天越過了鎮店,行到此處,也不知這廟內是和尚是老道,望乞尊駕給回稟一聲,我二人要在此借宿一宵,廟中有齋飯,我二人叨擾一頓,明天香資多付。」這人說:「原來二位是遠方來的要借宿,這件事我可不敢自主,我得到裡面回稟我家方丈去。」華元志說:「好。」這人轉身進去,工夫不大,由裡面出來說:「二位請罷。」華元志武定芳二人,這才往裡趕奔。焉想到今天一進這座廟,身人龍潭虎穴中。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二十六回 因訪案誤入藏珍寺 識奸計冒險捉群賊

話說華元志、武定芳二人跟著進了廟,這人帶著由大殿往西一拐,來到西跨院。這院中是四合房,北上房三間,南房三間,東西配房各三間。把二位英雄讓到北上房,這屋中是一明兩暗,屋中倒很乾淨。二人來到屋中,這人給點上燈,倒過茶來,華元志說:「尊駕貴姓?」這人說:「我姓孫叫孫九如,未領教二位貴姓?」華元志說:「我姓華。這廟中幾位當家的?」孫九如說:「就是一位老方丈,有點老病根,可不能出來見你二位。」華元志說:「不敢勞動老方丈,你這廟中要有吃的,給我倆來拿一點來,明天多給香資。」孫九如說:「施主說哪裡話來,此乃是十方門地,十方來,十方去,十方錢糧應酬十方事,我給二位收拾去。」說著進轉身出去,工夫大了,好容易才拿油盤來了,端進四樣素菜來,一壺酒,一盤炸麵筋,一盤炒豆腐,一盤炒白菜,一盤拌豆腐絲,杯筷碟,都給拿來。說:「二位施主被屈點罷,這廟中可沒有什麼好吃的,有饅首①有粥,二位隨便用罷。」說完了話,轉身出去。武定芳拿起筷子方要吃,華元志說:「賢弟,你先等等吃。」武定芳說:「怎麼?」華元志說;「我看這個孫九如,方才說話,眼珠兒滴溜溜亂轉,恐其中有詐。再說這座廟,又不靠村莊,又不靠大道,每逢庵觀寺院,乃是藏賊的窩巢。出門在外,不得不留神。我看他說話伶牙俐齒,二眸於亂轉,聖人有云,胸中正,則眸子麻焉;胸中不正,則眸子眊焉②。我看其中有緣故,先等等吃罷。」①饅首:即「饅頭」。`②胸中正,則眸(mou)子瞭焉;胸中不正,則眸子眊(mao)焉:此話是說心底無愧,目光純正;心懷鬼胎,目光鬼祟、昏花。說完了話,工夫不大,孫九如由外面進來,說:「二位酒夠不夠?」華元志把酒斟出來一看,酒發渾,在酒杯子裡直轉,華元志更生了疑心,仇「孫九如,你喝一盅。」孫九如一聽,連連搖頭說:「我不會喝。」華元志見孫九如轉身就要往外走,華元志過去一伸手,將孫九如揪住。一個黃鸝拿嗉,一捏嘴把這盅酒灌下去。立刻就見孫九如蹬蹬腿裂裂嘴,翻身栽倒,人事不知。華元志說:「賢弟,你看如何?」武定芳說:「總還是兄長細心,今天要是我就上了當了。兄長既把這廝拿住,打算怎麼樣?」華元志說:「你我先裡面去聽聽風再說。」武定芳說:「既然這廝施展毒計,陷害你我,大概這廟中必有賊人窩藏,你我還等什麼,簡直咱們到各處探探去。」華元志一聽,說:「也好。」二人這才把孫九如捆好,口堵上,往地下一擱,二人把燈吹滅出來,將門倒帶,立刻障房越脊,探來探去。探到東跨院一看,北上房屋中燈光閃爍。二人一看有後窗戶,來到後窗戶將窗紙濕了一個小窟窿,往屋中一看,靠北面沖南坐著兩個大脫頭和尚,可看不見臉膛,在東邊坐定一人。頭上帶紫色壯士帽,身穿青布衫,黑臉膛,凶眉惡眼。靠西邊坐定一人,穿藍翠褂,白臉膛,細眉圓眼。在南面坐定一人面沖北,頭上紫色壯士帽,紫箭袖,面如紫玉,兩道喪門眉,一雙弔客眼。雙睛暴露於外。華元志二人在暗中瞧著,見這五個賊人在一處吃酒,就聽東邊坐著這個黑臉的說:「今天來的這兩個人,大概是翅子窯的鸚爪孫。」就聽西邊那白臉的說:「別管他是不是,把他等拿住,亮字字把飄給摘了,總算他情屈命不屈。」就聽和尚說:「怎麼孫九如去這半天還不來呢,莫非有什麼變故不成?高二弟你去瞧瞧去。」這黑臉的站起來,一聲答應,往外就走。華元志一拉武定芳,二人在後面躥房越脊跟隨。華元志說:「先把這個賊人拿住,問問底里根由。」二人見賊人來到東跨院,華元志由上面躥下來,過去一腿,就把賊人踢倒,賊人方要嚷,華元志一掐賊人的脖子,拉出刀來一擎,說:「你要嚷,我當時結果你的性命。你說了真情實話,饒你不死,這廟中是怎麼一段情節?」賦人嚇得魂不附體,說:「大太爺你別殺我,我實說。」華元志說:「你說罷。」賊人這才從頭至尾一述說。書中交代:這座廟叫藏珍寺,老和尚名叫法長。這兩個和尚,一個叫月明,一個叫月朗,是老和尚的門徒,前者由打白魚寺漏網,只因為搶花花太歲王勝仙的侍妾,把廟也入了官了。這兩個人就逃到他師父這裡來,提說把一座白魚寺胞了,老和尚勸了這兩個人半天,後來老和尚上三更崗去,把這座廟就給徒弟。臨走還諄諄囑咐,叫兩個人務本分。這兩個人本是酒色之徒,焉能改得了。在廟中又修出夾壁牆地窖子,打算弄將兩個婦女來終日作樂。這天外面來了幾個綠林的朋友,正是黑毛蠆高順,紅毛吼魏英,白臉狼賈虎,恨地無環李猛,低頭看塔陳清,賽云龍黃慶,小喪門謝廣。這些人由打藏珍塢逃走,跟邵華風分了手,各奔他鄉。誰也顧不了誰。這幾個人投在藏珍寺來,一見月明、月朗,本系舊日的朋友,月明說:「眾位從哪來?」眾人說:「別提了,我等在慈云觀住著。打算幫赤髮靈官邵華風共成大事,不想被官兵把廟也抄了,被濟顛和尚追得我等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知道二位當家的在這裡,我等來到這裡,暫為借住幾天,再想主意。」月明說:「那有何妨,眾位只管住著,有吃有喝的。」眾人在廟裹住了幾天,這天大眾談起話來,黑毛蠆高順說:「常州府官兵抄慈云觀,濟額和尚幫著都不惱,唯有雷鳴、陳亮、秦元亮、馬兆熊這四個人可恨,他們也是綠林人,反幫助官兵跟綠林中做對,我哥哥高珍死在他四人之手,我早晚總得報仇。」那邊白臉狼賈虎說:「高二哥,你要打算報仇,害雷鳴、陳亮這四個人容易,我倒有個主意。咱門也別在廟裡,白吃當家的,我出去來采盤子,要有了好買賣,我給你們眾位送信。咱們做下案,留下雷鳴、陳亮他們四個人的姓名,叫官人把他們辦了,你我又得了財,又報了仇,好不好?」眾人說:「好,還是賈賢弟這個主意高明。」白臉狼賈虎立刻由廟中出來,到四處訪查。這天聽說云南昭通府羅聲遠卸任,帶著兩個美妾,一個叫無雙女杜彩秋,一個賽楊妃李麗娘,駝轎車輛,金銀細軟不少,有四鏢丁護送回家,住在金沙嶺萬成店打了公館。賈虎打聽明白,回到藏珍寺一學說,兩個和尚本是酒色之徒,一聽說有兩個美人,不但有銀錢,還有這樣的美妾,和尚說;「眾位一同去!」群賊晚間各帶兵刃,換上夜行農,撲奔金沙嶺萬成店而來。各施展飛簷走壁之能,進去一探,探到東跨院,見羅聲遠正同兩個美人在北上房喝酒,果然長得千嬌百媚,萬種風流。李猛陳清先下去,進上房就把美人搶出來。高順砍了羅聲遠一刀,說:「我乃風裡云煙雷鳴。」李猛說:「我乃聖手白猿陳亮。」黃慶說:「我乃飛天火祖秦元亮。」謝廣說:「我乃立地瘟神馬兆熊。只因你是贓官,剝盡地皮,我等行俠仗義,特來搶你。」鏢了出來一攔,砍死兩個鏢丁,搶了金銀珠寶不少,群賊背著兩個美人滿載而歸。回到廟裡,見兩個婦人十分美貌,群賊都是酒色之徒,大家爭論,這個也要要,那個也要要。月明月朗說:「你們眾位都不能要,在我廟裡犯事,我擔沉重,我二人每人一個。」硬強霸下,眾賊人又不敢翻臉,和尚都會法術。銀錢細軟,和尚揀好的留多一半,眾人分少一半。眾人心中俱皆不悅。因此分贓不勻,李猛、陳清、賈虎、魏英四個人皆氣走了。高順、黃慶、謝廣三個人無地可投,在這廟裹住著,也沒聽說雷鳴、陳亮等四個人死了沒有,就聽說打了官司。今天華元志、武定芳一來,群賊疑惑不是官人,就是玉山縣雷鳴、陳亮的朋友,故此叫孫九如拿蒙汗藥酒,打算要害這兩個人。不想被華元志看出來,先把孫九如拿住。這又把高順拿住,高順說了真情實話。二位英雄要想拿賊,不想惹出一場大禍,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二十七回 月明月朗施妖法 濟公班頭捉凶賊

話說黑毛蠆高順,被二位英雄拿住,不能不說實話了。這才說:「二位大太爺饒命,要問這座廟,叫藏珍寺。兩個和尚,叫月明、月朗,我叫黑毛蠆高順。這裡還有一個賽云龍黃慶,一個小喪門謝廣。我等是由慈云觀逃在這廟裡來的。」華元志說:「大概金沙嶺殺死鏢丁,搶劫財物和羅聲遠兩個侍妾杜彩秋、李麗娘,必是你們做的,冒補雷鳴、陳亮。你說實話,饒你不死。」高顧說:「不錯,是我們連和尚一共九個人去的,現在走了四個,因為和尚把兩個侍妾霸下,現在夾壁牆擱著。金銀他要多一半,故此分贓不勻,氣走了四個人。一個叫恨地無環李猛,一個叫低著看塔陳清,還有紅毛吼魏英,白臉狼賈虎。這是已往真情實話,二位大太爺要是綠林人,饒我這條命,我日後必有一分人心。」華元志聽明白,這才把高順捆上,嘴堵上,擱在北上房屋裡,將門帶上,說:「武賢弟,隨我到東院去捉拿那四個人。」武定芳點頭答應,這二位也是藝高人膽大,立刻各拉兵刃來到東跨院。堵著北上房一聲喊嚷,說:「好賊人,你等趁此出來,你家大太爺乃是堂堂英雄,你等施展這樣詭計,焉能瞞的了你家二位大太爺?今天你等休想逃走!」屋中兩個和尚月明、月朗同黃慶、謝廣正在吃酒,四個賊人一聽,當時往外趕奔。抬頭一看,見院中站定兩個人,一位穿藍翠褂,一位穿白愛素,俊品人物,各擎著鋼刀,威風凜凜。月明、月朗一看,說:「好小輩,大膽,也敢來到灑家這廟中這樣發威,你也不打聽打聽,灑家有多大能為。你兩個人姓什麼?叫什麼?」華元志說:「賊人,你要問,大太爺姓華名叫華元志,人稱叫燕子風飛腿華元志。」武定芳也道了名姓。二人方要往前趕奔,月明、月朗立刻一唸咒,用手一指,說聲「敕令」,當時用定神法將華元志、武定若二人定住,不能動轉。月明說:「這兩個人,豈不是飛蛾撲火,自來送死。來人,把他兩個人捆上。」賽云龍黃慶說:「當家的,何必捆他們,我過去手起刀落,把他二人殺了就完了。」月明、月朗說:「也好。」賽云龍黃慶,立刻伸手拉刀,方要往前趕奔,忽聽四外人聲吶喊說拿,四個賊人大吃一驚。書中交代:怎麼一段事呢?凡事要得人不知,除非已莫為。只因濟公看見雷鳴、陳亮、秦元亮、馬兆熊四個人囚車押解趕奔刑部,和尚一想,這件事焉能袖手旁觀呢,自己一想要辦這件事,非得如此這般,這等這樣。想罷,和尚往前走,忽見一人要跳河尋死,見此人有三十多歲,淡黃的臉膛,穿著月白褲褂、白襪青鞋,像買賣人的打扮。剛要跳河,和尚過去一伸手,將這人揪住,和尚說:「朋友,你為什麼要跳河?你跟我說說。」這人嘆了一聲,說:「大師父,你管不了,我告訴你罷,我原本姓楊,名文彬,在錢塘關外開小器作,字號巧藝齋。在莫丞相府應了點活,我在府裡做活。莫丞相有一位公子名叫莫文魁,最好養蟋蟀。他有一條蟋蟀原本是蟲王,當初花五百銀子買的,偏巧我一多手,把蟋蟀罐子碰倒了,把他那蟋蟀也跑了。莫公子打了我四十軍棍,叫我賠一千銀子,不賠不行。大師父你想,我賣個家產盡絕,也沒有一千銀子,我莫若一死,也就算完了。」和尚說:「這個事不要緊,你別死,你回小器作鋪子等我,聽我的信,我管保你沒事,你想好不好?」楊文彬說:「和尚,這話當真?」和尚說:「不假。」楊父彬說:「大師父,貴上下在哪廟裡?」和尚說;「我乃西湖靈隱寺濟顛僧是也。」楊文彬一聽說:「原來是聖僧。」趕緊跪倒叩頭,知道濟公名頭高大,乃當世活佛,說:「聖僧長老,你救我罷,我家有老母妻子,旦有一線之路,我也不能尋死。」和尚說:「你回頭回鋪子聽信罷。」楊文彬這才自己告辭。和尚往前走,來到大街花一百錢,買了三個蟋蟀,裝在僧帽裡。往頭上一戴,夠奔路北一座酒館。邁步進去,找了一張桌,要了酒菜,自斟自飲。這雅座裡正是莫公子在這裡吃飯,外面有十幾位蟋蟀把式,挑著蟋蟀罐子,打算吃完了飯,要上莫相府跟二公子秦桓去鬥蟋蟀。和尚喝著酒,蟋蟀在帽子裡面一叫,旁邊眾把式說:「和尚,你還帶著蟋蟀嗎?」和尚說:「是呀,你們上哪去?」眾人說:「我們吃完了飯,上莫相府服莫公子去鬥蟋蟀去。」和尚說:「你們有多少蟋蟀?」眾人說:「有四十八條。」和尚說:「你那蟋蟀是鬥蟋蟀,我說那不算為奇,我這蟋蟀能鬥雞。」大眾說:「真的嗎?」和尚說:「我有三個蟲王,一個叫金頭大王,一個叫銀頭大王,一個叫鎮山五彩大將軍。」眾人一吵嚷,莫公子由裡面出來,眾把式說:「公子,你看這位和尚有三個蟋蟀蟲王,說能鬥雞。」莫公子說:「大師父這話當真?你鬥鬥我們瞧瞧,行不行?」和尚說:「行。」立刻把飯鋪雞籠裡小花雞拿出一隻來,和尚用手一指,把帽子摘下來。莫公子一看,果然這三條蟋蟀,都有一分重,一個真是出號的大蟲。和尚把蟋蟀擱在地下,一個小雞子本都是餓急了的,瞧見蟋蟀過去就要吃。那蟋蟀一蹦,跳在雞腦袋上,咬的小雞子直叫直跑。和尚把蟋蟀拿起來說:「別把我的寶貝傷了。」莫公子一看,說:「和尚,你賣給我罷,要多少銀子我給多少銀子。」和尚說:「不賣,我這好容易由南省找來的,本地沒有。我不能賣這三個蟋蟀,還不定贏多少銀子呢!」莫公子說:「你賣給我兩個,要不然賣給我一個。」和尚說:「一個也不賣。」莫公子說:「大師父你在哪廟裡?」和尚說:「我乃西湖靈隱寺濟公。」莫公子一聽說;「這更不是外人了,你是秦相的替僧,聖僧總得賣給我。』和尚還不賣。莫公子又托出人來見和尚,一定要買。和尚說:「莫公子要買,我跟你商量,錢塘關外巧藝齋小器作,有個楊文彬,他給你丟了一個蟋蟀,我作為賠你一個,他跟我有點牽連,這三個都給你,你再給我一千銀子,少了可不賣。」莫公子說:「那行。楊文彬我也不找他了,我就給聖僧一千銀於。」當時給了和尚一千銀子的銀票。和尚拿著出了酒館,來到錢塘關巧藝齋,見了楊文彬。和尚說:「你的事已完了,莫公子也不能再找你,我給你五百銀子,你好好的度日。」楊文彬千恩萬謝,給和尚叩頭。和尚告辭,出了巧藝齋,正碰見柴元祿、杜振英、雷思遠、馬安傑四位班頭。一見和尚,四個人上前行禮,和尚說:「四位頭兒哪去?」柴頭說:「別提了,現在這位老爺到任朱久,地面上連出了好幾件盜案,昨天偷到京營殿帥府去,把夫人的鳳冠霞佩偷去,還有、匣子家藏的珍珠細軟,今天京營殿帥下來令,給六天限要破案,要辦不著這案,連我們老爺的紗帽都戴不住。我們心裡別提多急了。」和尚說:「不要緊,我這裡有五百銀子,煩你到刑部去托託人情,現在那位雷鳴、陳亮爺,還有一位馬兆熊,一位秦元亮,四個人打了官司,你給托托裡外多照應,別叫他們受屈。我在這醉露居等著你們回來,我帶你們去辦案,管保伸手可得。」柴元祿說:「行。」叫雷頭馬頭陪著和尚喝酒,他同杜頭趕奔刑部,一見門班皂班牢頭禁卒花錢一托,有人帶著二位班頭,去見雷鳴、陳亮、秦元亮、馬兆熊。柴頭說:「我奉濟公之命,拿五百銀子來上下里外都託了,你們四位只管放心,也不能受私刑上鞭床,要吃有吃的,都有人照應,官司必有出頭之日。」雷鳴、陳亮說;「窮二位駕,改日再謝,先給濟公代問好。」柴杜二人說:「是。」這才告辭出了刑部,來到醉露居。一見濟公,柴頭說:「都托好了,也見了他們四位,師父你替我們辛苦辛苦罷。」和尚這才要帶領四位班頭,前去拿賊。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二十八回 勾欄院要笑捉賊寇 太守衙二賊供實情

話說柴元祿、杜振英來到醉露居一見濟公,和尚說:「二位辛苦。」柴元祿說:「聖借放心罷,刑部裡全都托置好了。」和尚說:「甚好,二位坐下喝酒罷。」柴元祿、杜振英坐下,喝了幾盅酒,說:「聖僧,咱們哪去辦案去?」和尚說:「先喝酒,別忙,少時我自有道理。」柴、杜、雷、馬四位班頭,是心急似箭,恨不能一時把賊人拿住好交差。和尚也不著急,左一壺,右一壺,杯杯淨,盞盞干。四位班頭又問說:「聖僧,你老人家慈悲慈悲罷。」和尚說z「有什麼事,先喝完了酒再辦。」四個人幹著急無法,喝來喝去直喝到掌燈以後,和尚這才說:「咱們走罷。」四位班頭給了酒飯帳,柴頭說:「聖僧,方才到刑部去託人情,裡外共用了二百兩,給雷爺、陳爺他們四位留下一百兩,還剩下二百兩,交給你老人家罷。」和尚說:「我不要,給你們四位分罷,可以隨便置點衣裳。」四位班頭不肯要,和尚一定要給,四個人這才謝過了濟公,大眾一同出了酒館,和尚說:「四位班頭跟我走。」柴頭說:「上哪去?」和尚說:「你們別管,我和尚自有地方去,管保到那裡伸手可得。」四位班頭知道濟公有未到先知之能,隨後跟著和尚,來到一條胡同,乃是勾欄院門首,見裡面掛著大門燈。和尚說:「四位,這是哪裡?」柴頭說:「師父這不是明知故問嗎。這是御勾欄院。」怎麼叫御勾欄院呢,原本宋朝年間,勾欄院的妓女,都是大官宦人家犯了罪抄了家,把姑娘小姐打在勾欄院,奉旨為娼,故此叫御勾欄院,如同御前當差一般。和尚來到勾欄院門首,故意問柴元祿等四位班頭,這是哪裡?柴頭說,這是勾欄院。和尚說:「四位頭裡走,我和尚今天開開眼。」柴頭說:「上這裡做什麼?」和尚說;「你不用問。」四位班頭一聽有些明白,這才往裡走。和尚看大門上有幅對聯,上寫道:「初鼓更消,推杯換盞多歡樂。雞鳴三唱,人離財散落場空。」這幅對聯原本是一位闊大爺花錢花落了品寫的。橫批是「金情銀意」四字。和尚隨著四位班頭進了大門,見迎面是影壁,白石灰畫的棋盤心,上面有人題著四句詩,寫的是:下界神仙上界無,賤人須用貴人扶。蘭房夜夜過新客,斗轉星移換丈夫。影壁頭裡有一架荷花魚缸,栽著荷葉蓮花。四位班頭同和尚一進來,門房眾夥計一看認識,說:「眾位頭兒,今天怎麼這樣閒在,有什麼事麼?」柴頭說:「沒事,到裡頭坐坐。」說著話,往裡走。這院中是四合房,北上房五間,南倒坐五間,東西配房各三間。剛到院中,見老闆由上屋裡出來,和尚一看這位老闆有三十多歲,打扮的俊俏,正是:云鬢半偏飛鳳翅,耳環雙墜寶珠排,脂粉半施自由美,風流仍帶少年才。老闆一看說:「喲。眾位頭兒從哪來?請上房坐罷。」當時打起簾子,一同來到屋中。和尚睜眼一看,正當中掛著半截身的一幅美人圖,上面有人題著四句詩,寫的是:百般體態百般姣,不畫全身畫半腰。可恨丹青無妙筆,動人情處未曾描。下面寫著惜花主人題。屋中極其乾淨,都是花梨紫檀榆木雕刻桌椅。眾人落了座,有老婆子倒過榮來,老闆說:「眾位頭兒,今天怎麼樣閒在?」柴頭說:「沒事。到這裡攪個座。」老闆說:「眾位頭兒說哪裡話來。語都請不到的。這位大師父你是一位出家人,怎麼也到我們這地方來?」和尚說:「出家按一口鍋,也跟在家差不多。」老闆說:「大師父在哪廟裡?」和尚說:「我在取馬萊胡同黃連寺,我叫苦合。」柴頭等眾人嘻嘻的笑。正說著話,外面門房喊嚷:「二位大爺來了。」老闆一聲答應,往外趕奔,說:「二位大爺來了,到西院裡坐罷。」眾班頭往外一看,口回頭前進來這人,頭帶粉綾緞六瓣壯士巾,上按六顆明鏡,迎門一朵素絨球,禿禿亂晃。身穿粉綾緞色箭袖袍,周身繡三藍牡丹花,走金線格金邊。腰繫五彩絲騖帶,單襯襖,薄底靴子,外罩一件揚粉綾緞英雄大氅,周身繡團花、面如白紙,兩道劍眉,一雙三角眼,裂腮額吊腳口。後面限定一人,穿藍翠褂,壯士打扮,面如淡金,粗眉圓眼。二人衣服鮮明。就聽這二人說:「方才我在酒館叫人來接,怎麼會竟敢不去。」老闆說:「二位大爺別生氣,方才轎子來接,正趕上沒在家,船上有一位金公子叫了去。要在家焉有不去之理?二位大爺也不是外人,多包涵罷。」這兩個人剛要往後院走,和尚說;「四位班頭,別叫這兩個賊人走。」四位班頭趕緊往外趕奔。書中交代:這兩個賊人非是別人,頭前這個穿白的,乃是白臉狼賈虎。後面跟定乃是紅毛吼魏英。這兩個喊人自打藏珍寺因分贓不勻,賭氣二人夠奔京都來了,住在錢塘關天竺街萬隆店內。晚上由店中出來竊盜,在這臨安城做了有十几案,昨日到京營殿帥府去偷了鳳冠霞佩,一匣子珍珠細軟。終日在外面尋花買柳,在這家勾欄院認識一個妓女,名叫碧桃,天天在這裡取樂。今天方來到這裡,不想濟公在這裡等候。四位班頭聽和尚說,別放這兩個人走,四位班頭立刻由上房出來,各拉鐵尺。柴元祿一聲喊嚷:「朋友你的事犯了!」賈虎稅英兩個賊人一聽,大吃一驚,打算要走。和尚在上房門首用手一指,把兩個賊人定住。四位班頭抖鐵鏈,把兩個賊人鎖上,嚇的勾欄院老闆戰戰兢兢,說;「眾位頭兒什麼事?」柴元祿說:「你們少管閒事,我們也不能連累你們。」老闆說:「四位頭兒多經心罷,我們可並不知道,這位資爺魏爺是做什麼的。」柴頭說:「你們不用害怕,我們帶著走了。」和尚說:「走罷。」這才拉著兩個賊人一同趕奔錢塘關衙門,柴頭先到裡面去回稟老爺,這位知縣姓楊名文祿。柴頭說:「回真老爺,現在有靈隱寺濟公幫著拿住了兩個賊人,請老爺升堂訊供。」知縣一聽,趕緊吩咐有請濟公,傳伺候升堂。當時傳壯皂快三班嚇喊堂威,知縣楊大老爺升了堂。和尚上了公堂,知縣舉手抱拳,說:「久仰聖僧大名,今幸得會,真乃三生有幸。」和尚說;「老爺辦公,少時再談。」知縣叫人給和尚搬了一個座,在旁邊落座,這才吩咐將賊人帶上來。柴元祿、杜振英將賊人帶到公堂一跪,知縣說:「你兩個人姓什麼?叫什麼?」賈虎、魏英各說了姓名。知縣說:「你兩個人趁此實說,在我這地面做了多少實?昨天在京營殿帥府竊盜,共有幾個人?從實招來,以免皮肉受苦。」貿虎說:「回稟老爺,我二人原是西川人,來到京都閒遊,並未做過犯法之事,也不知今天老爺的公差,因為什麼將我二人鎮來,求老爺格外開恩。知縣一聽,勃然大怒說:「大概抄手問事,萬不肯應。來到本縣公堂還敢不招,來,拉下去給我打!」立刻把兩個賊人拉下去,每人打了四十大板,打的鮮血直流。打完了,知縣一拍驚堂木,說:「你兩個人招不招?如不招,本縣找活活把你打死!」兩個賊人還打算忍刑不招,每人又打了四十。賊人料想不招不行,這才從頭至尾,說了真情實話。不知說出何等言詞,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二十九回 請聖僧捕賊藏珍寺 完巨案暗救四門生

話說白臉狼賈虎,紅毛吼魏英,二人受刑不過,這才說:「老爺不須用刑,小人招。我二人原本是西川路的人,來在這臨安住在天竺街萬隆店,在本地做了十三案。偷了些銀錢首飾衣服,已然都花完了。昨天在京營殿帥府得了一分風冠霞佩,一匣子金珠細軟,現在勾欄院。我二人認識兩個妓女,一個叫碧桃,這東西在碧桃手裡存著,她等不知我的東西是偷來的。這是已往真情實話。」知府一聽,立刻吩咐柴元祿等,帶領賊人去起贓。和尚在旁邊說:「老爺先別忙,這兩個賊人在本地竊盜倒事小。在鎮江府金沙嶺搶羅丞相的公子羅聲遠的侍妾杜彩秋、李麗娘,砍死鏢丁。搶去金銀。明火執仗,有他兩個人。冒充雷鳴、陳亮、秦元亮、馬兆熊,這四個人被屈含冤,現在刑部。這件事我和尚被人所托,老爺問他二人好圓這案。」知縣一聽說;「賈虎、魏英,在金沙嶺明火執仗搶羅聲遠的侍妾,殺傷人命,你等共有多少人?」賈虎、魏英一聽,嚇的顏色更變,說:「這件事小人實在不知。」老爺吩咐:「給我打!」立刻又打了每人四十大板。兩個賊人這叫惡貫滿盈,還不肯招。知縣吩咐著夾棍伺候,三根棒為五刑之祖,人心似鐵非似鐵,官法如爐果是爐,當時把兩個賊人夾起來,用了八成刑,賈虎、魏英受不了,這才說:「老爺松刑,我二人有招。」知縣說:「趁此實說。」貿虎說:「原本我等先在鎮江府藏珍寺廟裡,兩個和尚叫月明、月朗,也是綠林人。那一天只因為有一個黑毛蠆高順,他跟雷鳴、陳亮、秦元亮、馬兆熊有仇,我們到金沙嶺去搶羅聲遠的兩個倍妾,我們一共九個人,還有西川路的賽云龍黃慶,小喪門謝廣,很地無環李猛,低頭看塔陳清,連和尚一共九個人,砍死鏢丁,留了雷鳴他們四個人的名姓。這兩個侍妾,和尚每人留下一個,我們分贓不均,我二人出來的,李猛、陳清單走了。黃慶、謝廣、高順還在廟裡。」知縣聽罷,說:「聖僧這件事怎麼辦?」和尚說:「老爺給一套文書,我和尚帶柴、壯、雷、馬四位班頭,會同鎮江府本地方官兵,前去到藏珍寺捉拿這伙惡賊。老爺這裡起了髒,暫把這兩個賊人入獄,等候把眾賊拿來一同定案。」知縣說;「聖僧肯其這樣分心甚好。」吩咐柴元祿等,帶賊人去起了贓來,將賈虎、魏英釘鐐入獄,四位班頭點頭答應,知縣退堂,請和尚書房擺酒,談心敘話。少時柴元祿等進來回話,將贓起來,交與知縣。和尚喝完了酒,就書房安歇,次日一早,知縣早把文書辦好。和尚帶著四位班頭告辭,出了錢塘關,順大路起奔鎮江府。這天來到鎮江府一掛號,調本地面城守營二百官兵,各執兵刃來到藏珍寺,把廟就圍了。柴元祿、杜振英、雷思遠、馬安傑各擎鐵尺,先進去。方找到東跨院,見賽云龍黃慶正要拉刀殺華元志、武定芳。四位班頭一聲喊嚷:「好賊人,哪裡走!」官兵在外吶喊,賽云龍黃慶、小喪門謝廣,就要拉刀拒捕,月明、月朗哈哈一笑,說:「二位賢弟閃開,不用你們,勿論他等來多少人,灑家略施小術,就把他等拿住。你等這些小輩,豈不是飛蛾投火,自來送死!放著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找尋,待灑家今天全把你等結果了性命。」柴元祿眾人各擺鐵尺,方要往前趕奔,月明口中唸唸有詞,用手一指,說聲「政令。」竟把四位班頭用定神法定住。月明伸手拉戒刀,就要動手,只聽角門一聲喊暖:「好孽畜,真乃大膽,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在這裡害人!待我和尚來拿你。」月明、月朗等眾人一看,由角門進來一個窮僧,短頭髮有二寸多長,一臉的油膩,破憎衣,短袖缺領,腰繫絨緣,疙裡疙瘩,襤褸不堪,骯髒之甚。月明、月朗哪裡瞧得起,自以為藝高人膽大,當時一聲喊嚷:「哪裡來的窮僧,膽敢前來多管閒事。」濟公哈哈一笑說:「大概你也不知道我老人家是誰。」月明立刻口中唸唸有詞,用手一指,說聲:「敕令。」打算要把濟公用定神法定住。焉想到濟公用手一指,反把兩個定住。賽云龍黃慶、小喪門謝廣一看,打算要跑,濟公用手一指,也把兩個賊人定住。和尚先過去把四位班頭,連華元志、武定芳的定神法撤了,四位班頭這才過去抖鐵鏈,把四個賊人欽套脖頸。華元志、武定芳說:「多虧大師父前來搭救,不然我二人喪在賊人之手。未領教大師父貴寶剎在哪裡?上下怎麼稱呼?」和尚說:「我乃西湖靈隱寺濟顛僧是也。」華元志、武定芳一聽,說:「原來是聖僧長老,我二人久仰久仰。」和尚說:「二位來此何干?」華元志說;「我二人奉刑部正堂陸大人之諭,前來探訪金沙嶺這案,不想今天在此遇害。方才我二人已拿住一個孫九如,一個黑毛蠆高順,現在西跨院捆著。」和尚說:「好,眾位頭兒去把那兩個賊人扛過來,一併解了走。把這廟中搜搜,羅聲遠的那兩個侍妾杜彩秋、李麗娘,現在廟中央壁牆藏著,一併找出來帶回臨安。」眾官兵也都進來,大眾一搜,把兩位婦人搜出來,抄出賊人的金珠細軟不少,一概都抄寫清單。藏珍寺交本地面官人看守,入官別招住持。等候天光亮了,和尚帶領眾班頭押解六個賊人,來到鎮江府打造水籠囚車,兩位侍妾雇了駝轎,押著夠奔京都。道路上飢餐渴飲,曉行夜宿。這天方來到臨安城,見對面來了十幾匹坐騎,騎馬的正是莫公子。帶領手下從人,一見濟公,莫公子趕緊翻身下馬,趕過來說:「聖僧哪去?」和尚說:「上錢塘縣。」莫公子說;「聖僧還有好蟋蟀沒有?再賣給我幾個。前者那三個,一個金頭大王,一個銀頭大王,一個鎮山五彩大將軍,果然是真好。我到秦相府去,那鎮山五彩大將軍,贏了二公子秦桓三千銀子。焉想到我回家一掀罐子跑出來,我一找,聽著在前廳叫,我叫人把前廳拆了,也沒找著。又聽在書房裡叫,我又拆書房,一連拆了二十多間房,也沒找著。聖僧再有好的,賣給我幾個。」和尚說:「等我再得著好的,我給你送了來。」莫公子說:「就是。」這才告辭上馬。和尚押解差事來到錢塘縣,往裡一 回稟,知縣吩咐有請濟公。和尚來到書房,知縣說:「聖僧多有辛苦了。」和尚說:「現在拿了六個賊來,老爺吩咐先派人把羅公子的兩位侍妾送了去。」知縣點頭,先派人把兩位婦人送去。隨後升堂。壯皂快三班嚇喊堂威,將月明、月朗、黃慶、謝廣、高顧、孫九如六個賊人,一併帶上堂來。知縣把驚堂木一拍說:「你等姓什麼?叫什麼?」六個賊人各自報名。知縣說:「你等在金沙嶺冒充雷鳴、陳亮、秦元亮、馬兆熊,搶羅老爺的侍妾,明火執仗,殺死嫖丁,共有多少人?」六個賦人料想不招是不行,已然贓證均實,月明這才說:「老爺要問,我等原本是一共九個人,不算孫九如。有我們五個人,還有四個人叫李猛、陳清、賈虎、魏英。賈魏在獄裡收著,就短李猛、陳清不知去向。」知縣一聽,心中明白,當時叫眾人畫了供,隨即辦了文書,派手下人連原辦同華無志、武定芳,將這六個喊人連賈虎、魏英一併解送刑部。知縣退了堂,請濟公來到書房擺上酒款待。聖僧自斟自飲,大把抓菜,滿瞼抹油,知縣說:「這件事若非是聖僧,這案實不好辦。」和尚說;「這也是賊人惡貫滿盈。」知縣說:「聖僧沒事,可以多在我衙門在幾天。」和尚說:「我還有事,等了閒暇無事我必來。」說著話,和尚打了一個冷戰,當時一按靈光,和尚說;「我趕緊得走。」慌慌張張立刻告辭。不知和尚所因何故,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三十回 無空僧功滿歸蓮徑 印鐵牛行賄入靈隱

話說濟公彈師在錢塘縣衙門喝著酒,忽然想起事來,立刻告辭。知縣說:「聖僧忙什麼?」和尚說:「我還有事,你我改日再談。」說著話,和尚站起來往外走,知縣親自送出來,和尚拱手而別,一直出了錢塘關,來到靈隱寺。方到廟中,由外面雷鳴、陳亮、秦元亮、馬兆熊四個人進來。書中交代:錢塘縣派官人將白臉狼賈虎,紅毛吼魏英,賽云龍黃慶,小喪門謝廣,黑毛蠆高順,孫九如、月明、月朗,這八個賊人,解到刑部,把文書授上去。華元志、武定芳二人,一見刑部正堂陸大人,把藏珍寺的事,從頭至尾一述說,陸大人方才明白,立刻會同左堂右堂升堂,吩咐將喊人帶上來。手下人將眾賊帶上大堂,群賊跪倒,各自報名叩頭。陸大人一拍驚堂木,說:「你等在鎮江府金沙嶺搶劫羅聲遠的家眷,殺死鏢丁,搶去財物,共有多少人?因何冒充雷鳴、陳亮他等四人?從實說來,免得皮肉受苦。」眾賊已然在錢塘縣畫了供,料想不招也是不行,這才從頭至尾一說。陸大人看來有錢塘縣送來的供底,與眾賊的口供相符,這才吩咐將眾賊釘鐐入獄,不分首從,均擬斬立決。案後訪拿李猛、陳清。隨後標監牌提雷鳴、陳亮、秦元亮、馬兆熊上堂,四個人給大人叩頭。陸大人說:「雷鳴陳亮你等四個人,這場官司被屈含冤,要不是遇見本部堂,你等性命休矣。現在我已把原案真贓實犯的賊人拿住,將你四個人當堂釋放。你等趕緊回家,安分度日,不准在途中逗留,如再闖出禍來,本部堂必定重重的辦你。」雷鳴、陳亮等,立刻給陸大人叩頭說:「謝謝大人恩典,我等銘感於五中,但願大人公侯萬代,祿位高昇。」大人吩咐將雷鳴、陳亮、秦元亮、馬兆熊四個鐵鏈撤去。四個人具了安分結,立刻下堂。華元志、武定芳趕過來,跟四個人一談話,把藏珍寺拿賊的情由,對四個人一說。雷鳴、陳亮等說:「多謝二位兄台辛苦,你我兄弟後會有期。我等還要到靈隱寺謝謝濟公,我等就要回家了。」華元志說:「四位請罷。」四個人這才告辭出了衙門,直奔靈隱寺而來。到了廟門首,一問門頭僧,濟公可在廟裡?門頭僧說:「剛巧回來了,四位進去罷。」雷鳴、陳亮、秦元亮、馬兆熊,四個人來到裡面,一見濟公,和尚說:「你四個人事情完了。」雷鳴等立刻給和尚行禮說:「要不是聖僧幫著拿賊,我等性命休矣。我等特意前來給師父道謝。」和尚說:「你四個人不用謝,趕緊回家罷,在家中安分度日,總是少管閒事為妙。」雷鳴、陳亮等,這才告辭,竟自去了。濟公來到後面遠瞎堂,一見元空長老,老方丈一看,說:「南無阿彌陀佛。善哉,善哉。道濟你回來,我這裡正在盼想你,恨不能你一時快來,你要送我走一遍。」濟公說:「師父不用囑咐,弟子理應該送你老人家。」老方丈當時叫手下人把新僧衣僧帽僧襪僧鞋拿出來,自己沐浴淨身,把衣服換好,少時雙睛一閉,老方丈圓寂了,手下人給外面眾僧送信,立刻眾僧俱來到後面,見老和尚已死,眾人放聲痛哭。濟公跳著腳哭,口中喊嚷說:「老和尚你可死了!」旁邊知客德輝說:「道濟你怎麼說,老方丈可死了呢,你莫非說你願意老和尚死?」說著話,用手一推濟公,當時濟公翻身栽倒,氣絕身亡。眾人說:「可了不得了,又死了一個犯重喪。」德輝說:「我就一推他,也沒用力,他就躺下了。」見德輝也嚇痴了,趕緊叫眾人呼喚道濟,好容易有一個多時辰,見濟公才還醒過來。德輝說:「道濟你好了。」濟公說:「不要緊,我好了。」這才叫人拿大皮缸來,把老和尚抬到裡面,搭到後面花園去。眾僧人大家被袈裟打法器,給老和尚念大慈咒、往生咒,眾人超度完了,這才把老和尚遺留下的東西都給濟公,應該濟公承受。過了兩天,眾人一商量,廟裡得請老方丈。監寺的廣亮他拿主意,有海棠寺的當家老方丈名叫宗印,在家姓鄭,乳名鐵牛,他暗中給了廣亮五千銀子,所為得這個方丈。廣亮眼廟中眾僧一商量,要請海棠寺的宗印,大主意總算他拿,眾人也不能駁。派人去請,擇了日期,宗印進廟,眾僧全都披袈裟打法器,迎接老和尚。惟有濟公也不披袈裟,也不迎接。旁邊就有人說:「道濟你為何不接老和尚?」濟公說:「帽兒戴正不可歪,撿起麻繩捆破鞋。大鬼二鬼門前讓,招惹鐵牛進廟來。」眾人說:「你別胡說,叫老和尚聽見,怪下罪來。」說著話,把老和尚接到大雄寶殿。鄭鐵牛帶著兩個徒弟,一個侄兒叫鄭虎。眾僧參拜老方丈,濟公在旁邊說;「眾位,今天現在老和尚給我遺留下的東西,我不耍。者和尚有一百單八個珍珠的念珠。」濟公又說:「我破個悶,誰猜著給誰,唸書的叫做燈謎。」大眾知道濟公瘋瘋癲癲,有東西說給誰就給誰,眾人都說:「你說罷。」鄭鐵牛自己不好意思親身過來,叫兩個徒弟來聽著,聽明白我給你們猜,小和尚來聽著,濟公說:「一物生來太不堪,四蹄八瓣枯粗圓,尾巴好似一條線,走動須用麻繩拴。」眾人聽罷都要猜,小和尚去告訴鄭鐵牛,鄭鐵牛問小和尚,小和尚照樣一學說。鄭鐵牛一想:「四蹄八瓣牯粗圓,必是個牛。」小和尚過來方要說,濟公說:「你們猜不著,這是個牛。」他自己喧了。濟公說:「我再說一個,一個瓣兒,裡外都是毛兒。」眾僧人一聽,都說是什麼物件呢?兩個小和尚去到方立那裡去問方丈宗印,宗印說:「這可不好猜,你要說是活物件,他說是死物件,無憑無據不猜好。你二人去聽聽還說些什麼。」兩個小僧,又到西院之中,聽濟公說:「這是個牛耳朵。我說一個新鮮的,你大眾猜罷。」眾喧說:「濟顛。你要說個新鮮的,你先別猜了,候我們猜不著你再說是什麼。方才這個我方要說牛耳朵,你先說出來了。」濟公說:「這一回我先不告訴你等,先容你等慢慢猜。」眾僧說:「你說罷。」濟公說:「子女相逢可並肩,立心旁邊艮無山。風到禾下飛去烏,干字出頭一撇在旁邊。我這是四個字,你們想罷。」宗印兩個小徒弟法聰、法明,二人記住了到了他師父近前一學說,宗印他也讀過書,自己由先那兩個,他就知道是濟公要笑他,知道我叫鐵牛。宗印他才說:「牛和牛耳朵。」今一聽這四句,他想:「子女相逢可並肩,必是一個好字。」第二句立心旁邊艮無山,他自己用筆寫了半天,哦了一聲,說:「是了,立心一旁艮字,是個恨。」那三句鳳到禾下飛去鳥,湊成是一個禿字,末句干字出頭一撇在旁邊,明是一個牛字。湊成四字是「好恨禿牛」。宗印心中有氣,無法可治。叫兩個小和尚去見濟公,說:「是好恨禿牛,和他要謝禮。」兩個小和尚到了西院一說,大眾僧人都笑了。濟公說;「也罷,我把珍珠手串給你二人拿去,我還說一個好的,你等再猜。」兩個小和尚過去接過珍珠手串,果然光彩可愛。大眾都說:「濟公是個瘋子,可惜這樣寶物說送人就送人。」濟公哈哈只笑,說:「出家人講究一塵不染,四大皆空。你等說那是寶物,要我看那是無用之物。只可惹禍招災,不能長生木老。古人常說有幾句:『一不積財,二不結怨,睡也安然,走也方便。』」眾僧一聽都笑了,說:「你也該說了,我等也猜贏一個好的。」濟公說:「好好。」不知聖僧又說出何等話語,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三十一回 說燈謎戲耍宗印 聖羅漢駕離靈隱

話說濟公禪師把手串給了鄭鐵牛的徒弟,濟公說:「我再說一個好猜的你們猜罷。」大眾說:「你說罷。」濟公說:「蟲入鳳窩飛去鳥,七人頭上長青草,大雨下在橫山上,半個朋友不見了。這也是四個字,你們誰猜著,我把老和尚這件僧袍給誰。」眾人一想:「蟲入鳳窩飛去鳥,這是個風字。七人頭上長青草,乃是個花字。大雨下在橫山上,是個雪字。半個朋友不見了,是個月字。」有好幾個都猜著,誰有廣亮嘴快說出來,這是「風花雪月」四個字,濟公說:「對了。」果然就把僧袍給了廣亮。濟公又說:「東門以外失火,內裡燒死二人,留下一兒一女,燒到酉時三更。這四句話也猜四個字。」旁邊有人猜著,這是「爛肉好酒」四個字,濟公又給了一床被縟。濟公又說:「三人同日去觀花,百友原來是一家。禾火二人同相坐,夕陽西下兩枝瓜。」旁邊又有人猜著,這是「春夏秋冬」四字,濟公把老和尚所有留下的這些東西,俱皆分散了,他自己一件也沒留。過了兩天,鄭鐵牛聽說濟公在臨安城認識紳士富戶,貴官長者不少,宗印他本是個勢利和尚,跟廣亮商量,要叫濟公給請請人,廟裡辦善會。廣亮說:「行。」廣亮知道濟公在臨安城認識大財主不少,這一辦善會,就許剩幾兩銀子,連忙找濟公,廣亮說:「師弟,我跟你商量商量,老和尚進廟來,理應該驚動驚動人,我打算廟裡辦一回善會,所有你認識的人,可都是大財主,要辦善會,你給把帖撤到了,都請請行不行?」濟公說:「行倒行,可有一節,我認識的人,可都是紳士富戶,既辦善會,得領備上等高擺海味席,得八兩銀子一桌的燕翅席,來一個人擺一桌。善會香資可不定多少,也許一個主就舍幾萬兩。你知道當初化大悲樓的時節,一個人就施捨一萬兩。這要辦善會,所有來的人,不論出香資多少,帶來跟人每人開一弔錢賞錢,坐轎來每人帶轎伕,也是一個人一吊。要依我這樣辦我就給清,不然我不管,別叫人家瞧不起。」廣亮一想,反正賠不了,說:「就是全依著你辦,你要多少帖子呢?」濟公說:「我要一百帖子罷。」廣亮一聽甚為喜悅。擇於本月初十日子,他先拿出宗印給他的那五干銀子,來作本錢,拿二千銀子置辦酒席,二千銀子預備賞錢零用,一千銀子,搭棚辦事,買東西零用,一概都安排停妥。焉想到濟公要了一百分帖子封的時節,也沒叫人瞧。裡面寫的是「本月初十日,因老和尚宗印進廟開賀設壇,是日恭請台駕光臨,早降拈香。住持僧宗印、廣亮、道濟同拜。席設靈隱寺廟內,每位善會,不准多帶,只封二十四文錢,如多帶有重罰。」濟公把帖子撤出去,到了這天靈隱寺車馬轎擁門,臨安城大財主周半城、蘇北山、趙文會等全來了。也有帶兩班轎伕的,都是六個跟人,八個跟人,至少的四個。每人全都開了賞錢。把善全封套交在帳房,打開一看,全都是一二十四文錢,來一位擺一桌席,坐了二百餘桌。晚上施主都走淨了,帳房一算帳,共收了二十餘弔錢,連廣亮認識的人均在其內。這一來把五千銀子也賠出去,宗印、廣亮把濟公恨瘋了。次日廣亮叫濟公說:「你這簡直是存心害我們,這廟裡不能要你,你趁早走,從此再不准你進靈隱寺。」濟公說:「走就走,那很不算什麼。」正說著話,由外面楊猛、陳孝來了,那一天善會沒趕上,這兩個人在外面保鏢沒在家,今天才回來。聽家裡說,靈隱寺辦善會,來了帖子,這兩個人趕來了,要來寫點香資。一見濟公,楊猛說;「師父那一天辦善會,我二人沒在家,今天我二人特意前來,師父要用銀子,我二人有。」和尚說:「他們已然要往外趕我,不叫我在廟裡,你二人不必施捨了。」正說著話,鐵面天王鄭雄也來了。鄭雄只因昨天來出善會,也是封了二十四文錢,帶了八個轎伕,八個跟人,回去一間,十六個人,每個得一吊賞錢,鄭雄一個人吃了一桌上等高擺海味席,自己覺著心裡過意不去,不知廟中這是怎麼一段緣故,帶著五百銀子,來見濟公,要打聽打聽。來到廟中,見濟公正同楊猛、陳孝說話。鄭雄先把五百銀子叫家人拿過來說:「師父,我昨天來出善會封了二十四文錢,廟裡倒給了底下人十幾吊,我想沒有這道理,今天我帶來五百銀子,作為香資,師父要用,我再叫人去取。」濟公說:「你不用施捨了,他們不叫我在廟裡,我這就要走了,這廟我算除名不算。」廣亮瞧見有銀子,又不好答話,鄭雄一聽濟公這話,說:「既是他們不叫聖僧在這廟裡,師父上我的家廟去,那座三教寺也沒人看,我送給師父。」和尚說:「甚好。」立領褚道緣、孫道全,同鄭雄一同夠奔三教寺。楊猛、陳孝告辭回家。濟公走後,這天靈隱寺門口來了兩個人,都是壯士打扮,一位穿白愛素,一位穿藍掛翠,衣服鮮明。來到廟門口說;「濟顛僧可在廟裡?」門頭僧說:「二位找濟公有什麼事?貴姓尊名?哪裡人氏?」二氏說:「我等乃是夔州府①人,以保鏢為業,久仰聖僧之名,特意來拜訪。我姓王他姓李。」門頭僧說:「二位在此少待,我到裡邊看看,濟公不定在不在。」說完立刻到裡邊一回監寺廣亮。廣亮自打算是來的施主,告訴看門的和尚:「別說濟顛已然趕出去,就說濟公出門辦事去了,三五日必回來。」他自己迎出來,見那山門外站立二人,衣帽鮮明,都有三十以外年紀,壯士裝束,五官不俗。他一見連忙打問心說:「二位施主請廟裡喫茶。濟公今日有事,未在廟中,大概早晚必回來。二位貴姓?」那穿藍壯士說:「我姓王,他是我義弟姓李。」廣亮說:「二位施主請。」二人跟著進廟,到了客廳,知客僧②接見獻茶。二人要拜老方丈,知客帶二人到後院禪堂之內,一見方丈,鐵牛宗印讓座。二人間:「方文,濟公是老和尚徒弟?」宗印心想:「這二人衣帽不俗,必是給濟顛送禮來的,莫若我說和濟顛是師徒,這二人該孝敬我些銀錢。」想罷,說:「不錯,那是我的徒弟。」二人點了點頭,問:「濟公哪裡去了?」宗印說:「他哪裡不准?不定在哪裹住著,也許今日回來。二位有話留下,再不然今日在我這裡屈住一夜。」那姓王的說;「也好。」見老方丈手中拿著那掛念珠,是一百單八顆珍珠。二人正看,只見從外面進來一人,年約二十以外,頭戴藍綢子四楞巾,身穿藍綢大氅,面皮做黑,短眉毛,三角眼,這人乃是宗印俗家侄兒鄭虎。為人奸詐,貪淫好色,倚仗他叔父當和尚賺的錢,他任性胡為。他一進來,看這二人,問是哪裡來的。那二人提說:「找濟公。」鄭虎不說,方要發話,廣亮拉他到外面把話都和他說了,他復又進來和那二人要交談,讓至外面客房擺飯。鄭虎陪著說話,有些狂傲無知。也喝醉了酒,小人膽壯,滿嘴胡言亂語,留二人安歐。次日監寺的方起來,聽裡邊一片聲喧。到裡面一看,嚇得亡魂皆冒,出了塌天大禍一宗。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①夔(kui)州府:舊時州府名。相當今四川省萬源縣一帶地域。`②知客僧:在廟中負責接待來客的僧人。

第二百三十二回 賊人錯殺鄭虎 濟長老治井化緣

話說廣亮來到後面一看,見鄭虎被人殺死,那兩個施主蹤跡不見。再一看在桌上有一字柬,上面寫著八句,上寫道:因為閒氣到靈隱,要找濟顛把命拼。濟顛今朝若在廟,我等將他刀碑身。殺死都虎仇未報,盜去手串志未伸。若問英雄名和姓,逍遙自在我二人。書中交代:來的這兩個賊人,原是西川路的賊人,一個叫逍遙居士王棟,一個叫自在散仙李梁。這兩個人跟小喪門謝廣,賽云龍黃慶,都是拜兄弟,來此所為給朋友報仇。鄭虎這小子也是一輩子沒做好事,報應循環,情屈命不屈,宗印要不說跟濟顛是師徒,玉棟、李梁還許不殺他,這也是該著。廣亮等一看,趕緊回稟了宗印。宗印一聽,放聲大哭說:「這必是濟顛主使出來殺我侄兒,非告他不可。」立刻叫廣亮奔錢塘縣報官。廣基來到錢塘縣一喊冤,值日班間:「什麼事?」廣亮說:「我是西湖靈隱寺監寺的,名叫廣亮。昨天廟內老方文的俗家侄兒鄭虎被殺,賊人逃跑,盜去珍珠手串,留下八句詩。這乃是濟顛和尚主使出來,求老爺給明冤。」值日班到裡面一回稟,老爺立刻升堂,吩咐將告狀和尚帶上來。廣亮來到堂上一跪,老爺說:「你叫什麼名字?在哪廟裡?」廣亮說:「我是靈隱寺,名叫廣亮。昨天來了兩個施主,口稱找濟顛。今把濟顛赴出廟門,除名不算,他現在三教寺住著。這兩個人,一個姓王,一個姓李,在我們廟裹住下,夜間把老方丈的侄兒鄭虎殺死,資去珍珠手串,留下字柬。這必是濟顛因為趕出他去,記恨在心,使人前來殺人。」知縣把字柬要過來一看,說:「這明明寫的是跟濟顛有仇來報仇,誰叫你們把他讓在廟裹住下?濟顛乃得道高僧,你反要誣賴好人,你趁此回去把鄭虎成殮起來,候本縣給你捉拿兇手。」廣亮說:「求老爺恩典,這是濟顛使出來的人,求老爺拿他治罪。」知縣一拍驚堂木,說:「你滿嘴胡說,趁此下去,我不瞧你是一個出家人,我要重辦你!」官人立刻把廣亮趕下公堂,廣亮無法,自己回去。知縣派人去請濟公。手下人到三教寺一見濟公說:「我們老爺請聖僧到衙門去有話說。』將公跟著來到縣衙門,知縣降階相迎,說:「聖僧久違。」和尚說;「彼此。」讓著來到書房落座,家人獻上菜來,和尚說:「老爺約我和尚什麼事?」知縣說:「只因靈隱寺宗印和尚侄兒鄭虎,被兩個賊人所殺。廣亮來到衙門喊告,他誣賴聖僧主使,本縣我將他轟下堂去。這個賊人必是飛賊,求聖僧慈悲慈悲,幫我手下差役給辦辦這案。」和尚說:「這件事他既賴我,我不能管,再說我自己還有要緊事。」知縣說:「聖僧衝著我慈悲慈悲。」和尚一定不管,知縣也無法,留和尚吃了晚飯,濟公告辭,回了三教寺。次日有淨慈寺的眾憎,前來邀請濟公。這座淨慈寺在靈隱寺的西南,在天竺山上。這座廟在山頭上,到山下有二十里,也是大叢林。」山上有一眼井,井泉不進水,山上澆花吃水,都得小和尚下山挑水,費事的了不得。廟裡也有一百多名站堂僧①,聽說濟公出了靈隱寺,知道濟公名頭高大,乃得道高僧,淨慈寺老方女青山,跟監寺的德輝一商量,要請濟公當長頭。①站堂僧:參與本寺廟主要佛事的僧人。僧裡當長頭,是有掛單的和尚都歸長頭管。派了廟中數人,到三教寺請濟公,濟公推辭不去。後來監寺的德輝親身來到三教寺見濟公,德輝說:「我奉老方丈之命,前來請濟師兄跟我上山當長頭,千萬不可推辭。」再三說,濟公這才答應了,把三教寺廟中之事,派悟真、悟元二人照應、濟公到了淨慈寺見過方丈,就在廟中管理長頭,所有掛單,住在這裡,都先見過長頭。這座廟勢派很大,本廟站堂僧有四十六位,就是吃水不便,這座廟就是吃水大難。眾小和尚天天下山挑水,累得苦不可言。濟公見大雄寶殿後有枯井一圓,訊問本廟僧人,都說,先年有水,幹了有二十餘年。濟公說:「今日晚子時,我自己祝泉求水。咱們這廟中要該轉運,自有清泉。」眾僧都說;「濟公要祝泉,真要出水,咱們免受無限跋涉之苦。」濟公派人預備香案,候至三更之時,濟公親手拈香,心中禱告,叩下頭去,自己請九江八河主,五湖四海神。就聽井內水聲響,少時水長至井口,濟公自回禪堂之內。次日早晨,老方丈知道濟公治井出水,心中甚為感念。闔廟眾憎都知道長頭僧道濟有道德來歷。老方丈這日請濟公吃齋,提說這座廟年久失修,工程浩大,要化緣甚不容易。濟公說:「好,老和尚請放寬心。找自有化緣之法。」方丈說:「咱們這是公事,可無戲言。」濟公說:「不要多說,一個月之內,定然見我化緣之妙。」自這日濟公在方丈屋中說了化緣,所有眾僧俱皆知道濟公要修廟,也不見濟公出廟,每日吃酒醉得昏天黑地。他還說:「但得醉中趣,勿向醒人傳。」眾僧猜不透化緣之法,光陰似箭,不知不覺,到了二十七天,差三天一個月,也沒見濟公出廟。到了次日早飯後,忽然有京營殿帥張士達,帶著五百兵,連臨安府縣全都到廟中來,叫知客僧方丈說:「今日太后聖駕來廟降香,趕緊都收拾乾淨,伺候迎接聖駕。」嚇得眾僧都戰戰兢兢,連忙收拾大殿,各處房屋,有兵丁等幫同辦理。方收拾好了,外面鳳駕已到,帶著秦相、莫相、太監、宮女人等,前呼後擁,來到淨慈寺。老方丈率領眾僧跪接風駕,來到大雄寶殿。太后拈完了香,來到禪堂落座,問:「這廟中有多少僧人?」老方丈說:「這廟中有四十多名站堂僧。連掛單來的和尚,共有百餘人。」太后吩咐:「將眾憎的花名冊拿來我看。」老方丈趕緊這才把花名冊拿來,速與秦相,秦相遞與太后,太后翻開看,看來看去,直看到臨完,見上面寫著長頭道濟,太后點點頭說:「原來在這裡。」立刻傳旨:「叫老方丈把道濟給我叫來。」老方丈眾人一聽也不知什麼事,知道濟頂瘋瘋癲癲,恐怕衝撞了鳳還,那如何擔得起?太后傳旨又不敢抗旨,趕緊派監寺的德輝去尋找濟顛。書中交代:太后因何來到淨慈寺降香呢?這內中有一段隱情。原來太后前者病體沉重,多少名醫開了藥方子,調經無效。這天太后正在睡夢之際,見外面站定一個窮和尚,短頭髮有二寸多長,一臉的油污,破僧衣短袖缺領,腰繫絨緣,疙裡疙瘩,光著兩只腳,穿著兩隻草鞋,衝著太后齜著牙直笑。太后說:「你這窮僧來此何干?」和尚說:西湖有座天蘭山,長頭和尚叫濟顛。我今來此非別故,特與太后結善緣。太后說:「你跟哀家結什麼善緣呢?」和尚說:「我這裡有妙藥靈丹,太後吃了,管保立刻病體痊癒。」太后把藥接過來吃了,覺著清香異常,當時醒了,原是一夢。還覺著口中香氣猶在,身上如失泰山。心中暗想奇怪,方一閉眼,又見和尚仍在眼前站著。太后問道:「和尚又來做什麼?」和尚說:「我來化緣,重修淨慈寺,請太後到天竺山前去降香。」太后說:「我病好了,我必要去降香還願。」如是者三次。太後次日清晨,果然病體痊癒。這才傳旨,叫京營殿帥打道到天竺山淨慈寺拈香。今日一看花名冊,果然有個長頭道濟,太后傳旨要見濟顛。不知濟公禪師見了太后之後,該當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三十三回 欽賜字詔旨加封 會群魔初到金山

話說太后傳旨,要召見長頭道濟,監寺的德輝趕緊各處尋找濟公,找到廟後,只見濟公在廟後正同幾個孩童在一處玩耍。這廟後面住著幾家住戶,有幾個小孩都愛跟濟公說笑。德輝來至切近說;」濟師弟,太后來拈香來了。」濟公說:「太后拈香來了,與我何干?」德輝說:「太后傳你去哪!」濟公說:「叫我去做什麼?」德輝說:「我不知道。」濟公說:「既然如是,我去瞧瞧。」德輝說:「你別這個樣子去呀,先到廟裡洗洗臉,換上衣服,帶上僧帽,再去恭恭敬敬的。倘若衝撞了太后,那如何擔得起廣濟公說:「不要緊,我就這樣去,我也不洗瞼,我恐怕風大把臉吹了。」德輝說他不聽,這才帶領濟公來到前面,先見了秦相、濟公本是秦相的香借,素日素相知道濟公有些瘋瘋癲癲。秦相先到太后駕前行禮,說:「啟稟太后,長頭道濟有些瘋瘋癲癲,衣服藍縷不堪,恐衝撞了風駕。」太后說:「不要緊,我不怪他,只管叫他前來見我。」秦相下來說:「聖僧恭敬些,千萬不可怠懈。」濟公哈哈一笑,跟著來到太后駕前。太后一看,果然跟夢中見的和尚一般。濟公一打問訊,太后說:「你是長頭道濟?」和尚說。西湖有座天蘭山,長頭和尚叫濟顛。我今來此非別故,特與太后結善緣。太后一聽,乃夢中之語,連連點頭,說:「是是,我來與你結善緣。我且問你,哀家來世比這世如何?」濟公一聽,口中連說:「不知道,不知道。」說著話,濟公衝著太后,揭起破爛袈裟,露出破褲子中衣,把下身全露出來。眾人一見,全嚇得驚魂千里。當著太后這樣撒野,這還了得!武侍衛就要打,太后一見,說:「你等不用打,袁家我明白了,下世我必要轉女為男。」立刻把金棍武士喝退,這才問道:「長頭道濟,你在這廟裡出家多少年了?」濟公說:「我新來,日子不多。我看此廟日久失修,工程浩大,求太后娘娘慈悲慈悲,重修此廟。」太后立刻傳旨,叫案相、莫相;「派你二人監工,把我的俸餉胭脂粉帑銀,發來十萬兩,重修靜慈寺。」秦相、莫相說:「遵旨。」濟公謝過太后從後吩咐就道:「回官。」回到宮內,把此事孝明皇上。皇上知道濟公乃得道高僧,敕封為護國散禪師。欽派上書房寫十六塊斗方,皇上賜字:疲癲勸善,以酒渡人。普渡群達,教化眾生。連帑銀一併發到靜慈寺,擇日興工。五層大殿,羅漢堂、客堂、禪堂、鐘鼓樓、藏經樓,一併滿拆滿蓋。直到如今,古跡猶存。每年四月間,天竺山靜慈寺的廟會,熱鬧非常。廟中老方丈甚感念濟公的好處,眾僧要給濟公開賀辦善會,濟公說:「不用,我還要上金山寺有約會。」這天濟公下了山,來到三教寺,諸道緣、孫道全二人給師父行禮,濟公說:「你二人好好的看廟,我要上金山寺去會八魔。」諸道緣說:「師父去不得。」濟公說:「不去不行,我總得去,這是你小師兄給我意的禍,我不去八魔也不能善罷甘休,這也是天數當然。」悟真、悟元攔不了,濟公去了三教寺,直奔金山寺而來。書中交代:金山寺萬年永壽,由前者在金山寺攪鬧,他本是鎮守瓜州一帶長江的大元帥,奉東海龍王敖廣所派。只因金山寺老方丈設立打魚船要魚稅,傷了他子子孫孫不少,他本是一個大駝龍,有萬年的道行,來到金山寺天天打老方文。這天他正要打老方丈,忽然一陣怪風,由外面進來八個人,面分青、紅、黃、黑、白、紫、綠、藍,來者正是臥云居士靈霄,六合童子悚海,天海吊臾楊明遠.桂林樵夫王九峰,仙云居士朱長元,白雲居士聘嘯,搬倒乾坤黨燕,登翻宇宙洪韜。八魔各帶混元魔火幡、喪門劍、子母陰魂絛,前來等濟顛。方一進金山寺,見大殿上坐著一個黑臉和尚,八魔說:「你是什麼人,敢在這裡攪鬧!」和尚說:「我乃萬年永壽是也。」八魔就要晃魔火幡,六合童子悚海掏出六合珠一抖手,只聽山崩地裂一聲響,當時萬年永壽滾下供桌,現了原形,是一個大駝龍。八魔也沒肯傷他,他自己爬出廟外,滾下江去。八魔進了大殿,把眾神像全都摔出來,這八個人在上面一坐。廟裡和尚也不敢惹了,也不知是哪裡來的這八個野人,這天八魔掐指一算,知道濟公來了,立刻眾人下了供桌,來到廟外,見濟公駕著一隻小舟船,來到金山寺。和尚給了船家一塊銀子下了船。濟公也不能閉三光,雖然佛光、金光、靈光三光露著,八魔也不放在心上。八魔說:「濟顛你來此甚好,我等在這裡久候多時。」和尚說:「八位,找我打算怎麼樣?」八魔說:「只因你施展妖術,八卦爐燒死我們徒弟韓棋,戲耍鄧連芳,還算小事;你決不該主使你徒弟悟禪,大鬧萬花山,火燒聖教堂,你實在欺我太甚。我等特來找你給韓棋報仇。」和尚說:「好,咱們進廟去再說。」八魔說:「走。」一同來到金山寺。和尚說:「你等要跟我比較,先別忙,這廟裡的方丈也不是外人。我先去見見老方丈。」八魔說:「你見去罷,我等不攔你。」正說著話,只聽後面一聲「無量佛」,眾人回頭一看,來了兩位老道,頭裡這位老道,面如三秋古月,鬚髮皆白,背後背定乾坤奧妙大葫蘆,來者正是天台山上清宮東方太悅老仙翁,後面跟定乃是神童子褚道緣。書中交代:濟公由三教寺出來,格道綠不放心,隨後駕起趁腳風追趕下來。走到石佛鎮,正碰見東方太悅老仙翁。老仙翁由前者跟濟公分手,本處知縣邀請紳董富戶,共成善事,重修石佛院,工程浩大,好容易修齊了。老仙翁見褚道緣忙忙張張,趕緊問道:「褚道緣你上哪去?」格道緣連忙給老仙翁行禮,說:「我追我師父濟公上金山寺,只因我小師兄悟禪惹的禍,前者火燒了聖教堂,現在八魔在金山寺要擺魔火金光陣煉我師父,我要追了去給解和。」老仙翁一聽,說:「既然如是,你我一同去給解和。」褚道緣說:「甚好。」立刻老仙翁帶上乾坤奧妙大葫蘆,同諸道緣駕起趁腳風,往下追趕來了。追到瓜州,雇了一隻船,趕到金山寺,方下了船,只見濟公正同八魔講話。老仙翁口念「無量佛」,說;「眾位魔師請了。」八魔一看認識老仙翁,跟著紫霞真人李涵齡查過山。八魔抬頭一看,說:「道友,你來此何干?」老仙翁說:「我聽說你等跟濟公為仇,我特來給你等講和。眾位不可,濟公他這點來歷也不容易,十世的比邱,才能轉羅漢。眾位要擺魔火金光陣傷害他,看在我的面上,眾位不必。」臥云居上靈宮說:「道友,你別管,我等原與濟顛遠日無冤,近日無仇,只因他火燒我徒弟韓棋,戲耍鄧連芳,這都算小節。決不該主使他徒弟火燒了我們聖教堂,大鬧萬花山。我等非得結果他的性命不可。」老仙翁說:「眾俠依我說,冤家直解不宜結。」八魔說:「道友,你趁此快走,不要跟我等在此嚼唇鼓舌,再要多說,可別說我等翻臉無情。」老仙翁一聽,勃然大怒,說:「你們這幾個人休要不知事物!」六合童子悚海說:「你這老道管事,這叫一頭沉莫死,他應當燒死我等門徒,應當火燒聖教堂,應當欺負我們?你要不叫我們擺魔火陣也行,叫濟顛給我們跪倒叩頭,認罪服輸,我等就饒他。」濟公說:「你滿嘴胡說,你給我叩頭也不能饒你。」老仙翁說:「你等這些孽障,有多大能為,也敢這樣無禮?待山人拿法寶取你,全把你們裝起來,叫你等知道我的利害。」說著,老仙翁伸手拉乾坤奧妙大葫蘆。老仙翁這葫蘆有天地人三昧真火,經過四個甲子,勿論什麼妖魔鬼怪,魑魅魍魎,山精海怪,裝到裡面,一時三刻化為膿血。今天老仙翁把葫蘆蓋一極,掌中一托,口中唸唸有詞,要捉拿八魔,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三十四回 因講和仙翁斗八魔 六合童子炸碎葫蘆

話說老仙翁把乾坤奧妙大葫蘆打開,口中唸唸有詞,說聲:「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刷啦啦」由葫蘆裡出來五彩光華,撲奔六合童子悚海。只見六合重子悚海,被光華捲來捲去,被老仙翁捲進葫蘆之內。老仙翁立刻先把葫蘆蓋一蓋,臥云居士靈霄等一見說:「好老道,你敢傷我等兄弟!」眾人各拉拿混元固火幡,跟老仙翁拚命。老仙翁實指望要把八魔全皆拿住,焉想到六合童子悚海,成心要傷損老仙翁的寶貝,六合童子悚海他能大能小,要小他能變似蒼蠅,要大能有幾丈大。他到了葫蘆之內,一施展法術,往大了一長,就聽葫蘆內咕嚕嚕一響,叭的一響,把葫蘆炸了三四辯。老仙翁嚇得亡魂皆冒,撿起半片瓢,撥頭就跑,嚇得褚道緣跟著就跑,幸喜八魔沒追趕。老仙翁離了金山寺,心痛自己的寶貝,不由得放聲痛哭。褚道緣看著老仙翁可憐,又怕濟公被八魔所害,不由得也哭起來了。正哭著,只聽對面一聲:「無量佛。善哉,善哉。道友何必如此?」褚道緣抬頭一看,見對面來了兩位老道,面如紫玉,濃眉大眼,花白胡須,頭上紫緞色道巾,身穿紫緞色道袍,腰繫杏黃絲練,白沫云鞋,背背寶劍,手拿螢刷。後面限定這位老道,頭戴育鍛色九梁道巾,身穿藍緞色道袍,腰繫黃絲髯,白襪云鞋,面如三秋古月,發如三冬雪,須賽九秋霜,一部銀髯角滿了前胸,手拿螢刷。真是仙風飄灑,好似太白李金星降世。頭前這乃是白云仙長徐長靜,後頭跟著野鶴真人呂洞明。這兩位老道,原本是由焦山來,要逛逛金山寺。走在這裡,正遇見老仙翁,手拿著破飄,同褚道緣在地上坐著放聲大哭,徐長靜、呂洞明二人趕奔上前,說:「仙翁何至如此?」老仙翁嘆了一聲,說:「二位道友有所不知,只因濟公長老的徒弟燒萬花山,惹下眾外道天魔在金山寺要擺魔火金光陣,火煉濟顛。我與濟公素有舊識,再說濟公乃是一位得道高僧,我去給解勸,八魔跟我翻了臉。我用乾坤奧妙大葫蘆要裝八魔,不想六合童子悚海把我的葫蘆炸了。」徐長靜一聽說:「可惜可惜!這葫蘆乃蓬萊子給你留下的寶貝,不想今天被八魔給毀壞了,著實可惱!」老仙翁說:「二位道友,既來了,可以幫我去報仇,捉拿八魔行不行?」徐長靜一聽,連連搖頭說:「你我三人焉是八魔的對手?你在這裡哭也是枉然,寶貝已然是傷了,你二人何不去請人捉拿八魔?」仙翁說:「請誰去?」徐長靜說:「我指你二人兩條明路,一位去到萬松山云霞現去,找紫*其人李涵齡,借斬魔劍;一位去到九松山松泉寺,找長眉羅漢靈空長老,借降魔特。非這兩種寶貝拿不了入魔。頭一則也可以搭救濟公長老,聽說濟公乃是一位正人,普渡群迷,到處濟困扶危,遭這樣大難,你我也不能不救。再說也可以報葫蘆之仇。」老仙翁一聽,如夢方醒,說:「多豪二位指教,我是當局者迷,把這二人忘了。」老仙翁又說:「格道緣你趕緊駕趁腳風,急不如快,找你師爺爺紫霞真人借斬魔劍,你上萬松山。我上九松山,去找靈空長老。誰拿來的快,誰捉拿入魔。你也救救你師父。」褚道緣立刻點頭,眾人分手,暫且不表。單說濟公見六合童子驚海傷了老仙翁的葫蘆,濟公說:「你等也不要跟老道做對,冤各有頭,債各有主,咱們進廟去。我可先到廟裡,到後面見見老和尚說兩句話,回頭依我再分個高低上下。」八魔說:「你見去罷,反正你還跑得了麼?」濟公這才來到廟裡,到了禪堂一見老方丈元徹長老。元徹與遠睛堂無空長者是師兄弟,乃是濟公的師叔。濟公見了老方丈一行禮,元徹說;「道濟你來了,甚好,現在我這廟中鬧的不得了局。前者萬年永壽在這裡鬧,現在這八個人,你可知道是怎麼一段情節?」濟公說:「老方丈不知道,這八個人乃是外道天魔,不懂得敬佛。只因我徒弟火燒了聖教堂,這八個人是來找我報仇,要擺魔火金光陣火煉我。你老人家也管不了,我來請一個能人幫著我。」者方文說:「哪裡有能人?」濟公說:「這廟裹住著一個大能人。」老方文說:「沒有沒有。」濟公說;「有,須得我親身前去請他,我不去是不行。這個人能為來歷大了。」說著話,濟公來到後院。這廟中掛單僧站堂僧好幾百名,濟公一看有一位黑臉膛的和尚在那裡坐著,低頭不語。濟公說:「你在這裡,我找你找不著你。」眾僧說:「道濟你找他做什麼?他是個啞巴,又聾,人家說話他也聽不見。他來到這廟裡掛單二三年了,他不會說話。」濟公說;「他不是啞巴。」大眾說:「他在這廟裡二三年,永沒說過話。你哪有我們知道,他實在是啞巴子,又是聾子。」濟公過去照定這和尚無靈蓋一連就是三巴掌,說:「我來找你來了。」這和尚一抬頭,說:「道濟你無故惹下這一場魔難,找我做什麼?」大眾一聽,說:「這可怪,現在他會說話了,二年多來在這廟裡也沒說過話,今天怪不怪?」內中有人說:「也許濟師父打他三下,把啞巴治好了,都知道濟公會治病。」大眾紛紛議論。書中交代;這個和尚名叫普妙,原本是西方伏虎羅漢降世,奉佛祖派他普渡眾僧。普妙到處裝啞巴,都知道他是傻和尚,也沒人知道他的來歷,他也不好管閒事。每逢大叢林他去掛單,見真有正務參修的和尚,他在暗中渡脫,也不宣明。今天擠公苦苦的求他,伏虎羅漢這才說出話來,說:「道濟你惹下一場魔難,來找我做什麼?」濟公說:「我來找你幫著我辦這件事。你要不幫著我,是不行。」伏虎羅漢普妙說:「既然如是,我同你去就是了,誰叫你我都是西方大雷音寺一處來的,奉我佛如來的敕旨,降世人間,普渡群迷。你既來找我,我焉能袖手旁觀。」說著話,這才同濟公一同來到前面。八魔都在大殿坐著,見濟公同著一個黑臉膛和尚進來,臥云居士靈霄說:「濟顛,你還有事沒有?」濟公說:「沒事了,你等打算怎麼樣罷?」臥云居士靈雷說:「濟顛你也能掐會算,你的劫數到了,你還在睡裡夢裡。」和尚說;「我不懂什麼叫劫數,今天我倒要分個強存弱死,真在假亡,各施所能,我看你等這些孽障有什麼能為!」說著話,六合童子驚海由兜囊掏出六合珠,抖手打來,濟公哈哈一笑,說:「這也算法寶!」一伸手把六合珠接了去。臥云居士靈宮一看,氣往上撞,伸手拿出衝天失,照定濟公射擊。這弓箭是符咒修煉的寶貝,勿論什麼精靈,一射能現原形。要是人能射去三魂七魄,最利害無比。照定濟公一射,被伏虎羅漢接去。八魔一看,立刻各按方位,各拉混元歷火幡,口中唸唸有詞,說聲急,道聲快,四面魔火高有千丈,由外面著直彷彿下霧一樣。知覺羅漢道濟,伏虎羅漢普妙,趕緊在當中打坐,頭上放出三丈高的金光、佛光、靈光,濟顛同普妙二人口念真言,有金光護體,不敢閉眼。你要一閉眼,八魔的法術有幻境,人要閉上眼,想什麼就瞧見什麼。好喝酒就有酒。想怎麼樣就能夠怎麼樣,人要一入幻境,就得被魔火燒死。總算濟公同伏虎羅漢道德深遠,不上他們的當。但只一見金光被魔火煉來煉去,六個時辰,把金光矮下來三尺。一晝夜去六尺,要有五天的工夫,能把羅漢的金光煉沒了,死後過不去伽藍山。「書也要減斷」,一連就是三天。濟公同普妙的金光剩了一丈多。猛然外面一聲「無量佛」,八魔一看,嚇得亡魂皆冒。不知來者是誰。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三十五回 群魔怒擺金光陣 道緣偷盜斬魔劍

話說八魔擺下魔火金光陣。把兩位羅漢煉在當中。忽聽外面一聲「無量佛」,來者乃是神童子褚道緣,懷中抱定斬魔劍。八魔一看,嚇得驚魂千里。書中交代:褚道緣由江口跟老仙翁分手,老仙翁上九松山松泉寺去找長眉羅漢借降魔杵。諸道緣夠奔萬松山云霞觀,在道路上急似箭頭,恨不能肋生雙翅,駕起趁腳風,一天趕到萬松山。這座山極高,每逢下過雨後,由山縫裡冒出白煙就是云。這座山原是一座寶山,當初褚道綠在這廟裡當道童,人也聰明,李涵齡也甚喜愛他。今天裕道緣來到廟門首,自己一想我先別進去,我已然拜了濟公,我要明說要斬魔劍,許我師爺爺不肯給我。我到裡面必須見機而作。自己想罷,到了角門拍了兩下,只聽裡面說:「來了。」門開了,褚道緣一看,認識是紫霞真人李涵齡的徒弟道童清風。這廟中有兩個童子,一名清風,一名明月。和褚道緣都算是同門師兄弟,今日一見,褚道緣連忙施禮,說:「師兄你從哪裡來?我聽你說歸了三寶佛門,是有這樣一件事嗎?」褚道緣把拜濟公之故一說,二人往裡走了。道綠問:「師爺他老人家在那院中嗎?」清風說:「未在廟中,走了有十數日,去朝北海去了,留我二人看廟,師兄到此有什麼事嗎?」褚道緣說:「到屋中我慢慢告訴你。」到了東院北上房,明月接見行禮已畢,三人落座。清風叫明月倒茶去,褚道緣本是心中有事著急,說:「師弟,我今來是為我師父濟公,他老人家本是西方羅漢,因為多管閒事,在常州地方有一座慈云觀,有一個老道叫赤髮靈官邵華風,招軍買馬,聚草屯糧,陷害黎民百姓。濟公幫著常州府兵敗慈云觀。邵華風逃在萬花山聖教堂,我有個小師兄叫悟禪,到萬花山聖教堂去拿邵華風,惹了八魔。悟禪放火燒了聖教堂,跟八魔結下了冤仇。八魔現在金山寺擺魔火金光陣,把濟公煉到陣內,要一過四五天,把羅漢的金光煉散了,濟公就得沒命。他老人家本是一位務正參修的人,可惜要喪在八魔之手。我同老仙翁給解勸,老仙翁跟八魔翻了臉,把老仙翁的乾坤奧妙大葫蘆給炸了。現在老仙翁去上九松山松泉寺找靈空長老求降魔寶杵,我來找師爺爺借斬魔劍,非得這兩種寶貝,拿不了八魔。既是真人沒在家,二位師弟慈悲慈悲,把斬魔劍借給找使一使。我去救了濟公長老,我趕緊就給送回來,我也不能要祖師爺的寶貝。」清風、明月一聽,說:「這件事我們兩個人可沒有這麼大膽子,祖師爺知道,我們擔不了。前者皆因你偷了八寶云光裝仙袋去,祖師爺打了我二人一頓,說我二人不留神,這件事我們更不敢了。」諸道綠說:「二位師弟行點好罷,濟公原來是一位羅漢,要沒有這斬魔劍,就得死在八魔之手,出家人也講究積福做德,我去救了濟公,急速就送回來,決不能叫二位師弟受責。再說就即便祖師爺知道,這是一件好事,祖師爺也不能怪。」清風、明月說:「師兄你說什麼,我二人也不敢做主。」裕道緣說:「你二人知道斬魔劍在哪裡放著不知道?」清風說:「知道可知道,我二人不敢告訴你。」豬過綜說:「當初我在這廟裡當過童,我可知道這口劍在五層股的懸龕裡供著,此時我可不知道抑了地方沒有?」清風、明月說:「你既知道地方,你自己找去,我二人也不敢管你。祖師爺爺問,我二人就說不知道,我二人也不擔這沉重、總不是由我二人嘴裡告訴你的。」褚道緣說:「既然如是,二位師弟既不管,我自己找去。二位師弟不攔我,我就感念二位師弟的好處。」清風說:「你是我們大師兄,我二人也不敢欄你呀,你要瞪眼,我二人也不敢惹你。」褚道緣說:「我也不敢跟二位師弟瞪眼,我去找去。」立刻來到後面,到五層殿懸龕上一找並沒有,諸道緣一想,怪呀,怎麼會沒有呢?愣了半天,自己一想,反正在這廟裡,我慢慢找,不能找不著。想罷自己各處尋找,直找了一夜,至次日早飯時,找到最後殿懸龕上一看,正是斬魔劍。上面有一塊象牙牌子,寫的明白。豬道緣一看。有黃緞套絲沙魚皮鞘,赤金計件黃絨穗頭,黃絨挽手。諸道綠當初在這廟裡當過道童,見過這口劍,果然不錯。褚道緣一見,心中甚為喜悅。先拜了八拜,口中祝告已畢,這才伸手將此劍請下來,到了跨院,說:「二位師弟,多耐點煩罷,我三兩天就送回來,要是祖師爺不回來更好了。」清風、明月說:「我二人全不管,任憑你的量辦。你在這廟裡各處翻尋,我二人也攔不了,但願祖師爺不回來,你趕回來。」裕道綠說:「就是。」說罷,即告辭出了云霞觀,駕起趁腳風,心急似箭,恨不能助生雙翅,一步趕到金山寺。好容易趕到了江口,遠遠一看,只見金山寺裡面魔火高有千丈,廟門關著,那燒香逛廟的人也來不了,看著金山寺如同下霧一般,也不知廟裡有什麼事。褚道綠來到廟前用手一招,廟門開了。褚道緣直看不見裡面的金光,褚道緣一聲喊嚷,說:「好孽障,大膽,山人來也!」正南方正是天河吊叟楊明遠,桂林樵夫王九峰,二人回頭一看,嚇得驚魂千里。知道褚道緣是紫霞真人李涵齡的徒孫,手中抱定一口寶劍像斬魔劍。楊明遠說:「你我遠日無冤,近日無仇,你何必因為濟顛跟我等做對?」褚道緣說:「你知道濟額是我什麼人?」楊明遠說:「你是老道,他是和尚,他是你什麼人?」褚道緣說:「他是我師父。你等既跟我師父為仇,你我就是冤家對頭。」楊明遠、王九峰一聽,說:「濟顛既是你師父,我等沖得你,不煉他就是了。我們萬花山聖教堂,衝你算白燒了。我們回萬花山,叫他回那靈隱寺,從此兩罷干戈,你看怎麼樣?」褚道緣這個時節要答應了,倒是一件正事。褚道緣當時恨不能把八魔剮了,方出胸中之氣。立刻說:「不行,我今天非殺你們不可。」說著話,伸手拉寶劍。書中交代:這口刻有什麼好處呢?原來這口劍要一出鞘,有一片白光,專能將魔火趕散,最利害無比,名曰斬魔劍。當初八魔乃是六合童子悚海為尊,只因他在外面無所不為,常常害人,紫霞真人李涵齡查山,用這口劍斬過他,把八魔制服的,故此八魔就怕李涵齡,同長眉羅漢這一僧一道,餘者別無懼怕之人。焉想到今天褚道緣盜來這口劍,並非是真斬魔劍。真的他如何拿得了來?紫霞真人恐怕有精靈到廟中去盜軌魔劍。故此預備這口劍。今天格道緣自以為是真的,伸手一拉劍,並無白光,褚道緣就一愣,入魔早看出來不是斬魔劍,楊明遠一想,先下手為強,伸手拉喪門劍一晃,天火、地火、人火三昧真火,撲奔褚道緣。褚道緣想跑,如何跑得了?被火燒的連人帶劍燒的皮焦肉爛。濟公此時也顧不了救他,口念:「阿彌陀佛,善哉,善哉。」王九峰說:「楊大哥,你這個亂可惹大了。他是紫霞真人的徒孫,你把他燒死,倘如紫霞真人要來了給他報仇,該當如何?」楊明遠說:「已就燒死了,就是李涵齡來,你我也可以跟他以死相拚。莫非永遠老怕他,何時是個了局。」正說著話,只聽外面一聲喊嚷:「道緣呀,你死的好苦。」不知來者是誰,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三十六回 神童子身逢魔火劫 請佛仙杵劍鎮群魔

話說楊明遠方把褚道緣燒死,只聽外面有人放聲大哭,說:「道緣,沒想到你死的好苦!罷了,罷了,老夫白去了一回,也未能將寶貝請來。竭了完了,連濟公、伏虎羅漢都完了,這就是你我修道人的下場頭。」楊明遠一看,來者是東方太悅老仙翁,那半片破瓢拿著,沒捨得摔。書中交代:老仙翁跟褚道緣分手,實指望找長眉羅漢借降魔寶杵,可以救濟公報葫蘆之仇,焉想到來到九松山正碰見悟彈,悟撣連忙行禮,說;「仙翁從哪來?」老仙翁說:「悟禪,可了不得了,皆因你火燒了萬花山,現在八魔在金山寺擺魔火金光陣煉你師父。我去怎麼勸,八魔怎麼不答應。我打算拿乾坤奧妙大葫蘆,要把八魔裝起來,焉想到六合童子悚海神通廣大,他把我的葫蘆炸碎了。我正同錯道緣放聲痛哭,幸遇白雲仙長徐長靜,野鶴真人呂洞明,二人指我一條明路,叫褚道緣找他師爺爺李涵齡借斬魔劍,我來找長眉羅漢借降魔件,去救濟公。要不然,八魔把你師父煉死,也必來找你。不用說八魔都來,就來一個一晃魔火幡,你就得現原形。你這五千年的道行也算完了,你也活不了。」悟禪一聽唷了一聲,說:「事已至此,也無法。我去瞧瞧我師父去。」老仙翁說:「你這孩子胡說,你如何去得?你是禍頭,八魔正找你找不著,你去豈不是自投羅網?你跟我見見長眉羅漢,你給你這個師父磕頭,連我求他雙關著,可以求他救你那個師父。」悟禪說:「我這個師父沒在廟裡,要在家,我還不同你進去?」老仙翁說:「哪去了?」語祥說:「走了幾十天了,被紫霞真人約了去朝北海,留下我跟通臂猿猴看廟。」老仙翁一聽這話,愣了半天,說:「我到廟裡等一天,倘如你師父回來,也未可定。如不回來,那可就沒法了。」悟禪說:「也好。」同老仙翁來到松泉寺廟裡,讓到東跨院北上房屋中,悟禪給老翁烹過茶來,正說著話,只見由外面進來一個大白猴,渾身白毛,兩隻紅眼,手提一個小籃,摘了一籃果子。見了老仙翁,趴在地下,給老仙翁磕了一個頭。悟禪說:「這就是通臂猿猴,每逢摘了好果子,就給老方丈送來。」老仙翁點了點頭,說:「無量佛,善哉,善哉。畜類也知道修道,怪不得人家說,『叩戶蒼猿時獻果,守門老鶴夜聽經』,這話一點不錯。」老仙翁在廟中住了一天,心似油烹,次日長眉羅漢也沒回來,悟禪說:「仙翁你不用等了,我求你到金山寺去瞧瞧。要是我師父濟公死了,求你給我一口缸,把他成殮起來。我聽你回信,我在這廟裡大概八魔不敢來找我。我這個師父回來,我跪著給他老人家叩頭,求他給我替師父報仇,到萬花山去拿八魔,也跑不了。你老人家瞧瞧去,我不放心。」老仙翁無奈,垂頭喪氣,出了松泉寺駕趁腳風,方來到金山,只見一片火光,把褚道緣燒的皮焦肉爛骨頭酥,老仙翁放聲大哭,說:「道緣,你死的好苦。」楊明遠聽老仙翁又哭又說,楊明遠說:「你這老道,前者饒你不死,你就該遠遁他鄉,今天還敢來說說道道!你再不走,我等當時結果你的性命。」老仙翁一聽說:「好好,我正不願意活著,我等要死,死在一處倒好。你來用魔火幡把我燒了罷,我倒甘心。」楊明遠說:「燒你也不難。」老仙翁說:「來。」立刻把眼一閉,淨等一死,把心橫了。楊明遠、王九峰方要到離方位晃魔火幡,忽聽正東上一聲「阿彌陀佛」,來了一僧一道,頭前走的那道人口唱山歌,唱的是:「貪利營謀滿世間,不如破構運人閒。籠雞有食湯鍋近,野鶴無糧天地寬。富貴百年難保守,輪迴六道任循環。而今看破虛幻裡,學作深山不老仙。」唱罷,後邊那個和尚口中說:「為人不必逞英雄,萬事無非一理通。虎豹常愁逢獅著,蛟龍又怕遇蜈蚣。小人行險終須險,君子固窮未必窮。萬解樓船沉海底,皆因使盡十番風。」二人各歌一詞,老仙翁一看,那道人身高八尺,頭戴蓮花道冠,身披鵝黃緞子道袍,腰繫絲緣,足下高底云鞋,背後斜插一口寶劍,綠沙魚皮鞘,黃絨穩頭,黃絨挽手。面如銀盆,眉分八彩,目如朗星,準頭端正,一部銀髯,根根飄灑胸前,手中拿著一把螢刷。後跟那僧人身高九尺,頭戴青僧帽,身穿黃緞僧袍,足下白襪云鞋,赤紅臉,長眉朗目,懷抱降魔寶件,像貌驚人。書中交代:來者這二位非是別人,乃是靈空長老和紫霞真人。這二位本是帶祿活神仙,只因二人朝北海,這日正現玩北海名山勝境,忽然間見一股煞氣由西往東,直衝霄漢鬥牛之間。靈空長老看罷,說:「善哉,善哉!道兄你看。」紫霞真人口念:「無量佛。善哉,善哉!原來降龍、伏虎二位羅漢有難,好孽畜膽敢這樣興妖作怪,你我這件事不能不管,如不管恐怕我佛如來見怪。」靈空長老說;「我早就有心,把這幾個外道天魔除了,我又不肯,他等在萬花山修道,我也不肯無敵殺害生靈。現今既是他等興妖作怪,你我趕緊回去。」紫霞真人說;「你我快走!」僧道二人借遁光往回走,尚未到金山,紫霞真人打一個冷戰,口念:「無量佛。善哉,善哉!道緣這掌障遭此劫數,可惜可惜!」靈空長者說:「你我還很快去,若慢一點,稍遲一刻,東方太悅老仙翁有性命之憂。」僧道急來到金山寺,正趕上楊明遠、王九峰正要用魔火幡傷害老仙翁。紫霞真人一聲喊嚷:「好孽畜,真乃大膽。」老仙翁睜眼一看,說:「真人羅漢快來!」八魔見紫霞真人同靈空長老一來,眾人皆是一愣。紫霞真人伸手拉出斬魔劍一指,一片金光,竟將魔火閉住。靈空長老又用降魔寶杵一指,一片白光,那魔火已化為飛灰四散。濟公同普妙這才出來道謝。八魔焉敢跟僧道鬥法,嚇得八個人跪倒在地,臥云居土靈霄說:「真人羅漢,休要動怒,並非我等無故跟濟顛做對。只因他火燒了我徒弟韓棋,戲耍鄧連芳,他又主使徒弟悟禪,火燒了萬花山,故此我等找他報仇雪很。」紫霞真人說:「好孽障,你還以為著有理。你徒弟韓棋同鄧連芳上東海溫州采靈芝草,就不該多管閒事。赤髮靈官邵華風,既是修道的人,就不應該相與綠林賊人發賣熏香蒙汗藥,使人盜取嬰胎紫河車,擺陰魂陣傷了多少性命?殺害生靈,荼毒百姓,官兵拿他,他拒捕官兵,情同叛逆。你徒弟幫著他助紂為惡,即是自己為惡,死之不屈。你等在萬花山隱藏邵華風,悟禪去要,你就該把邵華風給他。你們不但不給,還要施展魔火要他的命。他也有五千年的道行,也不容易,再說他在松泉寺靈空長老廟裡,你等也該有些關照。你等要害他,他焉能不恨你?燒你的萬花山,這是你等自找。現在兩位羅漢,乃西方大雷音寺奉我佛如來敕旨,降世渡人,你等膽大用魔火煉他二人,真乃膽大妄為。是你等自作孽不可活!」靈空長者說:「你等跟我走罷,咱們回松泉寺說去。」八魔不敢不跟著,三位羅漢、兩位老道。這才帶領八魔,夠奔松泉寺而來,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三十七回 收八魔符咒封洞口 辦善會福善集金山

話說長眉羅漢,同紫霞真人、東方太悅老仙翁、濟公長老、伏虎羅漢帶領八魔,來到九松山松泉寺。這山上有一座子午風雷藏魔洞,長眉羅漢用降魔寶杵,口中唸唸有詞,用法術將八魔置到子午風雷藏魔洞內,立刻將洞門一關,用咒語封鎖。靈空長老說:「這八個魔怪,把你們收起來,免生禍端。這洞內到子時有風雷可以鎮住八魔。恐其有人來救他們出去,又生是非,洞門口得派人看守。」正說著話,小悟禪來了,給眾人行禮。靈空長者說:「悟禪,你速去把靈猿化給我找來,叫他看守此洞。」悟禪答應,去不多時,同梅花真人靈猿化來了。靈猿化給眾人行完了禮,說:「羅漢呼喚我有何吩咐?」靈空長老說:「命你看守此洞,將斬魔劍、降魔杵掛洞門,八魔哪時出來,你用軌魔劍斬他。」靈猿化點頭答應,在這裡看守八魔,自己修道。靈空這才把眾人讓到廟中落座,濟公說:「多蒙羅漢真人搭救。我得把悟禪帶了去,我要辦善會,重修金山寺。要不然,因為我八魔拆毀金山寺,我這孽造大了。」伏虎羅漢也告辭,往他方前去波人。濟公先帶領悟禪告了辭,來到金山寺,寫了帖子,遣悟禪去請人。所有是濟公的徒弟到過的地方,幽州府,龍游縣、海潮縣、餘杭縣、石杭縣、常州府、鎮江府、丹陽縣、開化縣、臨安城、錢塘縣、仁和縣等處,所有濟公認識的都請,上至秦相官宦人家,紳董富戶,舉監生員,下至庶民,悟禪都給送了帖子,在金山寺八月初一日早降拈香,臨安城都吵嚷動了。花花太歲王勝仙一想:「濟公敕封護國散禪師,乃得道高僧。在金山寺辦善會,連我哥哥秦丞相都請,怎麼會不請我呢?」這天有風月公子馬明來拜王勝仙,二人談起這件事,王勝仙說:「現在濟顛在金山寺辦善會,請秦丞相,怎麼不請我呢?」馬明說:「也沒請我。」王勝仙說:「他不請咱們,咱們倒要去帶一千銀子香資,到金山寺去一趟。」馬明說:「也好。」立刻雇了一隻大船,帶著二十個家人,船上寫著一桿大旗,上寫「金山寺進香,施助白銀一千兩」,由臨安城起身,夠奔鎮江府金山寺、這天正往前走,見前面一隻船上寫著「海潮縣正堂」的旗子,支著船窗,裡面坐著兩個丫環,一位小姐。這位小姐長得真是干嬌百媚,萬種風流,梨花面,杏蕊胸,瑤池仙子月殿嫦娥不如也,可稱絕世美人。王勝仙、馬明二人一看,眼就直了。這兩個人本都是臨安城的惡霸,素常淨講究搶人。王勝仙自前番白狗鬧洞房,把鼻子咬了去,這小子又派人請名醫調治好了,落了犧子。仍然惡習不改,一見美色就動了心,貪淫好色的人全不顧。王勝仙的船在後面跟著,來到鎮江口了,相離金山寺還有四十里地。人家靠了船,王勝仙也吩咐靠船,兩隻船靠著。王勝仙臨近一看,這位小姐果然真正美貌。這小子目不轉睛一看,這位小姐果然真正美貌極了。王勝仙真是色膽大如天,當時吩咐管船的,把跳板搭在那隻船上。風月公子馬明說:「你做什麼?」王勝燦說:「我到那隻船上去會會這個美人。我自打生人以來,沒見過這樣組色的美人,我今天非去找她不可。」風月公子馬明說:「那如何使得了你準知道人家是誰家的姑娘,你硬要去,豈不惹出亂子來?」王勝仙說:「不要緊,我哥哥乃當朝宰相,我乃大理寺正卿,誰敢惹我?也別管他是誰家的姑娘,我今天非得弄到手,方趁我的心。」說著話,王勝仙叫管船的,把跳板搭上,他大搖大擺就上了那隻船。書中交代,這船上小姐,乃是海潮縣正堂張文魁的妹妹,名叫金娘。只因濟公請善會,張文魁施助香資五百兩,姑娘帶著婆子丫環,有三班都頭獨角蛟安天壽,這位班頭水旱兩路武藝精通,人也老成,帶著十數個班頭,保著姑娘金山寺進香。由海潮縣要的官船,走在這江口,姑娘叫安天壽買點鮮果,帶到金山寺好上供,故此把船靠住。安天壽下船去買東西,偏巧這個時節,王勝仙到這邊船上來,大搖大擺,就要進船艙。這裡有十幾位散役,見王勝仙頭戴四楞巾,繡團花,身穿大紅寬領闊袖飽,足下粉底官靴,手拿一把摺扇,長的梭肩拱背,黃尖尖的臉膛,真是兔頭蛇眼,龜背駝腰,一直就要進艙門。當差人一看,連忙阻住,說:「你是做什麼的?」王勝仙說:「我看這女子長得美貌,老爺到裡面逛逛。」當差人說:「你是什麼東西,滿嘴放屁!這是我家小姐,你敢這樣無禮,你也不打聽打聽!」王勝燦說:「也別管她是什麼官的小姐,今天你家大人要找她作樂,哪個敢不答應?」正說著話,偏巧安天壽買東西回來了,見眾差役正同王勝仙吵嚷,安天壽說:「什麼事?」眾人說:「這廝他硬要進船艙,我們問他做什麼,他說見小姐長得美貌,他要進去逛逛。安都頭,你看世界上,哪有這樣不通情理的人?我們告訴他說是小姐,他說不論是誰家的小姐,他也要進去作樂。」安天壽一聽,把肺都氣炸了,立刻把兩隻怪眼一瞪,說:「你還不滾開!如要不然,找結果你的性命。」王勝仙一看安天壽身高八尺,紫臉,在腦門子上有一個大肉瘤於,滿部的鋼髯,猶如鋼針,軋似鐵線,根根見肉,頭戴纓翎帽,身穿青布靠衫,腰扎皮挺帶,薄底鷹腦窄腰快靴,是個班頭的打扮。王勝仙自以為是當朝宰相的兄弟,有勢利,誰人敢意,說:「哪個敢攔我,我把你們發了!』焉想到安天壽也不管他是誰,先講動手,當時舉手照定王勝仙臉上就是一個嘴巴,底下一腿踢在王勝仙肚子上。王勝仙往後一仰,翻身掉在大江之內。大江裡的水真有幾百丈深,王勝仙手下家人一看說:「你們膽子真不小,我家大人乃是當朝秦相的兄弟,花花太歲王勝仙,你敢給踢在江裡!」安天壽說:「王勝仙又該怎麼樣?踢在江裡喂王八!反正先叫他死了。拼出一身剮,敢把皇帝打。」正說著話,只見對面銅鑼響亮,來了一隻大船,船上有大轎,旗子上寫著「鎮江府正堂」。來者正是本地面知府趙翰章趙大老爺。只因濟公在金山寺辦善會,趙大老爺親身帶領壯皂快三班,來到金山寺給照料照料,方由金山寺告辭。濟公親身送出廟外,在知府耳邊說了幾句話,知府點頭答應。船到江口方要下船,王勝仙手下家人,一看是鎮江府,立刻喊了冤,知府吩咐帶過來,問什麼事?家人等說:「我家大人花花太歲王勝仙,乃當朝秦相的兄弟,被他們踢下江去。」正說著話,只見王勝仙仿佛由江裡有人給托上岸來,眾家人一看也愣了。王勝仙喝了兩口水也不要緊,少時緩醒過來。眾人俱皆納悶,不知道這是怎麼一段緣故。書中交代:原本濟公辦善會,早吩咐萬年永春,所有燒香來的船,不准在江裡傷一個人,如要傷了人,濟公說:「我告訴龍王定要斬你,托你給照應。」萬年永壽答應,吩咐手下子子孫孫,蝦兵蟹將,各處巡查。今天見王勝仙掉在江裡,故此小王八用腦袋,把王勝仙一拱托上來。王勝仙緩醒過來,一看鎮江府來了,王勝仙說:「知府你來了好,我要找你。」知府先問:「安天壽,這邊因為什麼?」安天壽說:「下役在海潮縣當差,我家小姐上金山寺降香,在這裡靠船買供果,這個男子他硬要進船艙,說我家小姐長得美貌,他要作樂,攔他他不聽,一定要進去。」知府說:「你是什麼人?」王勝仙說:「我是秦丞相的兄弟,我乃大理寺正卿王勝仙。」知府說:「你滿嘴胡說,王大人焉能做這事,分明是你冒充官莊,來人給我打。」立刻官人將王勝仙按倒,打了四十大板,皮開肉綻,鮮血直流。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三十八回 花太歲淫心貪歡報 獨角蛟夜探葵花莊

話說知府趙翰章說王勝仙冒充官長,打了他四十大板。知府說:「我應該重辦你,便宜你放你走,哪時再不安分,遇見本府,我定然治罪於你。」說完了,吩咐叫安天壽同小姐開船走,知府也坐著轎走了,王勝仙疼得齜牙咧嘴,直想不到今天受這樣苦,只氣得眼淚汪汪,說:「好一個鎮江府,我不要他的命,不算報仇。」自己也不能上金山寺去了,吩咐開船往回走。離此四十里之遙,就是葵花在,乃是秦丞相的老家。秦丞相家裡有一個兒子,名叫秦魁,人稱藍面天王,也是無所不為,時常搶奪良家少婦長女。王勝仙一想,我先找找侄兒去商量商量,設法報仇雪恨。不言講王勝仙,單說安天壽同姑娘到金山寺去降香。金山寺出善會的人多了,本來濟公在外面怕的病救人多了,都欠濟公的入惰,濟公從來沒要過謝禮,這一辦善會,重修金山寺,又是一件善事,眾人沒有不願意的。至少的香資一百兩,五十兩算頂少了,所有跟濟公至近的人,沒有不到的。大眾還不走,問濟公所收的香資夠用不夠?如其不夠,我等大家再給湊。濟公說:「眾位不必費心了,富富有餘。」安天壽同小姐交了五百兩香資,燒完了香,吃了素齋,這才告辭,坐船往回走。方走到葵花莊的江岸,忽然起了一陣怪風,刮得對面不見人,幾乎把船翻了。這陣風過去,再一看丫環婆子被殺,小姐也不見了。丫環婆子都殺死,要說有截江賊,怎麼連人影兒沒看見呢?這件事怎麼辦?回去見了老爺,怎麼對得起?有一位老管家,也是在張毛多年的人,叫張福。張福說:「安都頭你不要著急,先在附近訪查訪查。如訪著便罷,如訪查不著,你我回金山寺去找濟公,求他老人家給我找小姐。反正找不著小姐,你我不能回去。」安天壽無法,靠了船棄舟登岸,順著江岸往前走了不遠,見有一隻小打魚船。安天壽說:「借光,管船的,這眼前的村莊叫什麼地名兒?」這打魚的說:「這是葵花在。」安天壽說:「這莊子裹住著都是做什麼的人家?」打魚的說:「你是外鄉人罷,你不知道,這是當朝秦丞相的大少爺秦魁在這裹住。」安天壽一聽,心中一動,說:「這位秦魁,素日為人是好人是歹人?」打魚的說:「唉,別提了,別提了。你是外鄉人,不知道,我跟你說說。這位秦魁在找們本地,倚仗著勢力欺人,常搶奪良家少婦長女,我們這方沒人敢惹。」安天壽道:「我何不進村莊探探去?這件事來得奇怪,令人難測。」說罷,安天壽進村在探訪。見路北有一座大門,門口八字影壁,有上馬石,有四棵龍爪槐,掛著幌繩,有十幾匹騾馬。安天壽一看,大約這必是秦相府,這必是宅院房子不少。路南里有一座小鋪,掛著酒幌子,上寫「聞香下馬,知味停車」。安天壽邁步進去,也沒有多少酒座,安天壽找了一張桌坐下。夥計過來說:「大爺要幾壺酒?」安天壽說:「來兩壺酒,來兩碟菜罷。」夥計擦抹桌案,把酒菜擺上,天已黑了,屋中掌上燈了。安天壽心裡好似萬把鋼刀扎心,酒也喝不下去。正在煩得了不得,忽見由外面進來兩個人,都是紫花布的褲褂,都有三十多歲,長得凶眉惡目,一瞼的橫肉。兩個人晃晃悠悠說話,舌頭都僵了,大概是喝醉了的樣子。這個說:「二哥,咱們莊主不是說,每人賞二兩銀子嗎?怎麼又不賞呢?」那人說:「莊主說話沒準,說過了就忘了,也許明天賞,今天只顧喝喜酒了。」旁迎酒鋪掌櫃的說:「你們莊主有什麼喜事?」這個說:「今天我們莊主的叔叔王勝仙王大人來了,提說上金山寺去燒香,因為一個美人,被鎮江府知府打了四十大板。他來找我們莊主,派人去把這個美人得來,今天總算是喜事。」那人說:「老二,你別說了,這事也是在外頭說的?」這個說:「不要緊,咱們這方誰敢壞咱們在主的事。」焉想到旁邊安天壽聽的明白,自己一想,他們用什麼妖術邪法,把我家小姐搶來的?我去到他家探探去,再作道理。想罷,給了酒錢,由酒鋪出來,繞到西北角上,回頭四顧無人,好身跳上牆去,見裡面黑洞洞,一無人聲,二無犬吠。安天壽躥房越脊,如履平地相仿,探來探去,來到前廳。這院中是大四合房,北上房五間,南房五間,東西配房各三間。北上房屋中燈光閃爍,安天壽在暗中一探,見裡面正面上坐定一人,黃臉膛,頭帶四榜巾,身穿寬領闊袖大紅袍白護領,正是王勝仙。上手一位很蕩公子打扮,乃是風月公子馬明。還有一個藍臉的,兩道硃砂眉,一雙金睛疊暴,突出眶外,頭帶四楞逍遙巾,雙飄秀帶,身穿寬領闊袖大紅袍,這就是藍面天王秦魁。下手裡坐著一個老道,頭帶青緞於九梁道巾,穿藍緞色道袍,青護領相襯,白襪云鞋,面似薑黃,濃眉大眼。花白鬍鬚,眾人正在一處吃酒。安天壽看夠多時,就聽老道說:「王大人,你今天依我說,先別跟她入洞房,叫婆子慢慢勸解她,總是她自己依從答應才好。再說這一件事,雖然辦的嚴密,可有一節,據我想他等必要去找濟顛,都瞞得了,可瞞不了濟顛。大概人家也不能善罷甘休。可是我也不怕濟顛,他也未必準是山人的對手,可就怕這件事吵嚷出去,可就不好辦了。他那船上可有一個能人,如要到這裡哨探倒好,我將他拿住,可以斬草除根。」王勝仙說:「濟顛來也不要緊,他要講交情,他是我哥哥的替僧,他就不應當管我的事,幫著人家。他如不講交情,道爺你只要將他拿住,就把他繫了,有什麼禍,都有我呢。惟可恨鎮江府趙翰章,他竟敢打我四十大板子,這個仇非得報不可!」安天壽在暗聽的明白,自己一想:「我先救我家小姐要緊,倘若我家小姐有點差錯,我拿什麼臉去見我家老爺廣想罷,自己躥房越脊,各院尋找,找到東跨院。這院中是北房三間,南房三間,東西配房各三間。北上房東里間燈影兒朔朔,人影兒搖搖。安天壽躥下來,把窗紙濕了一個小窟窿,往裡一看,屋中順後牆一張床。地下有椅桌條凳,床上坐著正是金娘小姐。地下有四個僕婦,都在三十多歲,一個個伶牙俐齒,這個說:「姑娘你就別哭了,你別想不開,你已然來了,反正你也走不了。這也不是地獄,你這算到了天堂了。你要好好的認了我們大人,享不盡的榮華,受之不盡的富貴,一呼百略。你要不依從,把我們大人招惱了,用皮鞭子笞你,也不能一時打死,你到哪時答應,哪時不打你,但是你後悔可就晚了。」就個說完了,那個老婆子就說:「姑娘你別哭,我告訴你,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早晚姑娘你也得出聘,還不定給什麼人家,就許受了罪。這個我們大人,乃是當朝秦丞相的兄弟,大人本人是大理寺正卿,你跟了我們大人就是夫人。婦人女子一輩子,也無非就是吃喝穿帶,這個主兒,找都找不著,你還哭。要依我說,你洗洗臉,搽點粉,換換衣裳,把大人哄樂了,你要一奉十。」這個說一套,那個說一套,都是伶牙俐齒。安天壽在外面聽著,把肺部氣炸了。有心進擊殺這四個僕婦,又怕嚇著小姐,心想:「莫若叫出來殺、」想罷,說:「老姐姐們出來,莊主叫我來問勸的怎麼樣子。」僕婦一聽說:「誰呀?」安天壽說;「我。」說著話,由裡面出來兩個僕婦,被安天壽一刀一個殺了。裡面兩個僕婦,聽外面「咕冬咕冬」,趕緊間:「王姐姐你摔躺了?」安天壽說:「你們來瞧瞧。」這兩個人出來,也被安天壽殺了。安天壽進到屋中要救小姐,抬頭一看,小姐蹤跡不見,把安天壽嚇得亡魂皆冒。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三十九回 因救千金被賊獲 為嚇賊人裝鬼神

話說安天壽把四個賊婆殺死,到屋中要救小姐,焉想到蹤跡不見,安天壽一看就愣了。自己正在發愣之際,忽聽外面有人喊嚷「拿賊」!書中交代:王勝仙白從鎮江府打了他四十板子,他來找秦魁。同風月公子馬明;帶領家人來到門首。往裡面一回稟,秦魁一聽叔叔來了,趕忙往外迎接。來到外面給王勝仙行禮,王勝仙給風月公子馬明一引見,大眾往裡夠奔。來到大廳,王勝仙一看,這裡坐著一個老道。王勝仙就問;「賢侄,這位道爺是誰?」秦魁說:「這是我師父混天老祖,教給我煉金鐘罩鐵布衫。」這個老道會妖法,說在這裹住著,他會配各樣的耍藥。金槍不倒,美女自脫衣等藥。秦魁雖愛煉,可也是酒色之徒,故此拿老道敬為上賓,立刻給王勝仙一引見,說:「這是我師父,他老人家善會呼風喚雨;撒豆成兵,搬山倒海,五行變化,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能掐會算,善曉過去未來之事。」王勝仙說;「這就是了。」秦魁說:「叔叔今天從哪來?」王勝仙說:「別提了,我原本要上金山寺去出善會,走在江口,碰著一個美貌的女子,船上插著海潮縣正堂的旗子。我要到她船上去,不想被她手下一個能人,將我踢下江上,幸虧我命長,也不知怎麼會上來了。鎮江府知府趙翰章趕上這件事,我跟他一道名姓,他倒反打了我四十板子。我這口氣不出,美人也沒得到手、這個美人我真愛的了不得,我來找你給我想個主意。」旁邊混大老祖哈哈一笑,說:「這乃小事一段。大人打算要這個美人容易,我去施展法術,將她帶來,不費吹所之力。」王勝仙一聽,喜出望外,說:「祖師爺要真能把這女子給我得來,我必有重謝。」老道說:「既然如是;大人等著,我去去就來。」老道出了葵花莊,在江口一等,工夫不大,見海湖縣這只船來了。老道口中唸唸有詞,立刻一陣狂風大作,老道上船將婆了丫環殺死,在小姐天靈蓋上打了一迷魂掌,小姐糊裡糊塗,老道施展法術,風裹著把小姐帶回來,交與婆子,叫婆子給燒了一道符灌下去,等小姐明白過來,慢慢勸解。老道來到大廳說:「王大人,我山人已將美人給你得來。」王勝仙千恩萬謝,在大廳擺酒,大家開懷暢飲。依著老道,今天先不叫王勝仙跟小姐入洞房。王勝仙喝醉了,一定要入洞房。如其那女子不依從,今天叫人把她捆上,也別管她答應不答應。老道說:「既是王大人今天要入洞房,如果她不從,我給你一粒藥給她吃了,管保叫她自廂情願。」王勝仙樂的了不得,趕緊叫家人先去問問婆子勸的怎麼樣,答應沒答應?家人來到這院中方要說話,見地下四個婆子被殺。家人連忙跑到大廳,說:「可了不得了,那院裡四個婆子都死在院裡,被人殺了,有一個人進了屋子。」秦魁一聽,說;「趕緊叫二位護院的拿賊,別放賊走了。」他這家中兩個護院的原是西川路的兩個賊,一個叫雞鳴鬼全得亮,一個叫造月鵬程智遠。家人給一送信,二人各拉兵刃,吩咐鳴鑼聚眾,一直來到東跨院。安天壽在屋中找小姐沒有了,找了半天,方轉身出來。全得亮一聲喊嚷:「好賊,你往哪裡走!」安天壽一看見全得亮頭戴翠藍色六瓣壯士巾,上按六顆明鏡,身穿箭袖袍,腰繫絲駕帶,單襯襖,薄底靴子,面似薑黃,兩道短眉毛,一雙三角眼,鸚鼻子,兩腮無肉,手擎一條花槍。後面跟定一人,頭上紫緞色壯士帽,身穿紫箭袖單襯襖,薄底靴子,手擎一把鋼刀,柴臉膛,一罷的花斑,凶眉惡眼,怪肉橫生。安天壽見小姐沒了真急了,當時一順手中刀說:「好賊人,你等施展什麼妖術邪法,把我家小姐搶來,今天安大太爺把爾等刀刀軌盡,劍劍誅絕。」全得亮赴上前,抖花槍照定安天壽便嗓咽喉就扎。安天壽用刀往外一撥,賊人往回一撤槍,反槍照定胸前刺來。這條槍三花九擺,金雞亂點頭。安天壽刀法純熟,門路精通,急架相還。程智遠擺刀過來協力相幫,手下惡奴各掌燈球火把,齊聲喊嚷。安天壽一看人多勢眾,打算要走。秦魁同老道趕到,老道見全得亮、程智遠兩個人拿不了安天壽,老道說:「二位閃開。好小輩,放著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找尋,待山人來拿你。」全得亮二人往旁邊一閃,老道口中唸唸有詞,說聲「敕令」,用於一指,將安天壽定住。程智遠擺刀要殺,老道說:「別殺,捆上他帶到前面,細細的審問審問。」他這才立刻將安天壽插上,搭著來到大廳。王勝汕、秦魁、馬明,同老道在上面坐定,老道說:「你姓什麼?叫什麼?來此何干?趁此實說。」安大壽把眼一瞪,說:「你家大太爺行不更名,住不改姓,我姓安名叫安天壽,綽號人稱獨角蛟。我乃是海潮縣三班都頭,只因你等為非做惡,施展妖術邪法,搶我家小姐。我奉找們老書堂諭,前來尋找我家小姐。大太爺既被你拿住,殺剮你給我快行。」秦魁說:「祖師爺何必還細問他,把他殺了就完了。」正說著話,忽聽後宅「當噹噹」碘響一陣,秦魁一聽一愣,每逢宅內有緊要事才打碘。正在一愣,婆子來到前面大廳,慌慌張張說:「莊主可了不得了,後宅鬧大鬼,把大姨奶奶、二姨奶奶全嚇死了,你快去瞧瞧罷。」秦魁一聽說:「這事奇怪,你我同去瞧瞧去。」全得亮、程智遠說:「這必是綠林人裝神弄鬼。」秦魁立刻叫兩個家人在大廳看守安天壽,秦魁同王勝仙,風月公子馬明,老道混天老祖,帶領雞鳴鬼全得亮,造月鵬程智遠,大眾一同夠奔內宅。秦魁自己到屋中一看,眾姨奶奶全都死過去了,人事不知。秦魁叫了幾個大膽的婆子,把大姨奶奶、二姨奶奶攙扶起來,慢慢的呼喚,好容易才還醒過來。老道交給秦魁幾丸定神藥,拿陰陽水化開,給眾位姨奶奶喝下去,定了定神,秦魁說:「眾位姨奶奶是怎麼一段事,全都給嚇死過去?」大姨奶奶說:「我等在燈下跟婆子丫環說著話,等候公子爺過來安歇,忽然間由外面進來一個大鬼,身高有一丈,五色臉大腦袋,衝著我們一晃,嚇的我們全糊塗了,也不知這鬼哪裡去了。」秦魁一聽,氣得「哇呀哇呀」怪叫如雷,說:「好鬼,膽敢攪鬧我的家宅不安,爾等趕緊給我尋找,找著把他碎屍萬段。」眾家人點上燈籠。各處尋找,前前後後院中都找遍了,並無蹤跡。這才來到後面,說:「莊主爺,我等都找遍了,並沒有。」雞鳴鬼全得亮,造月鵬程管遠,兩個人本是綠林人,什麼事瞞不了他們,這兩個人在綠林中什麼事都做過,蹲到水坑裡就裝龍,抹一臉鍋煙子,就裝灶王,哪行人知道哪行事,程智遠說:「莊主爺,你老人家不知道,這決不是鬼,必是安天壽的餘黨。」秦魁說:「我也明白,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哪裡來的鬼,這乃是無名的小輩裝神弄鬼,要是好朋友就不該跑,好鬼狗娘養的,嚇壞我的愛妾!」秦魁站在院中破口大罵,焉想到英雄俠義,就是不聽人罵,忽然房上答了話。一聲喊嚷,聲音洪亮,說:「好閒囊的,你先別罵,大太爺本不是鬼。只因你等為非做惡,無故搶擄良家的婦女,大太爺乃俠義英雄,專殺上豪惡霸,贓官妄黨,搭救義夫節婦,孝子賢孫,今天特意前來結果爾等的性命。」雞鳴鬼全得亮、造月鵬程智遠說;「你下來。」當時出房上跳下二位驚天動地的大英雄。不知來者是誰,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四十回 雷陳奉命救良善 濟公功滿歸淨慈

話說藍面天生案魁破口一罵,由房上答了話,跳下兩個人來,一位頭戴紫壯帽,紫箭袖,腰繫絲騖帶,單襯襖,薄底靴子,面如藍靛,發似硃砂,押耳紅毫。一位穿藍翠褂,壯士打扮,白臉膛,俊品人物。各擎鋼刀,來者非別,正是風裡云煙雷鳴、聖手白猿陳亮。這二位自從前者由京都完了官司,同馬兆熊、秦元亮各自回家。雷鳴、陳亮在家中閉門度日,不肯出來,看破了綠林道。前者接著濟公的請帖,濟公在金山寺辦善會,這兩個人不能不來,二人備了二百兩香資,來到金山寺給濟公幫著應酬施主。濟公把雷鳴、陳亮叫在一旁,說:「你二人給我辦點事。」雷鳴、陳亮說;「師父有什麼吩咐?」濟公說:「你二人不用在廟裡幫我張羅,你二人趕緊到葵花莊去,現在秦相的兒子秦魁,把海潮縣知縣的妹妹張金娘搶了去,有一個三班都頭安天壽去救他們小姐,你二人去幫著,把小姐救出龍潭虎穴。只要把人救出來,可千萬別招惹秦魁他等,他那裡有個老道,你。人可不是他的對手,千萬不可跟他交手。倘如你二人闖出禍來,找這裡甚忙,可救不了你們。」雷鳴陳亮點頭,二人出了金山寺,坐船到了葵花在來上岸,天已黑了。二人上了岸,施展飛簷走壁,到秦魁家中一瞧,探見大廳裡眾人喝酒談話。雷鳴、陳亮都聽明白了,二人各處一尋找小姐,找到東跨院北上房,屋中婆子正勸解姑娘。雷鳴、陳亮在房坡爬著,往下瞧見安天壽,正使調虎離山計,往外叫婆子,把四個婆子都殺了。雷鳴、陳亮有心進去救小姐,又一想男女接受不親,人家是未出閨閣的女兒。二人正在心中猶疑,見安天壽進了屋中,「呵」了一聲說:「小姐哪裡去了?」雷鳴、陳亮一想:。這是什麼人,走在我們頭裡!」二人趕緊就追,直追出莊子也沒趕上,就聽莊內人齊吶喊,二人後又回來,見安天壽距全得亮、程智遠動了手,殺在一處。少時見安天壽被老道拿住。依著雷鳴就要下去,陳亮說:「二哥別莽撞,師父告訴不叫你我下去動手,不是老道的對手,你找別碰釘子。」陳亮把雷鳴攔住,見眾人把安天壽搭在大廳去,雷鳴說:「你我要不救他,他難得死在惡霸之手,咱們使調虎離山計救他。」這才把隔面具掏出來帶上,雷鳴到內宅滿屋裡一串,把眾姨奶奶俱都嚇死。二人在房上看著,見婆子給前面送信,少時秦魁同老道等,都到後面來,雷鳴、陳亮,趕緊到前面來要救安天壽,急至來到前面一看,見兩個家人已被人殺死,安天壽蹤跡不見。雷鳴一看就愣了,陳亮說:「罷了,真是夜眠清晨起,路上又有早行人。」二人愣了半天,又到後面一探聽,秦魁一罵,雷鳴惱了,當時答了話,跳在院內,陳亮也下來了。二人方一下來,雞鳴鬼全得亮趕過來照定雷鳴就是一槍,雷鳴擺刀急架相還。程智遠擺刀照定陳亮劈頭就刺,陳亮用手中刀海底撈月,往上就迎。賊人撒刀分心就剁,陳亮閃身用刀往下就蓋。動手走了五六個照面,雷鳴、陳亮本來能為武藝出眾,本領高強,刀法純熟,全得亮、程智遠二人不是雷鳴、陳亮的對手。二人盡有招架之功,並無還手之力,老道混天老祖口念:「無量佛」,說:「好小輩,放著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找尋,真是飛蛾投火,自來送死,招山人結果你的性命。」說著話,用手一指,一聲「敕今」,用定神法特雷鳴、陳亮定住。秦魁吩咐綁,立刻將雷鳴、陳亮搭到大廳。秦魁一看兩個家人俱被殺,安天壽蹤跡不見,氣得顏色更變。這才問道:「你兩個人姓什麼?叫什麼?因何來到找這家中攪鬧?」雷鳴、陳亮說:「大太爺行不更名,住不改姓,我叫雷鳴,人稱風裡云煙,他叫聖手白猿陳亮。我二人由金山寺,奉我師父濟公長老之命前來,只因你等搶奪燒香的良家小姐,派我二人特來救她。」秦魁一聽,自己一想,濟公是我父親的替僧,這件事要聲張出去,徹底根究,我搶奪良家婦女,被我父親知道,決不能饒我。要不把這兩個人送到當官去,這家中六條命案也不好辦。」秦魁說:「你兩個人既是濟公叫你們來的,我跟濟顛遠日無冤,近日無仇,我這婆子家人是你們誰殺的?」雷鳴說:「你要問誰殺的人,我二不知道。」秦魁說:「大概這麼問你,你二人也不實說。來人,把他兩個人吊起來給我打!」手下家人答應,正要打雷鳴、陳亮,忽聽後毛一隊大亂,家人喊嚷:「可了不得,內宅著了火了!」秦魁眾人一聽,嚇得驚魂千里,眾人連忙往後跑。幸喜家人多,把火撲滅。氣得秦魁「哎呀呀呀」怪叫如雷。再到前面一看,雷鳴、陳亮蹤跡不見,天也快亮了,秦魁說:「爾等跟我追放火的人!」大眾一同追出院子,撲奔村頭,方一出村,只見由對面濟公帶著鎮江府的二十個班頭來了、風月公子馬明伶俐,見事不好,帶著自己的從人竟自逃了,老道一看見濟顛眼就紅了。書中交代:這個老道本是慈云觀漏網的賊人,乃是右殿真人李華山。前者由藏珍塢逃走,各奔他鄉,他來到秦魁這裡,自稱混天老祖,在這裡避難。按說就應該改過自新,他還是惡習不改,也是該當遭報。原本濟公昨大在金山寺應酬眾施主,不能分身。收了有七八萬銀子,今天一早帶領本地面二十名班頭,特為來拿老道。老道打算要跑,那如何能行,被濟公用手一指,口念:「嘛呢叭咪哞」,老道已然不能動轉,濟公派官人把他擁上。秦魁一見不好,先逃進家中,閉門不出。王勝仙連息帶嚇,逃走到家中,臥病不起,只見有無數冤鬼在床前要命,病了有一個多月,自己就嗚呼死矣。臨安城人人啐罵,都說是就該死,這也是他一生不做好事之報,在陽世殺男擄女,欺壓良善,今朝一死,這也是惡報臨頭。單表濟公拿獲妖道,見秦魁逃走,也未追趕,只見從正南來了幾個人,內中有安天壽同著雷鳴、陳亮。書中交代:安天壽是從哪裡來?被何人救去?只因安天壽被人捉住,綁在大廳之上,秦魁帶著群寇妖道要殺。雷鳴、陳亮使調虎離山計,後面裝鬼,秦魁等奔後面去。只見從房上跳下來一位英雄,身穿夜行衣靠,面如白玉,粉臉如銀,長眉闊目,準頭端正,唇似涂朱,看年歲二十以外,俊品人物,手執鋼刀,先把安天壽繩扣解開說:「朋友,跟我來,我特意來救你。」說罷,一飛身躥上房去。安天壽說:「恩公慢走,我還要救我家小姐要緊。」那人說:「你不必狐疑,我已然把小姐救上船去,咱二人先到外邊,你等候於我,我再去看葵花莊內是何人使調虎離山計。」二人到了外邊,那人說:「安都頭,你在此等我。」說罷翻身進了莊院,正見雷、陳二人被捉。他到西院之中放了一把火,烈焰騰空,那邊眾人急忙來救火,趁此,那人把雷鳴、陳亮救出來。到了外邊,一見安天壽會合一處,安天壽說:「兄台救我性命,老領教貴姓高名,仙鄉何處?」雷、陳也過去問那人名姓。那人說:「我姓彭名恆,乃江北黑狼山彭家集的人,江湖上人稱八臂膀飛行太保九傑彭恆,只因找尋訪我師父葉德芳,走在此地,聽人說葵花莊險惡無常,無人敢惹,欺壓良善、無所不為,我想結果惡人性命,擾亂他家宅不安。不想到那裡,正遇安頭兒在那裡救姑娘。我一見動了一點惻隱之心,我先把小姐救出來,找也不顧避嫌疑,把小姐背至外面,一問方知是張小姐。我送至船上,二次來到秦宅,原要殺他滿門家眷,不想找到那裡看見安都頭被捉,雷、陳二位使調虎離山計,我便把你救出來。復又到裡邊一看,貝雷、陳二位被捉,我放火把他調開,我便把你二人救出來。這是已往之事。」說罷四人共到船上,此時張小姐要尋死,丫環奶娘解勸好了。安天壽四人到船,各說各人之事,天色已亮,聽見正北人聲一片,雷鳴、陳亮四人同下船,到莊外一看,只見濟公捉了妖道,秦魁逃走,濟公告訴雷、陳,到金山寺幫我辦事,安天壽謝了濟公等,彭恆告辭,向已去了。濟公向官人到鎮江府衙署。見知府把妖道授律擬罪,解交常州府完案,把妖道就地正法。濟公到金山寺先派人把徒兒全都叫來,先給孫道今落髮;就在金山寺充當知客僧,悟禪仍回兒松山松泉寺廟中。濟公擇日開工,重修金山寺,不到半年人程告竣,塑像一新,諸事完畢,雷、陳二人回家。濟公自回臨安城到天竺山淨慈寺廟中。眾僧接見,方丈德輝說:「濟公你來此甚好。老僧我正盼之際。現在咱們下院報花寺,年久未修,重修那廟,工程甚人,非汝不能募化。此乃是一件好事,功德無量。」將公點頭答應,在報花專募化十方,京都在朝文武官紳富戶,都來給濟公書寫緣簿,未到半載之久,化了有數萬兩白銀,從此興工起造,把那廟塑像一新。開光之日,來了四山五嶽之善男信女,不計其數。諸事完畢,從此濟公仍是走游天下,到處舍藥,救濟貧人。(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