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章 第一次換鈔超過沒收;

第一次釋放令多是技術員

首次收到家書之後數天,寨內生活如常進行,除了若干寨員想增添糧食,故得栽植蔬菜或蕃薯,其他寨員不必工作。【小賣部】仍然在廚房旁邊由華人承包經營,販賣各類食用品給有錢的寨員。寨發給的每人每月八百元,我只能買一支小牙膏,一些土煙絲及五百公克砂糖。

  • 第一次限額【換鈔】超過沒收

大概八月份,越共強令全國國民進行【第一次換鈔】,他們發行新鈔,兌換率是1元新幣兌500元南越舊幣,或兌400元北越舊幣,而且只准許每一人兌換10,000元舊幣而已,如超過此數則必須寄存國營銀行。【數字似乎有誤,請詳參本章末譯者註。】

滑稽的是,若干寨員帶進寨【太多鈔票】,他們要請【其他缺鈔的寨員代為兌換】。我也聽說【外邊社會】發生的怪事:很多【南越有錢的人】要請求從【北越進來的親友幫忙換鈔】,但換鈔之後卻【一分錢也回收不到】。我不知道這事在寨內是否發生,不過,【即使有也沒有人敢說】了。

從這時開始,我們每人每月只領到1.60元,而非如以往的800元了。剛開始時尚可買到如以前的用品, 但過了不久,只買到一支小牙膏而已。【換鈔之後,越南經濟快速衰敗】。

  • 為了慶祝越共國慶日,我做了【土煙絲】壁報

監視組要我們準備慶祝第一次在南部舉行之國慶典禮,197592日,他們亦稱為獨立紀念日,我們要做壁報、練習合唱團之歌曲、及為該日裝飾。

為了做壁報,我寫了一段短文標題為【土煙絲】,此文內容我想點出自從越共將南越南【解放】後,南越人民之生活水準每況愈下,不過,我又必須【有技巧隱藏】,以免寨監視組認出來。

【土煙絲】

他端詳經由他自己勞動栽種聳立著的蕃薯壠。

他放下鋤頭坐上鋤柄,他用左手擦去額上的汗珠,右手插入口袋抽出一個小盒。打開盒蓋,他拉出一綑紙卷,撕出一小片,放在左手四根手指上,大拇指則夾住小紙卷。他用右手從盒內取出一小塊煙絲舖在紙卷上,並用右拇指輕壓煙絲貼上紙卷。然後,他使用一雙手小心的將煙絲捲進紙卷裡,以便製成一根香煙。不過有些特別,因它是一頭大一頭小的。最後他用唾液將紙卷貼緊。

他嘴上的紙捲煙讓他想起那些【不久前他常吸的WinstonLucky香煙】,只數個月而已彷彿走過了多少年。他不曾想到此刻他居然可以做出這樣的蕃署壠,而且,他也不曾想到他居然可以如此技巧的捲一根煙絲卷!

他想【一切都已改變】。

上會場聽宣布有關【準備獨立日紀念】時,有一件事我永不會忘記就是寨監視組點名數位寨員上台歌唱。若干人唱了我們在寨內必須學習的革命樂曲;但,我的【大姨阿蘭】則唱一首名為李占娟的【民歌】,歌詞讓多人【淚眼婆娑】,諸如:【鳥呀鳥離林,鳥仍眷戀河山。人遠去人群,有啥還更悲傷。】

我也要參加合唱團,練唱一首名為【親愛的越南】,這首是戰地歌曲,以前在南越常會聽到。合唱團由以前之【西貢學生總會長】寶威做團長,我們之所以選這首歌因它歌詞比較【中庸】,不像其他我們在寨裡要學唱之偏激。此外,阿蝶和我因在【中央情報府服務】時,曾做過若干大學生刋物之編撰人員,故獲【各寨員推舉】負責【第三團之壁報】,因此,我比較忙碌。

  • 寨員又一次活在【希望】及【等待】之中

各人都希望越共國慶日會有什麼事情發生,至少要【釋放若干寨員】。我想每個人都希望在釋放的名册上【有自己的名字】,於是【謠言再起】,家庭來信此刻又成寨員之希望所寄。當家人來信說他們希望我們改造進步以便在國慶日獲得釋放,則寨員據此想成是他們家人已知道該日將有一批人被釋放,只是信內不能說得太清楚而已。若干寨員甚至說他們家庭有親人在越共的內政部服務,【該親人說所有在改造寨內的寨員都會在國慶日獲釋】,因【越共想利用此日證明他們之寬宏政策】,且我們將被送回西貢參與釋放儀式,作為該日典禮節目之一部份。

於是寨員又一次活在希望及等待之中,寨內氛圍又完全變得【生動熱鬧】,【揮別】自寨監視組宣布準備慶祝獨立紀念日以來的【沉悶】。若干有繪畫能力的寨員還畫了【胡志明肖像】以便在該日展出。雖然已沒有像學習十課課文時得每天召開檢討會,但各幹部經常到囚房逐一觀察我們做的壁報、練習唱歌、繪畫或做佈置等。

197592日前數天,我們才剛起床,幹部便進來喊我們準備上會塲,而當獲知會塲已使用各種口號裝潢,塲內桌椅已用桌巾掩蓋,我們又【再次興奮莫名】。這天沒有做早操,若干寨員【連已分發好的早餐也不吃】,因希望可能已成事實!似乎所有人都【挑出最漂亮的衣服穿著】並排隊靜候。從報到入寨那一天起兩個半月以來,可說【今天是寨員最高興的日子】。有些寨員吟誦起武成安的歌詞:【歡樂日子已來,我們重建人生。】

會場充斥【南部解放陣線的旗幟】,及炫目的【紅色標語】。【胡志明的巨型肖像】如往常一樣高掛牆上,下端總是跟著【沒有什麼比獨立自由更可貴】口號。還有一幅走進會場便會看到十分特別醒目的口號:【歡迎黨和國家的寬宏政策】。

當寨監視員及幹部委員進入,寨員的【鼓掌聲撼動了整個會場】。

【二崑】寨長讀一篇很長的開幕演說稿。他的說辭又是一再重複我們在上十篇課文時所聽的內容,諸如美帝國之失敗,帝國主義之失敗,及越南革命與社會主義之勝利等等。他使用胡志明說的話做結論:【河內、海防及若干城市可能被破壞,但戰勝美賊後,我們將建設十倍美景。】 二崑希望我們這些【獲得黨和國家寬宏的寨員,在回到社會後須致力建設國家】。然後,他介紹【副寨長胞同志】唱名獲釋放的寨員。

  • 約有二十名寨員獲釋

全體寨員都十分興奮,胞同志拿著公事袋走到揚聲器旁,他很慎重的掏出一張紙放在台上並說:「為實現黨和國家的寬宏政策,我代表寨監視組,宣布釋放已達致改造進步之寨員名册,以便重回社會參與國家建設。當回到社會後,各位寨員必須執行地方政權之政策。」

胞同志宣讀之名册【大概只有20人】,然後他走回座位,不再多說一句。其後,我們發現釋放名册上的人大部份是目前政府【急需的專業人員】,另一些則是【原對革命有功且替革命服務者】。 所有人靜默坐在會場等候,灰心喪氣,長嗟短歎。

  • 其他寨員,黨和國家准許每三個月一次收受家人寄來物品接濟

一分鐘後,【二崑】走回揚聲器旁說,對於仍留在寨內的寨員要繼續改造,不過,黨和國家准許每【三個月一次】收受家人寄來物品接濟。我們將獲准寫信告知家人能寄出各種必需品之【時間及地點】。然後【二崑】宣布儀式結束,寨監視員及幹部在稀疏掌聲中離開會場。寨員來時的【興高采烈心情】已轉換成回去時的【怨聲載道】。

之後數日,我們不再為獨立日做什麼準備,代之為【寫信回家】。各幹部也沒再提及這件事,【獨立日便靜悄悄的度過】,除了加些許【小菜】(午晚飯各一塊約三根手指寬的肉片),沒有任何紀念儀式。

收家人物品,實够悽慘!我們還要待在寨裡多久?【每三個月一次,到底要收多少次家人禮物】?還有,家人在如此惡劣環境還要照顧我們,將【能撐持多久】?換鈔事件才過,南部人民幾乎都越來越窮。共產政策之所謂建設平等社會,不是建設均富,而是要【均貧社會】。

我想到我的家庭,我不知信內要請她們寄些什麼?妻子與新生兒子相處情形如何?母親如何?她仍坐在縫衣桌旁或做些什麼?母親養育我從小時起,以迄【現在還要協助我妻繼續供養我在寨改造生活】!母親的一生只為各兒子做犧牲。我不想自己變成家庭的負擔,但以目前如此艱困的處境我又能如何?我在信裡,【刻意選一些價廉但很需要的物品】諸如鹽、芝麻、毛蝦醬、土煙絲、空心菜種子及感冒藥。我並沒有忘記索取我兒的近照。我一再重寫,直至限期屆滿方予寄發並等待第一包禮物。

  • 一星期後收到家人寄來物品接濟

一星期後的早晨,一輛滿載禮物的廂型車駛進寨內,寨員都忐忑等候著。各隊隊長走進會場領取有禮物的寨員名單,並准許寨員循序領取。【所有禮物在分發寨員之前都被檢查過】,重量五公斤的物品不可能盛裝所有必需品,不過,至少已包裝了家人對寨員的愛心。我【雙手顫抖,逐樣打開試圖品味內心情感】,有十張妻兒的照片,家書則在交給我之前已被檢閱過。

  • 我家裡住進一名【三崙】同志

我帶照片給大姨及囚房內的朋友看。我兒已能翻身且不再夜哭了。我妹妹告知我這些照片是由她的朋友【三崙同志】代攝的。我不知道這同志是誰,但,【有陌生人住在自己房子裡實在不是滋味】;可是,國家的新環境已不可能再有改變。畢竟,【屬於我們的階段已過】,現在是【同志】的階段,我們家庭不可能例外。【國家葬送在共產手裡就是葬送一切。】我想起阮文紹總統告誡全國人民箴言,不禁搖頭嘆息。

  • 寨監視組發布在寨內【集體勞動】命令

多少歡樂終過去,幾許悲傷日漸微。憂傷過後,我們又回到寨的日常生活。寨監視組發布在寨內【集體勞動】命令,不再容許個體勞動,並收回寨內所有土地。因此,我不能再保有自己的數壠蔬菜及蕃薯。每天早晨除卻輪值做【衞生及挑水】的寨員,我們要去屬於寨的【田地勞動】,鋤頭鏟子都是公有物。寨監視組向我們解釋,在十課課文裡,我們已學習如何做集體勞動,故現在是給我們機會去實踐所學。

【寨內土地】位在丘陵頂部屬於【黏土與礫石】混合物,故遇陽光變得堅硬。我們得先使用山鋤【挖鬆土地】,然後拉線做準繩,再【挖掘泥土】堆高成【筆直的田块】。這是【重度勞動】,不過,其時【我們還年青】故仍有【足夠氣力】。年長的寨員則不必做田块,他們將蕃薯的梗子切割,然後插進已完工的田块。

約【一個月後】,寨的【景觀完全變了】,沒有荒廢的土地,若干筆直的蕃薯畦看似是沙漠上的沙田。不過,最重要的變化是寨內所有人都被熱帶夏天的陽光【曬得褐黑色】。我們從上午七時勞動至中午,我想這是讓我們習慣【手腳操勞的開始】。但,由於沒有足够土地讓二千名寨員耕作,我們仍有下午的時間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我由於已沒有土地可種植蔬菜,我改為繪畫妻兒形象,或製作其他美術手工藝。

  • 蛇、鼠、青蛙、蛤蚧已變成我們的【高級食物】

由於並非每一寨員都可領到家人接濟物品,且五公斤東西怎够使用三個月,寨員因而歷經一段短時間【沉重體力勞動】後變得【缺乏體能】。其時雖然米飯尚不致太少,但菜餚只有一小碗清湯點綴數片南瓜及數粒花生,實在【欠缺營養】。若干人身體出現【水腫】及【疥癢】。稻蝗、蟋蟀及樹蟲已變成會飛的蝦子;【蛇、鼠、青蛙、蛤蚧】亦變成【高級食物】。【野菜】越來越少,所有東西【只要沒毒】都想方設法變成食物。我們開玩笑說【除了螺栓】什麼東西都可以吃。.

【鋁罐】是與寨員【最親近的東西】,我們替它接上一個手柄俾方便帶至各地。每天早上去勞動,【用它裝水喝】;在勞動現場找到可吃的東西,則【用它盛裝】;回到囚房,則【它變成鍋子煮食】;當我們排隊或上會場集合,則【它變成板凳】。鋁罐對於我們真是有利,【它是改造寨內對寨員最有用的東西】。它的法越文混名為【lon guigoz】。

【豆腐罐】當豆腐吃光了,【罐子】可做成【烟斗】來吸黃花菸草,或做【油燈】;【醬油瓶】用完了,可將瓶口割去,做【杯子】喝水。沒有什麼可以浪費。寨內生活則一天一天漫長的過著,勞動改造、吃喝、等候家書或物品、睡前開會討論及其他零星雜事。古人說:【一日在牢,千秋在外】,誠如其言。

約【三個月】後,若干【女寨員】獲釋放,其中包括我的【大姨阿蘭】,阿蘭將她的全部物品留給我。我替她高興,也替我妻子高興,因透過她述說,我妻當可真正瞭解【我在寨內狀況】。這是在【龍城改造寨】除了某些因越共需求而放人,最後一批獲釋的【寨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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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共之三次換鈔實況

譯者註】:有關換鈔一事,越共共進行三次換鈔。

***第一次在1975922日,在政治部及越南勞動黨中央指導下,越南南方共和國政府宣布將原南越舊制度通行之貨幣,兌換成越南銀行幣(亦稱解放幣),兌換率為1元新幣換取500元舊幣,亦即越共將幣值自行升值500倍。並規定每一家庭只能兌換100,000元舊幣成200元新幣,超過數目由國營銀行保管。

因該時南北越在法理上尚未統一,故北越之貨幣維持不變,並無兌換貨幣之情事。

***第二次在197852日,此次為1976年南北越在法理上統一之後全國性換鈔,由國家總理簽署第88CP命令進行。

兌換率為在北越舊幣1元換取新幣1元;在南越舊幣0.8元換取新幣1元,亦即將南部貨幣貶值1.25倍。

並規定在城市住戶,一人之家庭可兌100元,二人之家庭可兌200元,每一家庭最多可兌500元等等。至於在鄉村住戶,二人之家庭可兌100元,每一家庭最多可兌300元等等。

***第三次在1985913日,越南政府一方面宣布「換鈔」是謠言,「換鈔」是奸商陷害政府之詭計,另一方面范文同總理卻簽署第 02-HĐBT/TĐ決議,公布換鈔之消息:

兌換率為1元新幣換取10元舊幣,亦即越共又將幣值自行升值10倍。並規定每一家庭可兌20,000元舊幣成2,000元新幣;獨身戶只能兌15,000元舊幣成1,500元新幣。超過數目全要寄放銀行。

此次換鈔產生嚴重之通貨膨脹,僅1985年通膨率為700%。若將1975922日,越共趁著【換鈔】之便,【擅自】將越幣【升值】五百倍之事件一併計算,則7x500=3500,亦即迄1985年時越幣實際上【貶值】三千五百倍,相當於350,000%

讀者可能仍有疑問筆者是如何計算的,讓筆者再分析如下:

1975430前,一公斤白米大概100越元。至1975922日,越共宣布【換鈔】且每500元舊幣只能換取1元新幣,視同【升值】500倍,一公斤白米的售價立即跌至100/500=0.2元。可是,到了1985年換鈔之後,一公斤白米之市面售價竟是700元。從0.2元漲至700元,是否貴了700/0.2=3,500倍?亦即貶值了3,500倍?此數字尚未包括第二、三次【換鈔】時越共趁機貶值與升值!

讀者可以想像這段時間庶民的生計是如何煎熬,做老師的整月薪資已不够買米煮飯!公務人員若不貪污,又如何過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