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寨長公開向我【道歉】，然後把我【關紀律】

1988年元月大批釋放之後，我在【繪畫室】居住及工作。其實我應該與位於工棚尾端的【木工隊】獄友睡在一起，但因在畫室也有一張床，故我還是一人睡在畫室比較方便。每日，我依照【木工隊】的時間工作，中午及晚上我常沿著溪岸放餌釣魚。我很少走進寨裡，只有例假日我才進去與剛從【南河寨】回來的朋友們會面聊天。

一個人在繪畫室生活這段時間，我行動及工作只需要注意阿柔寨長一人而已。有時晚上由寨長令播放作為獎賞寨員的武俠影片，我雖然沒有參與勞動，我仍可去看。翌日，可以較晚起來，因阿柔很少早起。

• 我母與我兒來探，我可以在繪畫室與他們見面

當我母與我兒來探，我可以在繪畫室單獨與他們見面，也可以對負責幹部說一聲，然後在探養時間開始之前便與他們會面，亦可以在我正釣魚時，在溪邊會見。在【繪畫室】旁邊空地，我養了幾隻鴨及鷄以取其卵食用。

• 刑事犯阿立被送來繪畫室與我共事

直至1990年初，一位刑事犯阿立被送來繪畫室與我共事。我聽說阿立原是越共的【公安】(警察)，負責【假冒】組織【非法偷渡】，以便逮捕【偷渡者】。不料阿立自己真的想偷渡，他殺死他的同事，準備一走了之，但因陰謀敗露，被捕及被判處【終身監禁】。其後，阿立獲轉至Z30D寨。某日他隨隊至一號國路之另一邊開拓土地準備種植白檀樹，該區域曾是地方軍駐紮地埋有地雷，阿立挖中地雷爆炸傷及眼睛。阿立從醫院轉回，因他略懂【裝飾】，阿柔寨長便將他放進【繪畫室】做我的同事。

約一星期後，【繪畫室】獲令遷入【寨內】。越共害怕阿立逃走，因他來寨不久，而且他被判終身監禁。【繪畫室】移入【競賽常務】之辦公室附近，A區一號屋的第一間房。

回到寨內，我沒有很多事情可做，因我的工作完全是配合【木工隊】，諸如裝框、鑲板等。阿立是替【競賽組】做事，而我則偶爾輔助【文藝隊】畫帷幕，替舞台裝飾。此時，很少繪畫，因寨已不如前一陣子的需求那麼大。各區房屋已建置太多，現在只有拆掉重建。畫像則一直從這兒搬到那兒。此時寨正在開發新區，該新區屬於原Z30C寨的區域，現已變成Z30D寨的K2分寨。偶爾我也要跟著木工隊油漆房舍，繪壁畫等等。其後，他們指定阿立做這些事，有時我什麼事都不用做。

雖然我在繪畫室工作，但我的編制仍屬【木工隊】，我與該隊關在同一囚房。此時的【木工隊】全是【刑事犯】，很多次我向K1分寨長阿四申請將我轉回第20隊，與從【河南寨】回來的寨員關在一起，但他不答應。

• 阿柔寨長公開向我【道歉】

一日，正在點人頭入房時，我被叫去與【舊制度】的寨員開會，我唯有先站在一旁。【武裝幹部】不明就裡，以為我不願【入房】，便揍打我。我出來向【值日幹部】報告，然後，在寨員集會時，阿柔寨長公開向我【道歉】。之後數日，我獲轉回第20隊，與【舊制度】人員在一起。

• 阿柔寨長把我關進【個別囚房】

有一次我到一號國路旁邊之【福利社】繪畫，阿柔叫我將經已破裂的圖畫縫補起來。我建議他讓我另畫一幅新的，因舊的有太多處破裂不易修補。不料他竟因此大發雷霆，然後叫一名站在附近的幹部把我關進【紀律屋】。

我認為這是他的【報仇】方式，因不久前，他公開在各寨員面前向我【道歉】。而且，他可以此為藉口，將【繪畫室】關閉，因這時已無此需要。當被關在【紀律屋】內之【個別囚房】，首先，我想到不知會被關至什麼時候。對於阿柔，我不需懷疑他關我的理由，因只要他不喜歡，他愛【關誰都可以】，他不需要提出理由也不必宣讀處分令。至於被關【多久】，也得看他【高興】。

• 【個別囚房】的現場實景

該名值日幹部在送我進入【個別囚房】之前告知我依據規定，在紀律房內只能穿一條【短褲】，不能穿任何其他衣服，原因是避免寨員將衣服綁成繩子上吊自殺。然而，他說此地蚊子很多，他特別遷就允許我穿著【上衣】。

在改造寨過了十五年，我竭力避免被【關紀律】，因很易導致摧殘健康。這次，我終於逃不掉。

【紀律屋】位於會場後方，看似一座碉堡，是一棟寬約六米長約十米十分堅固之房舍。它與會場之間有一面高牆阻隔，與A及B區之間則以圍籬分開。在房舍之兩頭有兩扇【小門】，門經常鎖住，只有當幹部或競賽組遞送飯水時，或引人進入打掃時方暫時開著。小門之內是一條寬約一米的中間走道，走道的兩邊是兩列【個別囚房】，每一房間均以鐵門鎖著。

【個別囚房】的犯人待遇

【個別囚房】是一間密室長約二米寬約一米，沒有窗戶，只有一扇又小又矮的鐵門，進內時得彎腰駝背。在門上有一個很小的洞及一扇很小的門平常均在外邊栓緊，小洞用做吃飯時遞送飯水。在屋頂吊著一盞小電燈，不過很少獲點亮，房內永遠黑暗。

進入房內，左邊是躺臥台階，水泥建造，高及寬度均約五公寸。右邊是空地，放著一個塑膠製小水桶，供寨員【大、小便】使用。被關在房內的寨員必須【雙腳靠近門】，因靠近門處有一根穿越各房間的【鐵條】，寨員的【腳】要套上焊在鐵條上的「U」字形【鐵鐐】。

假如只被【銬一腳】，則寨員可以選擇左腳或右腳，被銬住的腳必須擱在鐵條上，且甚難轉身，因【鐵鐐】很狹窄。這樣的姿勢，被銬的人只能【仰臥】或【側臥】，至於是左側或右側，則依據左腳或右腳被銬而定。被銬的人也可以坐起躺下做體操，以免身體變僵硬，不過，無法【站起來】。

房內十分濕霉惡臭，因不僅沒有光線穿進，寨員還得【吃喝拉撒睡】【就地解決】，兼且沒有東西可以擦洗。由於每日獲發給一小張報紙，將就用作擦拭物料。每日也可領到一罐約一公升的水，除了用做喝的，還有做【個人衛生】。

因房內甚黑，故【蒼蠅】也得止步，但【蚊子】則漫天飛舞，不捨晝夜。雖然我是第一次【光臨貴境】，但我早已聽到多人描述。為避免感染瘧疾，在走來【個別囚房】之前，我獲准進入原有囚房更換衣服時，我已先吃了兩顆【奎寧】。因不習慣蚊子在耳際轟擊，我徹夜不曾合眼，雙手一直揮舞驅趕不速之客。

躺在【個別囚房】，我不覺得愁悶，只覺好笑及擔憂。【好笑】因我沒有違犯什麼而被以紀律懲處。【擔憂】因不知何時方被放出來【重見天日】，而其時體能狀況又如何？不管是誰，不管什麼原因，當被【阿柔】寨長關押起碼也要兩三個月以上方被釋出。而當離開個別囚房時，定必身形暴瘦樣貌憔悴，行動搖曳晃蕩如【鬼魅】，彷彿是一具會舉動的【骷髏】。這段時間若罹患疾病則更倍增悲慘。

• 【個別囚房】的生存條件

【蚊子】、【床蝨】，加上若干夜失眠，每日兩餐口糧皆只有一【小碗飯摻木薯】，少許【鹽水】，及一罐約【一公升的水】，既用來喝，也用來洗濯。人類，縱使十分健康或承受力多麼堅強，也【不可能耐得住】這麼苛刻的生存條件。

我仍記得有好幾次正是我收買幹部或競賽組，託他們代送一片糖或一些蝦醬給被關在【紀律屋】的朋友。此刻輪到我，不知有誰做這件事嗎？我又想到不知如何通知我家人此時不要來【探養】，因寨員被【關紀律】時，他們不被允許見面。

我腦海中不停的思考各種問題，而我的雙手則不停驅趕黏附住手腳、臉頰、身體上的蚊子，牠們厲害得甚至透過衣服釘咬皮膚。最後，我只得坐起來撕掉一邊衣袖作為驅趕蚊子的利器，不過，被蚊子釘的【戰果】遍布全身。

• 寨長尚算有一絲良心

翌日清晨聽到丁零當啷的開門聲。其實躺在這裡根本不知是日是夜，只是離開後方知天已大亮。值日幹部進來替我打開腳鐐並說：【寨長要放你出來，及立即跟隨林產隊勞動。】

我頗為愕然，但沒有回答只跟著他回到原來囚房，準備用具去【林產隊】。此時，林產隊已出寨，只有【管教幹部】仍站著等待引領我去位於以前的K3區域的管型屋。此時之林產隊全是【刑事犯】，只我一人孤單留下且又是隊裡最【老】的人。

• 我被轉到【林產隊】

在【管型屋】內，其他林產隊的隊員給我一把刀，因我必須配備一把上山刀。我沒有腰帶掛刀，唯有使用蒲葵葉環繞盆骨綁著，然後一邊掛了把刀搖晃，另一邊掛個水壺盛水喝。配備妥當，我跟著其他隊員進入叢林。

雖然已多次從【北越】至【南越】走進森林，但我從來未嘗為了砍樹而走入森林。在【新立寨】之木工隊，我只走到森林邊緣鋸樹做房屋柱子。至於在Z30D寨，我亦只到森林測量由【林產隊】所砍伐之木材數量。此次，正是我自己要砍樹，我真不知該從哪做起？

約上午九時，我們進入叢林。Z30D寨的叢林已被開拓至山腳下，我們須走向Z30C寨，該寨此時已變成Z30D寨的K2分寨。穿過不少玉米田地，若干隊員拐進去摘取數顆可口的玉米隨行，順道，他們還去探訪前一天他們已佈置好的簡陋捕獸器。

林產隊屬於獲優待之隊伍，沒有幹部監視。因此，寨員看來都很自由，幾乎所有林產隊的隊員都快要服刑完畢，故沒有人想逃走。我因尚未熟知路徑，只能跟著隊的供養者走，其他人則轉去看他們的捕獸器，或去他們預約之地。此時，勞動現場是一區【密林】，距【管形屋】約十五公里。

到達目的地時已屆中午，我協助供養者為全隊煮飯並分發每人一份，其他隊員亦陸逐來到，吃喝畢便開始工作。此日，他們砍下了他們預先選好的扁柏、烏檀、酸枝、結核等樹。勞動指標是每人每日砍一株樹，我隸屬於切割樹梢及樹枝一組。

• 各爬樹高手展示【砍伐】樹木功力

首先，一些人爬上樹切掉所有纏繞著各樹的攀縁莖，提防當樹被砍斷時被絆住或被吊住。這可能是最困難階段，繼之，是每二人一組使用一種頗似框架鋸但體積較大而鋸齒也較粗的鋸子，在樹根部鋸【開口】。而磨鋸齒的工作便是由【木工隊】負責。

他們必須事先選好樹倒下來的【方向】，然後才使用【鯊魚鋸子】橫向拉鋸。當樹【已倒】，便輪到切割【樹梢及樹枝】階段，替運木車輛【開路】。此階段工作視為最【輕鬆】事務，交由新到的寨員或隊內【老弱】之人處理，我便屬於這個群體。

不過，說是很【輕鬆】，我卻做得大汗淋漓，全身濕透，手腳不仁，腰酸背痛。此夜回寨我睡得宛若一頭死豬。在【紀律屋】關了一晝夜未眠，兼以一趟體力勞動，讓我【昏頭轉向】，不知天地為何物。

慶幸越共准許我轉回第20隊之囚室，而非與【林產隊】共睡一房。我在【木工隊】時，曾與刑事犯共睡一房，我對他們的生活方式已見慣不怪。然而，畢竟以我們曾是【舊制度人員】的身分，他們頗為尊重。

• 憑藉設置捕獸器的功力，我拉近與【林產隊】的距離

跟隨【林產隊】好幾天，我開始【嶄露頭角】，我可是有設置【捕獸器】的一流功力，隊員們都十分驚訝我抓到的野生動物一直比他們要多。每一類動物都有其習慣性，我便是利用牠們的謀生方式來設陷阱。所有我捕獲的戰俘我都交給【供養者】，加上我自己持有的調味品，替全隊烹煮。我運用這些許手段，林產隊的隊員開始喜歡我，他們替我做了我自己的份內差事，讓我有時間去【改善】全隊吃食。

除了捕殺小動物，森林內還有很多可以吃的東西，諸如竹筍、蘑菇、及在小溪流內的魚蟹等等，漸漸我變成【供養者】的助理。還有，迄無動作的隊員看到這樣也來湊熱鬧，將他們撿到的一些吃食交出供大夥兒享用。

• 有人利用砍樹機會【賺錢】

除了要實現寨交付的【指標】，一些林產隊員還替到來取葉子的民眾剪切蒲葵葉、替到來取木材的民眾砍伐樹木並切成小段等等以換取民眾的金錢報酬。這些錢，隊員要與負責林產的幹部分享。這些事，只有健壯者方克勝任，大多是專門砍伐樹木的人，砍畢自己的份內事，再砍一些【賺錢】。這就是林產隊的犯人包括幹部的生存方式。

除了要砍伐樹木交給【切割組】，【林產隊】還負責替【編織草帽組】提供蒲葵梢，替【建設組】取竹竿，替【行政區廚房】取竹筍，及替【囚寨】和【行政區】廚房取柴薪。

剪切蒲葵梢是相對較輕鬆之工作，故常由體弱的寨員負責。我們使用鐮鈎來切割蒲葵梢，然後堆放在牛車上載回寨裡。不過，取竹竿對於我確是十分新鮮，因它並不如我想像中的單純。

• 如何砍伐竹樹

森林內的竹子是棘竹，竹身及竹枝滿佈尖棘。因竹枝被荆棘纏繞縱橫交錯，我們不能先砍斷竹根再將竹樹拉出樹叢。首先，我們得使用鐮鈎來開通一條【梯狀】的路徑，然後爬上竹叢上面。其實是製造一個小空間，利用橫長出來的竹枝作為階梯。之後，砍竹之人要攀上他們預定要切竹梢之處，用刀切斷竹梢擲往一旁。從此處，他們要由上往下削掉竹枝，而且要多株竹樹同時及徹底削除。當竹樹已變得光禿，他們便可爬下來砍斷竹根。此刻，才可以將竹樹拉出來，因它們已沒有彼此纏繞住。

這種砍竹方式彷彿要整片竹叢同時砍掉，不能只在竹叢中砍伐數株竹樹。因此，必須挑選够老的竹叢以便同時取得多根竹子。寨的周遭樹叢早已砍光，根本已無竹樹。每次要找竹樹，我們得走很遠，常要有車載送我們去，然後將竹樹載回。

我只跟隨【林產隊】約兩個月，然後轉回第20隊與朋友們一起工作。不過，此期間，可以說是我在【被改造】旅程上，去囚寨的各隣近區域去得最多，且包括與本地居民會面，也是我最自由的時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