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個迷戀球的朋友,他笑著說:「球圓滾滾的,在當時被拿來當成運動定律的典範例,推多大力就用多少速度遠離自己,不覺得就跟人相處一樣嗎?」乍聽之下很有道理,但仔細想想後發覺,根本就沒有提及到球的特色,僅僅只是恰巧符合運動定律罷了。我不禁吐槽,他笑笑的揮手要我不要太計較。
他嬰兒時期還不太會握,母親將壘球遞到了他的手上,抓不住的只能擺在自己的胸口上。用著兩隻手扶著那個物品,眼睛泛出前所未有的神情,一旁的大人們都說他那時已經有了愛戀的目光。於是他的人生就如同回應期待一樣,每項玩具都是球體。
他小學的時候,為了那個圓圓的分數,他像是奇蹟一樣在第一學期拿了無數個零分。前幾次看到零分時,父親以為他只是尚未適應學校的生活,提醒幾句。後續又持續出現零分,父親忍不住斥責起來,但毫無起色。父親也為此被叫到學校數次,勸說過他要好好念書。他其實很認真念書,考試時候並沒有送出整張白色,而是細心的在框框中填上錯誤的答案。
父親每回在盯著他念書之時,心中總抱著疑惑:我的兒子明明就好好的念著書,但沒道理整個學期都帶著零分的考卷回來。最詭異的地方在於,他在拎著零分回來時,臉上全然沒有任何懊惱,滿掛笑容的像是零分才是滿分一樣。終於有天,他父親受不了了,叫他走到自己面前,一反過去的斥責與督促,而是輕聲且無奈的問道:「我說兒子啊,你怎麼一直考零分呢?」。
他用最無邪且燦爛的笑容回:「爸爸,你不覺得考卷上老師打的圈圈很美嗎?」
父親總算理解他,在沉默數秒後,突然靈光一現,用低沉的聲音說:「傻兒子,零分只有一個圈圈,但一百分可是有兩個。」從此之後,他的考卷上就不曾出現過除了一百分以外的分數。
他為了要更精進對圓的了解,在升大學時和我一起選讀了數學系,他快樂極了。從幾何學中學會如何建構一個完美的圓,他用尺規在筆記本上畫了無數個圓。從微積分探索無窮小,他跟我說這是逼近完美的零的歷程。從代數學中尋找著完美的加法單位元素,他說不影響其他事物才是真正的強者。
因為在數學中努力苦讀著,和一般人一樣近視加深了許多,他也去驗光配了個圓圓的眼鏡。他回來的時候笑著跟我說那裡可以從圓圓的驗光機器中盯著圓圓的物體,而且更值得高興的是他的近視度數來到一千度(正好就是三個零)。極其瘋狂的迷戀著圓,把生命都交給追逐圓上,朋友們都叫他圓的使者,我以為他能一直尋找著完美的圓。
那天晚上,我很少會響起的電話不斷震動著,興起不好預感的我接了起來。那端傳來的是他被貨車撞到的消息,被送到附近有名的大學醫院。我抵達的時候,他正在被推去手術室的路上,他意識清楚的在病床上看到我,大聲說著:「我找到我夢想中的圓世界了!」,臉上留著無數的鮮血,和前所未見的笑靨。我看著他被推入手術室後,祈禱他能跟我說說他所找到的世界。
但是他再也沒有辦法跟我說,失血過多急救不及而死。醫生跟我說他在失去意識前不斷唸著:「他找到了!」,像是要傳遞福音般努力用著剩餘的生命說著。
我傷心至極,想要知道他到底看到了什麼,開始調查起置他於死地的車禍。
最後,我找到記錄他喪生的行車紀錄器,畫面中只看到他過馬路的時候,無辜的被闖紅燈的車輛撞飛。那個瞬間圓圓的眼鏡拋離他的臉,他原先痛苦的雙眼,像是發現了什麼一樣瞪大了起來,嘴角突然浮現出笑容,直到落地的一刻都沒有改變。
我想那當下他應該看到了些什麼,為了了解那個畫面,我在某個晚上回到事發的那個路口,並找來其他朋友開一台車,在一旁等待我發號施令。我看他準備好了,便走到馬路中央示意他撞上來。他搖了搖頭,看我心意已決,便閉上眼踏下油門。磅!我如預想的一樣飛了出去,眼鏡也被拋了開來。為了看到一樣的景象,我用力張開雙眼盯著周遭。
在失去鏡片的對焦效果下,世界變得神秘,一顆顆充滿色彩的圓填滿眼球,白色、紅色、綠色的圓宣揚著自己的存在。
原來這就是天才所看到的光景,我不禁在天空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