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各地的 गग 馕 ,*亞洲各地的小麥麵餅,攝於伊朗、印度、尼泊爾、新疆。
這麵粉要涼,各種吃貨魔法
作者:吉祥天女
背包上路在異國他鄉,吃食永遠旅程的冒險一環。不僅是烹飪衛生,大多時候是在於一方水土一方胃口,嘗鮮是體魄強健者的內建系統,最擔憂的是,水土不服,像是移淮為枳的那瓣橘子,一出了國土,貌似臺灣的組合,一入口就有說不出的味道,如果有菜單目錄,至少圖片輸出,可以照本點餐,圖文不符的情況大概是店主自豪手藝,將菜餚寫成一道作文命題大賽。已故美食達人韓良露可以用一根蘿蔔寫遍各國好物,一瞬間嘗到法國農家菜驚為天人,她必定有著極為靈敏的舌頭味蕾,像是一臺高科技主機,布滿精密的電子感應,觸及所有形容詞,將調味的醬汁和原生態蔬菜變成一組句子。
多年前夏日,我踏上絲路之旅,西安出發,市售的米麵飲食比例大概是五十比五十,不過仍然能發現麵食隨著西進中亞的新疆,小麥麵粉應用越來越廣泛:餅、饃、馕、炸羊肉包子/餃子(印度語和維吾爾語的
समोसा Samosa)……,在在展現人類的吃貨魔法,十六世紀筆記曾經寫印度半島的蒙兀爾皇帝,吃著大蒜汁刷過的馕餅、喝著葡萄釀的美酒。一樣小麥養千萬人,小麥收割下來,磨粉揉搓成各種樣子,完全是不同於南亞以及東亞的飲食調性,後來我看到一種白色半透明的「涼皮」,直覺反應是客家粄條。從陜西一路吃過去,中國、阿富汗、吉爾吉斯、巴基斯坦邊界的經濟特區喀什噶爾,涼皮晾在小攤的蔭處,不曬天日,白膚深目、又或綠眸棕髮的男男女女點了一碗。攤主扯開一爿板上份量,放在碗裡,添上胡麻油、辣椒油、醋、八角、孜然、醬油、荳蔻、茴香,入口前攪拌一下諸味陳列口爽,夏季新疆的白日氣溫超過四十度,吐魯蕃甚至有八十五度,足以在馬路生煎荷包蛋的火燄山溫度,酸爽回香的拌菜涼皮的確是風土食物代言人。
涼皮取之於麵粉,麵粉源生於小麥,小麥最早的人類勞動記錄來自肥沃的西亞美索不達米亞平原。結實累累的麥穗,去殼過篩出粉末,勞動憂慮的塵光澱粉,餵飽努力的食指繁浩,以此為傳播中樞向四方散開傳遞小麥滋味。涼皮的作法一如其名,去掉小麥粉的皮,留下菁華的澱粉,麵糰在水中揉搓,手上捏著被洗掉一層皮的蜂窩狀麵筋,棄之不用,留下最具營養素的澱粉,靜置二十分鐘後,倒掉水僅取澱粉,徐徐的將澱粉攤平於白紗布上,蒸籠炊熟,一片或白且圓的粉皮就出籠了,隨人喜好食用。古代人大概沒有營養素的概念,但凡精細越顯得功夫,是以在漢文的外國(西邊的國家,西域)是香料百匯,涼皮蘸上香料提味,買櫝還珠似乎缺乏品味,可是珍珠和包裝盒都愛不釋手的時候,兩者可以兼得,小孩才作選擇題,嗜吃又好吃的人們懂得讓香料和涼皮共存。
兩千五百多年前的中國春秋時期,孔丘對愛徒顏回讚譽有加,顏回以安貧自得的個性成為《論語》的模範生。孔子於山東半島開班授徒,山東半島今日是中國玉米、小麥、稻米的主要產區,然而春秋時代長江流域的作物尚且無法大量在北地生產,屬於外國珍品,是楚國(芈月她娘家)特級貴族食用物;玉米則要等到十五世紀末的哥倫布物種大交換。見《論語》和《春秋》記載,孔子的山東門生們最常食用的是,小米、小麥、黃豆。孔子稱讚:「哉回也!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或許我們可以大膽猜測,顏回拿了一碗份量的麵粉,慢慢的淘洗小麥麵團,好不容易沉澱的麵粉,蒸熟作為主食,而舀了淘洗的麵粉水則煮滾了當作麵湯喝下,顏回享年四十歲,在兩千多年前也不算短命而死,中等平均數,有賴營養的澱粉主食之功也未可知?
南亞或東南亞稻米一歲數熟稔(可以割好幾次),香料比中亞更多,一地養一方人,發展另一種形色相近,味道變化的食物料理史,泰緬寮越的粉粿條足以和中亞的的涼皮分庭抗禮。
*現作凉皮,像不像蛋餅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