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庸證釋

張貼日期:Jan 07, 2013 9:21:44 AM

列聖齊釋

序一

儒道二旨同歸殊塗。以教言則異;以道言則同。老子,聖人也;孔子,亦聖人也。其所聞道,亦同出也。老子輕世重身,獨安清淨,故其為道日損;孔子用世存心,砥礪德行,故其為道日益。然損者反求諸內,此悟性道之易也;益者崇尚其功,此立德之宏也。而為教者,宜其益也。故儒適日用,人樂服從,而視道為高深,為隱僻也。惟欲知本源,必明虛靜;欲求功行,必達仁義。二者終無異也。

故孔子之徒述中庸之言,紹脩道之教,以傳先聖易禮之義。即孔子問道老子之意也。後人乃爭二者之異同,徒見其無解於道,並無解於老、孔之學也。修道也者,不可有儒、道之分。推而言之,凡以道教者均無可分,此解道者所同知也。故《中庸》之書,誠不異《道德》之言;而孔氏之傳,誠不殊老子之教也。

夫道不可以他學藝比。精一虛靜,然後得日損其行,至於無為,而道乃見,而脩乃成。故老子有「有,欲觀竅;無,欲觀妙」之語也。「有」者為「無」所生;「無」者為「有」所成。而言有者,欲其有所觀於竅,其《中庸》「致曲」之義也;言無者,欲其觀於妙,其《大學》「止至善」之義也。

心同性也,有,而能觀其竅,則心知止矣!性同心也,無,而能觀其妙,則性常明也!止心而後可明性;明性而必以止心。二者體用之間,聖人同由此成聖,真人同由此成真,舍是則無成矣!夫是為道,以至於成,其所脩果何有老、儒之異耶?

人生之後,輒忘所生,是大害也!而性心之中不得其本來之體,則所主失焉!故脩道以觀竅、致曲之先,先止其所,以安其主,而後不離乎道,漸歸於極。此凡脩道者不能易也。

然真人、聖人智慧充滿,定力強大,不止自止,不脩自成。此則一幾達妙,虛靜常存者也。而常人未能焉。故言脩道必自「有」言。不先求其有,不能至於無。故老氏不廢觀竅之方;孔子必重明誠之教也。《中庸》言道,其最要者,中和之功。中者,妙之體;和者,竅之用。中為無;和為有。由和返中,即由觀竅以至觀妙也。然其致力則在省察,故先觀。非觀不止,非省不存。中和雖屬性道有,而必賴省察存養之功。此有之不可少,而無之不易言也。

然脩道之「有」,異於萬有;成道之「無」,異於他無。蓋本諸道之「有」、「無」,而非事物之有、無。故曰:無者為中,有者為和;無者為真,有者為方。皆道也。明此,方足以解有、無,方足以脩道。

故道者,齊彭殤,一生死,通有無者也。彭殤本不齊,不齊不可以名道;生死本不一,不一不可以名道。有、無本不通,不通不可以名道。蓋自物觀之,則不齊、不一、不通。自道觀之,無可執也。無可執,故有為無之用,無為有之宗。用歸其宗,脩底於成。此大道也!性命也!中和之功,竅妙之境!

無可執者,為道者無可為也,成道者無所成也。通而一之,曰為、曰成;執而別之,雖為不成。此聖人、真人不言脩道之事;老子、孔子不著修道之方也。為道不易知,而學者易執也;為道不易成,而脩者好奇也。故道在性,性不可見,道不可見;性在心,心思不窮,道用不窮。不宜爭於有、無,判於妙、竅,求其所適而已。

故中者自中,和者自和,非為之中和也。為之中和,失其中和。尚何望致於中和哉?性受於天,天可為哉?天法於道,道可為哉?性自性,道自道,是曰性道。脩自脩,成自成,是曰脩成。此則明道之士,而不違聖人之教矣!

故周漆吏莊周序

序二

「中庸」二字為儒教體道之極,行道之主。蓋道者,由上言之固無可言;由下言之,有不可盡。以天地未生即有道。天地既奠,道未嘗無。而道不可見,祇憑物而明之,明之即冠所名,名之即有所示。中者,示道者也。道憑物而明,物以中而合道。故守中、用中,為人明道也。

天地絪縕,二氣化醇,二氣如環,相抱成形,不失其正,內外和凝,永生不漓,悠然天真。此即中之體也。蓋二氣既分,陰陽以名,而太極成焉!太極者,半陰半陽,相環相抱,動而入靜,靜而出動,動靜不失,陰陽乃和。故太極形始於 「」,乃變為「」,即陰陽相互之體也。

陰生於陽,陽翕於陰,二氣始終,純然至凝。故太極既成,二氣胚動,而五行生,五德相交,化育以成,而萬物生焉!此「物」字概物而言,不僅指形色者也。故萬物始於太極,即太一也。《禮》曰「夫禮本於太一,分而為天地,轉而為陰陽,變而為四時」一節即言造化之情也。

太極既以道而分陰陽,則欲知太極,不可不驗之陰陽。亦猶欲明道者,不可不求之太極也。儒家以太極而明道,即此理也。中者,太極也。象形左為陰右為陽,中以文間之即示二氣之分也。古人未傳太極圖,人嘗疑為後世偽造。豈不知中者即其圖也。

古人以畫代字,蓋初無分別也。伏羲八卦,亦畫亦字。至其後,始以「乾」字代「」畫、「坤」字代「」畫,非另有物也。人知「」之名乾、「」之名坤,而不知「」即乾、「」即坤,上古固無「乾」、「坤」二字也。

「中」字亦然。上古僅有太極之圖,而無「中」字。後人以為中,而忘其形,是重字而輕畫。失古人義也。古人言文簡略,有畫即無所用字。後人就其畫而皆為之字,使古人象形之畫不可復識,豈文言趨於繁複之害乎?惟其簡也,故名 「」為極,或曰一。書中所見,如 《大學》用極、《道經》得一,皆指此也。古文「極」作「亟」,亦是象 「」形。而「中」字即由 「」而變成者。考古文字,尚可得其真相也。

儒教以「中」狀道,而即以示道之本體。故明道者必守中,行道者必用中。《中庸》一書既係聖人授人教義,而其主旨不外明道。《大學》言明德,《中庸》言明道。德之極至於治平;道之極達於至誠。德之用有所見於外;道之體有以存其中。故《大學》言教學,《中庸》言誠明。然大學之誠正止善,即《中庸》之誠;《中庸》之孝弟忠恕、三德九經之道,即《大學》親親、新民、格物、致知,以及治平也。故讀二書,不可不一貫通焉。

且曾子述《大學》,詳於明德之目,明於仁治之道,而於止至善則未盡也。故子思補之。《中庸》天命謂性,率性謂道。中為大本,和為達道。自誠明、自明誠、至誠如神諸節,皆暢發性道之真,脩養之事。而《大學》止至善之道,於此乃備。可見二書之相互為教,即儒教之全體也。

中庸者,以明道者也。庸即用也,用中以明道之用。故守中即不離道也。堯舜之「允執厥中」,《大學》之「用其極」、「止至善」,皆一義也。故「用中」一語,為儒教聖聖薪傳之旨。 夫子以命為篇名,而包舉全部之義,可見其重要也。 夫子言道之教,於執中、用極、致誠、止至善外,尚有以「一」字明之,即授曾、貢「一以貫之」之語也。

「一」即「極」也。故太極名「太一」,狀其體曰「中」,名其用曰「一」,明其境曰「至善」,致其功曰「至誠」,合而言之日「道」,徵之於身曰「性」,質之於神曰「天」,皆是也。故《中庸》有言「天」者,有言「性」者,有言「至誠」者,有言「道」者,其與「中」無異也。明乎此,始知《中庸》之「中」。而 夫子所謂中庸為德,擇乎中庸之義,即可於「率性脩道」、「明誠配天」語中得之矣!

聖門言道,首自堯舜「允執厥中」。及舜授禹,更以「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三語,推論執中之要。其義已備,其文尚簡。至湯、武革命猶有慚德,承天立極尤為戒慎,故《書》傳《誓命》深自警惕,惟恐人欲足以敗德,物玩足以戕生,乃敷衍其義,著為教令。周公承三王之遺,本政教之旨,述為禮樂,推繹其文,乃為最詳。然有司司之,義不逮於下民。而掌籍者世其事,如禮官、樂官、祝史、司徒之屬,皆精於天人之道,察於性命之學。其所著教令,制為文言,頒之諸侯,使人相習。此言道教之旨,必推《周禮》。降及孔子習聞其詳以授門人,而禮記以成。故教義備於《禮經》中庸、大學二篇。

蓋所由來者遠矣。孔子既為祖述堯、舜,憲章文、武,其所教人莫不本於堯舜之道心人心,精一執中之訓、湯文之誓命、周公之禮樂,而集為一書。其間或察其不足,復上溯伏羲、神農、黃帝之遺,連山、歸藏、周易之本,別為《易經》,以明其義。

故《大學》、《中庸》者,儒教之本義。有未盡者,則載《禮經》其他各篇。《禮經》者,儒教之藏經。而其道之精者,則載《易經》。《易》者,儒教之密理。而其事之詳者,與文化之跡,則載《尚書》、《春秋》。《尚書》、《春秋》者,儒教之史。而其驗諸政治者,則載《周官》;施諸人事者,則載《儀禮》、《曲禮》。《周官》、《儀禮》者,儒教之法。而其教化之見於人者,則載《詩經》;和於己者,則載《樂經》。《詩》、《樂》者,儒教之化。其皆為經也,則以為教所必備也。猶恐未周焉,則記為《論語》、為《家語》、為《孝經》,以明其義。更編為緯、為紀年,以廣其言。而皆儒教之輔導儀從,有不可少者也。

故《大學》、《中庸》,直儒教之精神所存,而為《禮經》中之主幹,其他各經之心腦也。其重要為何?如乎!是故曾子、子思二氏,慨然於大學之要,至教之微,慮其人之不明、世之失教。將所受於 夫子者,一一筆之此篇。《大學》已見前論矣。而《中庸》一篇所述,無非性道之精、脩養之要。其首述「天命之謂性」三語,開章明義見《中庸》為教之旨,不外明性與天。而天遠性微,必有以顯之,於是率性之道以明。性道既明,則必求其合乎性道之德,以順乎天命之真,於是脩道之教尚焉!

故《中庸》全書皆為脩道言也。脩道不外致誠,致誠必先立本,而後由道體以悟出中和之名。中為道本,和為道用。本為其體,用即其德。故曰「中也者,天下之大本;和也者,天下之達道。」此二語包舉天人之道、道德之真、體用之全。凡天地、萬事、萬物舉不能外此。即聖人明示其旨而教人無誤於歧途也。言天下者,極言事物之眾,包含者廣,謂事物莫不生於道。中和者,即道也。事物莫不立於中、育於和。故能致中和,則天地以立,萬物以育,而道德皆全,脩養之至也。「位」者立也,言猶《大學》之「止」也。故止至善,即立本也。

夫《中庸》以脩道為主旨,則於明道之方、脩養之則,不可不詳。而誠明、致曲諸語,皆所以脩道也,皆致中和、守中庸矣!故自首章後,自誠明謂之性、誠者自誠也、惟天下至誠、其次致曲諸節,皆全書綱目,而為教義之至重要者。其他各章則就此數節而推演其義,以訓諸人事。其於言王天下,及為天下國家各節,則猶是《大學》「明明德」目中「治平」之義未盡者而補述之,以見脩道之須立德也。

故《大學》言明德,明德為脩道也;《中庸》言脩道,脩道不外明德也。二者道之體用、教之本末,不可畸輕重也。故《中庸》各節言明德者至多。如孝、智、仁、勇、強、明、睿、聖諸德是也。蓋各德目非自外者,皆性所備具。充性之德以致之事,而後可以明道。故曰「茍不至德,至道不凝焉!」人知德為聖人所重,而不知立德為聖人明道盡性之事。此所以有偏於所習。如道問學者則後尊德性、至廣大者則忘盡精微,皆偏也,皆昧於聖人之教也。

是故讀《中庸》之時,不可忘於《大學》;讀《大學》之時,不可忽於《中庸》。道之與德、天之與人、行之與脩,不可失一。故讀《中庸》首章,知聖人為教之旨,而教之在乎脩道也。其「脩」字實至重,非徒言明、非徒言行。必也知而行之,致而至焉;行而成之,守而勿失焉。而後可謂之脩也。故曰「道不可須臾離」,且申曰「可離,非道也。」其鄭重深切,以明道之不可不脩,而見中庸之為中庸,儒教之為儒教也。

故以下各章,無非本於此義而言脩之之道。而其終也,達乎至誠,合乎天地,明乎鬼神。上天之載無聲無臭,脩之至也、道之至也,性也、天也,皆所以教也。若非至善、至德、至聖、至誠、至中,其能與於斯乎?故儒教之大,包乎各宗。聖神之至,先乎仙佛。至誠之靈,超乎六通。中和之極,達於清靜。用極之道,同於太一。無可加矣!無以上矣!而皆脩道之所致耳!

夫子以後,人昧乎此旨,淺釋其義。言德忘道,言知忘行,言聖忘神,言人忘天。性命之真,不得而明;誠明之道,不得而及;中和之教,不得而悟;至善之境,不得而止。是猶覽邱垤以當山,望行潦以當海,何以有成耶?故慨然命將是書明著其義,以示儒教之本,而明儒者之事。使後之學者有所遵率,不為所惑;直解脩道之旨,以期成道之功。庶乎儒教復明,至道復昌,其意深切。讀者要當三致意焉!

宗主敬序

宣聖序例

《中庸》一書係門弟子所記,編入《曲禮》,與《大學》同。其初無章節可言,不過記所聞之言,順其義而列之,有前後耳。迨秦亡,漢諸生出諸藏板,或遺失,或蝕毁。存者十六,率顛倒無序。經諸儒生手訂而意理之,文之斷者補之,篇之殘者截之。又合以他書有異同者去取之,遂成今傳之本。雖不免乖昔人之真,究猶獲見遺經之跡,亦不可湮其功而揚其過矣!

惟文以明道,書以述教。書中一言之微,一句之簡,皆含深義。殘缺不完,固不見其精;錯亂移補,亦不申其旨。是以教日以晦,道日以衰。脩學之士末由揣摩,力行之儒不知門逕。數千年來咸慨然於此。《中庸》亦其一也。

蓋《中庸》之為書,純為儒家傳授之義,作聖之功,成王之治皆備。必明治之,始可窺夫堯舜之道、文武之規。不獨余所授諸子者已也。其間所記,係參、伋,及其門弟子。後孟軻繼為述之,其門人亦與蒐輯焉。其別支者,由商也、偃也錄而授諸徒,以傳荀卿,為秦、漢諸生所自習。故其所紀有與《大學》同者,有與《孟子》七篇同者,有與《荀卿書》同者,有與《禮記》各篇同者。雖有異同,大旨不外明道為教。

蓋明道在脩養,在致誠,在立德,在學行。故書中於此三致意焉。《大學》以明德為本,《中庸》以明道為本。其實一也!明德之極,即明道;明道之中,不外明德。故言親親、言新民、言政、言平治,皆道也;言孝、言仁、言知、言勇,皆德也。而道之在人,不外成性、成己、成人、成物,不外致誠。故始於立身,中於事親,終於治民,皆聖人之行道立德也。皆以一「中」字立其極焉!如《大學》之止至善也。

《大學》曰「止善」,此曰「中庸」,一也!非有所止,則失道之樞;非用其中,則失德之本。故仁孝之德,必以用中為成行;知勇之德,必以執中為成道。非中則德不德,道不道。此天地之機,萬物之紐。故曰「中者,天下之大本也。」能明乎此,而後知各章所說,莫不為中庸而發;而各節之文,莫不包有「中庸」二字。此所以命篇之意也。

首章溯人之生,明人之性,以示人道之本,而立脩道之教。以道在人為性,其體為中,其用為和,必明其脩養之法,始達於體用之德。而戒慎恐懼、莫見莫顯之誡,無非示脩之方。中和之境、位育之功,無非示道之所至,以明脩道為教之本末、內外,即以明性天之德,與成道之行也。

二章以「誠明」繼首章「性、道、教」三義。誠明為性,明誠為教;誠為天道,致誠為人道,以見教於人生為至重要。而明誠與脩道為至切要也。三章仍本此義而申明至誠與天道之境。天地、鬼神皆天道。人由脩道以至於誠,係以人道合天道,即見至誠之達天道,而合鬼神之吉凶,同天地之覆載也。

此下由天人之間,而確立人道之則,必以德為先。德者,仁、知、勇也,性之所成,故曰「德性」。德以脩立,脩以學成。故言德必先問學,而成德必先力行也。惟德之見乎外者,必有其中;誠乎中者,必得其守。故德之成,必先中庸。中為天下之本,舍本不立。故道德以中庸為本。而君子之脩,以中庸為基。仁也、知也、勇也、其他德也,莫不以中庸為綱領。故四章以中庸三德見立教之精義焉!

中庸既明,諸德乃立。仁、知、勇之外,如親親、如尊賢、如仁民、如愛物,莫不有其德焉!而德之所成,即性之所盡;性之所盡,即道之所凝。無非反其所生之本耳!君子返本以先孝親,孝親敬天為德之首,為以全生,以保身也。孝敬既孚,明德以達,由仁及治,由孝及禮。禮教之成,仁治益 著,推而齊家治國、持躬處物,無有不當。故五章言道以明行;六章言孝以繼道;七章言禮以明治;八章言治以歸於誠。皆廣吾性之德,全吾道之用,而莫不以中庸終始之也。

故中庸之道,上下罔極;中庸之教,人己俱成。此至聖所成,至誠所至,通乎天地之德,合乎日月之明,兆乎鬼神之吉,達乎今古之經綸者也。蔑以加矣!故曰「至」矣!此中庸述教之旨,明道之意。茍明此義,文之章節皆瞭然矣!

復聖序例

《中庸》精義自首章以後依次講示。惟恐世人未盡明,應將大要摘述於此。

昔者 夫子告回曰:「汝服吾也忘,吾服汝也亦忘。雖然,汝何患乎?今忘故吾,吾有不忘者存。」此可見脩道之功,惟 夫子為至矣!而其言也,不出諸口,行若無所能者。其道不可度,其德則彌近。是蓋 夫子之脩有異乎鳴道以為高,抱德以為奇者。故其言道德至中至庸,而極其用無大無細。此其能充其性,全其天者歟!

故《中庸》一書言性道而不以奇行高論為者,徒以人生之本、天性之原,以述其為教之所自者,蓋欲易人之從,而啟人之行也。其書雖傳自古,而經 夫子刪定。所記者又皆弟子耳聞目習之已熟者。故文簡義宏,詞近旨遠。以其簡,人遂不知道之精、教之深。猶依於文字之間,而忽於言語之外。此數千年來儒者失之,而 夫子遂不得不詳示其要,盡抒其蘊。此講述之不厭繁,而引申之作不容已也。

《中庸》一書異於《大學》。《大學》分綱目講,章節甚明。《中庸》則為集錄者多,不可聯為一章,不可別為幾章。後人雖分其次,定如今本,實有未盡當者。如首章為總論脩道立教之旨,可視為全書綱領。然綱領尚不止此!如後講誠明、至誠各章,皆繼首章申明性道之本、脩道之義者也。而中間錄 夫子諸語,有屬德行者,有屬問學者,雖為道之所重,究異於首章推精研極之教也。

故原書不分章節,則可視為《論語》之例;若分,則必聯貫其文,條別其義,孰綱孰目,使人易讀。此固編書者所當知也。今本錯雜無序,強為之章。而重要之義皆置書末,人之不知脩道之教,亦無怪焉! 夫子命就各章擇其精者繼列首章,而以德行、問學之言錄於書末,使知體用本末、先後輕重之道焉爾!

亞聖序例

《中庸》一書,吾受聞師說最詳,而其間有甚深義旨者,約述如下:

夫子性道之教,人多未聞,以其難言,而不易受領也。惟曾子得一貫之道,仍授諸子思子。子思子集說成書,微言之教以傳。此《中庸》者,即儒家之微言也。

夫子自十五志學,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命,以及六十、七十,至從心所欲,不踰矩者,皆有實踐之功。非如後人所釋也!其造詣至深,德成至高,諸弟子莫由瞻企。 夫子恐其道不傳,而成行之途不明,人將不知作聖之功。遂以其說授之曾子,以迄子思子,皆載之《中庸》。此《中庸》者, 夫子成聖之行,而即明作聖工夫者也!

夫子繼述堯舜,憲章文武;上明天道,下盡物理。承伏羲、文王之遺,而說《易經》以探陰陽之微,造化之妙。五十學易,其明脩也。而恐後人不明易理之深,昧於天人之道,或竟視為巫祝卜筮,素隱行怪之書,忘性命之正。遂著其說以授曾子,亦載《中庸》。此《中庸》者, 夫子明性命天人之道,而輔《易經》者也。

夫子以人之學道,必外明其德,內立其誠。明德極於治平,使天下皆得其所;立誠成於至善,使性命不失其真。二者本末始終,無可輕重。明德之道,曾子既於《大學》述之。而於立誠之道,則由子思子載之《中庸》。此《中庸》者,儒教明道之本體,與《大學》表裡者也。

故《中庸》一書,實 夫子授教之玄本,亦即儒家列聖成行之成規也。茍於義有未通,即為道之未至;道有未至,即為教之未明。故言《中庸》,當深體 夫子之言行、列聖之規模;參易理之微,徵《大學》之用,並及五經所載,《論語》、《孝經》所聞,合而觀之,而後得其真諦。若貿然讀之,不求甚解,不獨於己之學無成,抑於 夫子之教有蔽也。可不勉乎!

宗主序例

《大學》之後,《中庸》最為重要。以《大學》僅就明明德演其目較詳。而於止至善之目,僅舉其名,未盡其事。以在《中庸》中也。

《大學》、《中庸》舊列《禮記》,各為一篇,而非二書。蓋諸賢記錄,各有所受,禮記各篇皆是也。凡受於 夫子,夫子無分於其所授。惟各人自別於其所習。故漆雕《曲禮》、子游《檀弓》、曾子《大學》、子思《中庸》,凡所習者,以其所聞記之。故《禮記》各篇多有重文,或大同小異,或此詳彼略,非無因也,以所記不一也。諸子受業之時, 夫子但授其義而文無傳,蓋古者竹帛之書不易得。

夫子習於周,問於老,訪於諸官,旁及於史冊,而後盡得其詳,而口授之弟子。弟子聞於其語,錄於所習之本,此則今日所傳之書也。故記有詳略,文有簡脫,非盡秦火之失。後人之編,當時固已然也。

曾子習聞《大學》,記其治道。而脩養之事,授之子思子,記為《中庸》。此二篇,非二書。亦非各有所授也。且《禮記》各篇命名,皆取所記首之數字。如《曲禮‧檀弓》是也。《大學》、《中庸》亦然;《論語》亦然。

《中庸》首為天命,何以不名之,而以「中庸」名。則當初文首不如是也。即由第四章「君子中庸」與「中庸之為德」各節之文而來也。《中庸》受於曾子,而實聞於 夫子者,後子思子以有曾子所授,故別冠「子曰」二字,以示夫子之語。其未冠者,則由曾子授時未為告也。子思子未敢定,故即直錄之。凡《禮記》各篇皆此例也。

《大學》中或有「子曰」、「曾子曰」者,皆曾子門人所加也。此雖有不同,而其本莫不出於 夫子。故不可視未冠者為非 夫子授也。 夫子授各經時,門弟子皆有所本,皆述先聖之遺,即所聞於周老史官者也。故所語皆堯舜至文周之教,而集其成者也。門弟子知之,故記其所習時,亦不復冠「子曰」字。其有特聞者,如各人請問之言語,則每冠之。故雖有不同,不得以「子曰」者視為即孔子之言也。大抵六經之書,皆儒教聖聖相傳之道。其非 夫子一人之言,或門弟子數人之言可知矣!

嘗考儒教自堯舜迄夫子,已變其例。以夫子溯文武周公之制,代以師教,非前之帝王以政行教者可比。此有不得不變者一也!

時歷三代,至周而禮制大備。人心由淳樸而趨於華偽,風俗由簡易而趨於繁重。眾類畢具,善惡紛陳,非復前代可比。此有不得不變者二也!

周室東遷,天王失柄,政以不綱。諸侯竊自僭越,周制早同具文。人心無依,世習各異。雜霸之說既起,而時君以為得治平捷徑,相與揚波搧焰,究可究詰,非前之純一制度時代可比。此有不得不變者三也!

殷、周之興皆因征伐。義激之士,時或非之;賢人自遯,視世為污。好道如老彭者,不以制度之密、禮文之繁為然,倡以高論,命為玩世,與趨時之士大相枘鑿。士習各異,主論各違,門戶已成,爭持未決,非復一教所被,四海同風之日可比。此有不得不變者四也!

因此數者,為教乃艱。應順時風,擇宜制義,納同滙異,以歸中一。而後教之功效可見,道之體用可明。 夫子於退仕之年潛思默察,博稽古說,參擬時賢,不黨不偏,以立《中庸》之教,開來繼往,以集數聖之成。斯所謂聖之時者也。

故《中庸》之教,有獨到之義。而 夫子之傳,有至精之旨。非加詳究,曷得其萬一也?

宗主序證

《中庸》一書原自《禮記》中提出。亦如《大學》,初未嘗分章節也。後儒以便於講讀,意為別之。不獨不明聖人之旨,且足以悖乎立教之意。又因古本前後錯簡,文義不貫,上下脫漏,怕意懸殊。使讀者末由窺立教之苦心,以探性道之本、誠明之源,而不克成德達道。實書為之也!故欲講明書中精義,必先校正其章節,審定其前後。使原來立言之旨一目了然,而聖人重教之心,直探究究。庶不負此次證釋云爾!

本書首章大綱領,指明天人性道之本,而示教所自立。次明性情之正、中和之境,而指脩道之方。及其所成,原本無訛。首章之次,則應本綱領之義,而推演其詳。則溯性道之源,達中和之德者,厥為誠明、誠意。在《大學》中即著其教。首章戒慎恐懼、莫見莫顯之訓,猶毋欺慎獨;十目十手之文,是脩道云者;為求其誠,而至誠云者,為成其道耳!

故次章應將書中所述誠明各節移列於前,以繼性道中和之教。如自誠明、誠者自成、誠者物之終始、誠者天地之道也、惟天下至誠、其次致曲、至誠之道各節,均應作為一章,以次首章而申脩道為教之旨。即推綱領而示成德達道之功也。

次章以後,既由誠與明,以別性與教。更由性與教,以明人與天。則由天及人者,生之本也;由人返天者,道之成也。以脩道期於成,則必由人期達於天。是繼次章者,應為明天道之真,與鬼神之德,而復求其合乎天,通乎神,以盡其為人。書中言鬼神之德、天地之道,及人之所以合天通神之行,在於成德以達道者,當移列此,以申次章人道天道、性德仁知之義。

如鬼神之為德各節、天地之道、至誠無息各節,以迄惟天之命各節、茍不至德、故君子尊德性二節,均應為一章,以作第三章。繼誠明人天之語,而見性德之所重,申至誠如神之義,而以盡脩道之始終。

蓋《中庸》一書,其綱領直貫至此。其言人生性命之源,及脩道成誠之本,皆明示於此。三章且由此而引申之,以明《中庸》之行之可貴,及成德達道、成人成物之必先。實為全書至要之處,抑亦儒教至精之義也。章中博厚所以載物節,應接天地之道,博也厚也節下。原本誤,須正之!

三章末既明述君子之行重在「中庸」,則其下應申明中庸之德,以見君子成行之教。而於前脩道在立德,致誠在盡性,仁知之屬性德,學問之關存養,其義未盡者,當繼述之。是第四章應將書中中庸之道、立德之重、學行之事、君子所遵者,均列為一章,以引申三章之義,推闡脩道之教。如君子中庸、中庸其至矣乎、素隱行怪、回之為人、人皆日予智、舜其大知、天下國家可均、子路問強各節,以次於三章,而明中庸之道之重,及三德之所先也。

其下則好學近知、博學之、凡事豫則立、或生而知之各節,繼諸上文之旨,以成四章之全。而猶本前章德性問學之文,以詳示力行好學之方,俾脩道者知所先後,成德者得其門徑。

蓋中庸為教之精,非僅高談玄理者也。章中首言中庸之貴,以見君子之必時中;更言中庸之平易近人,非素隱行怪者比。而君子信道貴篤,不以用舍有失其所持。次即以三德之所成,必依中庸之道,以仁守之、知明之、勇以行之成之。必如顏子之仁、大舜之知、子路之勇。不失中道,方為成德。

再次則言人之智愚不一,而道之脩養有方。必求乎近易,以進於高深。必因於學行以達於一致。故詳示學行之道,以期學者有成。而立德達道之方,非必始於艱深也。章中「回之為人」,係「仁」字,古通用,今宜改正之!

四章明君子之重道,而先學行。仍本三章末節而來。則繼四章者,當推及君子成行之事。蓋君子以成德達道為行。世亡中庸,惟獨存於君子。則君子之行,即中庸之德。明君子之道,即明中庸之教也。道見於德,德見於行。日用起居之間、父母妻子之近,皆行所著、德所見。人倫為眾行之本;持躬接物為一道所推。故明德自誠正推於脩齊,而誠明自性德成其仁知。皆君子之道所由昭者。故次四章,當即明道之所由晦明,而君子之道所由重要。書中所言道之不行,及君子為道各義,應列為一章。

自道其不行矣夫、道之不行也、道不遠人、君子之道辟如行遠、君子之道費而隱、君子素其位而行、愚而好自用,至是故居上不驕各章節,以為第五章。即可見中庸之道重在實踐。而脩道之教必先立德,成已成物之道必自日用彝倫之間,誠明位育之功必著於忠恕孝悌之行,以脩身齊家為治之本,仁民愛物必親親之餘。此固與《大學》之義同,而可徵儒者之道自有其序也!

五章君子之道始於彝倫,可見中庸之德必本於孝弟。孝為眾行之首。明孝行即明德者也。故六章即述孝道以徵立德所先,而明成道之至。成道者,至誠至聖者也;明德者,立人達人者也。由孝以明德而受天命,明德必有得也;推孝以立教而致治平,明道必有行也。故次五章以孝明德、以治成道,而推及於禮教焉!

凡書中言孝行,及本孝制禮,由孝受命者,及推孝為治,皆中庸成德達道之著於外、誠明仁知之垂於久遠者也。如舜其大孝數節,言舜以孝成聖而得天命以成其道,可示於天下也。文王無憂節,及武王、周公達孝數節,皆言文武周公以孝明德,而推孝制以成其治,可傳於後世也。

蓋孝行通於天神,為至行也,故必受天之祜。仍申述三章天人感應,性道通神之義也。而本孝以推其愛敬,以厚其先,及其天神,明祭祀之典,定禮儀之序以為教,則禮教也;以為治,則德政也。禮教教民,化之至也;德政治民,服之至也。民化且服,天下治平,猶《大學》明德之旨。

前章中和位育之德,誠明成人成物之功也。故當列為第六章,以見中庸之道。至誠之德必自孝弟成;而治平之道、仁知之方,必自性道始。其與前數章仍一貫者也。章中武王周公達孝節,應在無憂節下。其次則武王纘太王王季文王節、武王末授命周公節,皆述明文武周公之孝,繼大舜而成聖人者。其後春秋脩其祖廟,接踐其位為一節;宗廟之禮接下郊社之禮為一節。此皆明禮制之始於祭祀,本於孝行。在人則成其教與治,在己則其德與道,以見聖人成誠之行、位育之功固不虛也。旅酬、禮作酧,大合樂饗眾,與民同之,所謂逮賤也。毛即髦,或作旄。孟子:「返其旄倪」,古字通用。燕毛,即養老也。《禮記》詳之,非如原本所釋也。

六章言禮制本於聖人在位而成教與治,明立德受命,代天治民之義。蓋述中庸之教至誠至聖,必能成人成物,以推其德而大其道,使天下皆被其德,後世猶遵其化,足參天地,贊化育於無盡。所謂德至而道凝者也。

則七章仍當引申其旨,以明禮教之功,而見聖人之道之大。故大哉數節實繼前禮教而來。以禮樂之本在德與位並至,而後禮成樂化,以禮樂足代教政也。然聖人不凝滯於物。道德之行必依時中之行。則有德而無位者,仍當本中庸之道,以言行垂於天下。文章見於當時,教化傳於後世。其成德達道,固無殊於在位之聖;其成人成物,更無間於出處之時。是為脩道者所當知,而立教者所尤重也。如言君子本諸身、徵於民、知人知天、言為世法、行為世則,皆明述聖人為道之大,而申至誠措無不宜之義。猶本前章居易明哲之訓,以徵成德達道之無盡也。

故書中自大哉節,接待其人句。非天子節接雖有其位。上焉者節接今天下、吾說夏禮各節,以明禮樂之美備、治與教之盛,而見當周之初制度之良,及春秋時可考也。且明 夫子述而不作,以教成化之所由。

其次則君子之本諸身,不可以不脩身,動而為天下道,引詩在彼無惡各節,皆言聖人立德明道之始於身而終於人,本於人而成於天,信於民而通於鬼神,昭於時而傳於百世。有德以示之則,有道以立其教,有譽以明其德,有化以大其道。而以見中庸之行無時不中,誠明之德無道不成。體用之全,本末俱盡;內外之合,人天以通。此非至聖如 夫子者,孰能與於斯?故此章實明 夫子之德,以紹前章大舜文武周公之聖。而更昭時中之義,以見中和位育之成。蓋與末章之旨一也。章中節次,原本多錯,茲更正之!

第八章以哀公問政各節為一章,係本前七章言治而來,申述治道之要者也。《大學》言明德,終於平天下;《中庸》言成道,及於治國。其義一也!蓋聖人在位,固能明定禮樂,敷行仁政,以安民定國。茍不在位,亦當推其德,以成人成物;盡其道以導君化民。首章中和之德以位育為成;次章誠明之行以成物為至。而時中之道,在措無不宜;忠恕之德,在以人治人。明善以化民,則天下皆率其教;考先以待後,則百世猶循其道。斯固不論位之上下、身之行藏,成德達道一也!

故哀公之問政, 夫子必詳告之。豈獨希致用當時,效勞一國者哉?故其言政必本仁義,言治必本脩身。以三重為先,則禮教之功仍申六、七章之義。以三德為本,則達德之語,仍紹前中庸章之辭。而脩身言之至三,以明為政所始。敷治條分為九,以明得眾為先,且以身之脩必本明善,國之治必首立誠,以一誠致其功,以返已求其道。猶中庸始終之旨也!

故雖言政不外明道;言治不外立德;終之於誠,不外率性;行之以一,不異用中。均前數章所示者,而重歸結之,以示中庸之教之所成也。旨哉言乎!章中原本頗有差誤。即王天下節,應在禮所生也下;在上位節,並重出一語,均應正之!

《中庸》第九章係子思子述 夫子之道德文章,以見中庸立教之義,而證至誠至聖之所成者也。自祖述舜以下、唯天下至聖、唯天下至誠數章節,至原本末章引詩各節,皆合為一章,以明德達道非空言所致,成聖成誠有實境可徵。由外有德以昭於天下後世,而莫不尊親;由內成道以通於天地鬼神,而並於化育。其行至矣!其道大矣!故其所成敻乎遠矣!上天之載無聲無臭,蔑以加矣!其惟 夫子足以當之。

故此章原與七章表裡,皆贊聖人之道之大,而明 夫子之德之至。即以述中庸之教之高且美,無不覆被,無不包舉。人道之至,即天道自然;盡性之至,即天地化育;誠明之至,即鬼神之德;道德之至,即上天之載。蓋由率性明生,立道明性;脩道為教,循教成道;德至而道凝,性盡而天順。其脩已極,至無可名;其成已極,至無用聲色。是已超乎萬象,而造乎真境,乃聖乃神以通乎天人。其所以命之曰成,猶言無不成。無不成,斯無可成。中庸之義,於是至矣!

全書原始要終,以全生復性為主旨,純為明道之言。道本無名,故終於無聲無臭;性本天命,故返於上天之載。雖率道立教以示於人,而率教為脩,仍歸於天。此固聖人微言,非達道者不明也。

其「中庸」二字本於堯舜「執中」一語,引申其義,至精至微。在講義中詳之。茲不贅也。章節次第經茲證正,文義條貫,章法顯明。細心求之,自達原旨。此略述證釋之由,以見其有不能已者在也!

中庸前言

【宣聖講義】

古者,聖人脩其身而後教民,教無不從。故立教必先立身。脩道之教,必先成道。必有德以為人則,有道以明人情。盡人性,故教無不宜。教成而己亦成;人皆明道,而道益明。

故堯舜以降,至文武周公之世,禮樂大備,王道至盛。無他!人己相成,道德俱至。天下之民,不外乎教,不離乎道。天下不離脩道之教,己之脩至矣!道成矣!

嘗論天道之於人也,道不易而人時易。天之四時,歲月寒暑、風雨陰陽常有其時,而人無定焉!喜怒哀樂、好惡動靜,無一定之態。此其生者雖同,其所以為生者異也。故天道悠久,人生倐忽;天道清靜,人心污濁;天道光明,人神晦暗。凡天之所授者皆背之,天之所重者皆棄之。自遠於天,自離於道,此人之所以不能全其生也。人失其天命之性,昧然與禽獸處,與木石居而不知返,則何以遂其生?

古之聖人明乎天道,察乎性情,則天道而立人道;明人情之變,止愛惡之欲;去玩好之物,克己復禮,以返於天道。抑情充性,以全其生,此脩道之謂也!故聖人以道為本,故生於道,行於道,成於道,返於道,而惟道之憂、道之求。

凡天之所名,如日月、星辰、風霜、雨露、寒暑,皆道之所行也,非天之情欲也;如日夜、春秋、歲時,皆道之成也,非天之所思為。故天無情欲之名、好惡之私,無物、我之存,無所為而無所成。故天惟有道!道外,天無有也!

而人不然,有喜怒哀樂好惡之情,有耳目口舌聲色玩味之欲,有動靜行止之行,有思慮、有言語,有安危、夷險、從違、去就之事,而皆屬於人。故名為人情、人欲、人志、人事,而以紛其神,散其氣。而復與天同者僅矣!故聖人則天,本道以絕之、節之、克之、返之,而以人道立其極。故聖人於人道外,無他物焉!故脩道者必知乎此,以合道,以合天也!

今之學者忘道久矣!道且將不知為何,況望其脩乎?故徇人情、逐人欲、肆人志、競人事者,將無所見道也。夫道不遠人,非不可與事並存也。必也知道為之君,而其他皆臣使也;知道為之首,而其外皆附從也。以臣使聽於君,附從合於首則從;反之則逆。此脩道者不可忽也。

蓋天不以聽於日月風雨,故不失其時;人不以聽於情欲,則不失其道。全生者可忘此旨乎?故儒教言脩道者,為欲全人之生。其脩也,有異於枯守空山,老死窮谷,於世變漠然、於人情廢然,而徒自為高蹈、自嗚清絕之謂。必將立吾之道,卓然示人,行吾之教,宛然導人,以濟世變,以正人情。身雖清潔而不忘人之濁,志雖孤高而不棄人之卑為則。天之無不覆,地之無不載,日月之無不照臨,雨露之無不潤澤也。

故道也有德,教也有則。而以德為先、則為準,以示人之不疑。如堯舜之仁、湯武之義,人無不服也。故無為而無不為,無事而無非事。人之從之也易,教之行之也大。蓋道無不在,性無不同,以我啟之而已。中庸之教,盡於是也!

夫中庸者,言用中也。堯之允執厥中;舜之執其兩端,用其中於民,皆中庸也!蓋中者,道體;用中者,體道以用耳!人情而蔽其中,則偏;物欲而搖其中,則移。故不易不失,不增不減者,中也!無偏無私,不過不差者,中也!可行可止,動靜合度者,中也!有始有終,立極不動者,中也!放之四方無所外,中也!卷之己懷無所內,中也!上下古今,遠近巨細,莫不咸宜;人己物事,仁義禮智,莫不具備,皆中之德也!故聖人執中以馭天下,天下莫或違;用中以盡人物,人物莫或悖。

故中者,天下之大本,道之所存,性之所始。上則超天地,下則包萬物。茍不失其中,則脩道之至也。故人心不離乎中,物情不外乎中。雖強不能奪,雖巧不能竊。而以為教,則人無不從;為世,則事無不效。故中庸之教,必以中立其本也。

夫人之有身也,情欲物好之紛擾其心、行止動定之迷累其形。神以事勞,精以行竭,氣以故散,不可復止,不可增益。有者亡之,盛者滅之。日以朘削,歲以枯槁,而天命不再,性以不復,生之盡矣!其可哀矣!推原其故,莫非失其中也。失其中者,壞其道也。故脩道莫要於守中。脩道者,人知之。而守中,則昧焉!

夫「中」之為名,即《大學》之至善也!書言之矣:《老子》以「一」名之;《大學》以「極」名之;《易經》以「易」名之,皆一物也!一義也!考其義,則知其體也;知其體,則明其用也。易也,不易也,在乾坤之先。一也,不二也,在數之始。極也,至極也,為無所極。中也,不偏也,為無可動。皆示其象,而名其形。

故太一、太極、太易、太中,或至中,皆同也。其性則至善也、道也、天也、性也,亦溯其情而名其質也。至善,故無不善,無善惡可名者也。道,道其所由,無可外者也。性,生心者也。天,一大者也,即太一。此可知中之為中矣!知中之為中,則守之易矣!知守,則執也、用也,皆得之矣!守中、抱一、立極、止至善,一也!則執中、用中,何非執一、用極之義?

故中庸者,即《大學》止至善也!明乎此,則此篇之旨、脩道之義、儒教之本,皆自明矣!

【宗主疏述】

「中」為道體,「庸」為用。前已說明!世人或疑焉!莊子有云:道通為一。又曰:唯達者能通為一。為是不用,而寓諸庸。庸也者,用也;用也者,通也;通也者,得也。可以明「庸」字之義,而見聖人以「中庸」名篇之旨。不曰「中用」者,即見道之非物而可用也。然中是道體,不可用而不得不用,故寓諸「庸」,庸仍用也。

中者,一也;庸者,用而通之,通而得之也。故「中庸」二字即貫也,貫即通也。而通必有所用,故一貫中庸,皆本道以通其用也。即堯舜執兩用中、大學用極、止至善之義也。故《中庸》一篇全為釋道之體用,及紹述堯舜十六字薪傳者也。

夫道本無形無名,不可以為用者,而必以用者,何哉?亦聖人溯乎本始,明其情狀,而定其則,而指為用也。故非用而用,無為而為。莊子曰:中而不可不高者德也,一而不可不易者道也,神而不可不為者天也。故道、德、天三者,不為而為,不用而用,無名而名,無成而成。此道之為道,而中庸之為中庸也。非明乎此,則用極也、止至善也、執中也,皆不得其解矣!

夫至善之境,無可止也,而止之;極,無可用,而用之;中,無可執,而執之。而有不可不止、不可不用、不可不執之道存。是皆聖人本乎道、法乎天、明乎神,以知之者也。故論道而明性,求性而明天。此聖人之教也!昔者, 夫子之教人也,不輕及於天道性命。而宰予問之,則告之。蓋非不言。不輕言也!性道之理微妙不可測故也。

而中庸首即揭明性天之源,以見立教之本。則可知聖人非不言性道,且可見道之必始於性天也。人生而受性於天,其體靜也。因二氣之摩盪而化成,以父母之精血而形成。其物動也,故太極內含兩儀。人生而具情性,一屬於靜,即道心也;一屬於動,即人心也。而性為生之本,情為生之用。知性情之辨,方可明生化之源。此中庸之教,必以致中和為成也。

人身之中,以形最著,而不可以久生;以情最彰,而不可以不息。蓋化者無不化,生者無不死。此道也,即天地莫能逃其例。然吾生自有不化不死者存。即原來之性受之於天、合於道者之本體。聖人以其微而難見,故曰「道心惟微」。而微者,當初亦非微也。自生之後,初之形雖成而猶稚,其微者尚易見。及著者日增長,而微者日隱微,此生化之公例。如水與氣,水多則氣少。

惟形情日著,性道日微。凡人忽其微,而但知其著,以生化之身為真,而逐情徇物以為生,殊不知失其生生之本。失生之本者,即悖天違道。聖人知天之不可悖,道之不可違,生之本不可失,故明指出之,以告於有眾。更就其本而立其全之、充之之方,以終始率循性之而不惑。是則中庸立人之道以為教之謂也。

夫人道,易曰「仁義」,而中庸之教,亦以「仁義」為主旨。其意蓋有在矣!以道之既生人也,非復前日之渾淪。其隨化之形與情識既具矣,不可不有其則以範之。此則仁義之教,應人生而必興。非聖人好事也!而仁義之道即法於天之陰陽、地之柔剛,而非聖人意為之也!

故天不反於陰陽之道,地不乖於剛柔之宜,則人不能不由乎仁義之教。亦甚明矣!故中庸之教,必率仁義之道;而中庸之德,必致中和之行。中庸、中和,皆本天性以成德達道者。其詳見經文中。

中庸證釋本

○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可離,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莫見乎隱,莫顯乎微,故君子慎其獨也。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

○自誠明,謂之性;自明誠,謂之教。誠則明矣;明則誠矣。

誠者自誠也,而道自道也。誠者物之終始,不誠無物。是故,君子誠之為貴。

誠者,非自成己而已也,所以成物也。成己,仁也;成物,知也;性之德也,合外內之道也,故時措之宜也。

誠者,天之道也;誠之者,人之道也。誠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從容中道,聖人也;誠之者,擇善而固執之者也。

唯天下至誠,為能盡其性;能盡其性,則能盡人之性;能盡人之性,則能盡物之性;能盡物之性,則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則可以與天地參矣。

其次致曲。曲能有誠,誠則形,形則著,著則明,明則動,動則變,變則化。唯天下至誠,為能化。

至誠之道,可以前知:國家將興,必有禎祥;國家將亡,必有妖孽;見乎蓍龜,動乎四體。禍福將至,善,必先知之;不善,必先知之。故至誠如神。

○子曰:「鬼神之為德,其盛矣乎!視之而弗見,聽之而弗聞,體物而不可遺。使天下之人,齋明盛服,以承祭祀,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詩》曰:『神之格思,不可度思,矧可射思。』夫微之顯,誠之不可揜,如此夫!」

天地之道:博也,厚也,高也,明也,悠也,久也。博厚,所以載物也;高明,所以覆物也;悠久,所以成物也。故至誠無息,不息則久,久則徵,徵則悠遠,悠遠則博厚,博厚則高明。博厚配地,高明配天,悠久無疆。如此者,不見而章,不動而變,無為而成。

天地之道,可一言而盡也。其為物不貳,則其生物不測。

今夫天,斯昭昭之多,及其無窮也,日月星辰繫焉,萬物覆焉。今夫地,一撮土之多,及其廣厚,載華嶽而不重,振河海而不洩,萬物載焉。今夫山,一卷石之多,及其廣大,草木生之,禽獸居之,寶藏興焉。今夫水,一勺之多,及其不測,黿鼉蛟龍魚鱉生焉,貨財殖焉。

《詩》云:「維天之命,於穆不已。」蓋曰天之所以為天也。「於乎不顯,文王之德之純。」蓋曰文王之所以為文也。純亦不已。故曰:「茍不至德,至道不凝焉。」

故君子尊德性而道問學,致廣大而盡精微,極高明而道中庸。溫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禮。

○子曰:「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時中;小人之反中庸也,小人而無忌憚也。」子曰:「中庸其至矣乎!民鮮能久矣。」

子曰:「素隱行怪,後世有述焉,吾弗為之矣。君子遵道而行,半途而廢,吾弗能已矣。君子依乎中庸。遯世不見知而不悔,唯聖者能之。」

子曰:「回之為仁也,擇乎中庸,得一善,則拳拳服膺而弗失之矣。」

子曰:「人皆曰:『予知』,驅而納諸罟擭陷阱之中,而莫之知辟也。人皆曰:『予知』,擇乎中庸而不能期月守也。」子曰:「舜其大知也與!舜好問而好察邇言;隱惡而揚善,執其兩端,用其中於民。其斯以為舜乎!」

子曰:「天下國家可均也,爵祿可辭也,白刃可蹈也,中庸不可能也。」子路問「強」。子曰:「南方之強與?北方之強與?抑而強與?寬柔以教,不報無道,南方之強也!君子居之。衽金革,死而不厭,北方之強也!而強者居之。故君子和而不流,強哉矯!中立而不倚,強哉矯!國有道,不變塞焉,強哉矯!國無道,至死不變,強哉矯!」

子曰:「力行近乎仁,好學近乎知,知恥近乎勇。」

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辨之,篤行之。有弗學,學之弗能,弗措也;有弗問,問之弗知,弗措也;有弗思,思之弗得,弗措也;有弗辨,辨之弗明,弗措也;有弗行,行之弗篤,弗措也;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果能此道矣,雖愚必明,雖柔必強。

凡事豫則立,不豫則廢;言前定,則不跲;事前定,則不困;行前定,則不疚;道前定,則不窮。或生而知之,或學而知之,或困而知之,及其知之,一也。或安而行之,或利而行之,或勉強而行之,及其成功,一也。

○子曰:「道其不行矣夫!」子曰:「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知者過之,愚者不及也。道之不明也,我知之矣!賢者過之,不肖者不及也。人莫不飲食也,鮮能知味也。」

子曰:「道不遠人。人之為道而遠人,不可以為道。」《詩》云:「伐柯伐柯,其則不遠。」執柯以伐柯,睨而視之,猶以為遠。故君子以人治人,改而止。忠恕違道不遠,施諸己而不願,亦勿施於人。

君子之道四,丘未能一焉!所求乎子,以事父,未能也;所求乎臣,以事君,未能也;所求乎弟,以事兄,未能也;所求乎朋友,先施之,未能也。

庸德之行,庸言之謹;有所不足,不敢不勉;有餘,不敢盡。言顧行,行顧言,君子胡不慥慥爾!

君子之道,辟如行遠,必自邇;辟如登高,必自卑。《詩》曰:「妻子好合,如鼓瑟琴;兄弟既翕,和樂且耽;宜爾室家,樂爾妻 帑。」子曰:「父母其順矣乎!」

君子之道,費而隱。夫婦之愚,可以與知焉;及其至也,雖聖人亦有所不知焉。夫婦之不肖,可以能行焉。及其至也,雖聖人亦有所不能焉。

天地之大也,人猶有所憾。故君子語大,天下莫能載焉;語小,天下莫能破焉。《詩》云:「鳶飛戾天,魚躍于淵。」言其上下察也。

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婦,及其至也,察乎天地。

君子素其位而行,不願乎其外。素富貴,行乎富貴;素貧賤,行乎貧賤;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難,行乎患難。故君子無入而不自得焉。在上位不陵下,在下位不援上,正己而不求於人,則無怨。上不怨天,下不尤人。故君子居易以俟命,小人行險以徼幸。

子曰:「射有似乎君子,失諸正鵠,反求諸其身。」

子曰:「愚而好自用,賤而好自專;生乎今之世,反古之道。如此者,烖及其身者也。」是故,居上不驕,為下不倍。國有道,其言足以興;國無道,其默足以容。《詩》曰:「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其此之謂與!

○子曰:「舜其大孝也與!德為聖人,尊為天子,富有四海之內;宗廟饗之,子孫保之。」故大德,必得其位,必得其祿,必得其名,必得其壽。故天之生物,必因其材而篤焉。故栽者培之,傾者覆之。

《詩》曰:「嘉樂君子,憲憲令德,宜民宜人,受祿于天,保佑命之,自天申之。」故大德者,必受命。

子曰:無憂者,其惟文王乎!以王季為父,以武王為子。武王周公,其達孝矣乎!夫孝者,善繼人之志,善述人之事者也。武王纘大王、王季、文王之緒,壹戎衣而有天下,身不失天下之顯名;尊為天子,富有四海之內;宗廟饗之,子孫保之。武王末,受命周公。成文、武之德,追王大王、王季,上祀先公以天子之禮。斯禮也,達乎諸侯、大夫,及士、庶人。父為大夫,子為士,葬以大夫,祭以士;父為士,子為大夫,葬以士,祭以大夫。期之喪,達乎大夫;三年之喪,達乎天子;父母之喪,無貴賤一也。春秋脩其祖廟,陳其宗器,設其裳衣,薦其時食。踐其位,行其禮,奏其樂;敬其所尊,愛其所親;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孝之至也。宗廟之禮,所以序昭穆也;序爵,所以辨貴賤也;序事,所以辨賢也;旅酬下為上,所以逮賤也;燕毛,所以序齒也;郊社之禮,所以祀上帝也;宗廟之禮,所以祀乎其先也。明乎郊社之禮,禘嘗之義,治國其如示諸掌乎。

○大哉聖人之道!洋洋乎,發育萬物,峻極于天。優優大哉!禮儀三百,威儀三千,待其人而後行。非天子,不議禮、不制度、不考文。雖有其位,茍無其德,不敢作禮樂焉;雖有其德,茍無其位,亦不敢作禮樂焉。

上焉者,雖善無徵,無徵不信,不信民弗從。下焉者,雖善不尊,不尊不信,不信民弗從。

今天下,車同軌,書同文,行同倫。子曰:「吾說夏禮,杞不足徵也;吾學殷禮,有宋存焉;吾學周禮,今用之。吾從周。」

故君子之道,本諸身,徵諸庶民,考諸三王而不繆,建諸天地而不悖,質諸鬼神而無疑,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質諸鬼神而無疑,知天也;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知人也。故君子不可以不修身;思修身,不可以不事親;思事親,不可以不知人;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

是故,君子動而世為天下道,行而世為天下法,言而世為天下則。遠之則有望,近之則不厭。

《詩》曰:「在彼無惡,在此無射,庶幾夙夜,以永終譽。」君子未有不如此,而蚤有譽於天下者也。

○哀公問政。

子曰:「文、武之政,布在方策。其人存,則其政舉;其人亡,則其政息。人道敏政,地道敏樹。夫政也者,蒲盧也。故為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仁者人也,親親為大;義者宜也,尊賢為大。親親之殺,尊賢之等,禮所生也。王天下有三重焉,其寡過矣乎!天下之達道五,所以行之者三。曰:君臣也、父子也、夫婦也、昆弟也、朋友之交也。五者,天下之達道也。智、仁、勇三者,天下之達德也。知斯三者,則知所以修身;知所以修身,則知所以治人;知所以治人,則知所以治天下國家矣。凡為天下國家有九經,曰:修身也、尊賢也、親親也、敬大臣也、體群臣也、子庶民也、來百工也、柔遠人也、懷諸侯也。修身則道立;尊賢則不惑;親親則諸父、昆弟不怨;敬大臣則不眩;體群臣則士之報禮重;子庶民則百姓勸;來百工則財用足;柔遠人則四方歸之;懷諸侯則天下畏之。齋明盛服,非禮不動,所以修身也;去讒遠色,賤貨而貴德,所以勸賢也;尊其位,重其祿,同其好惡,所以勸親親也;官盛任使,所以勸大臣也;忠信重祿,所以勸士也;時使薄斂,所以勸百姓也;日省月試,既稟稱事,所以勸百工也;送往迎來,嘉善而矜不能,所以柔遠人也;繼絕世,舉廢國,治亂持危,朝聘以時,厚往而薄來,所以懷諸侯也。在下位,不獲乎上,民不可得而治矣;獲乎上有道,不信乎朋友,不獲乎上矣;信乎朋友有道,不順乎親,不信乎朋友矣;順乎親有道,反諸身不誠,不順乎親矣;誠身有道,不明乎善,不誠乎身矣。凡為天下國家有九經,所以行之者,一也。」

○仲尼祖述堯、舜,憲章文、武;上律天時,下襲水土。辟如天地之無不持載,無不覆幬;辟如四時之錯行,如日月之代明。萬物並育而不相害,道並行而不相悖。小德川流,大德敦化。此天地之所以為大也。

唯天下至聖,為能聰明睿知,足以有臨也;寬裕溫柔,足以有容也;發強剛毅,足以有執也;齊莊中正,足以有敬也;文理密察,足以有別也。溥博淵泉,而時出之。溥博如天,淵泉如淵。見而民莫不敬,言而民莫不信,行而民莫不說。是以聲名洋溢乎中國,施及蠻貊,舟車所至,人力所通,天之所覆,地之所載,日月所照,霜露所隊,凡有血氣者,莫不尊親,故曰配天。

唯天下至誠,為能經綸天下之大經,立天下之大本,知天地之化育。夫焉有所倚?肫肫其仁,淵淵其淵,浩浩其天。茍不固聰明聖知達天德者,其孰能知之?

《詩》曰:「衣錦尚絅。」惡其文之著也。故君子之道,闇然而日章;小人之道,的然而日亡。君子之道,淡而不厭,簡而文,溫而理;知遠之近,知風之自,知微之顯,而與入德矣。

《詩》云:「潛雖伏矣,亦孔之昭。」故君子內省不疚,無惡於志。君子之所不可及者,其為人之所不見乎!《詩》曰:「相在爾室,尚不愧於屋漏。」故君子不動而敬,不言而信。

《詩》曰:「奏假無言,時靡有爭。」是故君子不賞而民勸,不怒而民威於鈇鉞

《詩》曰:「不顯惟德,百辟其刑之。」是故君子篤恭而天下平。

《詩》云:「予懷明德,不大聲以色。」子曰:「聲色之於以化民,末也。」

《詩》曰:「德輶如毛。」毛猶有倫。「上天之載,無聲無臭。」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