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靈魂有顏色,我是什麼樣的色彩呢?
這是個在極權國家的故事,我並沒有想揭開什麼樣的背景內幕,我也沒有能力做到如此英雄的事蹟(本是被法律所制裁的身分),在這個國家中,眾人隨著法律規範受到相當訓練,以因應未來成為完全國家的一份子,在這樣的系統中,我被送入某單位受訓。
這是矛盾的單位,為了讓國家合理的運作而存在的不合理,但所有人都認為其合理的背景下,我只好繼續說服自己,這是個合理的世界,為了勉強欺騙自己的五官,關閉了所有思考的機制,似海綿般吸收國家要求我所學,原本以為只要閉上雙眼跨過這四年的旅途,未來就如同原先所規劃的一般光明,至少身為普通國民仍帶著未來是被國家鋪好路的希望。
在單位中,有個令人在意的教官,他有著高於同性的身高,略精緻的五官,但在什麼也認不清的五感下,僅僅只是對一個訓練時會自己默默碎嘴的人感到一絲好奇,「反正我也不太會教,你們其實不用認真聽也無所謂。」在這樣的話語下反倒吸引我去關注他的行為,等到發現的時候,我總是坐在講桌旁的位置,以一種奇怪的追隨者姿態受訓,以能夠聽講為樂,用執念記錄下他的一言一行。
這是種不自覺的改變,時常在閒暇之餘到他的辦公室與其閒聊,從日常互損的拌嘴到家庭的價值評價,越是接觸越是感受到和他的同質性,像是跟一樣境遇的自己互相舔舐著傷痕,長期下來已經成了種習慣,想倚靠他去看見我自己,也想要他倚靠我自己去得到解放,在和他相處的過程中,漸漸忘懷愛是個什麼樣的物件,只知道在悲傷之際,會想第一時間躲到那間永遠為我而開的辦公室,在背叛的時候,能夠有一張沙發可以讓我安心小憩半刻,雖然是毫無防備的姿態,但是他只是默默的在一旁守護,無法(也不會)想像當這個空間被毀滅之時,我的世界會變得如何。
某一天,他帶著我去見他即將進行重大手術的父親,溫柔地看著病床上的父親說道:「這學生說要來看看你,你看孩子的學生已經這麼大了。」父親的雙眼中流露出的情感我不懂,畢竟對瀕死且不熟悉的人很難有任何一點共鳴,但在「這是他的父親」包裝之下,我試著用也瀕死的情感去回應,教官看到了我眼中的無助,連忙跟父親解釋道,在說服父親安心進行手術後,我們看著病床上的人被推進再也沒有出來的手術房,事後他跟我說,他很愛父親,但這份愛的沉重難以獨力扛起,雖然有點像被自己所殺的推進手術房,結束之後的輕鬆卻蓋過那份悲傷(這般背德行為將不會被國家所承認),我想拍拍他的肩膀,但在國家規範之下,我收回那點奢求。
不管在什麼樣的狀態下仍保持著他對國家的叛逆,誠實面對自己的愛,以及面對自己真心所想,教官一直是我欽慕的對象,但是他的所作所為也不被國家所承認,整個國家機器開始運作起來,用著足以毀壞一個人存在的方式剷除他。
這是第一次我在辦公室中見到教官悲傷的神情,坐在沙發上看著矮小的他,我驚覺原本所認識的僅僅是個帶著面具的受害者,他看似完美卻仍然是個值得被愛的人類,忽然一陣劇晃,辦公室上方被撬開了一縫,他像是不在意般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一瞬間,令人刺眼的機械手臂向他揮了過去,我驚慌大喊著他的名字,手臂從他的頭頂上掠過砸在一旁的牆上,巨響喚醒我的五感,為了讓他不輕易走上自我接受毀滅的路途,我嘗試用自己薄弱情感去傾聽他被埋藏的心靈,鼓勵著被眾多威脅所畏懼的人格,卡在一旁的機械手臂看似也被現實所阻礙,縱使他有其不被接受的理由,但也有一絲絲存在的價值,執法者似乎也對規範感到質疑,而放棄執行從辦公室離去。
這個故事尾聲,教官為了他的存在不被抹殺而接受國家所給的條件,我再也沒有機會見到他,國家不知道是為了保護誰而存在的,也不會有人敢去質疑,畢竟這是眾人所期望,符合其名字存在的國家,因為眾人的意志而成就的真理,世界不會因為一個人的叛逆而有所改變。
從此之後從鮮豔的藍色變成黑色,一個不為他所見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