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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撒蛋于2005年7月30日中午12:30到达日喀则。我们已置身喜马拉雅山脉和岗底斯山脉之间,雅鲁藏布江将和我们一路相随去追溯它的源头。
日喀则是西藏的第二大城市,但与拉萨相比冷清很多。下车第一件事就是先买了去萨嘎的车票,又可以向前走400多公里了。
不敢随便住店,在车站附近找了一间大宾馆。在对面买水果时,撒蛋很敏锐地推断旁边的一个女人是“小姐”,整条街确实渲染着红灯区的暧昧色调。
西藏分前藏和后藏,且长期分而治之。前藏是达赖地盘,政治经济中心是拉萨;后藏则对应班禅和日喀则。扎布伦布寺是日喀则最重要的寺庙,位于日喀则县尼色日山下,为历代班禅生活居住过的地方。扎什伦布寺的藏语意为“吉祥须弥山”,为格鲁派祖师宗喀巴的徒弟即达赖根敦珠巴于1447年修建。是西藏佛教格鲁派在后藏地区的最大寺院,也是全国著名的六大黄教寺院之一。里面供奉有几位班禅的灵塔,新中国成立后去世的第一位班禅――十世班禅在寺中居于显赫的地位。
下午,我们默记着攻略上的逃票路线,来到扎寺旁边的一个大院子,据说里面的门可直通寺庙。我们一边尽量装得若无其事地走进去,一边在心里紧张地祈祷“看不到我看不到我”。未料出师未捷身先亡,一进去就被人叫住,只有灰溜溜地又出来。
这一路除了西藏博物馆,我还没买过门票呢,不进了。去转寺。扎布伦布寺外围沿山体蜿蜒而上的转经轮阳光下象是金色的飘带,颇为壮观。
才转小半圈,我们的精神还想支持下去,但是在拉萨腐败多日的身体要罢工,遂毫不为难自己地远路返回。我知道一般藏民转经的方向都是顺时针的,只有苯教例外――我们这伪苯教似乎引得迎面走来的藏民侧目而向,唯恐被当作异教徒,赶紧掩着脸全身而退。
穿过寺庙附近一片宁静的传统藏居,终于安全回到扎布伦布寺门口。有藏族妇女推了小车在卖酒,人行道的树荫下一些藏人坐在地上喝酒。撒蛋兴致勃勃地拉我过去。
被围在几个年轻人中的一位年轻艺人,正抱住一把构造简单类似马头琴的乐器边弹边唱,虽并不娴熟但琴声倒也悦耳。一旁,两位40来岁的藏族大叔席地相对而坐,一位脖间带红绳,一位头戴旧军帽,悠然自得,撒蛋买了酒请他们一起喝, 2块钱一大壶的青稞酒,清香扑鼻,入口清甜中带微酸。我们也请旁边的年轻艺人喝酒,他很羞涩地只喝了一杯。
言语不通,手势加微笑。我们好奇那琴,军帽大叔从艺人那拿过,随意拨弄两下便弹唱起来,比那艺人更为流畅,歌声热烈高亢,据说是关于一个传奇人物的故事。我和撒蛋大为惊叹,原来高人不露相,他却淡淡一笑,泰然处之,只是继续与我们喝酒。
本打算浅尝辄止,但一壶完了,大叔又买了一壶回请我们,喝完了撒蛋又去买了一壶…卖酒的大姐似乎有点担心我俩,撒蛋最后一次去买时,她很善意地不想卖给我们。
盛情难却,不知喝了多少杯,甚少喝酒的我也在街头放饮了一回。我成了小时候家长的反面教材里那种游手好闲的小混混。我和撒蛋晕晕乎乎地,居然还是准确地找到了旅馆。并准确地找到各自的床,倒头便睡。
一觉醒来,已是半夜11:00。
夜市里均是汉人,羊肉串、砂锅,物价明显贵过拉萨。
回到房间,对面演艺中心巨大的霓虹灯光渲染得我们的窗口也暧昧起来,卡拉ok里的男欢女爱丝毫没有停息的意思。
电视里超级女生李宇春和周笔畅等斗正酣。
凌晨两点,一切终于消停。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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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7月31日早上9点。出发去萨嘎。
车上除了我和撒蛋,一个和尚,其他都是藏民或是打算去阿里线上做生意的四川人,问起所去之处我闻所未闻,勤劳吃苦的四川人为西藏建设作出了极大的贡献,几乎有人的地方就有四川人。
一路尘土飞扬,沿途大片金黄的油菜花,翠绿的青稞地。居民以定居、农业为主。偶有村庄,民居建筑均为带黑框院落的藏居,屋顶插着旌杆――典型的萨迦派特征。
中途停车,当地小孩上来伸手讨要铅笔等物。前方自驾车的车窗里则如施舍般扔出大批的文具,不知这是否就是游客唯一能带给他们的。
下午2点到达拉孜县城,车水马龙,路中央一个巨大的伤口,地皮被挖得翻过来了,表明和其他城市一样忙碌的市政。午餐在一个小面馆,藏面小碗四元,大碗五元,已是拉萨的两倍。
班车令人绝望地修着。我坐在仿佛是20年前我家乡建筑风貌的县医院前,心里盘算着今天到不了萨嘎,那明天就赶不上去仲巴的班车。
一个颇酷的以色列帅哥将背包仍在地上,拿着一本英文的地图,站在路边拦去定日的车。拦了十几辆未遂,他毅然背起背包往我们的车来的方向走去。拉孜是往定日(珠峰)和阿里两个方向的分岔口。但选择这里中转去珠峰或许并不明智,Mariush是在日喀则的旅馆找到车,而along和番茄前一年是从拉萨坐班车到定日再找车去珠峰。
下午终于修好了车,又坐上摇摇晃晃的几近报废的破宇通继续前行。
出拉孜县城约6公里处是中尼公路与新藏公路的交汇地。
继续前行几十公里是昂仁路口,道边有四川餐馆、藏餐馆和商店,路北岔道是去昂仁县政府驻地卡嘎乡,直行有60公里路程到桑桑。
白云低垂,碧空如洗。
人烟逐渐开始稀少。
下午基本在奔流的马泉河畔的山道行走,路况相当不好,过急弯时,司机总是长按喇叭,以防会车。
中途目睹塌方后的场景。一台白色面包车四轮已全部陷入淤泥中,车头龇牙咧嘴,几个人蹲在一边等待救援,面无表情,看样子已经发生多时了。
司机让全部人下车,加足马力,从面包车旁猛冲过去。
其后的一程,一边是紧迫的悬崖,一边是湍急的河流,偏偏这时前方还要来车,全车人都不敢出大气,撒蛋则是双手合十。
天黑前终于到了这天的留宿点,昂仁县的桑桑。
车子停在旅馆的大院,司机说行李无需搬下车,跑了无数趟,从未丢过东西。
我和撒蛋打着头灯去附近找点吃的。出门,草原上散落着一些帐篷和桌球台。我们走进其中一间,昏暗的灯光下,几个年轻藏人正聚在一起喝酒,说说笑笑。这里电力不足,只能用太阳能蓄电池能勉强提供照明。撒蛋很快加入了他们的谈话,而我习惯性地换回沉默面具。两个看起来颇老成的男孩汉语不错,,却才刚初中毕业,分别要去日喀则一中和昂仁中学继续念高中。另一个年长些的是做小学老师的,不时拿出西藏特有的“好易通”(类似于小灵通)看看;招呼我们的小店主才上五年级,中文还不是很好,学校也教英文。撒蛋职业习惯地问得初中学费每学期大概是100元,除了内地中学都会教的科目外,还要学习藏文。他们说每天基本的娱乐就是聚在一起喝喝啤酒,打打桌球――可算“藏区第一运动”,10点晚饭,12点左右睡觉。
一个女孩给我们准备奶茶和面条,这是他们仅能供应的。果然是“出了日喀则,能有碗热汤面就算不错了。”
回来,摸黑进了房间,没电,没水,索性省去刷牙洗脸――看样子这里压根没打算提供此服务,灰头土脸地睡了。夜里老板还过来收了房费――15元每人。
第二天早上六点,一团漆黑中,从司机的喇叭响到全体乘客哆哆嗦嗦地出现在汽车里不到三分钟,其中还包括在院里各自找地方默默解决方便问题。昨晚到达时我就见到路边一个藏族女人一边掀起裙子方便一边与身边的两个男人谈笑风生。
黑暗中,我们仿佛是一叶孤舟,驶向茫茫天际,而司机则是那个英雄般的舵手。
我和撒蛋很快就发现失策,这盛夏的清晨如同寒冬腊月,我们还是单衣凉鞋,衣物都在车顶的背包里。唯有紧紧相依取暖,将冻得发痛的脚拿上来压在pp下面,不好意思地回应着穿着棉袄或军大衣的乘客们的善意嘲笑的目光。
有男孩拿了自带的磁带给司机,藏族歌手演唱的普通话通俗歌曲,那首《拉萨的酒吧》倒是挺好听。
出桑桑约一个多小时后翻越切拉山口,将近5000米的海拔早已是小儿科。过后道路还是沙石路,我很快又在颠簸中安然入睡。
经过阿里南北线的汇合点――著名的22道班,几排平房而已。
快到萨嘎前,经过马泉河检查站,羞涩的小兵上车来检查边防证,看起来似乎才15、6岁。虽然从广州出发时我没有做任何的计划,但我做了唯一也是最重要的准备――办好了横行西藏的超强边防证,写上了所有可能用到的地方:日喀则地区的仲巴县、萨嘎县、聂拉木县(樟木)、定日县、康马县、亚东县、岗巴县、定结县、吉隆县;山南地区的错那县、隆子县、洛扎县、浪卡子县;林芝地区:米林县、朗县、察隅县、墨脱县;阿里地区的普兰县、扎达县、日土县、噶尔县等等。地名太多太长,以至分了三张才写完。
中午12:30到达萨嘎,巴掌大的县城,一副大兴土木的样子。司机在路边一个 “豪华”的四川饭店放下我们,麻利地爬上车顶抛下我们的背包,撒蛋几十块买来的还跟去了墨脱的背包在空中散开, N片卫生巾优雅地飞出。
我们带着半点希望问服务员有无班车,得到的答复是早上可能或许不一定有车去仲巴,但现在是肯定没有。
我想,我终于成为传说中在茫茫阿里线上等待搭顺风车的旅行者了!于是坐在路边等着。才10来分钟,眼前便出现了一辆中国邮政的东风大卡,正要送邮件到仲巴。顷刻谈好70元每人成交,我们的背包被扔进黑乎乎的车厢无比安全地和邮件呆在一块,我们则坐进了视线开阔的驾驶室,出发。司机说平均3天跑一趟,看来他刚才是有意来此盘旋,经常赚这样的外快。
出萨嘎后土地愈加空旷,甚少见村落。一路司机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从座位下摸出一瓶又一瓶的啤酒。我们知道,文明城市的很多规则都将失效,并无异议。我和撒蛋吃了随身小包里的一点压缩饼干,我依偎着她,仿佛她是我唯一的依靠,向着完全未知的前方进发。
遇见路右侧两座并肩而立的雪山“多让普列炯”。道路南面是峰峰相连的喜马拉雅山脉,正北可见冈底斯山海拔7095米的罗波岗日雪峰。
一成不变的蓝天白云,混在石头间的成群绵羊,牦牛则比较少见。
一个小垭口,许多大大小小的玛尼堆,司机说那是传说中神山圣湖的大门。此时迎面开来一个装人几乎溢出的拖拉机,他们绽放着善意的笑容,向我们挥手。我们也一下子高兴起来,挥手回礼。
司机停车,我堆了一个小小的玛尼堆。我不知道它可否为一个人祈福,但我还是把这可能的唯一的祝福默默地给了g,希望他在两个月后的复检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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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下午6:30到达几乎已被沙漠吞噬的老仲巴。
大多数居民已经迁往约十来公里外的新仲巴,这里除了几栋孤零零的房子和比房子还多的狗,一片残垣断壁,一副等待救援的样子。但老仲巴才是阿里南线的必经之路,所以我们还是听从邮车司机的建议,住到他的相熟一个藏族老汉开的家庭旅馆――外墙上歪歪扭扭地用汉文和藏文写着“雪域旅馆”,当然这里跟拉萨的雪域比起来实在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房价15元每人。
老汉单身一人,会点汉语,邋遢萎缩。请了一个完全不懂汉语的藏族小妹做临时服务员。一只懒而傲慢的肥猫在院子里找吃的。一路上见到的狗和猫都是一天到晚趴着,懒洋洋的,仿佛集体高原嗜睡症,藏獒也难得见到传说中的彪悍。
晚餐面条,7元每碗,似乎也是唯一能供应的。撒蛋感冒了,或许早上着了凉。她只吃了一点面条,7点多就躺下了。
这天,看来只能停留了。
我守着撒蛋,写完日记,翻翻攻略,心不在焉。无所事事地出去晃悠。一个院落中围着一大群绵羊,几个人在手脚麻利地剪毛,地上躺着一只被宰的羔羊。见到我拍照,他们很高兴地配合,其中一个小女孩赶紧回家拿了自己的小毛绒玩具,示意要求被照,镜头里的她紧张不已。从村这头走到那头也就3分钟。
有村人好奇地来看我们,有个小mm比划着来要铅笔――这似乎是这一路上来小孩们的习惯,我们说没有她就羞涩地跑开了。
无奈,早早睡了,希望撒蛋赶快好,高原感冒可不是闹着玩的。
2005年8月2日。一早,撒蛋好转些了,谢天谢地。7点多错过了往帕羊方向的一辆卡车,老板见到居然也不帮拦,我们心里那个恼火,却不好发作,撒蛋却比我更容易接受事实。
早餐消灭了包里的两个碗面。我们捧着碗,蹲在门口吃,似乎全村的狗都闻讯赶来了,簇拥在我们周围,流着哈撒子眼巴巴地望着。我把面吃的一点不剩,把汤也全部喝完,然后翻过碗来给狗看:没有啦!狗狗们失望地走了。
吃完面,撒蛋给我修眉,可惜只有两条眉毛,不到一个钟也修完了。
撒蛋送了自己白色帽子给服务员,兴致勃勃地给老汉和服务员照相――她永远是兴致勃勃,除了高原反应时。老汉特意抱着他的肥猫,那可是他的宝贝,可是猫可不买帐,就是不给镜头正脸。
除了一辆满载着旅游者的三菱Jeep毫不犹豫地呼啸而过,一上午能听到的马达声就是几台反方向的慢吞吞地开着据说要去进货的卡车的。撒蛋搬了个小凳子坐在门口等车。我在院子里进进出出,躺下或坐着,翻翻广州带过来的一本《三联生活周刊》,起来,出去,进去,躺下或坐着,翻书,或去对面的拆迁旧址唱唱山歌。邻居的小女孩坐在屋外的石头上认真地背书,村里的狗不时吠声大作,狂追撕咬,似乎是这村里唯一的生气。我渐渐地感到我们也和这村子一样在等待救援。
百无聊赖到了中午,让老汉给我们做饭,老汉以超慢动作磨蹭着,慢悠悠地走到对面的路边方便,慢慢地走回来,也不知墨迹个啥,再慢慢地去拿面――自然没有洗手。一个来小时了才生了火。午餐又是面条,他顺便把他和服务员的分量也做了,当然还有猫。
下午1:30,终于来了一辆藏A白色丰田62,似乎已经坐满了人。司机示意后面还有车,开到读书的小女孩家前停下。果然很快跟上来一辆模样相似的丰田62,后座居然是空的,心里一阵狂喜。
车停下,前排副驾驶位上挤着两个藏族青年,看样子很要好,先跳下一带墨镜卷头发的矮个子,跟个小流氓一样,另外一个则看起来比较老实。
我们赶快上前问:“去帕羊吗?”
司机还没吭声,小流氓笑嘻嘻地抛下一句话:“好啊,每人500!”边说边跟着前面车的人进了屋子。
抢钱啊,我在心里暗想,却也只能赶快跟进去。
先前车上的人已经坐下来,一个尼泊尔人正用一个蔑编大盘子端出一些炒饭和饼子,饮料来,端到两个美国人面前,小流氓正在用英语和那两个美国人说着话,藏A车的司机30来岁,倒是颇为面善,跟我们说你们去找那个司机说说吧。我一时也没搞清这是个啥情况,赶快去找新C的司机,原来他没进门,在外头修车。
司机是个汉人,四十来岁,壮壮实实,比较精明的样子,。
“师傅,能搭我们去帕羊吗?”我赶快装出一副可怜的样子,用我这辈子最柔和的语调,撒蛋在一旁也相当配合我。
“就你们俩啊?怎么来的这地方?”师傅笑笑,却并不急于回答我们的问题。
“我们搭班车来的啊,想自己走。我们给钱啊。师傅,行不?”估计连瞎子都能看到我脸上写着的恳切。
“你们出多少钱啊?”师傅分不清好坏地笑着,跳下保险杠,拿工具,不紧不慢地说着。
“我们看了下里程,换算班车的费用,150一个人吧。”说实话,我们也知道这样换算是不合理的。
“我们这个不是班车啊,呵呵。”司机口上说着,却似乎并不打算拒绝。
“我们都快没钱啦,师傅,只能这么多啦。” 我亦步亦趋地跟着,使出招牌手腕哭穷,心里却在咚咚打鼓。
“看你们两个女生……那行吧。”他终于说。
我们高兴坏了,赶快回旅馆拿行李。
半小时后我和撒蛋出现在那辆新C的后座――几个汽油桶和电瓶已经占据了1/3的空间,而小流氓已经回到美国人那边。两辆车如影随形。我们的司机姓张,导游叫洛桑,是给一辆匈牙利过来的房车做保障的。
一路礼节性地攀谈,原来他们保障的那辆匈牙利房车穿过欧亚大陆,从新疆的霍尔果斯口岸入境后,张师傅便是全程跟随,已经在青海,西藏转了一个月了。
一路却并没有见到传说中的房车踪影,我问:“他们不但心迷路吗?”
张师傅说:“人家带了GPRS,每个景点早都定位好了,一路神出鬼没,专门停靠无人之处,最讨厌被人打扰,每天洛桑只用跟他们见一面,约好第二天在哪见就行了。”他边说边示意了坐在副驾驶位置的一路沉默的藏族小伙。
那还要什么导游干嘛?疑惑,但并未多问。
我问洛桑是哪里人,他说拉萨。张师傅笑言:“他其实是达赖喇嘛的人,刚从印度回来,他再不回来他老爸的工作都保不住了。”洛桑只是羞涩地笑了笑,也不多言,他的汉语不是很好,断断续续地。我想着张也真能瞎掰。不过礼貌性地交谈中,感觉到张思维敏捷,像是混江湖的,敌我难辨,一路彼此颇为客气。
这一路都属于高原草场,路况一般,土质沙化严重,沿途很多沙丘。大约隔一个多小时两辆车会同时停车休息片刻,除了尼泊尔人一直老老实实地坐在车里,所有人都会下车舒展下筋骨。藏A车上的司机被称为大旦增,因为小流氓跟他同名也叫旦增,后者是那两个美国人的导游。那俩鬼佬从尼泊尔入境,请了尼泊尔人请厨师。我和那俩美国人见到会点头哼哼哈哈一番,课间休息般chatting chatting。个子高大的叫Niky,成天跻着个拖鞋,牛仔裤松松垮垮地都快掉到地上,研究生,休学一年出来玩。;矮个子叫Mae,跟他是认识了10年的高中同学,都是典型的美国人长相和风格。
这一路的荒凉让人孤独地绝望,荒芜仿佛是大地本来的面孔,前路在茫茫大地延伸到云端。任何的思考和追问在这天地间都苍白可笑,唯一能做的便是不停地走,不停地走。人生也是如此,“生活是美好的”,这说出了真理的废话太过廉价,更多的时候,生命呈现给我们的是一望无际的荒芜,你只能不停地走,不能停留,生命的意义就在这行走中。而前方或许有惊喜等待,或许让你期望的人们口中描述的快乐仙境只是海市蜃楼,或许更加险恶,或许依然是这无尽的荒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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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到了帕羊,往圣湖前的最后一个大驿站。住的地方跟桑桑差不多,也是一圈矮矮的土胚房,大院子。不过人多了一些,院子中间有个水井,看来是唯一的水源。
尼泊尔人一下车马上自觉地找了一个闲置的屋子去做饭,他们带了全套工具――一个液化气瓶和一个小灶、厨具――平底煎锅、煮锅、高压锅,还有面粉、米、土豆等堆在一边。我暂时没有决定是否跟张的车,一辆车搭到底也太不符合我最初的想象了。所以我和撒蛋单独行动,不打算和张他们有啥瓜葛。
我们在水井边洗头洗脸,把几天来的脏衣服也都洗了。小流氓倒省事,扔了一堆脏衣服和10块钱给服务员阿姨。
在院子里晃了一圈,美国人开着房门,见到我们招呼进去坐。一会尼泊尔人端着那个大盘子来了,上面两个盘子里都依次摆放着意粉、牛扒和香肠,卖相不亚于一般西餐厅的水准,一边的玻璃杯里还盛着饭后甜品的芒果罐头。我和撒蛋看得眼睛发绿,但还是婉拒他们的邀请。那俩家伙边吃还边批判牛扒煎得太老,甜品太甜。
不好意思打扰人家晚餐,我们起身告辞,出去觅食。这时院里开来一辆军车,夹在一帮藏民中很显眼地夹着一个汉族小伙,但似乎还有两辆单车。还见着张师傅在检修车辆,觉得暂时不想有啥瓜葛,我们赶紧走人。
附近有些四川小饭馆,进了一间“绵州饭店”,四川绵阳的一对父女开的。女儿20来岁,带个眼镜,斯文秀气,很热情。我们要了两个蛋炒饭,和一个素菜汤,这真是我们此生吃的最认真最矜贵的一碗汤――清水上漂浮着可怜巴巴的几根青菜和几块番茄。他们说这里的冬天做不了生意,每年12月份就回家去了,来年的3月再来,感叹现在的生意越来越难做了。女孩知道我们搭了顺风车,直说运气好,她说前些天也有个独行女孩,结果在这滞留了3天才等到车。我们暗自庆幸,立马决定暂时继续搭张师傅的车去圣湖。
往远处溜达了下,道路两边都是一些泥胚的矮平房,和旁边的土壤一样的灰色,仿佛电影《杀死比尔2》中的开场。看到红旗过去,原来是镇政府。公务员的住宅是修的整整齐齐的一排平房,外墙是倾斜的蓝色玻璃,门口堆着蜂窝煤。难得地发现了出了拉萨后见到的第一个公共厕所,自然不可错过。
回去,看到张师傅和一个形容憔悴的小伙子站在院子里聊天。原来他也是那辆军车拉来的,在新藏农业大学上二年级,从新疆那头骑过来的。从川藏线开始,到那木措,到阿里线,一路我见到很多骑自行车的旅行者,且往往是独行。从来没有想过尝试这样一种方式,这意味着一旦上路,便会一直是一个人。我想我忍受不了那种孤独。虽然,害怕孤独只是让我从一种孤独奔向另一种孤独。
他说了很多路上的故事。先前我们看到军车上的那个小伙是他中途遇到的,北京人,一起骑了一段,两人身上都没什么钱了,他就把钱拿出来一起用,在圣湖时他感冒了,路上实在骑不动,在前面搭了军车一块过来的。他的声音很疲倦却仍能感到他身体中的力量。我和张都很鼓励他,聊天中,才发现张居然也是个深藏不露的老驴,在乌市的户外俱乐部经常参加自驾车沙漠穿越,越野赛的,家里还有几台车,都是他买的二手车再自己亲自整好的。他的后备箱里的的露营装备一应俱全,当然还有全副钓具――他说经常也会一个人跑到野外,支个帐篷去钓鱼。这次以很低的价中了旅行社的招标,就是想来西藏走走,也当自己旅游,虽然现在看起来本都回不来。
大家谈兴渐浓,一晃就11点多了,小伙子明天一早还要赶路,回去睡了。我和张师傅意犹未尽,又聊了一会,他说资助了这小伙100块,佩服他啊。
其实骑车也好,徒步也好,自驾也好,旅途的感受,都很类似。我说现在自己是“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张说他则是“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互道晚安时,我感觉已经似朋友般了,之前的陌生和隔阂已悄然消解。
2005年8月3日。早上起来,见尼泊尔人正端着早餐给美国鬼子送去。新疆小伙已经走了,我们见着北京小伙,说起那个新藏小伙,他撇撇嘴说:“号称说骑全程,中途见着车还不是搭了,算啥啊,压根是假的。坐军车,还要坐在收钱的驾驶室,我就在后面跟老乡一起扛大箱。”话语间是明显的轻蔑。问他咋还不走,他说等等吧,下午。
撒蛋暗地里忿忿不平地跟我说:“他妈的什么玩意啊,人家把钱都拿出来一起花,他还这么说别人,真是没良心。”
我不置可否。离开现场,没有人知道真相究竟是怎样。即使彼时彼地的观察者,但因不同的价值观,不同的角度所见而描述出来可能是截然不同的表象。有时,我们固执地要去探知事情的真相,或许只是一份毫无必要的痴想,世界,本来就是一片表象。
离开帕羊,外围居然是一片草场,牧民赶着成群的牛羊在放牧,南边白雪皑皑的喜玛拉雅山脉一路与我们不离不弃。
照样还是搓板路,但张的技术相当不错,否则我们极易被甩到车顶。
和张、洛桑已经少了很多前一天的拘谨。原来洛桑真的是从小在印度上学,刚回来没多久,难怪汉语说的像外国人,不自觉地夹杂着很多英文单词,有时和我说着说着急了便干脆出来整句英文。
离开帕羊30公里处有边防检查站,查完了边防证和身份证,却多了个交警要查驾驶证等等,气氛不大友好,分明是创收来了。果然,以没带保险卡为由要求罚款200。张师傅说新疆境内要求必买保险,所以行车并不要求带卡。又是敬烟又是好说歹说,交警却越加强硬,官老爷似地扔出一本交通规则说你们自己看。我忍不住要冲上去,张师傅拦住我,事已至此,他也不再说多,交了那200块罚金。
我和撒蛋过意不去,拿了100块出来给张,张却执意不要,说既然是朋友,就不用在意这些。那钱就压在驾驶台上。这时我才发现不知不觉地已经融入了这辆车。
洛桑很喜欢开车,一有机会便让张师傅给他开,他想以后自己买了车带团。张坐在旁边也并不放松,教给他很多技巧,他说要将车的每个部件熟悉到仿佛是你身体的一部分,他是一个真正爱车懂车的人。我也闹着要开,张好脾气地说到了好走点的地方再给我开。
茫茫戈壁,中华人民共和国的319国道常常无迹可寻,张在杂乱无章的车轮痕迹中辨认着正确方向,虽然这条路他从未走过,但他敏锐的判断力和娴熟的车技足矣让人放心。
走着走着,大片湿地出现,水鸟飞舞、觅食。接着路的左边出现一条雪水汇流而成蜿蜒至此的小溪,清澈见底,阳光下波光粼粼,仿佛刚刚挣脱了束缚般欢快地撒腿跑着。
张说,这里有鱼。停车。洛桑要小便,为了找一个足以安全的遮掩物――也只有沙丘,他越走越远,跑到我们几乎看不到的地方,我觉得他跟一般的藏民确实有些不同。
张在溪边兴奋地叫我们去下水抓鱼。原来水中黑压压的是顺着水流在快速游动的鱼,从小到大我都没见过如此多的鱼儿密集地挤在一起,这可是高原无鳞鱼,味道一定非常鲜美!我两眼放光,迫不及待地脱了鞋跳进去,水有些凉,但在烈日下并不刺骨,那些鱼儿在腿边刷刷溜走,也从我们捕捉的指缝溜走。
张很有经验地让我和撒蛋站在水流平缓处,自己则在上游搬起大石头砸下去,果然,几条鱼即刻昏掉,我和撒蛋乐不可支地捡着,扔到岸上,我觉得简直象做梦一样。
“张师傅,不能抓,张师傅,不能抓。”我们正忙着抓鱼,洛桑的疾呼声从远处传来,只见他飞奔而来。
“不能捉不能捉,这水是和玛旁雍措连着的,会冒犯神灵的,我看到那边是通的。”洛桑气喘吁吁地说。
我们尴尬地停了手,我们知道圣湖在藏族人心中的地位,仿佛做错事般地说:对不起,我们不知道。
洛桑悲伤地看着岸边草地上已经死掉的那些鱼,拼命将还有些许苟延残喘的鱼扔回水中。看着那些死鱼漂回水面我们也觉得有些凄惨。张师傅赶快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以为都是野鱼,可这鱼已经死了,也没法扔进去了。”他在车上拿了个桶赶紧把岸上的死鱼都装走了。
洛桑更加沉默,我们三个都不敢再提关于鱼的事,努力扯开话题,还好气氛很快恢复了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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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到达阿里与日喀则的界山海拔5k多米的马攸木拉山口。这里一眼就可以看到似乎遥远的玛旁雍措,山口是壮观的玛尼堆和遍地招展的经幡,我们内心激动,一阵欢呼。像大旦增一样,张先绕着转了一圈,以示对神山圣湖的尊敬。接着轮到我,紧张地坐到驾驶位,一年多前我拿到驾驶证后便没开过了。小试身手,挂档、启动,一切顺利!宝贵的高原处女驾!撒蛋那笨女人也磕磕巴巴地开了一圈。
这里右边是去往神山冈仁波齐,往左一个多小时则是我们这天的目的地玛旁雍措。
过了马攸木拉山口,天空更加纯净,雪山更加近了,河流消失了,被沼泽和湖泊代替。汽车又在爬升了,从上往下望去,有名的公珠措尽收眼底,除了小学作文中“镶嵌在高原上的蓝宝石”这样的描述,我找不到更好的形容。
这天所走一路都没有人家,洛桑很担心匈牙利人,张却很镇定地说不用担心。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匈牙利人,在我和撒蛋心中越来越神秘了。我问为什么他们这么特立独行还要请导游呢?张说,你以为他们自己情愿啊,是中国规定了但凡外国人自驾车入境,必须有中国导游和车辆陪同。原来如此。
块到圣湖时,张看了看地面,很肯定地说他们已经到了。张说看到他们那种特别的的大车轱辘轧出来的印了。我看了看地上,啥也没看出来,很佩服他的观察力。
果然,一进圣湖边的基乌村,远远已见到匈牙利人的白色房车停在湖的另一端,张把我们放下,先和洛桑开车前去接洽。
湖边拦着铁丝网,我和撒蛋钻过去,湖边的沼泽地极软,仿佛走在海绵上一样。和拉木措的感觉不同。
突然有条藏獒过来狂吠,似乎要咬我们,吓得我和撒蛋一动不敢动。僵持了几分钟,终于过来一个小女孩喝住了那条狗,我们真是感激万分。赶紧站在安全处眼巴巴地等他俩回来。
终于见他们发动了车,向我们驶来,走到中途,他和洛桑突然下车,在地上找了半天不知什么东西,才又重新上车。
原来是搁在驾驶台上的那一百块钱不见了,不知何时被风吹走的。
我遗憾地说:怎么就丢了呢。张笑笑:没啥,这是神的旨意吧。
旅馆的柜子里摆着干鱼,想必是在岸边捡的死鱼,洛桑说过这种鱼才能吃。
晚上,我们买了旅馆里的两条风干羊腿,和尼泊尔土豆、红萝卜(当然是小旦增从尼泊尔人那里讹过来的)煮在一起,非常之美味,又开了一箱拉萨啤酒,我、撒蛋、张、洛桑、大小旦增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在这寒冷的高原夜晚,一群朋友加上如此盛宴,让人心满意足。
席间欢笑不断,洛桑酒量非常之大,腼腆的大旦增也和我们开起了玩笑,小旦增依然搞怪,那家伙原来也挺可爱的,不过他的汉语比洛桑的更烂,常常得先跟大旦增说藏语然后让他再转译为汉语,或者也是直接说英文。最后他还霸道地抢先埋了单。
晚上,我、撒蛋和张、洛桑住在同一个房间。洛桑笑着问我:你害怕不?我马上答:不怕。说完了才发现心里隐隐却有点不安,毕竟才认识了2天。却也努力说服自己太过多虑,睡意袭来,便也睡去。
8月4日。早餐的面条是6元一碗,主人家自己却还是在吃着糌粑。
张得先送洛桑去神山,善良的洛桑答应了匈牙利人带他们去转山――虽然合约上并没有这一条。临走时张悄悄地把那桶鱼和一包盐给我和撒蛋,吩咐找个隐秘的地方洗干净腌好,还解下腰间的小刀给我们――那是新疆人不离身的东西。那包盐已经被他用透明胶牢牢地缠绕绑实,否则一路上早散了,真是细心。
我和撒蛋提着水和鱼,气喘吁吁地爬到温泉旁的半山腰,确定没人见到了,才开始动手。提回来又遮遮掩掩地藏好。
湖边的山岗上矗立着一个看起来小得不能再小的基乌寺,据说莲花生曾在寺内的洞穴中打坐。它的建筑布局和布达拉宫同出一辙,也被当地人称“小布达拉宫”。旅馆后的路边有一座无顶石头小屋,围着一个天然温泉,偶尔有过路马帮饮马。
终于盼到张回来。车子装上旅馆的奶茶啤酒,我们去湖边搭帐篷,一顶是小旦增从美国人那弄的,一顶是张的。
据说圣湖的水能洗掉人们心灵上的 “五毒”(贪、嗔、痴、怠、嫉),清除人肌肤上的污秽,但我不会游泳,又怕晒,懒懒地躺在帐篷里,看着他们在水中嬉闹,有在海滨度假的错觉。旦增调皮地在水里钻来钻去,随意塞在裤兜里的一扎人民币也漂了出来,赶紧捡好假装卖弄地数钱,像个孩子。我看到他臂上刺着两个英文单词“Clean Tibet”。
眼前,湖水蔚蓝,碧波轻荡,蓝天雪山白云倒映其中,对面纳木那尼雪峰时隐时现,觉得自己就是那个晒太阳的渔夫。玛旁雍措与冈仁波钦一道同为佛教、苯教、印度教所崇奉,藏语意为“永恒不败的碧玉湖”,据说这是为纪念11世纪佛教战胜当地本教所取的名字,源起于11世纪在湖畔进行的一场宗教大战,结果,藏传佛教噶举派大胜外道黑教,“玛旁”就是纪念佛教的胜利。100多年前据苯教经典描述:一条从冈仁波齐而下的河,注入不可征服的湖泊——玛旁雍湖。而佛教经典中将一处湖泊称为“世界江河之母”,所指就是与神山并列齐名的“圣湖”——玛旁雍措。
中午,旦增笑嘻嘻地过来问我和撒蛋:“想吃什么?炒饭好不好?”一会他真的端过来两碟蛋炒饭,上面还盖着一块煎蛋,真香。原来又是他去讹那个尼泊尔人做的。那个尼泊尔人虽然老大不愿意,却也拿他没办法。
湖边偶尔有转湖的藏民经过,彼此好奇地对望,他们背着很小的包袱,看起来是一个小毯子或许还有点食物,转湖需要4天左右。一个德国女人散步经过,我们请她吃糖,她也打开一个如同烟盒的精致小铁盒,请我们吃葡萄干,她说等转湖的同伴。或许远处那些鲜艳的帐篷就是他们的。
旅馆已经没啥吃的了,我们开车在基乌村搜寻,全村唯一可买到的食品是商店里几个蒙着厚厚灰尘的军品罐头,原来仅有的生肉已经被我们前一晚吃掉了。沮丧地回到旅馆,看到尼泊尔人正在为他新鲜出炉的Pizza作精心的修饰,一个非常正常的花花绿绿的漂亮的Pizza!
晚餐是方便面和旦增让尼泊尔人做的一大锅蛋炒饭,虽然觉得不好意思但想想糌粑和面条的味道也便无语。
傍晚在山坡上看到几个黑乎乎的影子在走动,张说是狗熊。一路上他总是能发现很多不知名的水鸟、黄羊、野驴、藏羚羊什么的。
晚上我们生了篝火烤鱼,张从他百宝箱似的车尾厢拿出砍刀,小旦增帮着我们砍柴,有很多有趣的表情和动作,和他在一起非常快乐。我们问大小旦增吃鱼吗?他们笑嘻嘻地说吃啊,帮我们把鱼穿好,烤好,再递给我们吃,自己却不吃。
晚上,我们就开了一盏头灯,5个人窝在一个帐篷里喝啤酒,我坐在最里面,张拿了车上的二锅头出来,躺在我身边,慢慢地喝着,无甚言语,进藏后一到午夜他便会头痛不已,难以入眠。我们已经走在世界屋脊的屋脊上,这里已是4588米。
借着一点灯光,大家暖暖地喝着酒说着话,最后的酒已斟上,终要散去。突然,张拉住了我的手,“不要走。”他低声说。我惊讶亦慌乱。一时间一动不敢动,我下意识地抽回, “不要走。”他握得更紧,喃喃自语。微弱的灯光下,他面容疲倦,他的手宽大厚实足以包住我的手,是异性的温暖。那几秒无比漫长,另外几个人正闹哄哄地干杯起身,并未发现。我感到未曾有的难受,抽回手,跟着撒蛋和旦增去另一个帐篷睡觉。
旦增躺在我和撒蛋中间,虽然他已是一副江湖老油条的样子,却才19岁。原来他家也在拉萨,出生8天妈妈就去世了,从小就送去了印度达赖的封闭管理的学校里学习――很多藏族人的小孩小时候都被送到那些学校了,他和洛桑不是同一所学校,学校里会学习藏语、电脑、数学等等,当然还有英文。他在学校见过几次达赖,他说自己是达赖的儿子。亲生父亲却对他不好,关系冷淡。他说这些时没有忧伤没有愤怒,只有和他的年龄太不符合的淡然。他前不久才从尼泊尔回国,在樟木口岸,他被要求脱光衣服检查,被检查兵看到他臂上的“Clean Tibet”,他不肯屈服,说中国就是中国,西藏就是西藏,被打了一顿,关在厕所里――我终于明白“Clean Tibet”的含义。所以他讨厌中国人――他的定义里的中国,所以在老仲巴他并不想让我们搭车。我不由得想起与Mariush在拉姆拉措酒吧那次唯一的争辩。但这样的话从旦增――我一直以来毫不犹豫地以为的藏族“同胞”口中说出,依然让我有些被掩饰住的震惊。
我这才明白张所说的并非完全玩笑。旦增知道他们这样背景的人,应该是早就上了某个名单,因为亲人的牵涉,必须得回来,但除了做英语导游,也没有其他的出路。他说这次带团固定团费是3500块――就是他在岸边数的那些钱,每天的工资另算。这在拉萨算是很高收入,不过他说太喜欢喝酒,回到拉萨每晚必去朗玛厅,所以总能花的精光。
我想其实洛桑心中应该也是在区分着Tibet和China,也许很多的藏族人也都是。我对旦增说首先我相信西藏belongs to China(我再一次发现多年的爱国教育将我成功地驯化成一个愚忠的祖国统一支持者),其次,对于我喜欢的朋友,我最关心的是他是否生活得幸福,他说他明白。他笑着说不过现在他不讨厌中国女人了,因为他喜欢我和撒蛋。我问他有女朋友吗,他说有啊,16岁,在印度,很喜欢,是在MSN上认识的。我和撒蛋说起自己的家乡和现在所在的城市,他感到非常陌生,我们邀请他去做客,他愉快地答应。我也真的非常希望他能去西藏之外的中国走一走,我们需要更多一些的交流,来消除那些本不应存在于彼此之间的隔阂。
“OK,我们睡觉了!”旦增欢快地说。
“I like you too!”我说。
“嗯嗯,我知道啦!嘻嘻。晚安。”
静了,我的脑子一片混乱,一时间我仿佛知道了太多的真相,重新认识身边的人。这几天来我第一次如此想念Mariush,我要回拉萨去见他……在这想念中沉沉睡去。
一早旦增收了帐篷,送美国人去塔钦办证转山,转完山他们就返回樟木口岸了。我见着张,却发现自己无所适从,只能将目光躲着他,他却好似并未发生过什么一般。
他躺在帐篷里,我不想进去,却又无处可去,只好坐在帐门口,脸庞马上被晒得火辣辣地。他说:“你坐那干啥啊?”语气一如从前。我倔强地坐在那,说:“晒太阳啊。”见鬼,从来都觉得在高原晒太阳实在太傻。
一会,他回去旅馆,我松了口气,觉得自己真是没用。
他们都走了,只剩下我和撒蛋两个人了,对着圣湖发呆。
一会张回来,撒蛋问他去哪了。他边拿出一个锅,一个暖壶,还有一瓶瓶口已经被震裂的牛肉酱,边说:“给你们弄吃的去了,怕你们饿死啊!”锅里是一堆香喷喷的饼子,他让旅馆老板用最后的面粉给烙的,什么调料也没有,就着牛肉酱,却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饼。
他看着我们狼吞虎咽的样子,说慢点吃啊。自己却不吃,说已经吃过面了。
我能感受到他言语里的关切,突然间有些感动,那一瞬间我原谅了他。
吃完了,我们去温泉洗澡。“浴室”外面晾着村民刚洗完的衣服。水很烫,一股硫磺味。我们把衣服也洗了。出了日喀则这是第一次洗澡。
等我们晾完衣服,走回湖边,收了帐篷,再回旅馆收拾完东西,晾着的衣服已经干了。
出发去神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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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湖到神山的路很烂,2、30公里开了一个多小时。张师傅担心无法支持到狮泉河,得在神山补给点汽油。
为了逃票,我和撒蛋在公路边就下了车,我的冲锋衣太过鲜艳,张把他的外套给我,我看着丑丑的灰色犹豫一番,还是逃票重要,才肯套上。
顶着下午四、五点的烈日,我们穿行在一片大草甸中。冈底斯山的主峰――神圣的冈仁波齐峰在云雾缭绕中惊鸿一瞥。它的海拔仅6K多米,却威严无比,从未有一座山峰如此严谨的如金字塔形的对称,一定是经过了上天刻意的雕琢,怎能不让人相信那是神祗的显现。从这里发源的雅鲁藏布江、恒河、印度河都是孕育了东亚远古文明的著名河流。冈仁波齐在藏语中意为“神灵之山”,在梵文中意为“湿婆的天堂”(湿婆为印度教主神),同时被印度教、藏传佛教、西藏原生宗教苯教以及古耆那教认定为世界的中心。
走了一个多小时,从西边绕了个大圈,先到达冈仁波齐山脚与塔钦相对的另一侧,一群逆时针转山的苯教信徒正归来。
相比水,我更喜欢山,水的流动之美总是让人感到时间流逝的忧伤,而山的恒远之美更能让人感到沉默的力量和内心的宁静。
西藏对很多人是一个梦,他们停下了暂时的欲望,来寻找信仰,朝觐神灵,寻找心灵的力量,那不是在圣地才需要被思考的问题,那是我们时时刻刻该思考的问题。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正是那些永不满足的欲望推动着文明的进程。满足的快感推动着下一轮的竞逐,但筋疲力尽的我们不知何时已忘了生活的本源,忘了那些该如冈仁波齐般存在的理想和信念。我们一次次打破自然的潜规则,我们要把生活变得更好,我们要更加地控制世界,但在我们灵魂深处,渴望的永远是那些“不变”:不变的爱情,不变的山,不变的存在,不变的信仰。
塔钦村比宁静的圣湖要热闹得多,村中一条河流贯穿而下,水声潺潺,村里有商店、餐馆、桌球台、派出所等,遍地都是帐篷、吉普、带棚的东风卡车。藏民们熙熙攘攘,分不清是村民还是朝圣者。高处则是为旅游者搭建的旅馆,冈底斯宾馆便在其中。中心所在还是在山下,我经过一片帐篷区,除了出售藏刀、天珠等物品的小商店外,这里主要聚集着来自印度、尼泊尔、不丹以及西藏、青海、四川、甘肃各个藏区的朝圣者,一生中能到这里转山,是他们心中最神圣的愿望。最快一天可完成一圈,有的人会在这里住上几个月,连续不停地转上几十圈。
在村头和张师傅会合,去东边帐篷区的“川菜馆”(店名就是这样)吃饭,味道不错,尖椒肉丝20元,干煸牛肉丝25元,小白菜15元,白饭一碗2元。
吃饭时一个女孩过来问询车,似乎认识张,原来她和另一同伴已经在这滞留了几天,从叶城那边过来,一直没找到车出去。
晚上住在岗底斯茶馆旁的一排红色房子,15元/床。老板是一对很老实的藏民,家里有台21寸的电视,还有一个上小学四年级的漂亮女儿。
在隔壁院子居然见到了那两个美国佬,原来他们明天才去转山,那两旦增却不见,跑去茶馆打麻将了。
傍晚,天空换上最后一幕,转山的人们已陆续归来,吃饭,休息,玩乐。那山,这村庄,人,都笼罩在无比绚烂的晚霞中,那仿佛是神的光辉,这一刻,天与地,这小村,这山,人,如此和谐地融为一体,无纷无扰。
中国传统哲学所追求的天人和一,不外如此。
晚上开了睡袋,再盖上被子,睡得很好,心里有点挂念洛桑,跟着那几个没什么人情味的匈牙利人也不知会怎样。
一早去找旦增,相见欢喜,他正指挥着一群藏人在分东西,他们要把煤气炉锅灶什么的全部背去转山,我数了数,有8个壮汉,全是他雇来的背夫,这两美国人真是极尽腐败之能事。
我赶上去把密码哥哥留给我的一瓶鲜橙多送给了旦增,依依不舍地看着他一手拿着尼泊尔人做的烙饼和鸡蛋,一手拿着鲜橙多,融入浩浩荡荡的背夫队伍,无牵无挂地走了。我的心里空空的。
我没有打算转山。圣湖和神山在藏民心中意味着世界的源头,每转一次便能洗去一生的罪孽,转108圈便能立地成佛。这听起来似乎是个善良而美好的愿望,可是那些帐篷里的远道而来的朝拜者,我想他们是深信不疑的。对于虔诚的信徒,转山,转经,转山,转湖是信仰的形式,也是生活的形式;是信仰的内容,也是生活的内容。他们通过身体的磨炼达到精神的超脱,从中获取无穷的力量。于我,更多却是一种语境。转冈仁波齐只需2天,而我一年前7日梅里外转比之艰辛得多,途中我的眼睛见到绝美风景,我的脚步拖动着身体,可是我的心却不知在何处,我无法进入这种语境,去和天地交流,和灵魂交流,我固执地相信生活的问题只能生活来解决。我茫然地出发,又茫然地回来,那次可以“洗净一世罪孽,带来一生幸福”的转山并没有挽救后来很快到来的大厦将倾。我想,能立地成佛者,必是能超越这语境,超越自我,在精神的世界里与彼岸对话。
送走旦增,我和撒蛋,张师傅去爬冈仁波齐旁边的小山,沿着宽敞的车道而上,并不难走。一个多小时后见到前面有一座寺庙,似乎并不遥远。歇息时遇到了一群广东色友,聊了几句,原来是走之前还特意来Tour版辞行的watermm、pplu、zxykim等木棉站友――我那时并没确定也会来西藏,平时在版上偶尔“遇到”,但素为谋面。他们是全程包车新藏游,住在岗底斯宾馆,双人间40元每人。
又走了1个小时,终于到达那座即将竣工的新庙宇,工匠们正在进行最后的收尾工作。我们见到了它的设计者:一对年轻的瑞典夫妇,他们也已经在这呆了3个夏天。一些藏族人正在里面做木工,一位日喀则的工匠在给柜子描金,并没有蓝本,似乎那些图画早就印在他的脑子里了,他每天的工钱是80元。还有些小工在懒洋洋地磨洋工,等到那监工从窗口伸出个头来大喝一声,他们才赶紧干起正事。眼瞅着我们走近,赶紧让给他们拍照,有个藏族男孩让我拍了照,看我要离开了,赶紧跑过来,比划着,非要在我的本子上写下他的地址,然后赶紧又跑回去了,我一看,一个字也看不懂的藏文。
新庙后的老庙更吸引我们。这是一座很小的古老寺庙,主持事务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喇嘛,很热情地接待我们,他身着汉服,去过乌鲁木齐,汉语很不错。老主持因为高血压,已经搬到塔钦村了。整个寺庙只有我们几个来客,他为我们展示了一年只会展开一次的经书。昏暗的光线中,我们摸挲着那些发黄的纸页,感受到岁月的光影。这里属于格鸠派,供奉着岗底斯山的主供佛――一对欢喜佛。我们难得地可以近距离地欣赏那些精美的佛像雕塑和唐卡,那些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在得到允许后还可以随意拍照。它给我的印象之深并不亚于拉萨见到的那些大寺庙,后者更多是一种远观的壮美。
下山一个多小时,才到桥头便见到大旦增,说洛桑已经回来了,正等的急呢。
见着洛桑黑了很多,一旁是2个匈牙利男人和一个小孩。张师傅连饭也没吃赶快送他们回圣湖的房车。
我便和撒蛋去了传说中的“山东饺子馆”。饺子是严格现做的,味道不错。不过没有韭菜饺子,因为老板说藏人觉得那是草,怎么能给人吃。10-4月这里下雪,也没什么人了,他们就回山东老家。二十多平房的房子,夏天400元/月,冬天30元/月。看起来生意还不错。我们正吃着的时候,进来个藏人,也不找人也不吃饭,只是四处瞄了瞄,也不言语,便走了。老板倒是见怪不怪,说藏族人常常这样,好奇,就进来你屋子看看,也不用担心丢东西――除了酒,因为他们实在太爱喝酒了。
吃完饺子回来路上,撒蛋见着有人在卖肉,一头大牦牛直接搁在地上,边割边卖。买了3斤回来。
下午6点多,洛桑和张终于回来了。他明显瘦了一圈,异常憔悴。我们问转山路上吃了啥,他说两天就吃了一个方便面和几个包子。再问,那几个匈牙利人果然自己带足了食物,一点没给他吃,我和撒蛋都很忿忿不平,他却说没事,还有什么“人家大老远来到…”让我们听了生气的话。
我们剁了牛肉,又差老板去买了些土豆和白萝卜,和在一起,用高压锅满满地炖了一锅。老板一家,我们四个,还有洛桑转山时认识的一位大叔和他的儿子,满满地围了一桌,那位大叔是日土县的一位语文老师,戴着眼镜,他们用藏语低声交谈,洛桑好像是在向他倾诉什么,而他则是在劝解着,不时爱抚地摸摸洛桑的头。他的儿子身形单薄,16岁,正上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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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8月7日。已经习惯了每天一早先等着张检修好汽车再出发。匈牙利人的行程上并没有扎达土林,它偏离阿里南线大约100公里。张已被西藏的路搞得焦头烂额了,在我的怂恿中摇摆不定。前一天被老婆拦着不许卖油的修理店老板终于心软卖了一桶汽油给我们,价钱又涨了,10L油70元。一辆正要回扎达驻地的军车也在一旁检修,问他们那里路况如何,他们瞄了瞄我们的车,轻蔑地说:“你们还是死心吧,去了估计就出不来了。”当下,张决定了直接去狮泉河。我想到就要与那些恢弘的土林和700年前突然消失在河谷边的古格王朝失之交臂,几乎绝望,跟撒蛋耍脾气,她陪着笑脸说你看油也没了,车子也不行了,咱们也不能太过分吧。我不知撒蛋为什么总是可以这么好――让我总忍不住想耍脾气的好,在她身边我总会感到自己的自私--这让我更生气。
路上不时遇到的黄羊、野驴很快让我忘了出发时的闷闷不乐,它们才是这片大地真正的主人,却都是形单影只。一只骄傲的藏羚羊,倔强地和我们的车赛跑,孤独的身影让人心疼。
行出几十公里,一条刚刚形成的河流将路拦腰截断,一辆北京Jeep四轮均已没入水中,几个汉人上身穿着皮夹克,下面穿着底裤,站在刺骨的湍急流水中,用手推着或拿锹挖着正试图将车子从卡住的石头中拉出,但任凭发动机哄哄地响,轮子却空转,车身纹丝不动。旁边陆续有车子小心翼翼地慢速趟过。
等着过河时,洛桑拿出一毛钱纸币严实裹着的一小团东西,让我们猜是什么,他在神山的茶馆里捡的,一个外国人落下的。张看了嘿嘿一笑,说是大麻吧。我们好奇地催他打开,大麻原来黑黑的,看起来就跟普通烟叶差不多。我和撒蛋急于尝试,怂恿着洛桑。洛桑拿了一根香烟,将里面的烟丝慢慢地揉出来,再将大麻混入,然后重新装入,这家伙手法娴熟,原来这在印度也很普遍。我们轮流吸了吸,跟普通烟没太大差异,有些失望,可能是量太少了。张说在乌鲁木齐以前他身边很多小年青都玩过这个,南疆也必然会有,我和撒蛋马上嚷着去到喀什要带我们买。张在日喀则买的10条林芝香烟已经快被消灭了,是林芝地区刚从云南引进的烟苗种的。
我们也如小马般过了河。一个穿底裤的人过来:“大哥,帮拉一把,我们给200块。”
张说试试吧,他把绳索收得很短,挂好档,北京Jeep也配合着发动起来,bingo!那几个人千恩万谢,赶紧奉上200块钱。我问为什么前面的车没有帮他,张说这种情况没人敢打包票,弄不好自身也难保。他以前在沙漠里穿越时也帮人拉过,所以有一定的经验,绳子一定要短一些,两台车之间要尽量靠近,力道才能使上。
中午在门土乡的江河源饭店吃饭修车,老板是青海人,做的川菜却相当不错。进去时见着一大桌大人老小刚吃完,原来是几户乡干部全家来搭伙,这里是他们的饭堂。
洛桑帮忙校正轮胎时拧滑了一颗螺丝,翻骗工具箱也没有备用的。张说:今天咱们走不了啦。我问:如果就这样跑会怎样?张笑嘻嘻地说:那跑着跑着我们就能捡到一个车轱辘啦。我们三个都傻眼了。
张的目光在四周扫来扫去,落在屋前的一块废旧铁皮上,他说,行了。他让我剪好一小块旧铁皮,粘在螺帽上,他在螺管里也涂上胶水,再小心地去套螺丝,慢慢拧好,再次bingo!
再次上路,我很高兴不用在这里过夜。本来很讨厌刀郎的歌,但换了几盘靡靡之音后,我还是承认只能听他。这一路的荒凉让人孤独地绝望,大部分时候,天地间也只有我们一台车,荒芜仿佛是大地本来的面孔,前路在茫茫大地延伸到云端。任何的思考和追问在这天地间都苍白可笑,唯一所能做的便是不停地走,用下一个孤独来对抗此时的孤独。望不到头的人生也是如此,“生活是美好的”,这样的说辞廉价得让人羞于启齿,如同说出了真理的废话。更多的时候,生命呈现给我们的是一望无际的荒芜,你只能不停地走,不能停留,生命的意义就在这行走中。而前方或许有惊喜等待,或许让你期望的人们口中描述的快乐仙境只是海市蜃楼,或许更加险恶,或许依然是这无尽的荒芜。
进入狮泉河之前的100公里柏油路可能是西藏境内最好的一段高速公路,其中有段上坡极长,只能用一档缓慢行进。
又抛锚了。但我已相信每次我们都能化险为夷。打开发动机盖,发动机和周边零件均已是五花大绑,似乎每个零件想趁机折腾,最不听话的两个防震器已经扔了,正好减负。前脸已经掉过一次,用铁丝绑了,车子歪着嘴倒也可爱。庆幸的是从未爆过胎。这是张一辆只花了2万块已有30多年的历史的二手车,但不会逊色巡洋舰4500多少。
晚上11点,终于望见了狮泉河的点点灯火,禁不住小小欢呼,1K多公里的阿里南线就要结束。
作为阿里地区行署和葛尔县委所在地,狮泉河无疑是新藏线上的重镇。虽然离区界还很远,却几乎已被维族人占了地盘。狮泉河物质丰富,晚上11点多还有不少店铺营业,我们在乌鲁木齐老回民餐厅吃了30串烤肉和3个馕。几天来也第一次吃上了水果,这里西瓜2.5元/公斤,苹果2元/斤.
晚上住在十字路口的恒远宾馆,很干净,三人间100元。隔壁住着几个刚从新疆骑车过来的鬼佬。
洗去几天来的灰尘,睡在洁白的床单上,感觉已经回到了让人既恨又爱的文明社会。张随口说起在圣湖那晚,门是锁不了的,半夜他又头痛,有个老头打着手电走进我们房间,都快摸到我和撒蛋的床边了,他大喝一声,老头才咕咕囔囔地出去了。后来,依然睡不着,他索性出去走了走,发现湖边那几个匈牙利人在散步。
没有匈牙利人的消息,洛桑很焦虑,他不停地抽着烟,一瓶瓶地喝着啤酒,给家里打了很久的电话。每天他都会给家里打电话――即使要千方百计地找卫星电话,一路除了日喀则和狮泉河外其他地方手机都没有信号。
第二天一早匈牙利人打来电话,他们已连夜赶到狮泉河。
张已归心似箭,一路不停念叨着新疆的好路,美食。按照合同洛桑到达叶城后便可直接返回拉萨。但他在我们建议下还是决定继续去到乌鲁木齐,再从格尔木返回。因为除了西藏,他还从未去过中国的其他地方。我们玩笑说给他找个漂亮的新疆姑娘,我问他你喜欢怎样的女孩?他依然用不大流利的汉语说,不用漂亮,不用很好的工作什么,爱情应该就是互相喜欢,很简单,很纯粹。一路,感受得到他对家的挂念,他会开始和我们说一些家里的事,他在印度学习的几年,除了妈妈去看过2次,不曾再有机会与亲人相见,所以对家人有着深深的依恋。和旦增一样,他在拉萨不可能找到正式的工作,而导游并非长久之计。父母已退休,妹妹不听话没有工作,养家的重任已经压在他一人身上。他希望早日买辆车,自己开旅行社。我们都说到时会尽量帮助他。洛桑是一个虔诚的佛教徒,见到我们打死苍蝇都看不过眼,和我们的成长背景也截然不同,但我觉得他对生活的烦恼、对未来的迷茫,对爱情的憧憬和我们并无差异。
而我终于要抉择了:搭班车回拉萨,还是跟他们去叶城。傻蛋说不管我去哪,都会跟我。
张打趣说,不要管波兰帅哥啦,跟我们走吧。我突然发现已经习惯了四个人的旅途。
我望着拉萨的方向挣扎。还是决定了:不走回头路,去叶城。
这晚睡得很好。
一早,洛桑带匈牙利人去银行兑换货币,当然还少不了去市场采购食品。我们仨去新疆路上的“新疆维吾尔餐厅”吃烤肉、缸子肉、手抓饭和过油肉拌面,都非常正宗。正吃着,房车来了,洛桑带着几个匈牙利人进来,让我们很吃惊,这是他们一路上第一次进餐馆。张请他们吃面和烤肉,除了去转山的那个10来岁的男孩,还有一个6、7岁的男孩和一个3、4岁的女孩――她不知为啥不高兴了,咧着嘴在餐桌边一个人哭了半天。他们很喜欢吃拌面。吃完回去后,最大的男孩居然端着饭盒来又买了几份回去,我们窃笑不已。张说他们常常是每到城市,就采购上几天的粮食,躲进房车里自己煮,也从不跟当地人交流。我不知他们是怎样的心态,但我觉得这样失掉了很多旅行的乐趣,有些替他们惋惜。
更让我们意外的是,一会,他们让洛桑送来一堆鱼罐头。鱼子酱、沙司酱、饼干什么的,完全不符合往日冷漠的态度。难道一顿饭就被我们感动啦?
匈牙利人的一堆琐事还没办完,他们的房车就被一年轻的美女警察给盯上了,彬彬有礼地告知外国人停留必须去公安处登记。于是我和撒蛋有幸游览了一趟狮泉河公安处,除了警察是藏人面孔外,办公室装修、办事风格均与内地无异。登记时洛桑没有导游证,所幸未被严格追究。看来像他和旦增这样的英语导游都不可能有正规的导游证。
等到下午6点多终于一切办妥,我们的车装上了西瓜哈密瓜,重新出发。
出了狮泉河依然是无尽的云彩、稀疏的草地、沙漠或沼泽。
9点多,夕阳西下,经过一条溪流,停车休息。看到一个男孩正在上游取水,旁边是一辆自行车和撑好的帐篷。
我走过去:“Chinese?”
“Japanese。” 他手上拿着一个净水器。其实从他的面孔上习惯的谦卑我已经猜到了。
但还是邀请他一起吃西瓜,张还送了他一瓶啤酒和一瓶鱼子酱,友好地挥手告别。
117公里的路,开了5个多小时,午夜12点才到达日土。随便找了个旅店住下,20元/床。我倒下就呼呼睡了,他们三个还有精力跑去街上吃了羊肉串,回报说这里的色情业相当发达。
2005年8月9日。街上有馕卖,一元一个,很好吃。照例又要修车。一小队士兵在街上跑步,一个看起来是个小头目的兵哥哥过来和我聊天。他是重庆人,在西藏呆了5年,说不想当兵了。我说是因为闷吗?他说不是,只是身体已经差了好多。国境线离县城只有100多公里,山和湖的那边是克什米尔印控区。县城看起来已经基本汉化,但他说下到乡镇还是很本土的藏区。简单说了几句,他便跟着队伍跑远了。
这是离开西藏前的最后一个县城了,洛桑对于正在远离藏地的饮食和语境显然有些不适应,满街去找酥油茶和糌粑,失望而归。
出了日土后,路开始好些了,能有5、60公里的时速。
很快到了为中国和印度共有的班公措,它的美丽并不逊于那木措,阳光下湖水由近及远变化着颜色。班公措鱼庄就在湖边,一旁还泊着几艘花花绿绿象公园里的游船。拉萨那些召集阿里南线的计划一般便是到此吃上一顿价廉物美的班公措鲜鱼就回头了。
不时见着的野驴野鸭带来难得的生机,跟它们一样踽踽独行的还有迎面陆续而来的骑行者,想到他们已经独自翻越传说中那5座5K米以上的达坂,深感佩服。
也许是西藏境内最后的人家了。进去一户询问房车的踪迹,屋里点着明晃晃的长明灯,女主人腰身纤细,面容佼好,居然有着小家碧玉般的柔美,几乎不似藏人。她的儿子漂亮和乖巧,有一辆心爱的小脚踏车。他的玩伴是个11岁的带着草帽的男孩,他的装束和面孔却像是缩小版本的成人。我和撒蛋坐在车里等在里面吃方便面的洛桑,屋外漫天风沙,草帽男孩唱着《拉萨的酒馆》,和他的小同伴卖力地表演着骑脚踏车,他的视线却一直没有离开过我和撒蛋,眼中燃烧的明显是和他的年龄不相符合的灼热。
仿佛历经了几世几劫的百转千回,远远地我依稀见到一泓幽蓝,我怀疑那是海市蜃楼,在这高原上,那是水吗?车绕着弧线近了,那是一个湖!湖面如镜般闪烁,如一块巨大的篮宝石镶嵌裸露的山脊上;又像是大地一个华丽的伤痕,骄傲地向天空敞开。
没有飞鸟,没有经幡,没有玛尼堆,没有声音,没有时间。它恬如处子。我不知道它存在了多少年,等待了多少年,还会再等多少年。
那该是怎样的一个约定?
我转过头,透过车窗,就这样一直远远地看着它渐渐地离开了我的视线,永远,永远。突然间,我心痛得不能自已。它也永远、永远地沉入了我的心底。失去,便是永恒。
今生,我再也不要走这条新藏线。
日落时到达界山达坂,区界碑上标:海拔6700M。我们到新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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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本应是最高点的界山达坂,却似乎还是漫长的上升。车仍然走得很吃力,常常碾过路面的冰渣,路边山坡上铺着积雪,这里的雪线似乎比四姑娘山和梅里的都要高。不远处的连绵山峰望起来可能还不及白云山高,却随便都是6、7000米的海拔。
许久也不见地图上所标驿站的迹象,我们不断核对着汽车里程表读数和手中的地图。是夜,我们还在随时可能的迷途中奋力前行,寒气侵袭,从未觉得黑夜是如此可怕,我唯有拼命地抽烟,希翼汲取到那曾经从母体获得的慰藉。
频繁的上坡下坡。在又一个山坡前,张感到路面不明,我们下车勘查,车外一团漆黑,寒风凛冽,我的帽子几乎被吹走,气温已是零下,我们开了所有的头灯手电,张细细查看周边路况,选定路线空车开上去。原来一条水沟就横在前方,不知深浅,若照直前行必会陷入,后果不堪设想。
所有的攻略都会提到前方有一个叫做死人沟的地方,据说解放前有一个连队夜宿此地,翌日无一人醒来。张开玩笑说:咱们今晚就住那吧。大家嘻嘻哈哈一番,却知道无论如何都要避开这个地方,我们计划到地图上显示的距离最近的居民聚集地松西过夜。11点多,终于望见前方点点灯火,高兴着松西应该快到了,无奈即刻峰回路转,一切重归沉寂,又走了10来公里,已是午夜时分,眼前终于出现一排平房,推开一户人家,三个维族人在看录像,屋里生着炉子。
问:这里何处?
答:死人沟。
问:那松西呢?
答:不知。
我们面面相觑。既来之,则安之。
吃过店主给我们做的烩羊肉和馍,张又拿出一直没舍得吃的极贵的西洋参每人发了两片,含在嘴里,饱饱地睡了。
夜里4点多居然还有一伙人进来住店,闹腾了小半天。
第二天一早起来,大家都无反应,连张也说头没有痛。外面停着不少往来新藏的货车,在修理店又买了一桶汽油, 35L150元,比阿里的已经便宜不少。
早上吃了“汤饭”――就是挂面,跟“达坂”一样都是新疆的叫法。天太冷,车启动不了。启动剂也凝固了,只能拿到火炉上烤,虽然非常危险。灌热水,加启动剂,都用上了,但还是无济于事。看来隔壁的一辆车也遇到了同样的问题,过来借启动剂。
张去求旁边一辆豫牌的大卡车帮我们拉动,回来高兴地说人家答应了还不收钱。回来他拿了最后的两包林芝香烟过去,再回来说那边又改口了得要50块。
一番折腾,总算被拉着发动了。我和撒蛋忿忿不平地说豫车不厚道,我们借启动剂给别人一分钱都没收。张却很平淡地说这没什么,肯不肯帮忙是人家的自由,不能强求,路上我们拉车不也收了人家的200块钱嘛,此一时,彼一时啊。我一时无语,这世上的事,确实也并无绝对的对错之分。
我们继续在上上下下,左弯右拐的真实过山车中感受着行走刀锋的感觉,张早已不敢给洛桑开了,我和撒蛋亦不敢再和他聊天。
中午在一条溪流边野餐,匈牙利人的进口鱼子酱鱼罐头极腥,难以想象他们一路就吃这些过活。张开了个午餐肉罐头,啃了一点馒头,他们喝完了最后的啤酒,我去装了些溪水,清凉,但不敢多喝。
懒得洗脸,也早已不照镜子,我厌恶自己镜中的浮肿。厌倦说话,厌倦拍照,厌倦喝酒,厌倦抽烟,我厌倦自己的存在。
但我依然希望永不停息地走下去。米兰.昆德拉所说,人在无限大的土地之上,一种幸福无所事事的冒险旅行。
大部分时候我都在昏睡。在熟悉的城市,害怕午夜的梦醒惊惶,不知明天如何继续;在未知的旅途,我却总能安然入睡,此心安处是吾乡。
偶尔有机灵的旱獭探头探脑,也常常能见到矫健的山羊在悬崖攀爬,除此外就是无休止地上山下山。
下午过一个检查站,一个维族司机搭我们的车去解救前方不远处抛锚的朋友。他风趣健谈,毫不隐讳说起他的妻子16岁便大着肚子嫁给他,维族人早婚非常普遍,但据说离婚率也颇高。他的兄弟姐妹众多,父母50多岁才中止生育,现在70多岁亦“老当益壮”。镇上70多岁的老汉结第五次婚娶十几岁的小妻子也不稀奇。或许维族人旺盛的生殖能力得益于他们的饮食习惯。虽都是鄙俗之事,但经他极富感染力的描述,十分有趣。
他抽的是自制的卷烟,南疆特有的,类似大麻,他热情地让我们试试,我看着被他的口水打湿的烟头,犹豫片刻,但还是吸了,有些呛。
其实每个地方细细展开,定会有一副浓郁的风土人情画,只可惜我们都只能浮光掠影般经过,无法融入也不能细细品味。
界山达坂已彻底将藏地隔离,过来后俨然已是维人地带。
一个维族餐馆屋里挂着穆斯林圣城图片,坐在铺着毛毯的床上,我们吃到了第一顿羊肉拌面,老板说每天可以卖半只羊。后院一只待宰的羔羊四肢被缚倒在地上,一个10来岁的男孩跪在一旁,用一把利刀熟练无声地割断它的脖子、放血,又在羊脚上割开一个口子,俯下去吹起,渐渐地羊象皮球一样鼓起来。一个7、8岁的男孩在一旁帮着他将羊皮剥好,扔掉内脏。整个过程熟练而无声
这晚到了三十里营房。灰蒙蒙的营房围墙外是无精打采的树,路这边一排破破的平房,都四川人开的商店旅馆,倒也勉强算是小镇规模。我们进了一对老夫妇开的食宿店,屋子一头一帮司机民工边吃饭便在看电视,中间一个半隔的小厅,沙发上几个驻军和几个年轻女子坐在一起,举止暧昧,老板熟视无睹,忙着准备晚餐。才住下便有军风纠察队来检查,我开着头灯去后院找厕所,灯光扫过之处似有异样,原来墙边紧贴着一个士兵,神情紧张,一动不动,我当下心明,装着没看到。一会纠察队闹哄哄地走了,继续去隔壁搜查,似乎已是家常便饭。我去睡觉时,先前的女子已在那沙发上安然入睡。连墨脱都无法阻挡从事人类最古老职业的工作者进入,这里接近5000米的海拔亦不值一提。
离了糌粑和酥油茶,洛桑吃很少的东西,抽的烟、喝的酒却越来越多,临睡必喝到醉意朦胧。
房间虽由木板所隔,幸好无撒蛋在墨脱遭遇的彻夜喧哗。半夜有人敲门,我问谁人,外面一男的说找人,我答走错,过一会继续有人来敲,洛桑再答,遂安宁。
一早,一个夹着公文包前往叶城的包工头搭上我们的车,是个40多岁梳着油亮的大背头、西装革履、矮壮的陕西人,旅馆对面一栋正在兴建的楼房便是他包的工程。他来西藏已经10多年了,到处建房,想必一路那些简陋粗糙的汉化建筑也有他的一份功劳。他一路滔滔不绝,倒也有条有理,他说和军队当然建立了良好关系,已经买了两辆吉普车――不过刚好不在,儿子也由军区司令直接送到军校,他说起新藏线上的人物如数家珍,我们中途经过巨大的河田,张对玉石颇感兴趣,而大背头说起这一带开采玉石的人物也是娓娓道来,没想到采玉也是刀尖上的行当,一掷千金去开采玉田,仿佛一场赌注,可能采到稀世珍宝,也可能血本无归。见到一个河里一块巨大的石头已经被铁索五花大绑,一旁起重机待命,这是一块待琢的璞玉。
中午到麻扎,大背头带我们去相熟的维族人饭馆。一中年汉人磕着瓜子进出自如,和老板放肆地开着玩笑,原来他20多年前来此当兵,娶了当地女子,也就留下,落地生根,渐渐也不太思念家乡。哪里都是生活。儿子去年考去北京一大学,上了几个月嫌学校不好,回来又考,今年又考上北京另一所,刚刚启程。他抱怨儿子花销太大,经常请客吃饭,但似乎他似乎也仅是抱怨而已,并无吃力之意。
一路在达坂间盘旋穿梭,在几个极险的弯道都看到了山下大卡车的残骸,大背头轻描淡写地说,这条线上翻车是家常便饭,这几年来都算是好多了。
道班所标的里程数已一小段一小段地在减少。
翻过最后一座达坂,逐渐出现河流、绿树、柏油路。大河边,一群士兵正欢天喜地去摸鱼,一个士兵抱着一个大石头,拦住我们,让我们捎到前面检查站,说他们的指导员喜欢漂亮的石头。进叶城之前的最后一个检查站很快就到了,值班的正是那位爱石之人,一位带着眼睛温文尔雅的尉官,衣着一尘不染,彬彬有礼。他看着我登记的身份证号,问我是湖北哪里的,原来我们的家乡相距非常近。他刚从附近调来,军校毕业两年,边疆的风沙似乎并未让他褪去浓浓的书卷气。在这个干净从容的男人面前,我羞愧于自己的蓬头垢面。这是一路我见到的最整洁的军营,这里依然没有手机信号,像我这种网络与手机的寄生虫实在难以想象长年累月地在此生活。
车辆登记本上意外地没有匈牙利人,洛桑更加忧心忡忡,只有留下一张字条,继续赶赴叶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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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路已经平坦,村庄开始出现,手机有了断断续续的信号,幸福就在不远的前方。张说,还是我们新疆的路好啊,自豪与喜悦溢于言表。
只听得车外“啪”地一声,张镇定地说:“大灯掉了。”下车捡起宝马左眼的遗体,我们歪嘴的独眼龙继续前行。
午夜时分,城市边缘常见的低矮房屋出现,霓虹摇曳。我们从海拔4300多米的狮泉河开始,连续翻越五座海拔5,6k的达坂,走了1067km,最终降落到新藏线起点――海拔1000多米的叶城。
大背头在零公里里程碑下车,说去找个熟人。张和撒蛋一脸坏笑,我这才知道零公里处也便是著名的叶城红灯区。
在市区的宾馆住下,楼下便是夜市,人声鼎沸,清一色的维族人。耀眼的火光是架了大木柴在烤大鱼,烤肉架上羊肉串在滋滋冒着油。融入这诸多饮食男女中,终于有了久违的城市感觉。店主热情精明,一家人都上阵帮忙,他漂亮的儿子,带着可爱的小帽子,调皮捣蛋,跟我们并不隔阂。南疆的羊无膻味,所以烤肉并不撒孜然,而是保持鲜美的原味,我们还要了烤鱼,洛桑自然没有下筷,我们也不多劝。前路已是一片平坦,多日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暂时放下,他们三个喝啤酒,我喝新疆的特色饮料卡瓦斯,享受夜间清凉的风,回想这一路的艰辛,心生感慨。洛桑这才说起圣湖之前见到草地上的死鱼, very very sad。他几近动容,所受伤害一定远超过我想象,我十分内疚。
叶城的大马路实在太宽,汽车,人力三轮,电动三轮和“得得“响的驴车,高人一等的马车并驾齐驱依然绰绰有余。最惬意地是坐上一辆驴车,跟司机说“随便走!”,得意洋洋地垂着两条腿,仿佛自己也成了去赶集的维族人。
巴扎上主要交易生活用品和食物,香港大巴扎上,被蒙住了眼睛的驴儿们乖乖嚼着嘴上套着的袋中的草料,货物占据道路两侧,需摩肩接踵穿过,大大小小的馕堆得象一座座小山,这是新疆人最重要的食物。张说,从前,沙漠里的人出来赶巴扎,背上一双漂亮的靴子和几张馕,快到时路过小溪,便将馕抛到溪水里,这才舍得换上好靴子,待奔到下游,正好接住馕,吃饱了干干净净地去巴扎――这不是阿拉伯故事中的场景吗?
最大的一家馕铺,几个男孩正在分工赶面、轧花、贴馕。最小的家伙很快发现了我的镜头,极有表现欲地拿着大馕抢镜,我却更被他一旁的羞涩少年吸引――他英俊如《天堂电影院》中的青年多多。他们更接近欧洲人的血统,深凹的眼睛,浓密的眉毛,高挺的鼻梁,清晰的轮廓,浅色的头发,修长的身形。他们看着自己的影像在我的数码相机中出现,新奇无比。隔壁摇篮中熟睡的小女婴,眉毛上涂着奥斯曼――一种帮助生长的草药汁,这样熏陶出的女子怎能不美丽。
叶城不大,可是仿佛有无数涂着奥斯曼长大的女子婀娜多姿走过,她们的衣裙华丽缥缈,精致的面容令工业胭脂造就的千人一面的美丽黯然失色;在偶然的街口,阳光下迎面走来的男孩英俊飘逸,让人晕眩,仿佛是古希腊神话中走出来的美男子。
街市上随处可见让人心花怒放的飘香瓜果:西瓜、哈密瓜、伽师瓜…葡萄一元一公斤,杏一块五一公斤,便宜得让我想哭。香喷喷的烤全羊,新鲜出炉的馕坑肉,烤肉、烤鱼,让人垂涎欲滴,心头好的酸奶也暂时拍不上队了,糕点、干果琳琅满目,喀喇昆仑餐厅里吃不厌的抓饭、拌面。美食已经让我觉得来到天堂。
张带我们去吃街边煮的小野鸽,营养丰富而美味,洛桑吃了两口,却还是放下。
闹市一家百货商店前,听到一阵鼓点热情欢快,循声望去,二楼飘出的小阳台上,一个小鼓手在卖力地敲打,招揽顾客,他如此忘我投入,仿佛正置身于一个万人剧场的舞台。走进去,商品随意放置,都是生活必需品,甚少奢侈品。
我和撒蛋迷恋巴扎上色彩斑斓的头巾、披肩,披上它遐想自己也能成为美丽妖娆的维族女子。
最喜欢走在那些安静的老街区,林木扶疏,屋前搭着葡萄架的小院,半掩或紧闭的大宅,屋顶有人独自祷告,干枯老叟坐在门前,孩子们游戏嬉闹,徜徉其间,会让你觉得比起空荡的现代化广场、高耸的大厦,前者才是更真实记载着一个城市的喜怒哀乐与此处的生活。才经过一座恢弘肃穆的清真寺,跪在地上的穆斯林默默祷告,沉浸在真主的世界中,无意窥视的我们屏气息声,不敢打扰;接着便转入一条小巷,经过一个小饭馆,我们两个异域女子好奇的一瞥却引得厨子赶出来热情地招呼我们进去吃饭,我和撒蛋连声感谢却下意识地仿佛落荒而逃,走远才羞愧于自己的失礼。叮叮作响的锤打声将我们吸引到一家手工刀店,刀匠面容清瘦,神情忧郁,原来他本不是这行出身,我们摸挲着小店里他亲手打制的刀具,虽有瑕疵却让人感到亲切,那是工业时代里远去的品质。
这是一种更为内敛的信仰,真主没有具体的形象,但他永远同在。即使无暇走进散落城中的清真寺庙,在忙碌的店铺,在自家的楼顶,随时随地,穆斯林也能停了手中的工作,面向西方,默默祷告。
这里没有传言中的政治阴谋,没有旅行团,没有背包客,没有表演,没有欺诈。在维族人的领地,我们这些误入的外来者,却被宽容地得以共享他们的生活。我仿佛进入了一个理想的乌托邦。
在经历了自然景物的审美疲劳后,我禁不住一次次地拿起相机,对着屋顶收衣服的衣着已不再绚丽的大婶,刚买菜回来的腰身丰满而妩媚已被安祥取代的主妇,玩耍的孩子,躲在树后小公主般的小女孩,参差坐在街边电影院前台阶上的白胡子老汉们,诚实的三轮车夫,镜头前的他们毫不扭捏,坦然相向。也许,我们的生性里本来就没有掩饰。
在那些陌生的面孔上,我看到了我们早已丧失的纯真。它和大昭寺一样让我感动。
当我想起叶城,回忆的潮水消退后,其间遇到的人们的纯真与笑脸渐渐地浮现,深深印在我的心底,无比温暖。
这个昔日丝绸南路上的重镇改变了我对一个民族的成见,也激发了我对南疆无比的热爱,我们去长途车站探询从民丰、若羌、西宁回去的可能性,自然是没有。陈旧而整洁的院子里,候车的木椅设在浓密的大树下,不多不少的线路班次让这个城市和外界保持着必要的联系。
这是新藏线结束时给我的意外惊喜。一个富足安乐与信仰同在的世外小城,诗意的栖息地。
3天后终于收到匈牙利人的电话,他们居然早已过叶城,在奔向喀什了。我们决定笠日出发。
临走前的那晚我们依然去老地方消夜,洛桑突然主动说:我们吃鱼吧。我们三个很惊讶。鱼上来了,他拿起筷子,似乎有些迟疑,但还是吃了。
我们问,好吃吗?
他说,好吃。
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吃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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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8月15日。一早,我们亲自动手将 “宝马” 洗白白,又去喀喇昆仑餐厅吃了最后的一餐。出了叶城,意气风发地跑在新疆笔直的路上,沿途绿荫良田,莎车、英吉莎、疏勒这些南疆小城依然风情万种,笔直的小白杨整整齐齐的排列在路旁,身穿鲜艳维族服装的当地人赶着马车、骡车、驴车气定神闲地赶集去,一个胆怯的小姑娘赶着一只胆怯的小毛驴,或许他们都是首次担纲。村庄宁静安祥,家庭餐馆的烩面盖饭依然风味十足,渴了总是能找到路边小摊吃点瓜果,喝点清凉的饮料。
车又出了点小状况:电瓶翻了。美女亲自拦车搞定,在繁华的康庄大道,抛锚也不必担心。
重逢喀什。3年前我从这里去寻访帕米尔高原上孤独的小城喀什库尔干。马路两旁的大巴扎依然是售卖些日用品,烤羊肠羊肝依然难吃,只是忘了那摩天轮3年前是否得见。一个被汉化的繁华城市而已。
喀什没找见大麻,一出城倒看到路边的戒毒所。
我们已进入天山山脉守望的疆土。途经阿克苏,夜宿库车,主干道旁的城市均乏善可陈,心里挂念着下次来新疆走叶城河田民丰那条线。深夜在街边小摊消夜,物价不贵,味蕾记忆中又多了羊蹄和羊脑这两样南疆美食。匆匆扫了一眼市区,已能迅速判断它的色情业之发达。
轮台风尘依旧,三年前卖过五毛钱一个哈密瓜的拖拉机已不知所终。
戈壁中我三年前走过的路修得更好了,张又在感叹西藏的天路。
一路飞驰,中午来到新兴石油城库尔勒。高速公路下来的入口处,往来的卡车、油罐车络绎不绝。库尔勒最出名的还是香梨,可惜不是季节。张的一位年轻朋友请我们去一家装饰华美颇具民族风味的大餐厅吃饭,在南疆,似乎任何一家餐厅都能保持水准,且价格厚道。整洁宽敞的中心广场就在穿城而过的美丽孔雀河畔,我们在阴凉的葡萄架下小憩,见到岸边或许是刚好路过的市民,脱了衣服,跳进去游上一会,回来穿上衣服便走。所居如此,夫复何求。
在盛产辣椒酱的焉蓍,我们遇见亚洲最大的内陆湖博世腾湖,无奈行色匆匆。张说去过那里钓鱼,很美。
戈壁深处采油井的熊熊火光仿佛是另一个太阳;满载番茄的大卡车排着队去工厂;磅礴几百亩的瓜地、葡萄地让来自内陆的我羡慕不已;库车到乌市的高速公路已经铺好新鲜的柏油,即将通车。
2005年8月17日凌晨2点,所有人包括司机在昏昏欲睡中到达乌鲁木齐。
张先回家,他的任务在将匈牙利人送回霍尔果斯口岸后才结束。
第二天洛桑陪我和撒蛋去火车站,我和撒蛋去买票,嘱咐他在外面等。他在熙熙攘攘的异族中,孤独而无所适从,离开西藏后他醒时已不能离烟酒,言语更少。出来寻他不见,甚是担心,打张的电话才知他已在其身畔,就此挥别。
在城市永远要发挥将美食进行到底的本色。坐2路车去8楼吃著名的猪蹄,好吃。对面刀朗维吾尔饭庄的过油肉饭不好吃。山西巷维族人地盘烤肉好吃。
次日上火车,过安检,我在叶城买的刀除了藏匿在身上的一把幸免遇难,其他都被没收了。我收到此生第一张治安管理处罚单,和执勤的大叔一阵软磨,拿到了他开罚单有史以来的最低价:30元。
2005年8月18日晚上,我和撒蛋睡在往武汉的火车上的车门旁。
2005年8月19日晚,汉口站。大雄哥哥来接我们,送走我们后他就去了那曲的赛马节,早已回来。
停留武汉无数次,终于第一次去了传说中的吉庆街消夜,那是我在高中时在一个电台音乐主持人的描述中对声色犬马的武汉所萌生的向往。民间艺人吹拉弹唱果然热闹异常,尘世的笙歌里他处的生活嘎然而止。
大雄突然记起什么,对我说:“那曲的赛马节,你猜我看到谁了?”
“嗯嗯,谁啊?”我正专心对付一个虾球,心中却怦然一动。
“就是那个在八朗学找人,说一定要去阿里的那个男的,那个带墨镜的女的也在一旁!”大雄说。
我的虾球差点滚落出来。
第二天早上,我吃了最爱的面窝糍粑苕窝豆皮热干面,又去见了晶。下午,还是大雄哥哥送我们,撒蛋回杭州,我回家。
2005年8月24日,我回到广州。旅行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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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走了最长的一次旅程:(2005.7.8)广州-武汉-成都(川藏南线)拉萨-山南-拉萨-日喀则(阿里南线)-狮泉河(新藏线)叶城-喀什-乌鲁木齐―武汉-广州(2005.8.24)。
突然决定去西藏之前的感觉,满心的欢喜。就是你确定了要去一个地方,你相信那就是你要去的,虽然事实上出发时你仍然对它一无所知。这是最好的感觉,就像我一直在等待一个人,能让我如此相信却可能如此不了解的一个人。
回来后,很少想起西藏。从容地去,从容地回,一次旅途而已,生活的表面一如既往。岁末,广州回武汉的火车上,我收到Mariush的短信。新年的正月初四,哈尔滨,零下30度的午夜,密码哥哥陪我从中央大街走到火车站送我去牡丹江,一个多小时,天地间只有无声落雪和满心欢喜的牵手,透过厚厚的手套仍然感到他掌间传来的温暖;数日后,我和大雄哥哥、撒蛋卧在雪乡温暖的炕头磕松子,窗外冰天雪地。情人节,我在广州街头邂逅曹和丹。3月,洛桑打电话告诉我他换了好易通。
这个夏天,第一次收到张的短信。曹又来广州,给丹和我做鱼,以失败告终,理由是离开凤凰就做不好菜;几天后,我们去石牌东的小巷,三个人围着一脸盆水煮鱼,大快朵颐。这个时候撒蛋在甘南,大雄哥哥在卡纳斯,小胖在无线Q上告诉他在重庆附近的工地,密码哥哥窝在北京的某间office--成天隐身在线,但呼之即出,我偶然在他的blog上看到一段文字:“中央大街,几日里来来回回走了不知多少趟,而第一趟,却是在午夜十分,在那里与老友的相见。川藏线上结伴的她留了长发,相伴着一直走到火车站,送上去牡丹江的车,眼前的背影让我想起北京东路告别的那一幕。旅程就这样一段一段首尾相接的延续着,当聚散成为常态,一切都成为过往的风景时,记忆是否也会慢慢镀上一层神秘而幽蓝的光。”
而我也在这个夏天,开始痛苦而甜蜜的写作。写完上部后,暂时的如释重负。下部的旅程,因为没有短信的记录,且离开了密码哥哥数码伴侣的支持,留下的照片也紧巴巴的。动笔之初几乎一片空白,但我知道,它们只是未被激活而已。果然,慢慢地,记忆再次被唤醒,细节亦清晰可见。在撕裂的回忆中我完成这篇拖欠了一年的西藏行游记。写作让人旧地重游,却已是一场成长后的旅行。
西藏行让我重新相信和坚持一些非常重要的东西,而让人成长的却只能是与此无关的那些残酷和无情。处于简单的二元价值观向多元价值体系进化之中的我已不再顽固不化和一厢情愿地执着于表述不可能被表述的绝对真实。庆幸时间给了我回身的空间。当我第二次踏入这条河流,诸多此时的感悟不可避免地融入到了对彼时的记录,那些过往与当下之间突然有了某种不可道破的关联。旅行的意义,与其说是发现世界,不如说是发现自己。
永远期待下一次旅行,期待那些命里注定要去的地方。
献给自己和所有相望江湖的人们。
Pup/cloudsoil
写于2006年7月-9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