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文华(Jean Baptiste Hui-Bon-Hoa,1845-1901),又名秀荣,号晴岩,福建省厦门同里文藻人,迁居泉州,父母双亡,家有一兄,20岁时离乡,到越南谋生。开始的时候,大概是由收买废铜烂铁和残旧家具,经过整理之後变卖,以赚取一些蝇头小利来谋生。据说是由于通晓汉文,买到售卖者看走眼的古董或遗忘在杂物堆裡的珍藏,因而赢得了第一桶金。後来他认识了一位名叫Antoine Ogliastro(1844-1908)的法国商人,有感于他的精明能幹和能文会算,聘请他打理和经营一家当铺,深得老板信任,进而协助他取得法国国籍,授权他一起管理湄公河三角洲所有的当铺事业,获利无算。1900年12月,当铺老板和他成立联合当铺公司Ogliastro, Hui Bon Hoa et Cie.,业绩非常好。1901年黄文华去世後,仲训三兄弟继承其公司股份及产业。1908年Antoine去世後,他的两个儿子继承了他的股份,两个家族继续合作。据说那时他有一位法国朋友生意失败,资金一时周转不灵,濒临破产,许多生意上的朋友都因怕触霉运而不愿借钱给他,只有黄文华出资帮他度过难关。那人年老归国後,向时任工程师的儿子详述经过,嘱咐他设法报答。刚巧他儿子被派到越南南圻搞建设,地点在西贡郊区一片广阔的荒地“厚芳兰”,是将来通铁路、设车站、建商场的地方。这立意替父亲报恩的工程师就私下告知黄文华,建议黄赶紧在那裡大量购买土地。于是,黄文华以低价买下厚芳兰一带的平价地皮。不久,正如该法国人所预料的,1881年殖民政府建设西贡-堤岸铁路果真经过厚芳兰,地价飚升,他从政府所徵收的地段得到一大笔赔款,所剩下的土地就一部分高价卖出,一部分出资建造了数百座房屋出租,从此财源广进,财力大增。(厚芳兰的位置,目前看来好像是在第一郡的西贡新街市和原来的火车站一带。而“厚芳兰”的闽南话发音又和越语 “Cầu Ông Lãnh” 的发音十分相似,粤语则译为旧五伦,那是位于西贡第一郡和第四郡的接壤处,可见所包含地域之宽广)。黄文华因具有法国国籍而得以继续经营当铺这行业,连续开了十多家当铺。他凭藉着所拥有的资金,房地产和当铺两方面的业务,相辅相成,得以迅速发展,成为巨富。
1896年他创立Hui Bon Hoa父子地产公司,在西贡、堤岸、嘉定及南圻的其他主要城镇买荒地後建造房屋出租,黄家从此富甲一方,並不忘回馈社会,以廉价出租房屋给穷人,成为家喻户晓的“Chú Hỏa”,他当年的财富名列“nhất Sỹ, nhì Phương, tam Xường, tứ Hỏa”(一士、二芳、三祥、四火)的第四名(见《越南知多少-04、-08、-35》)。
那“黄文华”怎么会变成“许本和”的呢?原来当他办理入法籍及填写名字时,可能是按照中文纸张进行口头通译,“文华”的福建话发音与“Bon Hoa”相近,“黄”的福建话发音有“Ong”、有“Ooi”,而“Ooi”和“Hui”的法语发音也很接近,因为法语的“H”字是不发音的。所以“黄文华”就变成了“Hui Bon Hoa”,而“Hui”刚好是香港人以粤语发音,“许”姓的英译字,结果“聪明”的越南人就把“Hui”译成“Hứa”,把“Hui Bon Hoa”越语化成为“Hứa Bổn Hòa”,再照汉越音译成中文就理所当然的变成“许本和”了。在文字遊戏中转了一个大圈,原来“许本和”就是“黄文华”。
黄文华的法籍全名是Jean Baptiste Hui-Bon-Hoa,前面两个字是他的法文名字,按照西方人依“名∙中间名∙姓”的排列法,法国人就把Hui-Bon-Hoa当作他的姓。从此,他的子孙後代都继承了Hui-Bon-Hoa这个奇特的姓氏。而他名字裡“华”字的闽南语发音则由本来的Hoa(华)变成Hòa(和),再变成chú Hỏa(火叔)的Hóa(火),奇妙的汉越语音调。
19世纪末-20世纪初,西贡全境有2万多套火叔家族的联排房屋,出租给当地民众居住或经商,为城市的发展奠定了基础。所以老西贡人有一句口头语:“Đi tàu chú Hỷ, ở nhà chú Hỏa”(坐喜叔的轮船,住火叔的房屋),意指坐船的话,选择坐喜叔的轮船;居住的话,就选火叔的房屋,都是价廉且服务好。火叔就是华叔,人们对黄文华的尊称。至于喜叔的全名是什么,目前还没找到相关资料,只从名字上看出他是广府人。(见《越南知多少-35》)。
黄文华的主要发家致富之道,源自法籍人士才获准经营的当铺生意,再加上稍後的地产生意。但他並不忘怀他的第一桶金是来自收买废铜烂铁这一行业,所以在他的豪宅尚未被改为胡志明市美术博物馆之前,进门的前厅是这么佈置的:
此外,在进门的大堂中央有一大玻璃橱柜,摆放着一整套捡破烂的行当。
黄文华在27岁时(1872)回泉州娶17岁的郑氏(1855-1915)为妻,但直到她32岁时(1887)才接她到越南一起生活。他们共育有四子(仲谟、仲训、仲讚、仲评)及二女。长子仲谟又名伯图,年幼时过继给伯父文炳,在稍长时跟着生父到越南经商,中年时去世,留下两子庆初和庆祥,他们也在越南长大,自从黄文华在1887年42岁时取得法国籍後,外文名是Jean Baptiste Hui-Bon-Hoa,子孙也都取得法籍,各自有外文名,但都姓Hui-Bon-Hoa。庆初和庆祥不愿入法籍,相继回到国内,在厦门居住了一段时间之後就先後病故。他的次子仲训(1876-1953)和三子仲讃(1877-1934)都在家乡成长和娶妻,直到1896年才到越南加入父亲的经营团队。四子仲评(1892-1976)比较年幼得多,出生于越南。黄文华在1896年成立了“Hui-Bon-Hoa父子地产公司”後,接儿子们到越南帮忙。他在2001年病故,叶落归根,由髪妻郑氏亲自扶棺回泉州西郊的石坑村黄家墓地安葬。法国殖民政府为了纪念他对西堤市容的发展所做出的贡献,把一条他拥有最多物业的主要街道命名为Hui-Bon-Hoa大道(Boulevard Hui Bon Hoa),一直沿用到1955年吴廷琰主政时才被改为李太祖大道(Đại lộ Lý Thái Tổ)。在他去世之後,Hui-Bon-Hoa父子地产公司就由仲训和仲讃兄弟俩接掌。
中为黄仲训,左为黄仲讃,右为黄仲评
次子黄仲训(Tang Huon Hui-Bon-Hoa,1876-1953),号铁彝,是清末年间的秀才,当父亲于1901年去世时,年方25岁的他就和24岁的三弟仲讚共同掌管黄家产业。到了1910年代,他把在越南的业务交给三弟和已经成年的四弟,自己带着部分资金回到泉州和厦门另行发展。
当年盗匪猖獗,侨乡之间的械鬥又时有发生,他曾参与组织闽南清乡机构和做了一些公益善举,因而在1915年得到中华民国北洋政府颁发了四等嘉禾勋章。当1917年11月,东南亚华侨代表联署向内务部提出维持福建暨南局,反对改隶侨工局时,他就以“法属安南华侨代表、四等嘉禾勋章”的身份参与联署。1918年他到厦门的鼓浪屿成立“黄荣远堂”地产公司,大量购买地皮,兴建“厚芳兰馆”和“瞰青别墅”,十年之间,在那裡先後兴建了五十多栋豪华的别墅出租给达官贵人。他在泉州创办了南华女校及出资与两位富商合修了开元寺檀越祠,在鼓浪屿对面厦门的海滩地段建造了黄家渡码头。直到1937年中日战争爆发後他重返越南,在日军佔领期间被关押了几年。他于1953年病逝于越南,安葬于边和省取名为“息园”的黄家墓地。
三子黄仲讚(Tang Chanh Hui-Bon-Hoa,1877-1934),相较于哥哥仲训擅长交际,仲讚由于为人沉稳,深受家人敬畏,一直在西贡管理越南的产业,由于鲜少外出,很少人认识他。他除了继续经营当铺事业,又因经营房地产得宜,在经济不景气时,以低价在西贡和堤岸收买了大量土地,大兴土木,兴建了两万多间房屋来售卖和出租,数量约佔当年西堤房屋数的一半,遂使黄家成为西贡首富。由此可见黄家这时的财力远比黄文华生前高出许多,当年他被评价为排名第四是不无道理的。自从二哥于1918年在鼓浪屿成立“黄荣远堂”地产公司之後,越南方面的公司也使用同样的中文名,导致侨社只知有黄荣远堂,非华语世界也只知有Hui-Bon-Hoa,误把公司名当做他们心目中的chú Hỏa。至于公司所兴建的许多有助于社会发展,直到目前还相当有用的建筑物,都是由黄文华的接班人所陆续兴建的:
· 首先是最辉煌的、楼高四层的西贡“黄荣远堂”地产公司的办公大楼,建成于1925年,是今日西贡的城市美术博物馆(Bảo tàng Mỹ thuật TP. HCM)的前身,也是黄文华当年开始创业时的发祥地,建成时就安装有西贡当年的第一部室内升降机。这办公大楼不只管理黄氏家族名下的两万多间房屋,还管理他们名下的当铺、药房、银行等等业务。
其次是屹立于西贡第一郡自由街,建成于1925年的Majestic大旅馆,楼高六层,拥有500多间客房,目前仍在营运着,不过在1975年後早已被收归国有。
· 再其次就是位于西贡第一郡贡琼街,拥有100个床位,由西人医生主理的印度支那产育院(Maternité Indochinoise, Bảo sanh viện Đông Dương),这是1937年,他们在献出一塊土地及建造完成後,无偿奉献给地方政府的。这产育院在1946年被改称为Maternité George Béchamps,越人不喜欢这法文名称,常称之为Nhà sanh Chú Hỏa(华叔产房)。1948年时为了纪念阮朝慈裕太后(Thái hậu Từ Dụ),改称慈裕产育医院(Bệnh viện Bảo sanh Từ Dũ),1962年时床位增至300个,到了1972年,再扩充至506个床位。
黄仲训、黄仲讚兄弟与洪堂芸、曹元泽等于1925年发起创办城志小学(Tiểu Học Thành Chí),这学校座落于西贡第一郡的阮太学街。到了1929年,黄氏兄弟和洪堂芸又捐地扩建校舍,办起城志中学(Trung Học Thành Chí),並于1960年代改称明德中学(Trung Học Minh Đức),这是一所福建帮公立华校。1975年政权交替之後被收归国有,目前是用越文教学的初级中学。
黄仲讚在1934年病逝于越南,安葬于边和省取名为“息园”的黄家墓地。
四子黄仲评(Tang Phien Hui-Bon-Hoa,1892-1976),当三哥黄仲讚于1934年去世後,家族业务由他和较年长和学有专长的“庆”字辈子侄黄庆桐掌管(庆字辈共有三十多人,这之後是“元”字辈和“积”字辈,人才济济)。根据泉州华侨历史博物馆的资料得知,当管理权传到黄仲评手上时,黄荣远堂的业务已从越南和厦门分佈到法国、英国、上海、香港、台湾等地。他将公司业务进一步拓展,在美国、加拿大各埠建立公司,纽约、旧金山、华盛顿、温哥华和伦敦、巴黎等地的事业均有较大发展,经营行业仍以房地产、金融和国际贸易为主。黄仲评和黄庆桐早在1975年政权交替之前及时撤离。黄仲评在1976年11月以84岁高龄病逝于台北市。
为了确保黄荣远堂业务的持续经营,黄家对子侄的要求非常严格,每人在姓Hui-Bon-Hoa的外文姓名之外,还须拥有一个依照字辈来命名的中文姓名及学会中文。他们求学时将获得全额学费,完成学业後,根据所学专业,均被安排到合适的岗位为家族企业服务,按职位类别发给工资,故子孙人才辈出,博士、医师、律师、工程师为数不少。女孩子出嫁则得到一栋房屋和2万法郎的嫁妆(具体时间不详,只知道当时法国公务员的最高工资是每月8千法郎),並言明以後不得再与诸兄弟、子侄计较家产。已退休的家庭成员则领取各自的退休金和养老金。
据说黄文华在发迹之後,曾向清朝政府捐资取得一个等同举人出身的“中书科中书”七品官衔,在清末进士李清琦为他撰写的《皇清例授征仕郎累休封职郎诰封资政大夫赏戴花翎晴岩黄君墓誌铭(原籍厦门迁居泉州旅越华侨黄文华,1845-1901年)》,裡面也有提及,可是却加码到“资政大夫”的二品衔,似乎是过于夸张。更甚的是,另一清末进士吴增于十多年後所撰写的《清一品夫人黄母郑太夫人墓誌铭(泉州旅越华侨黄文华妻黄仲训母郑氏,1855-1915年)》更抬升到一品。虽然清政府因国库空虚,以卖官鬻爵的手法来弥补庞大的财政支出早已是公开的秘密,但那是有上限的,当年海外华人富商所能买到的最高官衔是四品候补道台。据说当年李鸿章在发展北洋水师时,因经费被慈禧太后为建造颐和园所挪用,用海防捐的方式来卖官筹款,並明码标价,捐一万六千両白银可换得一个候补道台衔。所以,墓誌铭裡冒出的二品、一品官衔,恐怕都是旧时代文人的“谀墓之辞”。不过,其他内容,基本上具有一定的史料价值。
黄母郑氏去世的1915年,中华民国已成立四年,她的墓誌铭裡有提到,仲训和仲讚兄弟俩分别获得民国政府颁发四等和五等嘉禾勋章。而且,还列出了当年从黄文华开始的家族直系表:
黄文华和郑氏生四男二女:长子仲谟,出嗣其伯父文炳,娶陈氏,生二子;次子仲训,娶荘氏,继娶王氏,生四子;三子仲讚,娶傅氏,生七子;四子仲评,上有二姐,排行第六,娶王氏,生一子。此外还有孙女十一人,可谓子孙满堂。当然,日子越往後移,子孙数目越多。
话说黄仲训在泉州时在泉州西郊石坑村村外的山上买了一块相当大的墓地,他的父母都先後埋葬在那裡,水泥铺成的墓埕很大,当地村民都在那裡晒榖子,並称之为“黄陵”,即黄家陵墓。後来,兄弟俩又在那裡建造一个範围更大的墓地,墓两旁树立着高高的石柱,上面刻着“枕双阳,带前溪,山明水秀真图画;生同怀,死同穴,地久天长永弟兄。”一对对联,作好百年後落叶归根的打算,村民们称之为“兄弟墓”。可是,当1934年57岁的仲讚在越南病故时,可能因为得不到运送灵柩回泉州安葬的许可,仲训和仲评两兄弟就决定在边和省买了一幅五公顷大的土地,称为“息园”,作为黄家的墓园,而且在不同方位为三兄弟盖了三座同样大的坟墓,並让仲讚先入土为安。此外,还盖了一个“思存亭”,裡面竖立着三块硕大的大理石石碑,留作雕刻三人的墓誌铭之用。接着黄仲训又再次请来了曾替他母亲撰写墓誌铭的前清进士吴增,为仲讚撰写一篇,然後另请专人书写,请巧匠镌刻在居中那块石碑上。“息园”被当地居民称为“Mộ Chú Hoả”(华叔墓),因为地势颇高,导向墓地的斜坡被称为“Dốc Chú Hỏa”(华叔斜坡)。1953年仲训去世,也安葬在早已修建好的坟墓裡,他的墓誌铭就刻在“思存亭”右边的石碑上,左边的石碑是空白的才有人敢住在那裡。如今该地区已划归平阳省管辖。
由于黄家子孙已于1975年南越政权易手之际先後撤离越南,留下约有八座坟墓,墓园逐渐被无家可归的人佔用,使用简单的物料搭建後居住。因为黄仲评在1976年11月才以84岁高龄病逝于台北市,所以他那早已建好的空坟被人拆掉,在原地盖了房子居住。後来政府把广大的墓园分割,分发给民众自行建造房屋居住。
荣远仲训公莹:友于兄弟 - 卜共山邱 仲讚公暨配莹:百年偕老 – 千古同棲
直到现在,黄家墓园已经变成了一个佈满小巷的错综复杂迷宫,假如没有向导,根本不可能找到黄家兄弟的安息之地。仲训墓刚好面对着一条巷道,比较容易找到,所以回越南拜祭祖先的黄家後裔曾经来过,並把所刻的文字涂上红漆。但仲讚墓则在一间民居的围墙裡,没被黄家後裔找到,所以所有文字都退了色。黄仲讚的长子庆杉的儿子元仁(Fernand Hui Bon Hoa,1935-)曾于2007年回越祭祖,不期在一地摊上买到了他们黄家的至宝、那本来挂在目前已成为城市美术博物馆的黄家祖居家族祭祖厅裡的“黄氏荣远堂昭穆行序”:
这是黄仲训在1931年给子孙们留下的辈分诗。他自身是以黄文华为开山始祖的第二代,仲字辈,名字都取言字旁;第三代是庆字辈,名字都取木字旁;第四代是元字辈;第五代是积字辈等等,名字取什么字旁就没有规定。不过,身处西方世界的黄家後裔,究竟能保持通晓中文及照着字辈起中文名到哪一代,那是一个很大的考验。各位读者们,我们不也都是吗?
在1937年因中日战争爆发而离开鼓浪屿回到越南时,黄仲训把在泉州西郊石坑村的黄家墓地割出一块送给曾经为他母亲撰写墓誌铭的前清进士吴增(1868-1945,又名桂生)。2017年2月,闽南师範大学闽南文化研究院讲师王亦铮曾亲自到泉州石坑村寻访黄家墓地,在当地村民的带领下,沿着崎岖的小路到达目的地,目睹猖狂的盗墓贼所留下的结果:黄文华的坟墓“已面目全非,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其妻郑氏的坟墓在百步之外,“被灌木、荆棘、杂草封盖着,从外围根本看不出是个墓地。从刺人的灌木丛中钻进去,才发现墓丘的位置所在,两边尚存一米左右的墓手,但墓碑已遗失。墓埕与墓丘大约相差三米高度,设有二十乘以十公分的排水口。墓地的外围与内圈距离有十多米,整个墓地佔地面积应在三十亩之上”。接着,他们看到一个範围更大的墓地,那是黄仲训和仲讃的兄弟墓,墓两旁刻着“枕双阳,带前溪,山明水秀真图画;生同怀,死同穴,地久天长永弟兄。”的石柱已有一根倒下。他们还见到曾经出现在黄母郑太夫人墓誌铭裡的黄仲训次子黄庆榕的墓碑。
最後,他们见到了前清进士吴增的夫妻合葬墓,墓碑上写着“延陵显考桂生吴公暨妣德晖林宜人封莹”。2010年泉州市人民政府在此立碑予以保护,石碑背面刻着:“吴桂生(1868-1954),名增。南安丰州,寓居泉州城内。光绪三十年进士。官至内阁中书,後愤世辞官归里。一心热心教育与慈善,著述颇丰,… …。墓依山而筑,约四百馀平方米,花岗岩筑砌。金刚墙、丹池、扶栏上均刻有花果、瑞草、鸟禽、瑞兽。墓埕四级,埕外有石望柱一对,东侧有石碑一方。为泉州民国墓葬代表作。保护範围:北:墓穴外十米;南:望柱外十米;西:墓侧外十米;东:后土外五米”。此外,他们还在吴增墓下面找到了那一根倒下的石柱,把该石柱洗刷乾净之後,所刻的字仍然清晰可辨。他只拍下了那根仍然竖立着的兄弟墓石柱的照片:
西贡黄家大宅,即黄荣远堂,当地人称为Nhà Chú Hỏa(华叔住家),整体包括了四栋建筑物,分别为:仲训楼,现在为胡志明市美术博物馆;仲讃楼,曾为越南银行,现在已经拆掉;中楼,在1925 年设立“黄文华置业公司”(Société Immobilière Hui-Bon-Hoa,简称SIHBH)的所在地,内含家族祭祖厅,现为美术馆的一部分。至今,黄荣远堂房子及四周的大门上,都保留着 HBH(Hui Bon Hoa的缩写)代表家族姓氏的印记。
近来,越南人已逐渐走出把华叔(Chú Hỏa)是泉州(Tuyền Châu)人误以为是潮州(Triều Châu)人和姓许(Hứa)的误区。他们意识到原来华叔是福建人,名叫黄文华(Huỳnh Văn Hoa)而不叫许本和(Hứa Bổn Hòa),当华叔取得法国籍之後,他全家都姓黄文华(Hui Bon Hoa),所以他在1901年去世後,仍然多“活”了七十多年,继续做出许多有益于社会的贡献,就因为每个当家的都是Chú Hỏa(Hui Bon Hoa)。几十年来,许多越南人由于仰慕华叔的为人而四出寻找他的坟墓,特别是到边和省一带的潮州坟场,由于不懂汉字,找到特大的坟墓时都以为是它,但每当所拍摄的照片被少数懂得汉字的人看到之後就加以否定,因为姓氏不对。最近,终于有人找到了黄仲训和仲讚两兄弟各自的硕大坟墓,连“思存亭”也连带被发现,並且把兄弟俩刻在两块硕大石碑上的墓誌铭(墓表)也以录影方式略为拍摄後公佈在网络上。笔者在来回观看多次之後,得出以下大致上完整的内容。
刻于“思存亭”裡面正中央那块石碑是黄仲讚的墓表:
仲讚黃次公墓表
民国二十三年癸酉十二月奖给四等嘉禾勋章黄君讳仲讚,以疾歿于越南。兄仲训暨弟仲评君顾情况齐定归櫬维艰,迺相与谋曰:昔南越尉佗,其先人坟墓皆在真定,而自佗以後葬南越者。彼世人終必反本,孰无首邱之思,顾时势有所不可,则归体魄于异乡,猶愈於故乡也。遂于越帝甲戌三月廿一日,葬君越南边和省华安村之息园,其地以中国亩计之凡二百馀亩,为穴三,左一穴即君穴,处中、右二穴则仲训与其弟援司空表圣之例,留作生圹者也。穴之式悉倣二仲乐邱,乐邱者为仲训君前在泉时有与君归老之志,如古人之营菟裘者,穴前拓平地一段,备他日族葬,使逝者魂魄有知,猶得骨肉完聚,则参用呂新吾先生族葬之说而不惑于形家言者也。此外则筑为庵舍、为別墅、为球坡浴池,以便來者数往游观而日久无虞荒落,计虑深矣。君世居厦门嘉禾山文藻,在光绪年间始迁居泉城。考 文华公以越南商务须人,喻之往。君善理財,若出天授,年十七即能总揽大局,分父之劳而不爭嶮著,不騖局外,因時利导,尤深契史公货殖,传精义,性孝友,事兄爱而能敬,教弟严而有方。配夫人傅氏,生於武荣名族,举丈夫子十二人,女八人,孙六,女孙九。子年稍长,君即严为约束,无所寬纵,于己子有然,于兄弟之子亦然,即亲戚朋好之子弟有來寄托服务者亦爱人以德。故凡经其陶铸,从无有如躍冶之金轶出範外者,其能光大前谟,非偶然也。生清光緒戊寅年十二月初八日,春秋五十有六。君与昆季共承先业而经理最久,资产亿兆而涓滴归公,毫无遗憾,临歿时惟恨不得反葬二仲乐邱。嗚呼!可谓不忘本矣。而使之留滯海外者是谁之咎?用特为表其崖略,俾国人知君歿不忘本,而君世世子孙亦无忘君之所不忘焉耳。
南安吴增拜撰,安溪陈澳拜书
民国二十有四年春 孝男庆杉、庆樅、庆枫、庆霖、庆椒、庆枚、庆杬、庆椿、庆枢、庆杓、庆梩、庆枋 泐石
註:黄仲讚的墓表记载,他生于光緒戊寅年十二月初八日,换算後为1878年12月31日。所以他不是出生于1877年,而是1878年。
刻于“思存亭”裡面靠右边那块石碑是黄仲训的墓表:
中华民国奖给二等嘉禾勋章仲训黄公墓表
先生讳仲训、号铁彝,世居厦门禾山之文藻社,清光绪间始迁居泉邑。考文华公弃儒就贾,经商越南,聚资逾万兆,至今越南数钜富者,首称黄氏。先生虽席丰履厚,然无富家子弟气习,少则聪颖好学,年二十即补博士弟子员,嗣遭世乱,遂绝意进取,然对于国家关念,未尝忘怀,慷慨输将,不让卜式,因得民国奖给二等勋章,一时传为盛事,先生则淡然视之,不以为荣,是真所谓难能者也。先生天性坦率,虛怀能下,人非凡,庄中之客,自缙绅先生,以至僧道方技之流,莫不得其欢心,盖孔氏所谓富而好礼者也。民四以还,泉地数被兵禍,乃徙迁,居厦门鼓浪屿,辟瞰青別墅于郑延平王之水操台畔,是地有青蓧翠竹,幽巖怪石,館中藏图书万卷,日与骚人墨客飲酒赋诗,倘佯于其间,大有终老是乡之意,後睹时局日非,乃书室南流,于兹者二十有七年矣。先生天性純孝友子,尤笃其弟仲讚君之歿也,为书金刚经、道德经、孝经各数十部,广遣亲朋,为求冥福。析产时,命兄弟三人各依其子之多寡而裒益之,盖其仲弟子独多,不欲自私於其子也,此父之所不能为,而先生独能为之,以視世之兄弟之间豆羹見色者其相去为何?如先生度量,寬宏于人无德色,公益善举尤為踊跃,然皆不求人知,即子侄亦莫知之,其可知者有倡办福建福善医院,捐助越南红十字医院,创立城志学校,建筑义塚等事。今先生虽歿,而先生之德之名,當永垂不朽也。生於清光绪丙子二年三月初九日卯时,歿於民国四十二年癸巳七月十四日未时,享寿七十有八。 嫡配荘氏已卒,继配王氏,丈夫子六人,女四人,庆楠、庆桐及女三人自荘出,庆楣、庆杜及女一人侧室杨氏出,庆枌、庆楦自已故側室白氏出。孙十馀人,女孙十四人,曾孙女二。如先生者可谓五福完人矣。歿之後,八日安葬于越南边和省华安村之息园。先生在泉时尝为其身与其弟仲讚君营生矿于各坑乡,名之曰二仲乐邱。适仲讚君卒,以归櫬不易,遂安葬於息园。先生之窆穴,则在其墓之右也。然首邱之使用则未遂,而兄弟魂魄可相依矣,则又何憾之有乎!
宗弟施乾拜撰 後学湖南资兴唐富言拜书
中华民国四十五年岁次乙未冬月吉日
孝男庆楠、庆桐、庆楣、庆枌、庆楦、庆杜 率
孝孙元琛 、元振、元鈺、元起、元亮、元亨、元鼎、元光、元修、元遥 泐石
註:卜式是汉武帝时期一个农民,牧羊致富,主动捐出家产的一半来支援对匈奴的征战。
丈夫子是指成年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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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南知多少?》 暂时到此搁笔, 其馀的且容日後慢慢再道来。
陸礼強
2021年7月22日 – 于澳洲雪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