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半夜趕製【棺材】；一副棺材供多名死者使用

• 睡在人世間的地獄

1977年冬天，那是我們首次在【北越】忍受的冬季。天氣很冷，特別對於我們這一班【飢寒交迫】的寨員，衣不耐寒，睡無被子，而且為了方便共幹檢查寨員一舉一動，囚房的窗戶經常敞開。【毛毛雨】及【東北季候風】，這些以前我們只能在小說裡看到描寫北部窮苦人民常遭遇的困境；此刻，我們正過著這種淒風苦雨，而實情還遠遜這些窮人的生活，簡直是人世間的地獄！

原西貢【高等法院】【主審官】劉廷葉患糖尿病，他被指定在青菜隊【勞動】。某日他被螞蝗咬腳，血流不止，卻不被允許在寨內休息。每日他得挑【新鮮糞便】去澆灌菜畦。【新鮮糞便】亦即【人糞】，取自寨員之【糞坑】加入溪水攪拌。

• 寨員【逐一】【輪番】死亡

劉廷葉之傷口日益嚴重而又【無藥治療】，數星期後便【一命嗚呼】。阿葉是在新立寨【第一位躺下】的寨員。

其後，寨員【逐一】【輪番】登上【西方極樂】。若干寨員一邊抽【水烟】一邊倒下【走了】，他們的手還拿著烟斗；若干寨員則在【勞動改造】時【離去】；另一些卻在【睡覺】時【不再醒來】。

此其時，我正在第十隊亦即【木工隊】工作。我幾乎【每天】都要製造【棺材】，而【林產隊】的刑事犯則抬【死者】【入穴】。

• 半夜趕製【棺材】及【入殮】

1977年12月冬天某夜，我們如常吃過晚飯被關入囚房，正在聚集開會檢討，突然聽到【門鎖】的丁零當啷被打開聲音，中斷了我們的議程。第十隊的【管教幹部】走進房內叫第十隊隊長阿宛找五人跟隨他去。當時約晚上九時，是日剛好由我值日，故我與隊內其他四人跟隨幹部同往本隊的【管形屋】，以便替一位約在一小時前【逝去】的寨員打造一副【棺材】。這實在太不正常，因我們都只在白天工作時做這件事而已。

打造一副【棺材】，聽起來很簡單，但，我們根本沒有現成符合尺寸的木板。我們必須使用手鋸鋸木，以便鋸出適合死者身材的木板，然後將表面刨滑及周邊弄直，才能拼合木板。最後我們製成一副【長方形之棺材】，長兩公尺，各邊寬五及六公寸，蓋上蓋子再將釘子敲入便可。棺材完成已是半夜，我們將它抬至【醫務室】俾將屍體及死者之衣物放入。

我們用兩條繩子綁住【棺材】兩頭，取一根竹竿穿過以便易於用肩挑起。我們之中一人捧起一個盤子，上面放了一碗飯、數根香蕉、兩根蠟燭及數炷香。由於此時舉目一片漆黑，另一人便拿著火把照路，又另一人拿了數根鐡鏟，剩下兩人則抬【棺材】。

• 製棺、入殮、下葬全包

【管教幹部】走在前面，【武裝幹部】在後面壓陣。我們走在往K4分寨的反方向斜坡黏土路上，墳地座落山丘頂端，專供埋葬往生極樂世界的寨員。這山丘以前用做種茶，距K5分寨約十公里。

閃爍的火把照見若干凌亂的小墳墓，彷彿是荒廢的犁溝。我們的朋友正躺身此處。不過，至少他們的軀殼及靈魂不再被虐待，他們的家人也不必再在絕望中等待。

文藝隊的一位寨員阿壽寫了一首歌詞，標題是：【轉頭入山】

【然後一天我死了，妳不必等也不必望。然後一天我死了，我的軀殼轉頭入山，墳墓沒有香火。… 請妳在我墓間種上一類細小野生的無名花。】

穴坑是由刑事犯事先挖妥。我們將棺材放在穴坑的旁邊，然後點燃數炷香、兩根蠟燭，及將飯食、鹽及數根香蕉放在盤子上。我暗自默禱這位朋友榮歸天國，免除一切煩惱。然後我們將棺材垂放下穴，蓋上泥土，完成任務便返回寨內。

此時，黎明已來。我們每人獲發給一碗飯及些許鹽巴以補充因做這件事所消耗之體力，且該日獲准在寨內休息不必勞動。那是我第一次親自下葬一位我忘了名字的囚友，不過， 可不是最後一次，因之後我們得輪番幾乎是【每晚】做這件事！

• 一副棺材供應多名死者使用

其始也，當有人死了，我們得製造棺材；繼之，我們先做妥棺材等候人死。寨員死去太多，餓死、病無藥等死、精疲力竭而死。我們已沒有木料製造棺材，我們得將一副棺材供應多名死者使用。

我們將死者及其個人物品用草蓆包裹，然後放入棺材。抬至穴坑時，將草蓆包裹取出放進穴坑，將清空之棺材帶回給下一位死人使用！

其後，山丘頂端之墓穴已額滿，我們得轉到另一山丘成立另一墓地。由於【新立寨】位於群山環繞的谷地，因此，不論根據哪一方向下葬，【所有死者】都是【轉頭入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