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澳洲东面约1,210公里处,在南太平洋众多岛屿中的New Caledonia(新喀里多尼亞,法語:Nouvelle-Calédonie),是距法国本土达17,000公里的法国海外属地(领地),由几个岛屿组成,总面积18,576平方公里,人口约28万,其中约有三、四千人为越南裔。
奉命在南太平洋寻找广阔且“未知的南方大陆”的英国皇家海军军官、航海家、探险家和製图师詹姆斯·库克(James Cook,1728-1779),继在1769年10月6日抵达新西兰(New Zealand)和1770年4月19日抵达澳洲大陆东南方的新南威尔士(New South Wales)並加以命名之後,在1774年9月发现了新喀里多尼亞(New Caledonia)並加以命名。
1880年代的土著王、后、奴仆及武士
新喀里多尼亞在1853年被法国派军佔领,並在1864至1896年间共囚禁约22,000名法国囚犯。根据史料记载,自从法军在1859年入侵越南之後,从1865年开始,每年都有个位数的越南抗法志士被捕及送往新喀里多尼亞服刑。当镍和铬铁矿被发现之後,法国殖民者在1891年经Chéribon号船运载首批791名契约工人,其中包含479名本来囚禁于昆仑岛(Côn Đảo)的罪犯和政治犯,及约50名妇女到新喀里多尼亞去当矿工和农场工,他们被圈禁在营地裡,不能自由来往,他们都被以名字太难记而每人获像囚犯一般地派发一个编号来替代姓名。从1895到1930年代末,法国人招募到的契约工人源源不绝地由海防(Hải Phòng)运来,也是压倒性地男多于女,契约期限为五年,期满可自费购买船票归国,或续约五年。这些契约工都是来自北越红河流域的宁平(Ninh Bình)、南定(Nam Định)、太平(Thái Bình)等省的贫困农民,他们都自称为Chân đăng (喃文:蹎登,法语: travailleurs engagés,即契约工人)。越语称脚为Chân,đăng是đăng ký(即登记,指签契约),那么契约工又怎么会和脚扯上关系呢?原来黑脚(法语:Pied-Noir)指法国殖民时期出生于阿尔及利亚(Algeria)的法国及其他欧洲定居者的後裔,在1962年阿尔及利亚独立时,共有80万黑脚移民法国本土,20万选择留在阿尔及利亚,黑脚人常常感到被法国社会排斥或忽视。Chân đăng们也藉由这自称来表达他们是经由签契约而来的脚,和黑脚人有所同感。同时,也有人认为Chân đăng是赤着脚去登记当劳工的意思。由于蹎登的男女人数悬殊,导致经常会有一女事二夫的传闻流出,但毕竟僧多粥少,异族通婚才是解决之道,这也使得他们的第二代产生了许多混血儿。基于各自的经济能力和对文化传承的想法,有的人会把年幼子女送回越南学习越南语文,有的人只在家裡教孩子一些日常用语。不过,孩子长大後都会被送到法国或英语国家去留学。
契约工们每天必须工作9小时,虽然受到剥削和虐待,甚至不少因过于劳累和病痛而埋骨他乡,但收入却比留在家乡高出十倍、八倍,所以签契约的人持续增加,到了1930年代末期,在新喀里多尼亞的越南契约工曾高达两万人,当年他们称那裡为Tân Đảo(新岛,把新喀里多尼亞的名称加以简化)。现在已改称为Tân Thế Giới(新世界)。
在二次世界大战期间(1939-45),所有船隻都为军队服务,想要归国的人被迫留下。世界大战结束後,他们争取到自由来往和就业的权益,分散到不同地区去做小买卖及创业谋生,凭着他们的勤劳和比当地土著较为优越的才智,生活得到显著的改善。但政治思想方面则倾向于北越的反法国殖民统治,当法军1954年在奠边府之役惨败之後,他们上街示威,迫使法国政府运送有意愿的人回北越故乡,结果除了反共的天主教徒和已与当地人结婚的人留下之外,大多数人都满怀希望地带着多年积赚得来的钱财,荣归故土,从1961年开始,分批回国,而留下的人只剩一千多。可是,在饱受共产主义的打资产等阶级斗争的打击之後,悔不当初。
直到1980年代中期,法越两国政府达成协议,让仍有亲属留在新岛的人以家庭团聚为由,出国定居及得以入法国国籍。目前在新喀里多尼亞的越裔人口已增长至约四千人,约佔当地28万人口的1.4%(土著约45.8%,欧洲人约34.5%,波利尼西亚人11.8%,印尼人约2.5%,其他民族约3.9%)。百多年来, 蹎登们和他们的後代都对当地做出了各方面的贡献,为了纪念某些特别杰出的人士,新岛首府努美阿(Noumea,法语:Nouméa)有些主要街道都以他们的名字来命名。例如:
越裔新喀里多尼亞人多数居住在新岛首府努美阿(Noumea),该市的商业中心有一个别处所少见的特点,那就是没有唐人街,却有越南埠(Vietnam Town),到处都可见到越南人开的各类商店。
越南埠的入口外观有点像唐人街的牌坊,但牌匾上写的却是Quartier Asiatique(亚洲区),前面分别放置着两尊石狮子,通过後只见前方挂着许多红灯笼,右方竖立着三尊黑铜像,男的头戴矿工帽並牵着孩子,女的头上系着北越妇女的传统头巾。铜像下方刻着涂上金漆的“Chân đăng Vietnamiens”几个字,並附上竖立的日期是2016年10月17日。垫高铜像的水泥底座还用越文和法文加刻着:纪念越南Chân đăng人自19世纪末以来对New Caledonia和New Hebrides的经济发展所做出的贡献。(New Hebrides即今之Vanuatu,後面将会谈及。)
近代越裔这些优渥的生活情况和他们的第一代刚来到时那前五年的情况可说是有着天壤之别:
蹎登契约工正在矿场开採,左图为镍矿,右图为铬铁矿
左图为蹎登契约女工正在劳作中,右图为蹎登契约工在1964年轮候上船归国的场景
新赫布里底群岛(New Hebrides ,法语:Nouvelles-Hébrides)位于南太平洋,在新喀里多尼亞群岛以北约630公里处,距离澳洲的雪梨2,591公里,距离东面的斐济岛(Fiji)1,211公里,是詹姆斯·库克船长在1774年7月抵达时所起的名字,稍後先後为英、法两国佔领並殖民。後来两国签署协议将此群岛置于共同管理之下,全区被分为两部分:英语圈和法语圈,直到1980年独立、才改名为瓦努阿图共和国(Republic of Vanuatu)。如今该群岛仍保留着英语圈和法语圈,当地的学校仍同时教授这两种语言。
从1911年开始,每年都有个位数的越南抗法志士被捕及送往New Hebrides服刑。首批运到New Hebrides首府Port Vila(维拉港)的145名越南契约工于1920年8月抵达,是到法国地主的农庄当农场工,种植咖啡和椰子树。然後从1923年开始又源源不断地运来,每次几百人,到了1929年,岛上的越南契约工人数已高达约6,000人,其中包含男子3,700人、妇女1,200人和1,000名儿童,这数量约为当年该群岛总人口的10%。他们也自称为蹎登,也称该岛为Tân Đảo,即新岛。後来为了避免混淆,把New Caledonia改称为Tân Thế Giới(新世界),Vanuatu则继续沿用原来的Tân Đảo之名。这是首批契约工抵达维拉港时的珍贵留影:
若干年後蹎登和他们的第二代在营地门前的合影:
左下图是在维拉港某农场的工作情景;右图是农场工正手拿竹竿和布袋凖备採收椰子:
一位曾在当年的农场当通译员的越南人Đồng Sỹ Hứa(童士许,1915-2005)回忆说:契约工们所受到的待遇简直是奴隶一般,他们忍辱负重,唯一期待是赚到足够的钱,回到家乡买一间房屋和一片农田,过上安稳的日子。可是,和在新世界的契约工一样,当法军1954年在奠边府之役惨败之後,他们上街示威,迫使法国政府运送有意愿的人回北越故乡,结果除了反共的天主教徒和已与当地人结婚的两三百人留下之外,大多数人都满怀希望地带着多年积攒得来的钱财,荣归故土,但在饱受共产主义的打资产等阶级斗争的打击之後,美梦幻灭。而留下的那两三百人,从事各种不同的行业,各适所适,目前已增至约五百人,许多人都成功地成为所在地的中坚和受人敬重的人物。如今有人成为地主,有人是地产界、酒楼、建筑界、网络业务等方方面的翘楚,在政界更出了一位总领事级的:Trần Nam Trung(陈南忠)先生,是一位成功的越裔商人,曾回越南生活和接受越南文化的熏陶,在2019年11月出任瓦努阿图共和国驻越南胡志明市总领事。下图为越南外务局局长Vũ Việt Anh(武越英)在收到领事委任书後,将领事接受书交给了胡志明市瓦努阿图总领事陈南忠先生,然後接受由瓦努阿图带来的纪念品:
瓦努阿图由83个岛屿组成,98%为瓦努阿图人,属美拉尼西亚人种,官方语言为英语、法语和比斯拉马语,通用比斯拉马语(Bislama),84%的人信奉天主教。瓦努阿图最大的岛屿桑托岛(Santo),位于群岛的北部,被号称为越南契约工的城市,因为他们曾经长时期在那裡建设,使它不断地发展,但因为他们也不断地往首府维拉港迁移,导致目前只剩下不到30人留在当地。人们在这裡建立了一座巨碑,用以纪念1954至2004年间在这裡生活和死去的越南契约工,上面用汉字(越南人称为Chữ Nho,即儒字)书写“上天之门”四个大字,旁边的墙上镶嵌着80位已故者的名牌,墙的中间顶部还设有一个神龛,让人前来上香祭拜。定期前来祭拜和打扫卫生的,都是居住在当地的非越裔人士,他们认为那是他们的好朋友,很值得尊敬和怀念。
至于位于群岛中部的埃法特島(Efate)的西南端,越裔聚居人数最多的维拉港(Port Vila),座落于市郊,有围栏围住的坟场(越南人称为nghiã trang,即义庄,越南华人称为义祠),入门正前方是一祭坛,祭坛深处有一类似北越村庄所常见的神社,在神台两旁石柱上用汉字刻着涂上黑漆的对联:“叹也同胞鸿北去,嗟乎我种格南归”,越南人自称是貉鸿的後代(dòng giống Lạc Hồng,Lạc指骆龙君,Hồng指鸿庞氏),“格”字应为“貉”即“骆”字之误。意思是:叹息,同胞鸿已向北而去;可悲,我种貉却往南回归。这祭坛的整体建筑兴建于1945年,完成于1946年,对联的含义充分地体现了对埋骨他乡的同乡或亲友的哀思和感伤。
另外,在维拉港北面约9.1公里的迷离岛(Mele,又名Hideaway Island),岛上有修建于1944年的越裔天主教坟场的拱门,两边也有与前述相似但较长的对联:
同心修旧义,嗟乎!我种貉南留;合力建新场,叹也!同胞鸿北去。
这裡的“貉” 即“骆”字是正确的,也说明了前述的“格”字是错的,近代越南人对汉字的读写能力显然是大不如前。“南留”比前述的“南归”更贴切,指逝世者葬身于南半球。
在上述瓦努阿图共和国首都维拉港(Port Vila)那引人注目的越裔坟场裡,人们也发现了一些早年因反抗法国殖民者而被流放且命丧于此的越南爱国志士的坟墓。反观同在南太平洋的新喀里多尼亞的首府努美阿(Noumea),人们也在墓地裡发现了一位越南爱国志士的坟墓,而且墓碑是同时用中、法、越三种文字书写的:
所写的“囻”字,是“国”的异体字,产生于民国时期,象征“国家属于人民”,反映了当时的民主共和社会思潮。
结语
早期踏足法国殖民地之新世界和新岛的越南人,除了少数是被流放的罪犯之外,大部分是签了五年期的劳动契约而来的,期间受尽了奴役、虐待和剥削,过着奴隶般的生活。这和华人当年远赴美国和澳洲掘金的猪仔契约工有许多相似之处(见《漫谈澳洲华人》系列),所以,他们也该被归类为被卖猪仔的一群。不过,他们並没有遭受到类似“排华法案”的“排越法案”迫害,而且还能趁着法军在奠边府被胡志明所领导的越盟所彻底击败之势,起而鬥争,终能迫使法国殖民政府用轮船载送他们回国,他们甚至还集资购买了一架1960年最新款的法国汽车Peugeot 404,一起运回去送给北越主席胡志明。在在显示出同是殖民者的法国法兰克人(Franks)和英美盎格鲁-撒克逊人(Anglo-Saxon)对待弱势的非白色人种的不同之处。
越南人口中的新世界和新岛,虽然地方不大,人口不多,但位居南太平洋,风景秀丽,却是许多人所响往的旅遊圣地,无论是乘坐飞机或乘搭豪华遊轮都可以轻易到达:
新世界(New Caledonia):被称为人间与天堂的通道的努美阿(Noumea),是一个充满法式浪漫风情的首府城市,多元文化的碰撞,给这座海岛带来了别样的情趣,有人说它是南太平洋上的小巴黎。距离努美阿最近的海岛就是隐士岛,岛上唯一的酒店就是隐士度假村。
新岛(Vanuatu):它由上百座多情的海岛组成,是一年四季都气候宜人的度假胜地。
Mele岛(也称为Hideaway岛)是当地的Mele村民所拥有,但出租给Hideaway Island Resort的所有者来经营,在该岛提供住宿和水上运动。遊客可以从附近的维拉港乘船前往,该岛是拥有世界上为数不多的水下邮局的地点之一,水深约3米,该邮局每天开放,遊客可以下潜及投送张贴带有防水邮戳的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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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南知多少?》 暂时到此搁笔, 其馀的且容日後慢慢再道来。
陸礼強
2021年3月8日 – 于澳洲雪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