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9月我陪了一个瑞士奖励团游览丝绸之路,该团的领队Charlotte女士是一位资深的旅游专业和旅行社组团人,她气质优雅,工作一丝不苟,全心全意地为客人们服务,让人忘记了她已经是一位七十多岁的老人。
整个旅程都非常圆满,行程结束的时候,她送给我一本书,上面的署名就是她自己。她告诉我,这是她刚刚完成的一本关于旅行的传记,记述了她与旅行的故事,书的名字就叫《Reise ist immer schoen》。
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这本书依然珍藏在我的书架上,让我懂得旅游是可以为之奋斗一生的事业,无论岁数多大,我们永远都可以对旅行充满了热爱和敬畏,并且深深享受其中。
漫漫长路 感恩陪伴
在距离退休还有五年的倒计时开始之际,我利用短暂而宝贵的过渡时间,回顾一下我和旅行的故事。
我一直很喜欢宗萨蒋扬仁波切的一本书《人间是剧场》,英文原名是Life as cinema,是活佛在美国旅行期间的一本演讲集。
书的中心意思就是讲:我们在黑漆漆的电影院里看电影,看得如醉如痴,又哭又笑,但是当电影结束,全场灯光亮起的时候,我们就会起身回到自己现实的生活当中,同时在内心告诉自己,这不过就是一场电影。
其实,我们这一生也是一场电影,一部话剧,我们从生到死,都在不断扮演着各种各样的角色。我们一定要认真努力地演好自己,但也不要太过当真,因为这一生不过就是一场电影而已。
3岁 广州
我的父亲出生在广州,所以我户口本上的籍贯是广东省。父亲考上清华大学,毕业后分配到中国科学院计算所工作,后来认识了母亲,就定居在了北京。我生在北京的中关村医院,奶奶也早就从广州来北京和我们住在了一起,所以我这一生第一次旅行的目的地自然就确定在了广州。
那是在1972年,中国还处在一个动荡的年代。从北京到广州坐绿皮火车需要72小时的时间。对于3岁的我来讲,这趟旅行是一个漫长而艰辛的过程。路上母亲为了让我能够好好睡觉,就让我枕在她的腿上,而父亲只能到车厢的连接处溜达了。
到了广州以后,我最大的感受就是闷热。我家的祖屋位于北京路的一个繁华地段,是一幢三层的小楼。我的太奶奶还在,是个瘦小的广东老太太。小楼的楼梯很陡,屋里面一片黑暗,我们一家三口住在二楼的一间小房子里,中间是一张床,挂着大大的蚊帐。
那时候还没有空调,屋子里也格外闷热。太奶奶养了一只大黑猫,我总喜欢去揪大猫的尾巴,然后太奶奶就用广东话说我,意思应当是我很调皮,反正我什么也听不懂。
有一天父母带着我去珠江上坐船,船两边的风景我忘记了,但是我记得船头有渔民拿着一个大大的渔网,里面有好多活着的蛇,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看到蛇,没有恐惧,只有好奇。初生牛犊不怕虎,大概就是这个原因吧!
因为水土不服,第一次到广州的母亲也不适应那里的生活,于是我们待了三天就提前打道回府了。可第一次回家乡的感觉还是印象深刻的,以至于二十年后,当我工作后坐飞机再次去广州,从机场出来我就感觉特别熟悉,空气里都弥漫着家乡的味道。
6岁 八达岭长城
我记忆中第一次真正的旅游是去八达岭长城,是在我6岁的时候全家一起,包括我的姥爷和姥姥。
我的姥爷查守愚是一位特别睿智的老人,英文特别好,曾经是中国一家著名银行的襄理。姥姥李光静慈祥善良,是一位特别忠诚的共产党员。
那一次去八达岭长城我们是乘坐火车前往的,我坐在窗边,姥爷会在我耳边给我讲述沿途的风景。我喜欢将头探出窗户,看连绵不断的车厢从山洞里钻出来,感觉特别神奇。
现在回想起来,我能够一生从事旅游工作,大概从那个时候起,姥爷和姥姥就在我幼小的内心里埋下了种子。姥爷在1987年,我上大学的前一年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姥姥遵循自己的诺言,三年后随姥爷而去,他们都没有能够看到我工作。
但是,每一次坐火车的时候,我都会想起他们。现在的高铁已经无法打开窗户回头眺望,然而当整列火车拐弯的时候,偶尔还是会看到车尾,让我又能够重温姥爷和姥姥都喜欢的风景,与天上的他们共情。
6岁的我肯定不会想到,我这一生要爬几百几千次长城,从山海关到嘉峪关,从慕田峪到司马台,每一次登上长城,都会感叹先人的伟大、历史的变迁、个人的渺小,也更能够感同身受外国友人登上长城的激动与兴奋。
我们在长城上举办过酒会,安排过晚宴,沿着野长城徒步,触摸那些从未整修过的几百上千年的砖瓦,坐在长城的台阶上看夕阳西下,看着长城上的灯光慢慢亮起,宛如一条巨龙飞舞在夜空。
「万里长城万里长,长城外面是故乡。」
我难忘有一位德国老太太,爬上长城时一脚踏空,从十几级的台阶翻滚而下,磕到了头部,导游立即叫了120急救车送到积水潭医院,虽然经过了医生的专业抢救,还是不幸离世。
我赶到积水潭医院急诊抢救室的时候,老人孤独地躺在病床上,头上有一些血迹,眼睛大大地睁着,满满的不甘与遗憾。我用手帮老人合上眼睛,按照医生的要求,将老人的戒指从手指上退下,收拾好随身物品,准备交给即将到来的德国大使馆工作人员。
直到今天,老人家最后的眼神仍永远铭刻在了我的脑海里,这一生终于看到了长城,也在长城升入了天堂,对她来讲也算是一种功德圆满。
9岁 青岛
那个年代上小学都晚,我是七岁半才入学的,而且那时候是春季入学,是后来才改成了秋季入学,所以我小学上了五年半时间。小学的第一次夏令营是在二年级,坐着火车去青岛,这是我第一次随集体出远门,心情特别激动。
抵达当天我记得是个阴天,我们住在栈桥附近的一所小学里,因为是暑假期间,我们就住在教室里,用两张课桌就可以拼成一张床,大家挤在一起很热闹。
收拾停当,在老师的带领下,大家就奔向了栈桥附近的大海边。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见到大海,实在是太震撼了。虽然我不会游泳,还是毫不犹豫地经过沙滩,冲入了大海。
我完全没有预料到大海里的情况,也不知道原来在青岛栈桥海水下面不仅仅是平坦的沙子,还有尖利的石子。结果刚刚步入大海就滑倒了,腿上、脚上被石子划破了很多地方,我哭着找到老师,被送回了教室。医务室的医生给我进行了消毒处理,于是我的腿上就布满了紫药水的痕迹。
从第二天开始,我只能坐在沙滩上替同学们看衣服和书包,望着湛蓝的海水无法走入,直到我们离开。
许多年以后,我已经从事旅游行业,重返青岛,爬了崂山,参观了总督府,吃了海鲜,去了八大关,参观了青岛帆船中心,甚至去位于黄岛的涵碧楼吃了下午茶。
但是,每次经过栈桥的时候,我都会驻足多看一下。在那个海滩上,曾经有一个小男孩儿,人生第一次与大海接触,虽然被划伤了,但依然喜欢大海的宽广与包容,喜欢听海浪的声音,甚至特别喜欢唱那首《大海啊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