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在思考,從高空中墜落會是什麼感覺?」
他是個很有才華的朋友,但是精神狀態不太穩定。時常思考一些對我來說非常哲學的問題,他總是突如其來問為什麼,例如:為什麼人類會有交往這件事情?像這樣的問題在沒有任何引導下,我想是很難回答的。因此人們對他的行為一頭霧水,他也總以一副高深莫測的姿態凝望著對方。見到他時不是在思考問題,就是在思考下一個要思考什麼問題。
「交往的最終目標不就是結婚嗎?既然在某些人心中,交往並不是個可以保值長久的關係,也不一定要以結婚為終點交往,那麼交往的意義為何?」
他曾經告訴過我,他認為他會飛。我在身為受臺灣二十年教育的背景下,我忍不住反駁他:「沒有人會飛!」他開懷大笑,像是絲毫不意外於我的回答,輕聲地說:「你又沒試過飛行,你怎麼知道沒有人會飛。」不過他的話語中帶著一絲與過去不同的感覺,我想大概是他也不敢確定自己是否會飛吧?
飛行這個問題和平時的對話一樣曇花一現,他總是能找到趨近於無限多的問題來挑戰他的朋友們。我其實平時也沒有真的把他的問題放在心上,頂多就是生活中一點點小消遣罷了。
「你不覺得愛應該是一種無邊無際的關心及付出嗎?若有任何一絲保留,保留的邊界在哪裡?這該由誰定義,怎麼定義,定義的合理性?全是問題。」
他出社會,在做第一份工作的時候,就常常跑到公司頂樓,凝望著遠方的平原。他告訴我,那時候他正想著如果從這裡起飛的話,可以在哪裡安全的降落呢?我瞇眼看著他,難得看到他以一個不切實際的狀態思考事情,這一點挺新鮮的。他開始告訴我,他覺得他能飛的依據:從他有雙很長的手臂外,到他有其他人所沒有的堅定信念,陳述許多穿鑿附會的見解。對此,我以為他只是說著帶有他風格的笑話。
「我覺得與其懷疑一件事,不如找機會去證明它。無論結果和猜想是否相同,至少能有個安撫自己的解答。」
他在到職後的三個月後,從公司頂樓掉了下來。不是他奇怪個性導致的殺機,也不是公司對外宣稱的意外,我相信他是發自內心的想嘗試飛翔,而跨出頂樓的護欄。我去醫院看他的時候,他非常沮喪,自暴自棄的說著,他根本就飛不起來,從過去到現在以及未來,他的所作所為都是欺騙著自己。我只能簡單的安慰他,卻想不出什麼適合的話語能鼓勵,就只能說:「雖然你不能飛,但你不是已經感受到墜樓的感覺了嗎?」他聽完後就陷入沉默,直到我離開病房都未再開口。
「這是第一件也是唯一我相信但我不確定的事情,沒想到失敗對我的自信有這麼大的打擊。但如果在這裡停止不前,等於我是拿失敗交換什麼也沒有。」
我曾經以為那是最適合他的工作,但他墜樓之後,立刻就辭職離開,雖然主管有所慰留,他仍毅然決然地不收回辭呈。也鮮少和我連絡,家人們也不確定他在哪邊生活,整個和過去的世界斷了音訊。
最近,我收到一張匿名的信封。小心地打開來,是張男人在空中飄浮著的照片,右下角標著藍色的NASA圖標。翻到背後,上頭只寫著一句:我早說過我會飛。我想他大概過得不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