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章 越南共和國的末日;回顧往事歷歷在目

  • 美元及黃金價格飆漲

從遠處傳來的爆炸聲加上車輛的嘈雜,使首都西貢的面貌變得奇特。餐廳及電影院都擠爆賓客,銀行也是如此。越南人提現鈔買美元及黃金;越幣兌美元匯率從1181貶至5001,然後再貶至上千,黃金價格也飆漲。那些準備逃離的人需要美元及黃金以便買護照,及在別的國家生活使用;其他人等則在國家將亡時,不再信任越南的錢幣及越南的銀行。當時在西貢,信用卡也佔黑市交易一席之地。

若只觀察平常生活,首都似乎很安穩,但民眾的腦袋已被沉重氛圍覆蓋著,人們正等待發生什麼事情。對於【南越】的軍士官,那是一件十分恐怖的事;對於尋常百姓,那是等了很久的和平生活,不過,那也是充滿詭譎的預兆:不論是要經歷一場大戰抑或與越共妥協,也只相當於【早死】或【晚亡】而已。

我們寧接受一陣交戰而非脫逃,但我們又不能選擇,只因我們沒有權。當越共占領首都,會對我們做什麼事情,一是【血海】,一是【報仇】,他們會如何對待他們的仇人?所有的可能歸納便是【死】。為何我們不接納光榮的死,而代之以恥辱的死?上百萬名同胞生命正被威脅,但似乎所有人都漫不經心,生活仍然如常進行。遠從【法屬時期】開始,從1968戊申年春節越共總進攻開始,及從1972年火紅之夏開始,西貢人民對於戰爭已太習慣了。有些人還天真認為越共在若干戰役勝利,只是像戊申戰役一樣,是短暫性的;美國人也不過是暫時離場,之後他們會協助越南共和國政府奪取勝利。

我認為:很少南越的人會想到一個【國家滅亡】會容易得像【翻轉手掌】那樣!

  • 北越不接受陳文香繼任總統

阮文紹辭職後,領導階層立即發生混亂。新總統陳文香不能掌實權,他雖然宣佈已準備妥隨時與越共大幹一場,畢竟和談仍是他的努力目標。共產已立即回應因阿香是【阮文紹的兄弟】,阿香之總統職位不能接受。當南越之18師團在隆慶市戰役失敗後,北越及越共軍隊各單位正在包圍西貢。邊和及新山一機場還有若干地區均被越共之火箭炮擊中。

如第五章所述,美國總統福特已於1975423日宣布:【越南戰爭已結束,美國人已可在越南戰爭自豪離席。】福特之宣言等於表示美國已無任何意圖協助【南越】;假如還有全面作戰,我們必須憑藉自己的力量應戰。

陳文香提議派遣部長至北越首都河內參與和談,但共產仍拒絶和平合作。阿香總統在一篇演講詞提到:【同盟已棄我們而去,因此我們必須自我保衛自己的祖國。 假如發生一場全面戰爭,西貢可能變成火海及骨山,但我極希望避免。】

  • 北越接受楊文明繼任總統;楊令所有美國人在24小時內全撤

1975427日星期日,在美國馬丁大使及南越各級領導人之壓力下,陳文香宣布辭職,他只做了六天總統。陳文香說他會將權力交給一位由【南越】國會挑選之人,以便實現南越之和平。

我們收到這訊息十分失望,我們必須盡一切辦法逃離國土。我們都知道接任之總統正是楊文明,他目前是【第三成分】之高級領導,(該成分扮演南越政府及共產之中間人。)及與印光寺佛教組織有聯繫。如此之弱勢談判註定失敗。雖然可以避免人民之血流成河,但對於我們這些【做情報的人】,越共對我們這些他們視為仇敵的人報仇是不可避免的。

428日早上陳文香與楊文明之交接儀式非常安靜簡單。在楊文明之就職演詞,他答應陳文香(阿明常尊稱阿香為老師)謂他將不會使阿香失望,他會避免使首都之民眾喋血成河。楊文明接受包含共產、各中立者及臨時革命政府之聯合政府。所謂中立成分是若干在南部如第三成分、印光佛教、和好、高台及天主教等組織。阿明開宗明義便宣布實現與共產對談之先決條件其中之一:【要求美國軍隊及人員暨美國民事人員必須在24小時內離開越南。】此外,除了命令立即停火,他並無提及上百萬之【南越】政權人員及軍隊將何去何從。

  • 我們情報府是否要疏散仍莫衷一是;美國人自顧不暇

在我們的情報府,關於是否要銷毀文件發生多起矛盾指令。焚化爐已堆滿紙張,不能再塞入。我的老板終於討論起疏散的問題,但他沒有作什麼決定,而是要等候機構的計劃。我們知道情報府【隸屬美國的CIA】,我們的領導人須先問【美國顧問】的意見。然而,美國人自己亦僅有24小時時間離開越南,他們如何幫得了我們?我們頓陷絕望。若干同仁越過情報府對面的西貢港攀登上船,出走;其他同仁仍張皇失措,唯有在絕望中等待機構的安排。

當聽到老板命令次日早上在位於二徵王街之平安之家集合,我便載妻子回家。天尚微亮,數直昇機仍在空中盤旋。道路的氣氛與昨天截然不同,行人匆匆的走,武裝及非武裝士兵到處蹓躂,軍用車輛遍及各處。雖然新總統已發停火命令,大部份軍人及警察尚未與槍枝分離。若干越南共和國之飛行員因憤恨國家之慘境,使用A-37進攻新山一飛機場,焚毀數架停在停機坪上的飛機,爆炸聲響迴盪至西貢市中心。數名穿著海軍陸戰隊及傘兵制服的南越軍人,使用M16步槍向直昇機射擊。某些越南共和國軍人已太失望,不知該做什麼唯有向正在疏散之美國人開槍,藉此發洩不平之鳴;但除卻一架直昇機在降落航空母艦時掉入海裡,似乎並未造成美國人傷亡。

  • 美國大使館的屋頂停機坪上直昇機,不斷往返撤僑

(譯者註:其時美國國務卿季幸吉致電蘇聯外長訓令越共不得侵犯美國大使館,否則會招惹美國報復。)

另一些人則騎腳踏車或摩托車至距西貢約10公里之新港、守德等各美國人棄置之倉庫,取走棄置之物品,滿載而歸。

楊文明上台後,首都立即進入混亂狀態。美國大使館被民眾團團包圍,因人們妄想在大使館的屋頂停機坪搭上直昇機。把守大使館周邊崗哨的美國海軍陸戰隊,手持M16步槍一臉嚴肅目無表情。在大門緊閉之大使館前群眾高舉各種文件;偶爾大門稍開,我看見若干西方人士進入,我也看見使館內有若干越南人。最後一位美國人要在24小時內離境,因此撤退得越來越匆忙及喧嘩,造成一般百姓之疑惑。首都之內所有人似乎覺得國亡之時間已近。民眾或擁到街上觀望天空之直昇機,或找線索撤離,或到美國人棄置之倉庫撿拾美國人棄置之貨物。各南越軍人及警察則視而不見,不想再加干涉。林林總總,光怪陸離,此情此景,未曾見過!

  • 我帶了一把手槍回家

我頭一次帶了一把手槍回家。我不想妻子知道,故將它隱藏在抽屜的角落。我也不知道我為何要這樣做,我對於自己這樣的行為有些擔心。我認為我正準備讓我們【終結自己】,或只是我自己,假如大難發生了而我又不够膽量殺死妻子。對於妻子肚中小孩不論是男抑是女,我感到惋惜。我曾對妻子說我要替孩子取名若是男生為英皇,若是女生為皇英。以此刻環境,我不知道他是否能平安出生。我認為一場大戰有可能不會發生,但亡國,是不可避免了。

  • 不管【共產】或【資本】,在和平的日子過活仍有幸福

對於我,【共產】或【資本】都沒有什麼意義。在國土上拖延太久的戰爭即將結束,我以為在越南戰爭中沒有任何一方是勝利者,因南北雙方的越南人已傷亡慘重。姑且不提軍人,只說平民百姓,在一場【毫無意義】的戰爭,這些【無辜】的人被屠殺。如果戰爭結束而我死了,則我只是越戰中畢命的一名小卒而已。我希望我們的民族即使在【共產制度】下,在和平的日子過活仍有幸福。我以為不管【共產】或【資本】,所有人都是越南人,這點應比在殖民政府統治下較好。由於有這觀念,我安心一些,脫離痛苦帶著輕鬆的心情回家。

  • 我和妻子原來的家庭計劃

回家路上,妻子坐在摩托車後座不發一語,但由於她將臉靠在我背後,我感到她的淚水滲濕了我的脖子,妻子的手把我抱得比平日都緊些。我明白妻子正害怕驚惶的事情即將發生,她也害怕她正享有的幸福會戛然而止。我除了撫摸她的手,也不知道該如何讓她安心。我們在一起生活已快三年了,我經常送她去她想去的地方。不論是何時上班,我常先走進她的辦公室親她,然後才到我的辧事處。妻子很喜歡提到我們初次約會看電影,我在向她辭別回家前祝她一夜好眠,她說從這時起她已愛上我。

我們曾計劃要生兩個小孩,一男一女,但當知道妻子只能生唯一的一個,我們希望那是男孩。在我們國家,重男輕女的思想可能是習俗,亦可能我們無法脫離這些習俗。其實我喜歡男生只是為了討妻子歡心而已,對於是否生男孩或女孩,我並不在意。我知道孩子是妻子的幸福所在,但不巧在目前的環境,真不知是幸福抑是惋惜。我覺得妻子、未出生的孩子及我自己都是可憐人。

我們已進入無法解決的境況。我只知道依賴機構的集體計劃,但,當目睹美國人尚且要匆促撤離,我曉得我們不可能再依賴他們了。他們自己已如此緊急又怎能再幫助我們?我不知道要美國人在24小時內離開究竟是【楊文明】抑或是【美國】的主意,但我認為所有事情都起源自【華盛頓】。因美國人希望的是一場【有名譽的撤退】,他們撤退是依照越南共和國總統的命令,而不是他們打敗仗;可能他們認為這便是他們的名譽!

  • 1963年是楊文明替美軍參戰鋪路,1975年也正是楊叫美軍走人

我完全不知道這場越南戰爭究竟誰是戰勝者,我只感覺戰局結束後我們被遺棄。1963年,楊文明已替美軍進入越南以便抵抗共產鋪路;1975年,也正是楊文明掌握權力與共產談判,讓美國人有機會全部撤出越南。實在是做了歷史的反方向複製。

越南的歷史已經歷過【一千年】被中國統治,【一百年】被法國殖民,及超過【二十年】在【資本主義】與【共產主義】之戰中苟活。所有越南人都比世界上之其他外國人更酷愛【和平】,但,和平必須是【自由的和平】,絕不能【隸屬】任何國家。

  • 越南人民不懂分辨【愛國主義】與【共產主義】

越南人民不懂分辨【愛國主義】與【共產主義】。因此,他們同化兩個詞彙。南越政府無法向民眾說明,絕大部份民眾已視 【共產是愛國者】,至於【美國則是侵略者】。此外,由於美軍直接參與戰爭,導致南越政權失去抗共之【正當性】,反而促成民眾抗美。雖然南越政權極力宣傳解釋共產是如何殘暴不仁,但民眾不再信任政府。

共產稱南越政權是【偽權】,而南越人民似乎也相信南越政府只是被美國利用的【工具】。【資本主義與共產主義之戰】已變成【解放】對抗所謂【美帝國】之戰。我認為這一切均發源自美國派遣五十多萬大軍參與戰爭;而蘇聯及中共對【北越】只幫助武器及金錢,他們除了若干顧問,沒有派遣軍隊參與。

我不知道為何美國及共產均宣稱他們是勝利者。真正失敗的一方可能就是越南人民、越南共和國的政府及軍隊!

  • 此刻共產不可能與楊文明組織聯合政府

因我們正是戰爭的失敗者,我們必須授受一切將會發生的事,不管歸咎於誰也沒用。我瞭解這些,且正痛苦的等候各種衝著我及我家人發生的不幸。我不知道何時會發生,數日後或數月後,但一定會有,不能避免。因不論與共產做什麼【聯合】,尤其是在屈居下風的時候,經常是相當於【自殺】而已!

這點越南歷史業已證明,一次發生在1945年,共產及若干其他黨派組織聯合政府,過不久,共產黨伺機消滅各非共產派系;另一次發生在1954年,共產簽署日內瓦和平協議不久,共產軍隊便越過【非軍事區】侵犯【南越】。我不認為此刻共產氣勢如虹,他們會接納楊文明組織聯合政府之提議。縱使共產接受楊文明之提議,那也只是暫時性質,俾他們得以掌權便於剷除其他份子。時間到了,我們仍必失敗。

  • 我的家人大集合

當我回到母親家,所有家人都來了。阿麟、阿鳯、阿財和我因大家在同一環境,各自說出自己的罣礙。阿麟及阿鳯因妻子不願去,故決定不跟隨他們的軍艦逃走。我想除非萬不得已,沒有一個越南人希望離開自己的家園。越南民族曾生活在竹叢村落,他們甚少離開曾生活過的地方,即使那地方貧窮落後得如何,他們仍以生長的地方為榮。

1954年當共產占領越南北部,數以百萬計的人民從北部移居南部。他們建設村落互助合作,他們雖在南部生活,但仍保持自己的習慣,我無法想像他們到了外國將如何面對這些問題。此外,所有人都不知道當他們攀上一艘船或一架直昇機後,他們將被送往哪裡,這一切都是跟命運下賭注。至於我,我不能抛棄身懷六甲的妻子而一走了之。到了緊急關頭,我打算躲藏某些地方等待妻子生產完畢,再徐圖走脫。

我預估在楊文明與共產之間,將有一個轉接階段,因此,我會有充足時間以便準備撤離。我已告知妻子我的想法,目的在於安撫妻子,也同時安撫自己。(譯者註:您也太高估共產的耐性了!)

這天晚上,我們將一些必須品打包,準備明天在老板的【平安之家】集合。我輾轉反側無法入眠,自己平生的事情一幕一幕在眼前出現。房內咖啡及香煙的味道使我整夜清醒。妻子早已沉入夢中,我想大概因她太疲累吧。這晚除了【直昇機】仍在空中【盤旋】及遠處傳來的若干爆炸聲,算是安寧一夜。戒嚴令仍然有效,因此,除了執行任務的軍人,路上沒有車輛及行人。若干照明彈懸掛半空光線穿透窗縫,也照亮了母親屋後閣樓下邊的小路,這兒正是我幼時的居處。有一張仍放在房間角落的細小桌子,正是我從小學以至大學用來寫字的傢伙,一些可愛的圖像仍保留在桌面。我現在睡眠的床舖也是我幼時睡過的,我從中學以至大學的書籍仍置放在我自己製作的書架。這一切除了我自己的思想沒有什麼變更,我為少年的我惋惜,因我不可能再少年一次。

  • 我的父母親;我父親是【越共】

母親的咳嗽聲把我喚回現在。我聽到注水入杯子及母親走路的聲音,這些聲音我已長期聆聽。母親是一位細小的婦女,比越南婦女的平均尺寸還要小些,但她並不懦弱。母親可以整天坐在縫衣機前縫紉以便賺錢養活我們,她的一生便是為孩子而犧牲。

我父親在我母親還很年青時便離家出走進入越共【密區】。當我母親年方29歲時,父親在一場與法軍混戰中被殺。從那時起,母親一肩挑起養育孩子的責任。母親身為縫衣匠,每天從清早至深夜工作十分操勞。母親讓我們各兄弟姊妹都能上學,和希望我們必須有大學畢業,不必像媽那麼窮苦。當我成為【南越】政府人員,妹妹成為老師,弟弟成為通譯員,我們要求母親不要再做了,但母親說她已習慣工作了,不能坐著等候接受我們的金錢。我認為我母親的一生正好是越南婦女的榜樣。此刻,我感到有些遺憾,因我尚未報答母親的養育劬勞,且我不知道是否還有機會實現寸草之心。

  • 在【安全之家】等候疏散

次日早晨,我載妻子到潘清簡路上的【安全之家】。我的小弟阿俊及表弟阿義跟我同來,因我想有兩人與我同行,提防萬一要出走外國也不致太孤獨。兼且,阿義曾是我在西貢科學大學的【合作組員】,因此,他也應該出走比較安全。

在到平安之家前,我們經過美國大使館,馬路看來較前數天擁擠。若干人騎摩托車前面放滿了手提包,後面搭載一個同行者,逕往首都中心奔馳。還有,數名越南人正在爬上美國大使館的前門及後門圍牆,然後再伺機進入內部,罔顧圍牆上方包著有刺刀的鐡絲網,及站在崗哨上的美國海軍陸戰隊虎視眈眈。另方面,在大使館周圍,及大使館後面的第一郡警察局正門前,聚集了上千民眾手提各式用品,似乎在等候進入大使館的機會。其他人等則環繞著,分佈在進入西貢港馬路上的海軍哨兵旁站立,這些人正等候直昇機降落在西貢市中心若干大樓的陽台,以便逃離。真是全無秩序的疏散。在靠近美國大使館的人群裡,我看不到一位西方面孔的人,很可能他們在昨夜跑光了。

【安全之家】充斥人員,我想安全之家已不【安全】了。看來今天包括我的合作組員及他們的家人,所有人都出現。我們組的畫家阿蝶和他的孕妻在門前與我見面,阿蝶說我們的老板阿龍正在打電話給新上任的【特委長】阿祿,問及各同仁及家人疏散之事。我們憂心的等待。阿遵及他妻子來向我及妻子問安,我們談到首都內正發生光怪陸離的事,不過談論的重點依然是我們的命運及環境。我的合作組員包括阿中、阿心、阿智、阿林、阿榮、及阿閒環繞著我問些我無法回答的問題。我自問為什麼他們不願意自行逃走,因他們都是年青、單身,攀登上泊在西貢港上任一艘船是十分容易的事。我想有可能他們都在等候情報府的【集體規劃】。

沒有完整的準備,正是促成這種緊急情況的禍首。我則礙於妻子的情形,如沒有機構的【集體規劃】,我是不能離開的。

  • 我的老板要我們自己想辦法離去,因美國人要優先處理自己人

就在我到來不久,我們的老板阿龍面帶愁容,走出他的房間告訴大夥情報府之疏散計劃不能立即實現,因美國人要優先處理他們自己人。阿龍說如果今夜我們不想到阮后街集合等待美國直昇機,他要求我們自行找辦法各自離去。

我們相繼離開平安之家。在分攤剩餘的秘密費用後,我們組的安寧人員阿龍及阿協逃入第一郡警察局,再從美國大使館後門攀進裡面。我們大部份人員都回家找辦法自救。

我走過西貢港碼頭,看到武功俊同仁的車子Lambretta棄置在哪,我曉得他離開【平安之家】後立即跳上了海軍艦。我問阿俊和阿義是否想進西貢港,兩人都說不想。回家路上,我走進阿蝶家,因阿蝶的妻子和我太太情形相同,也有身孕,看看他們是否有什麼計劃,可是他們也沒有。我絶頂失望,只得回家等候【不幸】到來。

直昇機仍在天上盤旋,數起槍聲往空中發射表示軍人的失望,大砲及火箭砲如雷鳴的聲浪從遠方傳來。這天中午,一架噴射直昇機及另兩架戰鬥機逕往東邊高飛入雲;這趟是最後一批疏散的美國人,裡面可能是馬丁大使。(譯者註:根據阮進興編著之《當同盟國逃跑》一書,則馬丁大使及其11名隨扈是在1975430日上午8時,亦即收到楊文明總統通牒後24小時內,在美大使館陽台撤離的最後一批人員。他們搭乘的飛機是Chinook-46戰鬥直昇機。)

  • 美國人如何【光榮撤離】? 第三勢力現正統治【南越】

美國人使用很多【招牌】到越南幫助越南人維護他們的自由,然後,美國人又在沒有任何【餞別】儀式下離開越南,留下被抛棄的人爆表【憤怒】。

1954年法國殖民主義者在【奠邊府】一役戰敗後,便打包回法,然而他們並不像美國人那樣從後門走人的。法國殖民者協助那些曾與他們共事過的人,或那些不願在共產制度下生活的人移居【南越】或逕赴法國。我實在不知道如美國這樣之所謂【強國】,竟不能找出【光榮撤離】的辦法,而是現在這樣的匆忙偷走!美國經常掛在嘴邊說【越南戰爭】他們是勝利者,而且美國已頒發各種徽章給若干戰功彪炳的戰士們,則為何他們竟讓自己的大使先生宛如【叛亂份子】般的逃亡?

西貢民眾擁出街外觀看最後的美國人【逃走】情形,半是詼諧半是悲傷恥辱。【南越】的士兵更因此情景而痛心疾首,士兵的領導人業已辭職或逃亡,士兵的同盟亦已撤離。當所謂【第三勢力】組成的【和平政府】強迫士兵要放下武器,士兵又能有什麼辦法應付這個敗局?那些專門搗亂後方暗助敵人的【第三勢力】現正統治國家,與敵人對話。我怎信得過這些人?我的撤離道路已被阻擋,我現正在進退兩難的環境。我只能坐待所有可能對我發生的事情,那怕是要死我也準備好了。我認為沒有什麼比自己無法【自衛】的坐等最悲慘事件發生更糟糕了。

1975429夜果然是我平生最長的一夜。我沒有依照約定去位於阮后街的情報府,因我知道那只是最後一次欺騙。美國人已跑光了,誰替我們操心如此大規模的人馬撤離?我想現在要逃離的【唯一方法】是進入西貢港攀登上船,但我又不能這樣做。事後我得知這晚在阮后街聚合真的失敗;數人已搭乘海軍軍艦出走,但大部份人則待至翌晨回家,絕望透頂。炸彈、火箭、砲彈等爆炸聲響一整夜從遠處傳來。

西貢廣播電台只播放軍樂。這是每次有重大事故發生時,該台的習慣。在1963年政變推翻第一共和政權時;在1968年戊申春節越共大舉入侵時;在楊文明及阮慶將軍政變反抗政府時,南越人都聽過這類軍樂。此次,軍樂之聲透露即將有重大變故,可能是【亡國】!

美國之聲廣播電台亦已停止播放原連續播出的White Christmas,因美國人已撤退完畢。

  • BBC廣播電台通報,越共等候楊文明總統投降

BBC廣播電台通報南越的楊文明總統打算與越共【合作】之舉措已失敗,共產軍隊各兵種正在包圍西貢,【等候】楊文明【投降】。共產認為楊文明只是【美國傀儡政權之繼承者】。

我們已失敗,兩天後我們的國家將【滅亡】。共產各路軍隊正包圍首都,越南共和國之軍隊已完全解體。絕大部份我們的領導人已脫逃,新總統則下令放下武器。縱使真的有和談,亦只係自殺而已。整夜我聽收音機廣播,完全失望的等候悲劇上演。我不禁潸然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