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拾貳章 崑崙島上風雨飄搖

  • 島上之獄政及軍隊內早已有越共潛伏其中

其實,不論是在拘留所抑在監獄,依照舊制度的規定禁止所有囚犯獲取外界之信息。不過,以前在警察司令部時雖不准探養(詳參章末註釋),但因家人可內送食物用品,母親便是利用這機會在熱飯內夾帶信件,我遂從信中得知天下事。至於後來在志和監獄,更因每週家人可來探養二次,獄吏並無在旁監視,我與母親在談話中也可瞭解世間事。

然而,到了崑崙島因是一離島,既不准家人來探養,除了匯錢也不准郵寄任何物資,我在島上生活,簡直回到洪荒時期,與世隔絕。尚幸,百密有其一疏,外界消息仍偶爾會輸入囚犯耳裡,不過,因都是口耳相傳,難保其真實性。此外,因島內也嚴禁囚犯持有收音機(其時尚無網路),究竟誰是傳播消息者,似乎呼之欲出,試問捨島上公務員、軍人及獄吏誰有此能耐?猶記得我在修車寨當書記時,寨長因知我是華人,於197546日突然對我說:「中華民國總統蔣介石於昨日去世了。」此事若非他告知,誠恐我須待至獲釋回家之日方知。至於在島長辦公室服務之一班獄友,因其經常與島長及其他長官接觸,自然更容易截獲「洩漏」之消息。是故,這班獄友正是我此刻要謀取外界消息之最佳管道。

尤甚者,在崑崙島上之政治犯(越共),他們更是神通廣大,當1975年初起,越共大舉南侵,政治犯常獲得內陸「戰情」之第一手資料,在囚寨內製造諸多與內陸戰場配合之示威抗爭。後來我才知道他們之間通力合作,通常由一人秘密在某處置放收音機,收聽到消息便傳誦整個政治犯團體。至於政治犯的收音機如何取得,若說沒有內鬼,其誰能信?我真懷疑島上之獄政及軍隊內早已有越共潛伏其中,政府卻懵然不知。1975年三四月之間,當戰情陷入對南越政權絕對不利之際,島上政治犯之囂張聲勢益發嚴重,在他們被囚禁之各囚寨發起暴動。島長被逼以催淚彈鎮壓,及遣派日前在二號囚寨所訓練之一百名隊員前往駐守。

  • 我天天到處打聽消息

天天拿公文到島長辦公室,該是打聽外界消息的最好管道及機會。辦公室職員又都是獄友,其中有一位曾任美軍翻譯,他和我頗有交情,至於他犯了何罪以致淪落此地,我沒有問他,因這樣詢問十分沒禮貌。其後越南淪陷,他因與美軍有關聯,犯了越共的「天條」,料必凶多吉少。正是他幾乎每天都會提供我不斷更新的「戰情」,「戰情」顯示我方節節敗退,對南越南政府極之不利。迨四月初,辦公室人員說越共已攻佔了中區全部。

「阮文紹又要連任了,可以連任兩次。修改了憲法第五十二條。」消息說得真假不分,我一時也摸不著頭緒。不過,確實是冷水澆頭,因我們都巴望老紹早日垮台,我們才有獲大赦的機會。如今,老紹再任四年,等於也要我坐滿五年牢了。

「西貢廿四小時被轟炸,幾乎全毁了。」

「內地的美軍已全數撤離。崑崙島上的古翁軍用機場(位於崑崙島東面,距島中央十公里)的美軍也撤光了。連美軍設於島上很有規模的雷達站也拆掉了。」

諸如此類的消息不斷灌輸腦際。這時,幾乎所有囚犯,包括政治犯及常犯,都渴望美國佬滾蛋,滾得越快越好。只要老美滾光了,和平便會降臨。和平了,我們便必然獲大赦。這一連串由各獄友自編的因果關係,直至430晚過後,我們才發現事實演變並非如此。不過,不管是非真假,此刻,我聽了仍雀躍三百,彷彿久旱逢甘霖。

「飛機轟炸總統府呀!」我聽了又是會心一笑。

「阮文紹漏夜跑了,副總統陳文香接任

「陳文香接任不見得會立即和平。我們的頭號敵人阮文紹雖已逃離,但陳文香、阮高奇也跟我們作對,因此,我深信我們的領導不會輕易與此二人談和。」我向一名政治犯徵詢他對陳文香上台的意見,他遂大發謬論:「不過,阮文紹一走,自必軍心潰散,人心惶恐。我們必然已穩操勝券。」他仰首歎了口氣又說:「三十年漫長戰爭的結束指日可待了。」

  • 昨夜志和監獄又送來一千多人,有輕刑犯也有少年犯

「喂,先不要太高興。昨夜才從志和監獄送來了一千多人,而且,幾乎過半是判五年以下的輕刑犯。戰爭還有得打。」有人見我似乎很開心,便一盆冷水迎頭澆下。我聽了也目瞪口呆,一時摸不著頭緒。既近和平,理應寬宏大度才是,何以還送人來?這事直至舊政權倒台後,我才獲知答案:西貢政權因擔心志和監獄囚犯暴動,故棋高一著,先將一部分囚犯遣送來此。

然而,舊政權最缺德之點是,我們尚被關在志和監獄的未成年偷渡客,其中有一人因臨時不願繳付「同情費」也被遣送來了,其他越人的小孩子被送來也相當多,這明顯違反法規。舊政權真可謂欺人太甚,連小孩子也被送來「離島」?至於有錢願付買路錢的便可「通融」。真是豈有此理?這種政權敗亡是活該的。

「軍警!軍警!」1975428日晨,我們如常乘坐工場的貨車從三號囚寨開往修車場,站在貨車前排的人大嚷。此島一向是軍警的禁地(從來沒看過軍警),但眼前真的出現軍警在寨外維持秩序,顯然事態甚不尋常。

42829日連續兩天幾乎整天,成群直昇機在崑崙島上空盤旋,然後消失在古翁機場之一端,此起彼落,循環不息。據說這些都是西貢有頭有臉的人疏散來此作為中轉站,再飛往停在公海外的航空母艦溜走。

「不過,美國的第七艦隊此時已束手無策。因中國新發明的子母艦已停留在越南沿海接應,蘇聯艦隻也絡繹前來,把越南二千多公里的海岸線圍得水洩不通。看來,第七艦隊只能眼睜睜看著西貢政府投降了。」政治犯又再對我大發其謬論。不過,這時一心等待和平降臨的我卻聽得津津有味。

  • 我遇到小麻煩

就在這各方緊張萬分之時,我自己卻發生一件與此無關的小插曲。

「安寧部叫你去問話。」四月三十日晨(亦即西貢政府宣告無條件投降之當日,不過,崑崙島上因通訊緩慢,消息並不靈通,尚未知悉此事),一名囚犯安寧員來修車場找我。

「甚麼話兒,我可不曾犯規啊。」我腦際即時閃過我來島之後日子的種種。

「我也不知是什麼緣故。」他答:「不過,盡管隨我來,料是不要緊的。」

無奈,我唯有隨他去。在島上,乍聽「安寧部」三個字,誰也不寒而慄。它可是「勾魂處」的化名,「奪命府」的美稱。

到了安寧部,不由分說我便被關在深具歷史價值之「牛籠」內。數十年來,多少政治犯在此籠內被折磨至死。在牛籠內,頓覺陰風陣陣,寃魂不息。滿牆盡是斑斑血書,什麼「打倒阮文紹」,「打倒西貢偽政權」等等口號一應俱全。雖已被塗抹過,仍隱約可見。不過,我此刻並不害怕,心想莫非他們弄錯了,我可曾犯了什麼?

約待了二小時,我被副安寧長提審。他問:「你有叫某名地方軍帶錢來此嗎?」我不假思索即予否認。

「那為什麼他」副安寧長指指站在一旁的人。這我才看清楚他原來是我們的偷渡兄弟阿九,他已在牛籠內度了兩夜。「他母親來信說已託由某位地方軍交他四千元,叫他收到錢再轉交你二千?」

聽到這裡我才恍然大悟竟是這麼回事。深以家人做事太荒唐,不事先查明此地「內規」。而且,匯錢可從郵局匯寄,光明磊落的。

「這事我全不知情。」我據實回答。

終於我因罪名不成立獲釋。至於偷渡客阿九卻仍耽在「牛籠」。安寧員送我回修車寨。路上,安寧員告知我:「楊文明上任了。」我聽了又喜形於色。時已接近中午十二時,楊文明即將宣布無條件投降。

十二時半,修車寨寨長驀地下令立即全員集合,並宣布:「上方有令,立即全部回三號囚寨。」我們心知肚明,這是和平降臨的前奏,都報以會心一笑。

進了三號囚寨,入了囚房,房門立即上鎖。這事實在不尋常,因以前我們都是晚上回囚寨才被鎖房門的。另一件事更不尋常,包括正副寨長及全部獄吏都配戴手槍,似乎準備隨時作戰。至於平常大模大樣,八面威風的囚犯安寧員,此時也悉數被鎖進囚房裡。此刻,仍能在囚寨外邊自由活動的人全是政府人員及警察軍人等。

  • 安寧長夫人請犯人代找老公

然後,一切回歸平靜,平靜得有點失常。宛以狂風過後的暴風中心,繼之以天翻地覆,雷霆萬鈞的拔樹倒屋浩劫之前,萬籟俱寂,晴天綠水的一刹那。

午夜十二時,貨車司機回到囚房內(白天他因身肩重任,寨長特准他不必與我們同時入寨進囚房)。我們遂一窩蜂圍了過來,把他當成大人物般採訪消息。但見他說:

「沿途一片死寂。所有寨長獄吏都不知所踪。四叔(安寧長)的妻子便在她家的大門外啼啼哭哭,見了我大嚷:『我的丈夫呀!快快替我找我的丈夫呀!嗚嗚嗚。』哭的肝腸寸斷,我也不知所措。大概他的丈夫已逃離了,兒子失散了。」

這便是人性的真正流露。說什麼殺人不眨眼,威風凜凜,強盜巨魔見了也退避三舍的安寧長,此時此地,他的太太居然要向一名囚犯求援。人嘛,圓顱方趾,權力一旦喪失了,既不能學小鳥升天,也倣不得蛇蠍入地,跟不著魚兒鑽水。朝起還是朝中命婦,卓異不凡,入暮卻淪落道邊,逢人搖尾乞憐。哀哉!

  • 阮文紹抑美國,誰搞垮越南?

這幾天,隨著戰争消息越是不利,阮文紹越是成了千夫所指禍國殃民的罪人。不獨政治犯駡他,連一般常犯都駡他。難怪美國不敢讓他直接去美國安頓,而先到與他不相干的台灣。適其時,中華民國蔣中正總統逝世,阮文紹遂於1975/4/25以南越南陳文香總統特使之身分,來台灣弔唁,他以公務出訪名義來台灣可謂名正言順;美國駐南越大使馬丁特別出借私人飛機讓阮文紹及其隨扈搭乘,以避開北越軍隊之砲火攻擊,蓋因其時美國已與北越高層取得默契,美軍不再介入越戰,條件是北越軍隊絕不能傷害美國軍民。(以上資訊節譯自阮文紹特別助理阮進興所著《阮文紹心思》一書。)阮文紹在台灣逗留一段時間,然後赴英國居住多年,迨庶民怒火平息後,最後美國才讓他入境安度餘生。因南越剛淪陷時,有數以十萬計的船民擁入美國,他們都痛恨阮文紹弄到山河變色,國破家亡;而最嚴重的是,輿論都誤以為阮文紹竟然在國家存亡之緊急關頭,席捲國庫16噸黃金,逍遙外國享受下半生,罔顧拋下二千多萬嗷嗷待哺之庶民在死神前掙扎。

在南越南淪亡前一段時間,由於越戰打了數十年,輿情希望早日終止戰爭,而阮文紹卻執著與越共不共戴天之仇,非將其逐出南越南領域不可。越共於是趁此良機興風作浪,推波助瀾,並積極滲透至南越國家機器之每一部門,與上述16噸黃金之謠言,合成一齣阮文紹是禍國殃民可恥叛徒的鬧劇,導致大部分越南人士,不分黨派、國籍、宗教、性別唾棄,欲吃其肉寢其皮。

此刻,南越南淪亡前夕,阮文紹的響亮名言「四不」(不聯合,不中立,不分割土地,及不讓共產在越南南部活動。)Không liên hiệp, không trung lập, không cắt đất, và không để Cộng Sản hoạt động tại miền nam Việt Nam.】馬上要變成「四有」。阮文紹還說:「只要人民還有一天信任我,我便一天在位;當人民不再信任我時,我便離開。」不過,人民無法原諒的是他離開的不只是總統職位,而是逃離國家,沒有和人民一起同甘共苦。更可惡的是他竟然侵占國家公款16噸黃金!(多年後已證實是謠言)

至於阮文紹在國破家亡一事上到底要負多少責任,這時便沒有人有興趣有心情去研究了。

最近,獄友之間均集中討論三大問題:

一是阮文紹是國賊,將16噸黃金公款私吞。

二是阮文紹主政下,公務員貪污腐敗,將國家職位私相授受;軍人憲警經常在街頭盤查民眾,美其名為緝捕越共,實則找機會向逃役民眾敲竹槓,誰敢不從便送往前線打仗。

三是美國不可能死了五萬八千多的自己人,而今空手撤離,這太不符大國之風範。因此,目前北越大軍正在公路上南下,倘美國來一趟大空襲,越共便毫無招架之力。

  • 阮文紹席捲了十六噸黃金到外國享受?

我常想到自由世界之所謂「新聞自由」未必真是人民或國家之福,就以南越淪陷前的情形,報章上不斷放出消息謂國庫的貨幣發行準備金十六噸黃金,將被阮文紹總統席捲至外國享受。這消息極可能是越共放出來的,但由南越政府控制下之新聞媒體刊登,而南越政府卻因「新聞自由」之大旗籠罩下,不敢干預,終導致「曾參殺人」連說三次便變成真的。南越人民皆受此新聞自由之害。

此事經過大致為:從19754月初,西方國家及南越本地若干報紙均登載阮文紹正計劃將十六噸黃金轉到外國。甚至在阮文紹已離開南越飛抵台灣,南越之報紙竟然登載:「阮文紹及其隨員抵台後走下飛機獲迎至貴賓室。之後,地勤人員將一批阮文紹從國庫掠奪之黃金亦從機上移下。」某些報紙甚至繪聲繪影:「阮文紹總統及陳善謙上將已乘飛機離開西貢抵達台灣,此時阮文紹之胞兄阮文矯仍為駐台灣大使。此行,阮文紹帶同滿載美金之五個皮箱。至於阮文紹在其兩任總統期間所掠奪得之十六噸黃金、及其他珠寶、貴重財產等,已另以一架美國大客機運離南越。」

直至越共主政後,這卑鄙的惡意中傷仍無日無之。越共政權放任報章雜誌穿鑿附會,指鹿為馬,反正說敵人壞話,不管對的或錯的,對己方都是有利。這種氛圍,一直至越共之國體面臨重大災難,非想方設法改革開放融入國際社會不可,於是,越共政權才想到該是說真話的時候了。越南青年報(Báo Tuổi Trẻ)便是在這樣的環境下,跳出來更正以前各種氾濫成災之虛構資訊,還給阮文紹一個公道。

其實,越共政權自戰勝之後,絕不曾以官方身分正式指控阮文紹掠奪國庫之黃金據為私有。因越共早於南越淪陷之日便進入位於西貢第一郡彰揚街的法屬時代宏偉建物,該時之南越國家銀行清點十六噸黃金,分毫不差。該時,在國家銀行負責保管金庫之兩人名為黃寶山及黎明兼親手將16,042公斤黃金移交給越共接收小組。(根據阮進興著《阮文紹總統心思》一書第251)

至於為什麼竟然會發生阮文紹總統牽扯上十六噸黃金的奇遇呢?所謂「空穴來風,事必有因」。基於美國國會參、眾兩院均拒絕軍經援助南越,而南越又不願落入共產手中,阮文紹總統想到,目前唯一辦法是使用在國家銀行內之發行通貨準備金16噸黃金,作為緊急向外國購買槍炮彈藥之本錢。阮文紹遂於197542日召集內閣開會提出此項意見並作成決議。其後,阮文紹並向美國駐南越大使馬丁提出該項內閣決定,馬丁立即同意,且認為向歐洲採購軍用物資比向美國採購容易,因馬丁明白美國國會以至國務卿、總統等人此刻對越南問題均推諉卸責。

不料如此機密之消息竟被外洩,輿情開始討論阮文紹辭職後,將席捲大量黃金到外國享受。於是真正的計劃遂胎死腹中,衍生出總統要夾帶黃金之無稽話題,讓越共平白增加民意支持度。

  • 阮文紹主政下,公務員貪污腐敗為史上之最!

在阮文紹主政之前期,政權紀綱倫常尚稱正常,但後期逐漸步向貪污腐敗,以致破壞國家經濟,摧殘軍民奮發向上精神。其實,遠從法殖民時期越南便有貪污存在,不過,直至阮文紹時期則發揚光大,達致貪腐之頂點。

先談我之所以偷渡去香港,正是因受不了南越政府官吏已把貪污、勒索小民之歪風當成習俗,而不得不採之下策。其次從踏上「偷渡」旅途的一刻開始,我認識到只要有錢賄賂,南越軍人居然可在光天化日公器私用,由軍警充當偷渡客的護衛。還有,在崑崙島,以我自己的親身經驗:寨長用其權力欺壓囚犯,以五百元「搶」我價值五千元的防水夾克,這算不算貪瀆?囚犯光明正大開價三千元讓我「買」一個書記職位,難道是寨的內規?被指派伐木的人可以每天一百元代價請人代伐又是什麼邏輯,難道不能同情弱者,讓他們做些較不耗體力差事?

在各省地方政權,美國之軍經援助資金並沒有全部使用在真正的軍事及經濟目標,大多進入了貪官污吏的口袋。彼等之貪瀆並非因彼等貧困,而是發自人類貪得無厭之本能。官員買了一間寓所,一部汽車,其實這樣已比尋常老百姓好多了;可是,官員們往往想買更多更好的房子,更多更好的汽車,甚至把資金匯至外國,準備退休後到外國享受。

貪腐在南越已造就一個不公平之社會,貪腐導致少數人掌握全部權力及財源。大部分之中產階級及農民變得更窮,犧牲更多;然而,正是這些人納稅給政府,正是這些人被迫賄賂警察,也正是這些人以高昂價格購買肥料,然後,當他們出售稻米給政府時,政府卻以官定之低價收購。

另方面,亦正是中產階級及農民讓自己的兒子上戰場為國捐軀。然而,政權內的高級官員,及有錢人則送自己的子女去外國讀書,不用當兵。一位軍醫師曾說:「當我看到各受傷軍人,斷了一腿的殘廢軍人塞滿了整間軍醫院,他們都屬於平民階層,屬於農民家庭。然而,這些傷兵卻必須為少數貪腐之統治者忍受痛苦及犧牲。政府一直說要想方設法擄獲民心,但所作所為卻是將領導階層與庶民之距離越拉越遠。」

范訓著「為亡國戰役飲恨」一書第133頁記載:「越戰之最後數年,找不到一位將官級的子孫在前線作戰。將軍的子孫都在即將屆齡入伍時,便以各種理由出境到外國留學。結果是,只有沒有勢力的窮苦人家子孫必須實施總動員令。兼且,因這些窮人沒有錢打點疏通,他們永不可能在比較安全的地方服役。」

因此,若單從貪腐政權之論點觀察,則越南共和國之滅亡,是合時合候。(不過,必須指出,美國出賣盟友才是導致南越滅亡之主因。)

  • 美國將盟友丟包,只顧自己逃跑!

19731月簽訂的巴黎和約,其實已註定了1975430日的結局。和約內容最荒謬處在於,只有美國單方面撤退,北越軍隊原封不動「就地停火」。根據近來解密之資訊,談判代表季辛吉居然驕傲地向其主子尼克森總統說:「美國是光榮的撤軍。只要北越不在太短時間內奪取南越,不致弄到美國灰頭土臉,那怕一兩年後來趟大進攻,那就是南越政府的無能,與美國無關。」

對於如此喪權辱國的和約條款,阮文紹總統原拒絶簽署,但經尼克森多封以總統信箋及總統身分親筆簽名之私函向阮保證,茲列舉其中兩封:

1972830日,尼克森發函阮文紹:「...再一次我以美國總統之資格向您保證,美國之立場十分堅定,美國多年來為了堅持立場,美國已犧牲了多少生命,絕不可能在1972年之最後數月突然改變立場。三年半前美國堅拒不做的事,此刻,美國亦絕對不會做。美國人知道,美國絕不可能為了收買和平及榮譽,而以拋棄盟友作為代價。這件事,我絕不會做而且永不會做!」

19721114日,尼克森發函阮文紹:「我向您保證,如果河內不遵守協定,我將採取快速而嚴厲的報復行動。」

在尼克森提出絕對保證之前提下,阮文紹終於19731 27日派出外長陳文林赴巴黎簽署巴黎停戰協定。

然而,其後之實際發展情形卻是,美軍完全撤出南越後,北越不必再耗費資材及軍力去應付美國空軍之突襲。相反的,蘇聯加緊訓練北越軍隊之各兵種聯合作戰能力,替北越軍隊加強裝備各類型武器,諸如SA-7型肩荷地對空火箭、ZSU-23高射砲等。另方面,南越軍隊受限於地形因素,防線太長以致拉弱守軍力量,守軍必須在各駐點時刻戒備;但北越軍則經由胡志明小徑,可使用較小規模及較有機動性之軍力。

再者,美國不只撤退所有美軍,連帶經濟方面對南越也大量削減援助,導致南越參謀總長陳善謙上將於197410月起便下令減少不必要之行軍。迨1975年,美國國會更終止全部對南越之經援、軍援,陳善謙向阮文紹報告軍隊之彈藥庫存量只够使用至1975年中左右。換句話說,即使北越不揮軍南下,南越最多可再撐數個月而已。

因南越之經濟全靠美國支持,槍炮彈藥全賴美國供應。現在,美國相應不理,繼任總統福特不獨對前總統尼克森親簽書函不埋單,其居然於1975423日,南越軍隊正與北越軍隊作殊死戰之時宣布:「對於美國,越戰已經結束。」這宣布無疑公開告知北越:「你們快點拿下南越吧,不必擔心山姆大叔啦!」同一時間,蘇聯對北越之供應卻源源不絕。一消一長之間,你能說南越之滅亡是阮文紹一人之責嗎?南越之滅亡都是貪官污吏導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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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養】註釋

「探養」之越文為:Thăm nuôi。探及接濟囚犯之意。囚犯與親友見面及接受親友贈與物品。這是越文的專有詞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