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美國總統居然宣布:【對於美國,越戰已經結束】

  • 情報府特委長交接;新特委長唯一任務是準備替我們【疏散】

1975421日我很早便到辦公室,其他同仁也如此。他們正討論情報府特委長的交接,阮刻平讓位給阮發祿,阿祿原是阿平的管理副手。我們已知道這是總統更換的必然後果,而且所有事情才開始。

我們的老板阿龍(譯者註:阿龍只是部門主管)也很早就來。阿龍叫我們保持冷靜,但依我看他自己卻一點也不冷靜。阿龍走遍各辦公室及會場說著各種事情,就是沒有提到在總統府發生的事。我們認為阿龍一定知道我們正在猜想總統辭職的事。其實阮文紹或不論誰做總統對我們都不是問題,我們關心的只是國家及我們的命運。誰將是總統及他將如何安排國家的命運?陳文香副總統不够力量把守崗位;楊文明將軍則想與共產結合;前副總統阮高奇則可能帶領國家走向另一場大戰。

如果要與越共戰鬥我們並不怕死,我們也知道所有與共產聯合的方案均會失敗,因共產從來就不遵守協約。但,我們已沒有權選擇!壓力的源頭正是美國,那才是弱小國家民族的悲哀。我認為美國不想我們再打了,美國希望南北越會談以達致如他們常說的【光榮和平】。為實現這件事,美國會選擇楊文明。

阮文紹總統告訴我們:【不要聽共產說的,必須看清楚共產做的。】我不知道誰是這句話的正式作者,但我認為這句話十分正確。

老板的秘書阿美仍繼續為同仁的地址名冊打字,有數人想改地址,及數人昨天沒來上班。特委長的交接顯得十分安靜,沒有任何儀式,沒有同仁參與,因此,假若沒有事先通報,我們不會知情。謠傳移交之事至此已成事實。我們又聽說新任特委長阮發祿只有唯一任務便是:【準備替我們疏散】。我們問阿龍老板有關這謠言,但他不願透露,他只說所有事情將會依照安排進行。我們對這些含糊言詞並不滿意,但我們又真的不知道如何解決,究竟是要等候機構安排抑是自行尋覓脫身之道?

  • 民眾害怕【共產】,但又不相信【自己的政權】

該天下午阮文紹總統辭職之事獲通告,紹總統也親自在電視台及播音台發表長達90分鐘之演說並向全國播放。雖然總統的表情十分憂愁及憤怒,我們仍漫不經心的聽著,因我們早已知道這事,且我們還知道72歲的副總統陳文香老先生只是暫代總統而已。我們擔心的是誰將是下一位接班人,且該人將如何帶領國家渡過陰霾。

陳文香總統團結抵抗仇敵之呼籲只是做做形式而已,因他並無實力指揮將領及人民。民眾不再相信政權,人們歸咎於政權貪污腐敗,將國家推向懸崖。我不清楚人民的怨憤是否屬實,抑只是被越共宣傳所誤導。假設確有其事,則政權及軍隊之各級領導人貪污腐化,正是造成戰亂中國家殘破之因素,仇人便可藉此機會破壞全民之團結。民眾害怕共產,但又不相信自己的政權,此事讓即使有熱心的人要結合全民抵抗共產,也很難發揮作用。幾乎全部越南人都懂這句俗語【團結是生,分離是死】,但沒有人實現這句話,因困難重重。即使我們已具備足够的力量及熱情,我們又應如何對付這種心理障礙?

1963年,【南越】的第一任總統吳廷琰之死,開啟了南越各級領導人的混亂局面;阮文紹之辭職,更可能替越南共和國敗亡展開了序幕。我們都想到這一點,但沒有人知道如何解決國家及自己本身之問題。

我們希望有機會發動與越共最後一輪戰爭,及希望各所謂同盟國參與該陣戰役不要【遺棄】我們。

  • 【春祿】之戰失敗,使首都西貢門戶洞開

當總統辭職時,春祿戰役已告失敗。若干輿論認為美國已阻止第18師團司令黎明島將軍,不得使用一種化學武器以爭取在該戰役之勝利。我們不知道事情經過如何,但春祿之戰失敗使首都所有人失望,因這是西貢東北之最後防線。

當美國國會否決美國總統福特要求增援西貢政府7.22億美元緊急軍事開銷後,各同盟國特別是美國之援助只是青蜓點水而已。包括美人、日人及其他外國人紛紛疏散離開西貢說明美國正在【拋棄】南越南。在各方巨大壓力下,如果紹總統辭職能結束二十年之戰爭,但我不知道新總統是否能尋覓國家之和平。

然而此刻,當我看到電視上由別人攙扶著的陳文香先生行動十分困難,我發現了亡國景象。雖然在香總統的演講稿,他發誓他將戰鬥至最後一兵一卒,至國家滅亡,且他會與各戰士合葬一處。不過,以他72歲如此老弱身軀,他不可能有機會實現他的誓言。

  • 情報機構中途退場,竟然沒有銷毀文件

很明顯,情報府之首長職務移交目的是為了疏散同仁,但我們並沒有看到什麼具體規劃。一個情報機構要中途退場必須安排很多事情,諸如銷毀文件,準備交通工具接送成千名職員及其家屬等等。我們卻被勸不管任何情況都應保持冷靜,等候上級的命令。我認為他們根本不敢作什麼決定。若干人員已利用私人機會遠走外國,剩下的人無法自行安排,只好絕望地等候領導階層的關照。

接下來的數天,我們真的是【漫漫長夜】。新總統呼籲堅守崗位俾抵抗仇敵,此口號發出有如命令。我們除了與工作夥伴會晤及回家更換衣服,必須24小時駐守辦公室。我們不知要做什麼,只好聚攏打牌及閒聊。我不知道在等候什麼事情:與越共決戰?一輪疏散?或國家敗亡?境況實在悲慘。

妻子也要留在辦公室,我們只能在午飯時相遇,此際帶著個大肚子,我真替她可憐。她是細小型的婦女,我常開玩笑她是“fragile ” 她也很喜歡這名稱。以此時的情況,我不知道她是否可以安全度過。雖然妻子已希望懷孕很久了,我不禁自問這身孕到底是她的幸福抑正是她的顧慮。妻子身體太單薄而身孕卻十分沉重,她如何攀爬上船往不明地方駛去!

此刻我不能遺棄妻子,因妻子也在同一機構服務;而我也不能只設法自我救援卻對妻子置之不理。我以為如果悲慘情況發生,我們可以共赴死劫,我只希望劫難發生前,我們的孩子經已出生。我們將找出適合我們的方法:逃到某一地方;離開國土;或者如果必須--自殺!

  • 雖然國家如此混亂,我們仍要如常工作

雖然國家如此混亂,我們仍要如常工作。西貢大學生總會已經選舉成功,我的合作組員范明景獲選主席,一如往常,新的執行組亦已成軍。這次的啟動儀式沒有歌唱沒有音樂表演,我們放演了一部該時被視為罪惡的影片,那便是Exorcist片。我不知為何老板選擇這部影片,因該片已被政府的檢查機構禁演很久了。我也沒參與啟動儀式,因我不想讓妻子看些毛骨悚然的影片怕會影響胎兒的發育,而且我正擔心在目前國家情勢我們的命運。

新的大學生總會提議使用【原子武器】進攻北越,以便緩解南越的險峻。我認為那真是無益又好笑的提議,因世界上已沒有人希望原子戰爭了。【越南戰爭】正是為了避免【全球戰爭】,而產生的【資本主義】與【共產主義】之局部戰爭。過去二十年,東西方各種最現代化的武器均在越南戰場上試驗過,可能現在是終止戰爭的時候。可憐的是我們【南越】的軍人已被大國犧牲了。

春祿戰役已結束,第18師團戰敗;大難不死的軍人十分凌亂的撤回西貢。越共各兵種接續包圍西貢;越共的火箭炮落入首都各地,包括各指揮部及機關衙門。另方面,我們政府正由一位陳文香老先生領導,他已被越共否決代表【南越】進行和談。

  • 美國福特總統居然宣布:【對於美國,越戰已經結束】

此外,更聳動的消息是美國福特總統居然於423日宣布:【對於美國,越戰已經結束】。美國剩下的事,只是疏散尚在越南的六千名美國平民。至於要疏散二十萬名與美國有關聯之越南人,則美國需要龐大的運輸工具,這點甚難獲美國國會同意。

我覺得很痛心,我們竟要將【自己的命運】放置在太平洋另一端的人手上,而這些人除了他們自己的權利甚麼時候關心我們。十分明顯美國民眾已非常害怕這一場他們認為是美國歷史上最長的戰爭;他們希望【和平】,他們不希望繼續他們所稱之【越南戰爭】。然而,我認為他們毫不關心【數百萬名越南人】,一旦【共產】占領【南越】,這些人的生命立即被威脅。從1972年起,除了在巴黎談判,所謂【戰爭越南化】亦展開宣傳以【配合】美軍撤出越南。在最後一個美國人離開越南時,美國深陷泥淖的戰爭於焉結束。

美國人認為越南戰爭是美國有史以來最耗費的戰爭,他們不想再將金錢投入【無底深淵】。美國人歸咎於【南越】政權太過貪瀆以致亡國,但,他們又不允許越南人民自行選擇國家領導人。(譯者註:南越總統都由美國事先指定,公民投票選舉是做樣子而已。)美國人要求越南實現美國那般的民主,要完全自由及要有反對黨;我認為美國人對於一個上百年都處在戰爭狀態的國家真是太奢求。

  • 幾乎所有的反對黨及政權部門,都有越共潛伏其中

幾乎所有的反對黨及甚至政權部門,都有越共潛伏其中,以便促使各不滿制度之人員去做對越共有利之事。美國盡是幫助各反對組織提供共產可以利用的機會,而不是協助政府發展一個強而有力政權。各大學生學運風潮如黃晉敏、黎文養等人的身分則涵蓋從共產之領導階層以迄各擁護者。

在這些學潮裡被稱為【母親】或【姊姊】的正是共產黨人。假若政權鎮壓這些風潮,則被說成是政權對婦女及青年施加暴力;反之,則這些風潮使國家日漸騷亂。這些問題的確使政權日漸陷入進退兩難。

我不是要替政府辯護,但我的每日任務曾與這些困難狹路相逢。在這裡我想說的是一個在戰亂中的國家異於一個在和平中的國家,人民應承擔自己該負的責任,而不是一味將責任推給政權。我記得中國有句成語:【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旨哉斯言。

  • 越南人之疏散已是國際新聞之主要題材

這幾天有關越南人之疏散是國際新聞之主要題材,尤其是對於【南越】政權之士官和公務員之逃亡潮,及老百姓蜂擁在新山一機場內之景象。從西貢疏散之主要道路15號國路已被越共割斷,凡是有辦法的南越士官幾乎都已將家人送走,尚未出走的人則自問此時出走是否太早一些?這問題對於我們實在難解,因如太早逃離表示不戰而降服,但若太遲則來不及了。

雖然在辭職演辭,阮文紹總統說只辭職不會逃離,但他已離開西貢去台灣了。還有阮刻平特委長在移交職權後已立即逃到外國,至於在情報府內之其他領導人如阿晉助理、阿由、及A組組長阿心都已逃離。然而此際,新任總統仍發出命令軍隊必須緊守崗位準備最後戰役。所有周邊發生的事使我們張惶失措。我們的老板阿龍經常在辦公室出現,努力安撫我們,但我認為他本人亦十分惶恐,因他已失去平時之風度。阿龍總是到處繞圈子,對我們的問題一概避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