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1989年到澳洲旅遊时,见到一些华人区有一间华人开的电器用品店,英文商号是“Bing Lee”,显然是李姓的华人所开,听说他名叫李冰,而商号的中文名称则用的是“Bing Lee”的中文谐音“並力”,字体较小,不在正中位置。
1991年从德国移民到澳洲来已超过30年,只见“Bing Lee”电器的规模已较前增大了许多,而且各种家用电器,种类繁多,应有尽有,分店遍及雪梨各大城区,甚至远达新南威尔士州其他城市、堪培拉首都领地各个商业区、和维多利亚州各大城市,同时还提供网上邮购的服务,顾客遍及全澳洲。可是,“並力”两字好像是消失了。
“並力”(“Bing Lee”)电器行东主的姓名並不是李冰,只因他的常用英文名是Bing Lee,读过中国历史的人都知道两千多年前的战国时代,为秦国在成都修建都江堰的著名水利工程专家是李冰父子,许多华人就以为他也以李冰为名。奇怪的是从来都没人以为“李並”是Bing Lee的中文名。其实他的全名是李秉钧(Bing Guin Lee,简称Bing Lee,1908-1987),仅以两个字去英译中,难度确实高。但只要看过他墓碑上的中文名字(详见本文尾页),就无需争辩了,真实的“Bing Lee”就是“李秉”。
李秉钧1908年出生于中国山东省的烟台,是一名商人之子。他在完成商科学程之後,在一商船队担任无线电操作员。1931年,他娶同乡女子薛秀芬(Show Fen Shou ,1909-2007,到澳洲後从夫姓)为妻,並在次年生下长子李光裕(Guang Yu Lee,1932-2007,在澳洲改名Kenneth Lee,简称Ken Lee)。1938年由于中国华东地区被日本侵略军佔领,他的航海事业也就戛然而止。他拒绝为新的商船队主人工作,在昔日校友处得到一份新工作,开始向澳洲出口中国手工艺品,並在1939年离开妻子和两名儿女,独自到雪梨,打算担任三年的销售工作,赚足利润之後就回国。但由于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爆发而滞留在澳洲,改为幹一些当时认为能支助盟军的工作,可是基于澳洲当年的政策,他无法把钱寄回家接济家人。而在国内,他的家人在没有他的情况之下挣扎着在满目苍夷的战争中生存,李光裕只好在街上卖二手衣服和其他商品,以帮助养活他的母亲和妹妹。1945 年日本投降後,李秉钧的妻子带着儿女加入了逃往上海和香港的难民潮。1949 年,他们终于登上了一艘前往澳洲的船,和其他数千名战後移民一起定居在悉尼的西部城区费菲(Fairfield)。
李秉钧拿出十年的积蓄在费菲开了一家果蔬店,经营小本生意。1950 年代电视问世後,他在1956年买了一家小型电器维修店,进行营业,到了1957年,他把维修店改换门面,和儿子李光裕联名创办“Bing Lee Electronics”(“並力电器”),开始向移民同胞出售电视机和其他家用电器。他了解领取政府救济金的难民,只要过着比原居地略好的生活,就能在短期内储足资金去买心仪的奢侈品,所以就大胆地保持着华人所坚守的“信”字,提供简单的、不须银行担保的分期付款方式销售,一来可早日赢得可能倒向竞争对手的客源,二来可使难民早日买到想买的电视,结果两得其利,连讲不同语言的难民买家也吸引了过来,再加上良好的待客之道,争取到越来越庞大的忠诚的消费群,生意蒸蒸日上。一位在公司裡工作多年的员工回忆说,到 1970 年代,Bing Lee 蓬勃发展的商店的员工和顾客至少会说 25 种不同的语言。
李秉钧在 1963 年入澳籍。他是一名扶轮社员和坚定的基督徒,他还是一名热心的草地保龄球运动员,曾担任费菲保龄球俱乐部的主席。他以称每个人为“Cuz”(Cousin,澳洲俚语解作Mate,即老友)而闻名,这种表达方式掩盖了他不记得别人名字的尴尬场面。尽管他根在中国,而且是山东同乡会的会长,但对澳洲有他的坚持,在当地的中餐馆用餐时他只使用刀叉而从来都不使用筷子。在他的家族中,他是一名中国传统的家长,他严厉地期望他的孩子听从他的命令,致使他的长子放弃求学,留在父亲身边工作,学习修理电器和买卖商品,致力于将家族商店转变为新南威尔士州和澳洲首都自治领的超大连锁店。兢兢业业经营了30年之後的1987 年 7 月,李秉钧以79岁的高龄在雪梨去世,被安葬在乐活(Rookwood)公墓的基督教墓区。留下妻子、女儿和两个儿子。他们的小儿子Cedric Lee(195x-)是在全家到费菲定居後出生的,两兄弟的年龄差约为20。他去世後商店就由长子接手继续经营,那时已发展至共有11间分店。
1980年,在英国出现一首喜剧性歌曲《我爱中国人》(英語:"I Like Chinese"),由John Du Prez(1946-)编曲,Eric Idle (1943-)作词和演唱,其後又被收录于CD专辑《蒙提·派森歌曲》(Monty Python Sings)裡。当这首歌曲传入澳洲时,颇受欢迎,李秉钧就在他们公司的电视广告中,把“I Like Chinese”的旋律改为“I Like Bing Lee”,观众至今仍然耳熟能详。
李光裕(Ken Lee,1932-2007)从一开始就跟父亲学习维修电器和买卖商品的待人接物之道,除了卖家用电器,他们还提供安装和修理的服务,从1960年代後期开始,他就一直是父亲的得力助手。当他在1987 年 7 月,55岁时独力接掌“並力电器”之後,公司扩张迅速。他虽然年幼时与父亲相处的时间有限,但是不可否认,他继承了李家杰出的经商头脑,甚至青出于蓝,在巩固原有的移民客户群之外,也吸引了众多澳洲主流顾客,从而成为主流电器零售商之一。而与他父亲不同的是,李光裕几乎能丝毫不差地记住公司裡约700名员工的名字。他还为公司引进了代销权(franchise)的经商理念。目前,大约三分之二的“並力电器” 零售店由代销商经营。
李光裕在体育运动方面有许多个人兴趣和爱好,计有高尔夫球(Golf)、桌球(Snooker)、钓鱼和划船等。到了晚年时,他对足球(soccer)产生了另一种热情,成为雪梨足球俱乐部(Sydney FC)的赞助商。接着又成为新洲篮网球队(Netball NSW)和雪梨澳式橄榄球队-雪梨天鹅(Sydney Swans)的赞助商。在为家庭事业经营了20年並逐步买下弟妹在公司的股权之後,李光裕在2007 年 12 月以75岁的高龄在雪梨因癌症而去世,被安葬在六福(Rookwood)公墓的基督教墓区,安息于父母的坟墓旁边。留下妻子、两个儿子和六名孙儿女。他去世後商店就交由长子接手继续经营,那时已发展至共有35间分店。
下图为Ken Lee在2007年和Cedric Lee在2022年所拍的照片,相若的兄弟长相:
Ken Lee在1959年和一位也来自山东的华商之女Yenda Chung(婚後从夫姓,Yenda Lee,?-),相伴48年,共育有二子:Lionel Lee(1966-),Greg Lee(1972-2013)。Greg本来是Carlingford分店的主管,不幸在2013年一次钓鱼活动时意外身亡。
Ken Lee致力于如何降低成本,以便以较低价格卖出商品。他很喜欢在不同的分店裡度过时光,与员工聊天和会见顾客,即使在周末也是如此。他认为这是他得到“放松”的时刻, 而他的妻子Yenda也一直陪伴在他身边。
由于出生在澳洲,孩子们与他的成长经历形成鲜明对比,他们连中文姓名都不需要拥有。他希望他的儿子们能亲身体验他贫困的出身,所以在去世之前,实现了他梦寐以求的梦想,带着长子Lionel、次子Greg和他们的伙伴们参观他的家乡,山东烟台,让他的孩子们看看他是从哪裡来的。其实不让孩子拥有中文名字已是断了他们的根。
2007年,41岁的Lionel Lee接掌为第三代的“並力电器”掌门人。他是李光裕的长子,负责“並力”的行政管理工作,他的弟弟Greg Lee则负责对外,向各个货源的製造商讨价还价。当年父亲还在时,他被刻意栽培,在公司工作许久,並直接向父亲汇报工作情况。一直以来,他都在为接手公司而凖备着,因此接手後公司业务一切如常进行。
Lionel Lee年幼时,由于父亲经常都专注于公司的业务,他也常有机会和祖父接触,作为长孙,他从 13 岁起就知道,他有朝一日会成为继父亲之後,祖父所创基业的继承者。他从小就读于位于巴拉马打市(City of Parramatta)北部城区的教会私立国王学校(The King's School)。这所学校创立于1831年,历史悠久,是英国圣公会的一所包含学前、小学和中学,並提供寄宿的男校,是澳洲最古老的独立学校和寄宿学校,校园面积高达148公顷,目前学校有大约 2,100 名学生,其中大约有430名是寄宿生。在高中部有广泛的设施,包括学习和领导中心、食堂和视觉艺术、音乐、科学、戏剧、农业、个人发展、健康与体育教育,工业设计和技术的独立建筑。还有主学校礼堂和员工中心等其他设施。有35间教室,全部配备视听和计算机设施。有学校剧院和戏剧教室。学校还于 2014 年 3 月开设了耗资 2000 万美元的新科学中心,其中包括学生可以与雪梨大学的研究人员合作的教室和实验室。在体育设施方面更是一流,拥有 15 个用于板球和橄榄球联盟的运动场、14 个网球场、12 个篮球场(9 个室外,3 个室内)、7 个足球场、一个 50 米游泳池、一个 25 米游泳池、一个跳水池, 和一个健身房,下面有一个室内步枪靶场。学校还在 Parramatta 河上的 Putney 城区设有划船设施。多少年来,北巴拉马打的国王学校培养出在各个不同领域的杰出人物。甚至,泰国的现任国王拉玛十世(Rama X,1952-)也是校友之一,他曾在1970 年,到国王学校参加了为期五周的军事训练课程。然後在1972年到Canberra的皇家军事学院接受陆军的军事训练和在1976年完成NSW大学赞助的学位课程,获得下士军阶及人文科学士学位。
Lionel Lee在这样叹为观止的学校裡受过良好的教育,但在高中期终考试後却放弃继续升学,第二天就开始追随祖父和父亲的足迹,投入为“並力电器”的全职工作,並直接向其父亲汇报工作。
Lionel Lee在接掌公司之後,除了聘用一些学有专长的西人及亲属们共同为公司拼搏之外,背後还有精明的母亲Yenda作为军师,在维持现状的基础上,公司还将通过兼倂收购,继续扩大营业规模。直到2017年庆祝公司创立60周年时,分公司总数已从2007年的35家上升到41家。
作为已故父亲的继任者,Lionel Lee现在很自豪地看到“並力电器”自1957年创办以来半个多世纪後的样子。Yenda 和 Lionel 母子俩延续了公司的传统,保持了提供优惠价格和脚踏实地为客户服务的“並力”理念。人们仍然可以在广播广告中听到 Lionel 和 Yenda 的幽默戏谑和标志性口号。正是这个熟悉的品牌,人们相信它会带来优惠的价格和温馨的店内体验,让顾客们都成为回头客。因为供应商喜欢提供合理的价格给“並力”,而顾客又喜欢到“並力”购买,所以“並力”可以保持屹立且持续地扩展。Yenda在“並力”的网上平台寄语:“我们的员工就是我们的家人,我们的供应商就是我们的家人,我们喜欢认为我们的客户也是我们家庭的一部分。”
从今以後,当你走进任何一家“並力电器”商店的大门时,你就会想起它背後的故事。每一家商店都体现了李秉钧(Bing Lee)这位老先生的辛勤工作和奉献精神,他如何开始为他的家人创造基业,成为电子零售行业的先驱。“並力电器”继续成长为具有竞争力的实体店和在线零售商,它是一个重要的雇主,多年来为许多当地的事业、慈善机构和活动做出了贡献。Bing Lee是一位伟大的澳洲偶像,他的故事始于雪梨市的西郊费菲,经受住了时间的考验。毅力、奉献精神和对客户需求的了解使 Bing Lee 处于行业的最前沿。所以,正如 Yenda 所说,“来见见我们的团队吧!”
澳洲的主流文化来自欧洲,他们的丧葬习俗也自然地和欧洲大同小异。人死後的安息之处可分教堂墓地和公墓墓地。
教堂墓地的範围比较小,教堂的神职主管或对教堂有主要贡献的人,死後可能埋在教堂裡的地面或一至多层的地下室某处,和教堂有某种联系的普通人则埋在教堂外属于教堂範围内的空地,由于空地的容量有限,所以若干年後,坟墓会被挖出转移,让位给後来者。
公墓墓地是在城镇近郊的由政府行政单位选定的一大片土地作为坟场。随着人口的增加和城市面积的扩展,许多城镇被连接成为大都市的城区,本来是位于郊区的坟场已一个一个地成为被民居包围着的内城区。就以雪梨市为例,北岸有曼利(Manly)公墓,东岸有威弗利(Waverley)公墓,内西区有位于Newtown的Camperdown公墓,位于Lidcombe的Rookwood公墓,西区有位于Leppington的Forest Lawn公墓,这公墓有专人负责种植各类植物和花卉,置身其中,宛如进入遍地花开的公园裡,所以入口牌匾上的名称是“Forest Lawn Memorial Park”。一位名为Lisa Murray的作家最近出了一本新书《雪梨墓地指南》(Sydney Cemeteries: A Field Guide),书中介绍了雪梨的101处墓地,有的适于眺望海岸风景,有的适于观赏鸟类,有的适用作为野餐场所。
各处公墓因地理位置的不同,所形成的管理所需开支也不同,墓地的出售价格也因而不同。由于人口持续增加,房产价格也不断增长,墓地的出售价格也随之水涨船高。预先购买的人到了使用之时可以省下不少的钱。甚至有些售卖墓地的经纪人,把一些位置较好的墓地自己购买下来,作为另类的地产投资,等待时机,转卖给需要的人。购买墓地並不是购买土地,而是购买一个土葬权。土葬权有两种,一种是永久的,另一种是可被再次使用的,期限最长的99年,最短的25年,到期後可付费续期5年以上,如到期2年後仍未付费续期,这块墓地将会被别人再次使用。每人都可以根据自己的经济能力和需要而决定购买适合自己的选择。有的人可能选择火葬,然後把骨灰洒到山间或海裡,或埋到一个小型的墓地,或有人妙想把骨灰射上太空。
至于“並力电器”创办人李秉钧的安息之地,他和家人的选择是乐活(Rookwood)公墓。乐活是Rookwood的粤语发音,它是南半球最大的公墓,在1862年时,墓地的总面积是80公顷(hectares),当时根据1861年的人口普查数据,墓地被分成不同教派的部分,英国圣公会(Church of England)21公顷,天主教堂(Catholic Church)14公顷,非教派区23公顷,剩下的22公顷分配给其他教派如长老会(Presbyterians)、卫斯理会(Wesleyans)、独立人士/公理会(Independents/Congregationalists)、犹太人(Jews)等,华人也有一席之地。等到1867 年《墓地法》(The Necropolis Act)获得通过並于 1868 年 1 月 1 日生效,就正式指定墓地及建立墓地信托,在1868年开始运作。下图从左至右为1877年建于华人旧墓区的万年宝鼎、广善堂惜别亭,和为了纪念在 1851 年至 1861 年期间一系列反华种族骚乱中受伤和丧生的中国矿工所立的纪念碑。
到了1879年,政府再买下紧邻的233公顷土地,把位于东部的一半作为雪梨战争公墓(The Sydney War Cemetery),立碑纪念在海外因参战而牺牲的无名英雄,及作为参战老兵年老去世後的安息之所。並把公墓名称由原来的Necropolis(意即死亡之城)改为Rookwood。这公墓还包含许多纪念神殿,包括那些献给纳粹大屠杀受害者和在战时遇难的商船队成员的神殿。至于爱之环(The Circle of Love)是一座献给死产婴儿或在婴儿时期就夭折的人的神殿。1925年,坟场範围内建成並启用了澳洲第一座火葬场。
下图为1970年建于华人新墓区的中国二战纪念馆(The Chinese World War II memorial pavilion),它不只作为向在战争中战斗的人致敬的场所,同时也负有惜别亭的功能。在清明节和重阳节前来祭拜先人的孝子贤孙们也可将之作为聚会、休憩和用餐的场所。
Rookwood公墓的围墙内佈满着弯弯曲曲但颇为宽阔的街道,汽车可以直达墓地,可是每年只一两次到访的人,迷失方向的居多。但人们也可以选择乘搭火车到Strathfield 或Lidcombe,然後换乘巴士直达公墓裡不同区块的许多巴士站点。
李秉钧老先生的安息之地在英国圣公会的区域裡,和华人先驱梅光达一样(见《漫谈澳洲华人-07》):下图是李秉钧夫妇置于坟墓後方的墓碑。中文刻着“李公秉钧之墓”和“李母薛秀芬之墓”,英文则是“BING GUIN LEE”和“SHOW FEN LEE”。两人英文名字下方的“BELOVED HUSBAND, FATHER & GRANDFATHER”告知李秉钧去世时有妻子、儿女、孙儿女在世;“BELOVED MOTHER, GRANDMOTHER & GREAT GRANDMOTHER” 告知薛秀芬去世时有儿女、孙儿女、曾孙儿女在世。墓碑左方“处世谦城为人”的“城”字似乎是“诚”字的误笔。
下图从左至右是李秉钧夫妇的坟墓和墓碑;接着是他俩的长子李光裕,墓碑左方的中英文是“李公光裕之墓”和“KENNETH LEE”,从“BELOVED HUSBAND, FATHER & GRANDFATHER”得知李光裕去世时有妻子、儿女、孙儿女在世,所以右方留空,表明其妻还健在人间,但並无提及他的弟妹(其实他那在澳洲出生的弟弟Cedric Lee直到目前还健在,而且也是一名富豪)。再往右是一单人墓碑,只用英文,是李光裕的次子GREG LEE的单人坟墓,名字下方的“BELOVED SON FATHER AND BROTHER”,说明他有母亲、兄弟和儿女健在,不提婚姻状况;生于1972,卒于2013,“AGED 40”表明他未满41周岁;另外还附加“GONE FISHING”註明他的死因。
陸礼強
2022年3月29日 – 于澳洲雪梨
Luc612@g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