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個雨夜,熟悉的打著同樣節奏,在門上啪啪啪的響,狂風只敲打著隔壁戶的門,我想關掉這個惱人的聲音,而轉大了雜破的電腦音箱。和雜訊一起成長的是更大的撞擊聲,我知道,只要再一下子就會結束,所以我把注意力放回眼前未完成的文件。
撞擊聲伴隨著尖嘯聲而停,總算能夠降低房間內的音量,滋滋的煎鍋終於因為我旋轉眼前的轉盤而恢復平靜。此時撞擊聲又響了起來,我差點以為是隔壁大王重振旗鼓再來一次,正想大聲靠杯時,才發覺是自己的門在呼喊著。拔起已經生根的雙足,面向那面牆,想用著黃色炸藥開洞時,才發現在二十一世紀時可以用開門這種文明的方式讓它產生開口。
打開迎接我的是個男人,他披著黑色外套,手裡拿著兩袋東西,陌生的面孔讓我一時無法分辨他的身分。看到遲疑的他用最快的速度說明,原來他是和我在高中時期同個班級的同學。但我確信我當時並沒有和他說話的印象,意外的訪客就在我面前滴滴答答的,像是被雨所淋濕的小貓(或是其他動物也行),被淘汰許久的良心重新伸張起它的存在。
我做了第一件錯事就是讓他進來。
讓他使用屬於我的浴室,在拿毛巾時我遲疑了一下,但在這間只屬於我的小空間中,並沒有任何可以重新擺回架上販售的商品,明天難得出門一趟去添購新的毛巾吧,我心想。
門咿呀的打開,受水氣所遮掩的身影從中鑽了出來,我沒回頭,不願看他一眼。他開口說到家中沒人,臨時想找個地方逃離那個空曠的居所,直接就想到了我。我想告訴他,他騙人,這不可能,沒有人會,因為這樣奇怪的理由,在這樣的雨夜,到離家有段距離的小公寓。也沒有任何,保證我一定,會接納他。我不想跟會說謊的人交涉,所以我沒回頭。
但是簡單的對話還不算太過份,他便開始面對背影傾訴著(希望我的背影有朱自清父親一半清晰)。說是傾訴,也就只是普通的閒話,本來就未曾說過話,開始的話語是那種怯弱弱的:「你喜歡什麼類型的書?」,頓時間我還以為是當年被老媽逼去相親時的場景再現。回憶中的黑衣女孩拿著一本閒書問著我,印象中她好像是在咖啡廳工作?
我不記得對話持續了多久,背對著他也不清楚他現在是用什麼樣的姿態面對我,好像永無止境的互動在狹小的空間中彈跳著,乒乓在我和他之間飛來飛去。我不確定我能不能停下回球的動作,雖然精神有些疲勞,但他好像意猶未盡的繼續敲了回來。於是我放空精神,讓本能回話,等到我發現的時候,已經講了許多不曾對他人說出的話語。
手中喝著他遞過來的萊姆酒,甘蔗的香氣在其中徘徊著,尾韻在鼻腔圍繞,許久沒有讓酒精在喉頭打轉,說不上來的感受緩緩纏上。又講了許久,我想有三天吧,我們就是不停的講著話語,什麼都說,什麼都提,從高中同班光景,到喜歡的女星,近年的狀況,心裡所想,遭遇的困境,價值觀。我不記得說了什麼內容,只記得我的嘴很老實的回應著。
「吶!志華!」
「嗯?」
很久沒有聽過自己的本名出現了,一時從他嘴裡聽到還覺得有些陌生。我沒回頭,就只是用聲音回答,不見他的神情,只從中聽到一些不同(也許我清醒的話會有所警覺吧?)。
我做了第二件錯事就是讓他進來。
隔天醒來,桌上擺著使用過的酒杯,杯緣還留著酒精的刺鼻味。但我記不得了,只記得好像做了很長很長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