貪圖

和平時一樣到達咖啡廳,我熟練的用可愛的兔子鑰匙串打開了店門,位於巷子內而無法被光線所照耀,黑暗的店內瀰漫著毫無問題的咖啡香氣。走進內部後順手按了牆邊的電燈開關,室內恢復了以往的棕色。

和過往不同的是桌上擺著一包餅乾,旁邊有張寫著:「這是我早上試做的,大概不難吃,妳吃吃看吧。」便條,又是店長基於開發新產品而自己製作的。符合店長性格的數學形狀,黑與白的纏繞,構成了綿綿不絕的無限,驕傲地強調自己的主人是誰。

把袋子打開後,將餅乾倒在盤子上,取了一片放入口中,與其長相相符的甜膩撲了上來。好甜,我忍不住皺了皺眉頭,在店長寫的便條結尾寫上:「太甜了。」試圖阻止他用無止盡的甜淹沒他未來的顧客(明明就沒有消費,卻被稱為顧客的存在)。

在我完成了例行公事後,拿起那本以愛為名的黑色散文集。由於這個作者的文字有所共鳴,所以在將書還回圖書館之後,我難得走到了實體店面將這本書買下,一回回閱讀著作者的內心描述,伴隨著像是和他對話般的自言自語,不斷的翻閱著黑色。

和其他文章不同的「貪圖」,懷抱著懷念與羨慕的作者寫下自己在成長歷程中漸漸迷失的自我。

礙於生存,我也受限於社會的影響,停留在這間咖啡廳。

想如同作者說的:「不需要在意社會的眼光,還有毫無掩飾的自我呈現。」,雖然在文中作者不斷提及他相信任何人都能有這樣的能力,但從小被家庭洗腦的影響下,我已經不再是原始的純真了,在我身上還看的到如太陽般的光彩嗎?我還能繼續編織金黃的夢嗎?

成長至今被現實所背叛,留下的僅僅是被社會期望的瑕疵品。

框啷!跟著聲音進來的是像是例行公事般存在的業務員,一如往常的白襯衫西裝褲搭著奇怪的球鞋,走到櫃檯前他張嘴:「跟往常一樣。」拿鐵咖啡附上兔子拉花,在店長的訓練下唯一學會的拉花圖案。明明拉的不是很好,業務員卻意外的給予正面的評價,而拿鐵成了他到店內唯一會點的咖啡。

按下咖啡機的按鈕後,我抬頭看了一眼,發現業務員正盯著桌上那盤餅乾,像是在思考事物的凝視著黑與白。突然,他將眼睛轉了過來發覺我看著他,嘴角浮出淺淺微笑後,就把視線挪開好像想要掩飾什麼一般,空氣中飄著咖啡上的蒸氣與尷尬。

「這是莫比烏斯的餅乾?」

業務員情急下發出奇怪的問句,我拿出店長寫的便條放在桌上作為回應,藉此說明這些餅乾的來由,他看了看便條後,重新將目光看向我問:

「我能嚐一些嗎?」

思考了五秒鐘店長是否會對我任意把他的作品給其他人感到不愉快,得到這樣的行為並不會造成他任何影響,也許他還會希望能夠聽到更多不同人吃完的心得感受。經過衡量之後,我點了點頭同意他的要求,並將右手食指比在便條末端我所寫的文字上。

「妳是要我提供一些感想的意思嗎?」

業務員說完後,並沒有等到我給予回應就從盤子上拿起了其中一片,稍微觀察之後就咬了一部份,仔細咀嚼。

在他品嘗餅乾的同時,我將蒸氣管塞在牛奶之中,隨著機器運作製造綿密的奶泡,撈去表面的粗糙後,把留下的精細倒入咖啡中,白色浸入棕色本體,兔子的外表浮現在表面,再雕上眼睛及嘴,用著我殘存的美感所畫出的兔子便是我唯一能拿出台面的作品。

將完成的咖啡推到他的面前,他仍糾結著口中的甜,見到我製作完的咖啡被擺了出來,伸手活吞了上面的兔子,毫無懸念的殺戮現場在我眼中呈現著,默哀三秒兔子的死訊,我低頭整理起用具。

「妳的感想太過於精闢了,我完全沒有找到其他的味道。我原本以為我已經算是能夠吃甜的人,沒想到會有這麼令人震驚的存在。」

業務員吞下咖啡後,拿起兔子殘骸並且又拿了一片餅乾走回他的位置,像是自言自語般的對著空氣講起話:

「莫比烏斯的餅乾,永遠綿延不絕的路徑,像是帶給人無限般祝福。」

說到這裡,他看了我一眼,稍稍思考了一下,又咬了一口無限符號,眉頭又皺起來,明明就甜到不行卻還逞強著,他顯得奇怪的執著於這些餅乾上,或許是上次我不在的時候和店長有什麼互動來著。

「無限的可能是很美好的,我的無限是來自人們無限的未來,如果人們成功我也能共享快樂,跌跤我也能分擔悲傷,秉持著推銷未來的夢,販賣著無限呢。」

自顧自的沉浸在無限的世界,他若有所思看向門外,又到了紅霞散落地面的時間,證明著自己符合其穿著的身分,男子聲稱自己販賣著無限這件事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我想起過去也有遇過給我無限的人,她笑著將無限拿到我面前:「妳有無限大的希望。」她的話語烙印在我的過去,讓我還懷抱著乍看無限的小小希望,去面對那些痛苦的符號,並拉著趨近無限多的問題去騷擾她。上次見她時,在其辦公桌上仍擺著當年我所寫的紙條,還留著我貪圖一絲相處時間的眷戀。

被記憶捲了進去無限的漩渦,眼前這個自稱無限販賣者的男子發著奇怪的言論,雖然對其感到好奇,但是還有些不安的感受,總覺得這樣的言行在過去似曾見過,卻又說不上是哪裡來的異常感。

仔細觀察了男子的長相,並不是個會讓人有很強烈印象的五官,但看起來挺舒服的,稱不上是個帥哥,卻也和難看沾不上邊。在我的記憶中只有在咖啡廳工作之後認識他,在更前面的過往中他並不存在,那這份異常的熟悉感到底從何而來呢?

以前的我不擅於面對其他人,跟學校同儕間沒什麼話題好聊,好友大多都是網路上認識的前輩們,和這些比我年紀大的人聊天作為樂趣,透過他們的人生歷練從中學習與成長,還有他們的思考會比我當時來的完善,藉此檢討改進自己。

但後來就連聊天這回事都消失了,我成了不喜歡說話的人。

而男子有相像於過去所認識的任何一位前輩嗎?我想不起來這個可能性,只知道他的確有部分吸引自己的地方,腦袋運轉到極限,卻仍然找不到那個解答。是和那個「給我無限的她」相像嗎?不對,不同的地方太多了。和店長一樣?也不對,和店長相處的時候完全沒有那種不安。共同處可能就是對無限都有見解,至少是普通人不會有的言論,或許從這個方向能找到些蛛絲馬跡。

「能借我那張便條嗎?」

男子打斷我的思緒,我點點頭,他在便條上面寫了一句或許是感想的句子,沙沙的聲響在古典樂中耀武揚威的招搖,隨著男子寫完戛然停止,他將便條交回我的手中,要我轉交給店長,上頭寫著:「加點萊姆酒就是無限長遠。」我疑惑的看著這句話。

「萊姆酒能將那種淵遠流長的甘蔗甜味無止境的向下延伸,我想這樣更能符合他的無限。」

至少能中和一點甜膩感,他笑著解釋著。

「這個餅乾很好吃,但還有一些能夠改進的地方。我覺得我能夠理解妳店長想表達的想法。」

店長想表達的想法?突然覺得有點難以理解他所說的話語,從剛才就墜落在雲裡霧裡,無法辨別他的真意,聽不懂的感覺讓我有些焦急。在我正在思考的時候,男子的手機響起了,他接起電話後,答應了幾聲,臉上露出些許難色。

「好的,是,我現在去處理。」

掛掉電話後,他收拾東西離開。在離開前轉身對我笑了一笑解釋,只是白天的客戶對契約有些問題,要他回去應付罷了。說完後便直接離開,在我心中留下許多疑問,只能等到下一次見面才可能得到解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