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學術王國YHVH,第一學術區赫爾墨斯。
少年馬丁一臉沮喪的走出木造樓舍。他懷裡抱著厚厚一疊紙,上面畫滿了師長批改的痕跡。這是他第三次將學期作業交給指導教授看,也是他第三次被批得滿江紅。眼看學期就要過去一半,對於怎麼交出這份學期作業,他卻是一點頭緒都沒有。
他嘆了口氣,看著太過晴朗的天色,不禁怨天尤人起來。
「抽到院長當指導教授真是倒楣死了,沒事改這麼嚴幹嘛。拜託,誰會真的把一份大學詠唱系咒文書寫作業拿去當以後的研究題材或實際操作啊……」
其實他心裡知道,周遭的那些學霸們很大機會會這麼幹。他開始覺得,就是因為他會抱怨這種話,所以他才當不成學霸。不過這些都不是真正要緊的事,他呆看著藍天白雲,想著到底午餐該吃什麼才好,走了好一段路,摸摸口袋,才發現他那根價值單日打工最低時薪的羽毛筆,被他忘在指導教授的辦公室裡。
他又嘆了口氣,回頭往那棟全赫爾莫斯最高的建築物走去。
第一學術區赫爾墨斯,院長棟崔斯墨圖九樓,院長室。
赫爾墨斯在正式納入行政區劃前,是一個廣大的學院都市,「院長」這個名稱是改制後仍留存下來的痕跡。院長室室內空間寬敞,典籍井然有序的陳列在一個又一個書架上,牆上的星辰鐘感應著日月的魔力,兩個指針重疊指向上方。赫爾墨斯區長,通稱院長的西普里安,年輕俊俏的臉上掛著單邊眼鏡,整理著座位上散亂的捲軸和紙張。他才剛打發完上午時段最後一個有預約的學生,終於有空去吃頓飯,雖然他還不知道要吃什麼。
突然,一陣殺氣從門外直撲而來,隨即院長室的木門「一聲不響」的碎成數塊飛進室內。
「哼……」
西普里安冷冽的雙眼打量來者,來人是一高挑女子,穿著輕便,單手以持劍的握法拿著根缺乏裝飾的木杖。輕浮而充滿自信的表情,還有拜訪的方式,都顯示出這人絕非一般的學生。
「竟能獨自闖入這院長棟,還不引起任何動靜……原來如此,木杖上的附魔,是「寂靜」啊。」
「不愧是院長,真懂啊。我叫……」
「做得挺精細,但在我眼中與一絲不掛無異。」西普利安看都不看女子一眼,眼光盯著木杖猛瞧。
「我的天啊,傳說中的美男子紳士院長居然是個性騷狂。」
「誤會什麼,我對妳可是一點興趣也沒有。」西普里安伸出食指尖,指尖前端的光芒在空中劃出橫線。「妳會怎麼樣,之後交給警政體系處理就好,妳那根杖我倒是要了。」
「那和我一樣呢。」女子嘴角上揚,舉起木杖擺出用劍架式。「你會怎麼樣隨便,但你身上的鑰匙──『禁咒福音書』的鑰匙碎片,可要請你乖乖交出來!」
西普利安指尖往下劃,光輝形成十字。
「『以穹中父名為基──』」
隨著西普利安的話語,室內大氣中的魔力開始翻騰。
所有的魔法以詠唱為基石。
世間亦有不需念咒便能啟動的術式,但那只是用其他方式代替了詠唱的環節,原理上還是存在著某種形式的詠唱於其中。
詠唱的語調、內容、長度等等要素與魔法施展的效果息息相關。一個熟練的魔法師,也像是一名精湛的詩人與說書人。將做為咒語的詩文書寫的越流利,頌唱的越優美,魔法的完成度就越高。
就像先人將咒語譬喻為劇作,詠唱必須承載著意義與故事,透過演唱出情節,將魔力化為施術者想表現的現象。因此不純熟的詠唱要不是結構不完整而效果不佳,就是太過冗長導致效率低下。
從這一點來看,西普利安的詠唱並不愧於其院長之名。
僅憑著第一句話,周遭的魔力已被激發,隨時可供他差遣。眼前的十字發出強光,彷彿等待著西普利安下一句命令,就要將目標完全吞沒。
西普利安充滿自信的,就要念出下一句咒語。他的自信其來有自,這雙句構成的法術,只需短短兩句話,就能令他的敵人俯首稱臣。這超高效率是他這輩子數一數二的自信之作,在學院鬥爭中隨他征服了各個競爭對手,直到坐穩院長寶座為止。
在法術戰中,詠唱是一切的根本。毫無例外,所有的魔法需要詠唱。而詠唱的越是精緻,能在短短幾句話便施放強大法術的人就是強者。這是魔法世界常識中的常識。
然而,這卻不是戰士的常識。
女子一個箭步衝了上前,掄起木杖往西普利安頭上一揮,偉大的魔法學院院長還沒反應過來,便被一棒敲昏倒在地上。
女子半是得意半是錯愕,雖然本就認為對方是象牙塔裡的學術派,對這種不擇手段近身戰鬥不在行,但她還真沒想到這樣一棒就成功了。
她在西普利安身上東翻西翻,翻出了一塊藍寶石碎塊。她回想事前看過的資料,確定這就是她要找的四塊「鑰匙碎片」之一。
「好,這樣就搞定了一個……然後我說門外那個啊,差不多可以出來了吧?」
門外的馬丁嚇得整個人彈了起來跌坐在地。他伸出左手左右揮動,盡全力表達自己沒有敵對的意思。
「抱歉啊大姊我只是回來想拿我的筆絕對不是要擋你或幹嘛請您好人有好心放小弟一條生路……」
「這還由不得你呢!」
女子手抓馬丁後頸下的衣服,將他一把拎起。
「枉費我都選了這種沒人的時間。既然被你看到,就得請你跟我走了,誰知道你會不會把這件事到處張揚呢,你說是吧?」
「咿咿咿咿咿咿!」馬丁怕的只能發出怪叫。
「唉呦,我又不是什麼吃人怪物。」女子隨手拋下馬丁。「我叫魯米,你呢?」
「呃……馬丁?」
「好,馬丁。那既然知道彼此是誰,事不宜遲,快點走囉。」
魯米又抓起馬丁的領子,一棒打破窗戶,馬丁一臉呆愣看著那窗戶無聲的破碎,突然想起來,自己雖然偷聽到這女的要偷福音書,卻不知道這女的究竟要去哪。
「要去哪?嗯……原來如此,一般學生不會知道這種機密啊。」
魯米將木杖指向窗外,只見遠處有一通天高樓直上雲霄──
*
王城巴別,大貯藏庫埃特曼安吉。
陰暗的貯藏庫內,只有神壇周遭點亮微弱的燈火。火光照出三道人影,一人穩重的直立,一人在椅上翹著腿,一人隨興躺在神殿冰冷的地板上。
「西普利安被打倒了啊。」
「沒想到居然被個名不見經傳的嘍囉撂倒呢。」
「哼,那傢伙本來就是我們四天王中最弱的一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
三人陰沉邪惡的笑聲迴響在貯藏庫中,宣告著他們的敵人,將落入悲慘的命運之中。
*
「喔呀喔呀,確實是跟加了派恩果的比塔餅一樣毫無價值的文章呢。竟然得認真批改這種毫無誠意的作業,院長也是不好當呀。」
「派恩果比塔明明就很好吃。」
「不否認毫無誠意呢,這種誠實我不討厭喔。話說回來。」
「嗯?」
「本來以為你是個普通的膽小鬼學生,沒想到冷靜的挺快的嘛。」
「與其說冷靜。」馬丁苦笑。「不如說不冷靜也不能怎麼樣,所以冷靜不才是最好的選項嗎?」
此刻的兩人,正在夜晚的森林中奔跑。嚴格說來,是魯米單手抓著馬丁的衣領,用像是過肩摔摔到半途就停下來一樣的奇怪姿勢將馬丁負在身後奔跑。從學院裡輕鬆逃脫後,魯米就一直維持這種方式跑到現在,卻絲毫不見疲態。就像西普利安不是普通的魔法師一樣,能輕鬆讓他來不及發動魔法就擊倒他的魯米也絕不是隨處可見的戰士。
「不,就是這點奇怪。」魯米將因為太無聊而跟馬丁要來看的詠唱系咒文作業收進懷中,恢復因為分心閱讀而稍微放緩的步伐。「一般來說,魔法學院的人,不論是老師還是學生,遇到意料之外的狀況時候都毫無應對能力,但你卻不是這麼回事。」
「只是因為我是吊車尾,所以早就習慣遇到壞事了。」一開始被抓著跑的時候,馬丁還因為怕被摔下來而緊張,不過他很快就發現只要放鬆的話,這姿勢就跟被揹著差不多,意外滿舒適的。「倒是魯米姐身為戰士卻這麼熟悉魔法,才更奇怪吧。」
「……只是小時候學過一點理論罷了。」
「我是在說那個木杖跟那雙靴子。木杖就不用說了,那雙靴子也有附魔吧。」
「明明自稱吊車尾,眼力真好……呢!」
魯米拎著馬丁高高躍起,輕巧地落在一根原應無法承受兩人體重的樹枝上。
「『減重』。這是附在這雙靴子上的魔法,雖說即使不穿我也一樣能這樣移動,但畢竟接下來還有工作要做啊。」第二次跳躍,魯米拿出移動時收到懷中的木杖架在身前,悄無聲息地沒入濃密的枝葉中。「有人聊天真好啊,感覺一下子就到了。」
王城巴別,象徵人類以智慧挑戰神的高塔,是YHVH的政治與學術中樞。有別於其他政治與魔法研究分離的國家,YHVH的王城沒有建在便於發展經濟的交通樞紐或者易守難攻的險要之地,而是特意選擇了魔力濃郁且人煙稀少的森林。一方面有利於塔內的魔法師們進行研究,另一方面也彰顯了魔法的神聖性。赫爾墨斯是距離王城最近的都市,從古至今,塔內的魔法師們時不時會興起到赫爾墨斯教導人們魔法,漸漸發展成了全國規模最大的學院都市。
王城巴別本身是一座塔,不論從王國的任何一處觀看,都無法知道這座塔到底有多高,這是因為在一定的高度之後,整座塔都被當初建造塔的魔法師召喚出來的雲霧環繞的緣故。塔看得見的部分下半集合了全國優秀的魔法師進行研究,是魔法研究的最高殿堂,上半部分則是王族的居所。至於雲霧之上的部分,沒有人知道究竟有何用途。
塔的周圍是一片半徑百尺左右的圓形空地,地表坑洞遍布,據說是因為魔法師們常在這裡操作那些不宜室內演練的魔法。兩人現在就在森林與空地邊緣的一棵樹上。
「……真麻煩。」
馬丁還來不及問魯米這句話的意義,就有個聲音搶先回應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豈止麻煩,如果現在交出碎片的話,我可以為你留一條活路。」
「……嘖。」
魯米放棄隱藏身形,拎著馬丁一躍而下。
「你是怎麼發現我的?就連那個性騷擾院長,都是一直到我破門而入才發現的。」
「拿那傢伙跟我比還真讓我傷心啊。而且你是不是太小看魔法師了?既然知道敵人有『寂靜』的附魔道具,而且目標是鑰匙碎片,那麼事先使用偵測身邊一定範圍的魔法也是很正常的吧。」
塔的底層無聲地打開一扇門,修長的身影從中走出,左手拿著一朵大的不符比例的牡丹花,是一名年輕男子。
「啊啊,果然還是牡丹好,玫瑰雖艷卻帶刺,只有牡丹才配的上毫無缺點的我。」
「竟然是王國四大魔法師之一的塔修斯,真是不敢當。」
「你知道我啊,嗯。不過這也不意外,畢竟我是這麼的艷冠群芳,如果你想要的話,我可以為在牢中的你送去我的簽名喔。」
「不用了謝謝,明明比性騷擾院長老上兩倍,卻不願意承認自己的衰老醜陋,使用魔法欺騙自己的老爺爺。」
魯米嘴上不饒人,眼神卻從未離開過塔修斯,同時將馬丁放了下來,擺出備戰架勢。
「哈哈哈,真不識貨呢,不過沒關係,我原諒你,人有時總會把太耀眼的事物錯識為醜陋……嗯?」塔修斯望向馬丁,皺了皺眉。「那邊的男孩,你不是赫爾墨斯的學生嗎?西普利安那傢伙,自己被打倒害我們得親自出馬就算了,連自己的學生都保護不好也未免太過無能了。沒事的,你待在那不要動,馬上就結束了。」
「唉呦。」魯米挑眉。「這是當我不存在嗎?」
「怎麼會,就算西普利安再怎麼弱,你也是打倒他的人。只不過穩操勝券而已。」
「真自大啊。」
「這不是自大。有準備的魔法師是最強的,你聽過這句話嗎?知道西普利 安是被近身打倒,我已經在整個魔法實驗場都設下陷阱,只要不被近身,戰士不可能贏不了魔法師。」
魯米從懷裡掏出一張揉成一團的紙,輕輕往前一丟,只見紙團碰觸到落地的瞬間,就被冒出的火焰吞噬,再不見任何蹤跡。
「我的作業!」
「看來是真的啊。」無視馬丁的抗議,魯米雙手一攤。「不過,這樣你也攻擊不到我不是嗎?」
「哼哼哼哈哈哈哈,這就是戰士和魔法師的不同,魔法師從來不缺遠距攻擊的手段。而我,尤其是那其中的佼佼者。雖然我沒有西普米安那樣超短的詠唱,但論遠距魔法的威力和精度,我是全王國,不,全世界最強的!乖乖把福音書的鑰匙碎片還回來吧!」
「『莎羅曼予我基核──」
塔修斯舉起手上的牡丹開始詠唱,相較於西普利安,他凝聚魔力的速度顯然慢上許多,但規模卻是更大,隨著咒語的進行,他身前逐漸凝聚無數火球,要讓敵人避無可避。
相較於悠閒詠唱的塔修斯,魯米這邊的動作俐落許多。
掏出藏在大腿側邊的短刀,甩動手腕,射出。
「太卑鄙……了。」
看著頹然倒地的塔修斯,魯米一臉無奈地看向馬丁。
「現在你懂我為什麼說你很奇怪了吧?」
*
大貯藏庫埃特曼安吉。
「特修斯也被打倒了啊。」站著的人說。「所以說只會魔法的傢伙就是不行啊。」
「不同意。」雖然說著話,不過躺在地板上的那人絲毫沒有要起身的意思。「不是魔法不行,是那兩個傢伙的魔法太爛了。」
「隨你說吧。」站著的人十指交握扭了扭,發出喀拉喀拉的聲響。「不過這下真的有些不妙了吧。萬一鑰匙真的被搶走怎麼辦?」
「別把自己說的像那兩個新人一樣。」哈欠。「當初包括我們在內的初代四大魔法師爭得你死我活,最後凱利烏斯死了,我們也無力再戰,被亞努斯那傢伙湊齊四把鑰匙,結果還不是沒用?」
「這座塔,就是個騙局。」
「別這麼說嘛,你看,這不是有趣事找上門來了嗎?」
見地板上的人沒有回應,站著的人聳聳肩。
「真是個冷淡的傢伙。算了,我去跟後輩們玩玩,這可是自我們之後久違對福音書有興趣的傢伙呢。究竟是從哪裡知道福音書的事呢?說不定有我們不知道的情報呢。」
噠。
一聲響指,貯藏庫裡僅有的燈火熄滅。黑暗中,僅餘一人打呼的聲音。
*
「話說,魯米姐,你想要禁咒福音書做什麼啊?」
「問一個為了它殺了兩個大魔法師的人這個問題,你還真有膽量啊。」
踏上塔內的螺旋階梯之後,魯米曾經考慮讓馬丁自己走,不過馬丁的速度跟自己實在差太多了,最後還是決定繼續拎著這個人型包袱。
造成的結果,就是馬丁百無聊賴,於是兩人不知不覺又聊起天來。
「反正,如果真要殺了我的話,在學院就可以殺了,沒必要等到現在吧。」
「我可能是抓你當人質啊。」魯米隱約覺得有哪裡不對勁,但又說不上來。
「話說,那個魯米姐的稱呼是怎麼回事,我們甚麼時候那麼熟──」
眼前仍是同樣的階梯,但戰士的直覺讓魯米停下腳步。
噠。
清脆的彈指聲響起,二人所在的螺旋階梯也隨之陷入黑暗。
就算馬丁總是敬陪末座,他也知道掛在牆上的燈火絕對不會是自然熄滅的,前面八成,不、九成九有人在埋伏,等待著他們。而身經百戰的魯米更是了解這點,她繃緊了神經,準備好應對隨時來襲的魔法或攻擊,畢竟瞳孔的縮放還跟不上光線的變化,在她還沒適應微弱的月光之前,幾乎等同失去了視覺的現在,可說是敵人最好下手的時機。
「魯米姐......」
「嘖,別出聲啊,這樣不就暴露了我們的位置嗎?」
「啊,對不──」
「──哼哼、哈哈哈哈哈哈!」
馬丁的道歉還沒說完,一陣狂妄又自負的笑聲便從四面八方傳來,這狀況讓他想起了上週在大圖書館K書時,某個冒失的傢伙因為不小心弄破了包著曼德拉草的絕聲紙,讓整個石製大堂內的學生都陷入了恐怖的回音夢魘。
「不錯,雖然是西普利安底下的吊車尾,但總歸還是有點用處的。」
「看來是『共鳴』的附魔,這一帶的牆壁應該都處理過了......還真是大手筆啊。」
「可不是嗎?不僅連續打倒了兩人,連我用的附魔也都這麼清楚,再放水就有失禮數囉!」
「哼。」
魯米拎著馬丁,像貓一般輕躍而起,躲開了從暗處射來的火球,同時回敬了一發短刀。
「可惜啊可惜,沒人規定魔法一次只能用一個,要不要猜猜我是追加了什麼呢?是能夠消去光線的『黑暗』?還是能改變軌道的『彎曲』?」
「比起哪些、喂、你這傢伙,到底是怎麼做到的?連詠唱都省去的魔法,我還是第一次看見呢。」
「喔喔,真是好眼力。不過妳的禮貌似乎就不怎麼樣了呢。」
伴隨著慵懶的語調,連續三發火球襲來。
「能夠同時操縱複數魔法的無詠唱者,難道你、不、難道您就是院長的老師, 德爾圖良先生?!」
「哈哈,小鬼好記性啊,當西普利安的學生太可惜了,如何?對三位一體(Trinity)的術式概念有沒有興趣啊?如果幫我把入侵者逮捕,我倒是可以破例收你為徒喔。」
「王國四大魔法師‧德爾圖良──這還真是棘手啊。」
「魯米姐,妳也認識德爾圖良先生嗎?」
「算是吧,指派任務給我的人說,四大魔法師中,有個神秘兮兮的傢伙總是戴著一堆戒指和飾品,他把複雜的咒文雕琢在那些飾品上,並透過自己的肢體動作來驅使那些魔法。」
「因為配戴的飾品經常更換,所以他人也沒辦法確切掌握德爾圖良擅長的領域。」
魯米壓低了聲音一邊解說,一邊扛著馬丁逃竄,短暫的間隔後又是宛若鬼魅般的火球砸了過來,而魯米也不疾不徐地向上層的方向閃開,隨著這過程不斷重複,兩人也往上爬了不少階。
「而且,據說他不參加詠唱比賽、和西普利安較勁的原因,就是因為他認為需要詠唱的魔法根本不值得一提。」
「既然妳這麼清楚,為什麼一開始還要問他問題呀?」
「喔,那是因為要確認──好痛。」
話還沒說完,帶著馬丁東閃西躲的魯米便撞上了某個硬物,那冰冷堅硬的觸感,和他們今晚撬過的無數樓層大門如出一轍。
「喔呀,看來你們已經撞到上層的大門囉?」
「呵呵呵,雖然時間短暫,但這場愉快的鬧劇也該落幕了。」
「真是可惜啊,明明只要拋下那個吊車尾的,就可以讓我再多享受一陣子呢。」
「我可不像你們這些臭魔法師一樣殘忍,人質該有的人道待遇還是有的。」
魯米的一句話,讓馬丁想起了自己被扛著、拎著、拽著跳來跳去的經歷,看來戰士的人道似乎和一般人也不太一樣。
「說什麼呢?自從吊車尾的小鬼沒有當機立斷,幫我抓住妳的那一刻起,他就該被歸類在叛徒那一邊囉。」
「德、德爾圖良先生,怎麼這樣,這太過分了。」
「一點都不過分啊,小鬼,這可是你死我活的戰鬥啊!難道就得忽視我的風險來保全你一人嗎?」
馬丁語塞。
他不是不能理解這個道理,但在這段半天不到的綁架過程中,魯米和王國魔法師對他的態度卻有如火與冰一般天差地別。
明明他也不是自願淌這渾水的。
「住口!」魯米的語氣微慍,她放下了馬丁,將手按在他肩上,示意要他在門邊待好,自己則向下跨出了幾階。
「所以說你們這些魔法師,真的是死性不改,難怪我的委託人說殺了也沒關係。」
「妳要嘴硬也只有現在了,那項鍊上的附魔不過是單純的『複製』,既然你們已經沒有退路,下一發就該分出勝負了。」
雖然無法確切看見,但馬丁可以感覺得到空氣中的魔力正在顫動著,而他和魯米就像是解剖台上的尖爪蟾蜍一般無助。
「除了『共鳴』之外,還有『解析』的附魔嗎?真是噁心。」
魯米嫌惡地望了牆上一眼,透過『解析』的魔法,德爾圖良很快就弄清楚,她配戴著的那項鍊上面有著什麼樣的附魔。對於擅長計算、有著地利優勢的德爾圖良來說,現在無論拿出什麼樣的神兵利器,這場戰鬥都有如甕中捉鱉一般易如反掌。
只見魯米不慌不忙地從腰包中拿出一個小瓶子、輕甩瓶身,將裡頭的液體拋了一些出來,通過她手中項鍊的鏤空圓孔。
咕嘟、咕嘟、咕嘟,那液體在通過「複製」之後,如泉湧般傾洩而下。
於此同時,德爾圖良的火球也襲向了魯米。有如反射動作一般,魯米順手抽出配劍使勁一揮,龐大的風壓迫使火球偏離了軌道、撞到了牆上,迸射出大量的火花與巨響。
轟隆。
下一秒,飛濺而出的火花跳到了那液體上,將其點燃,化為烈焰之河的液體就這樣順著重力向下流去,螺旋階梯隨之變得通明,德爾圖良那勘比曼德拉草的慘叫聲也跟著在四面八方炸出聲來。
「哼,就算是無詠唱,射程畢竟還是魔法的致命傷。果然就如『那傢伙』所說,雖然神秘,但也矛盾。你應該沒想過,會被燈油和自己的火球逼至死路吧?」
而德爾圖良卻無閒暇回嘴,忙著躲開燈油、嘗試滅火的他,慘叫聲先是淒厲,接著漸次微弱,最後終歸平靜。
「好了,鑰匙碎片晚點再去回收,先來幫我處理這鎖──」
在熊熊火光之中,魯米回過身來,準備撬上今晚的不知道第幾道鎖。
「──馬丁?」
在那樓層大門之前,卻是空無一人。
*
陰暗的貯藏庫內,微弱的燈火再度被點燃。
王塔巴別,大貯藏庫埃特曼安吉的地板上,現在只剩下一條躺臥著的人影。
不,是兩條。
「嗚嘎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我這是死死、死了嗎?」
馬丁漂浮在半空中,看著地板上的自己,以及另一個陌生的身影,顯得有些慌亂。
「不用緊張。」
回過頭去,和「另一人」有著相同臉孔的男子正漂浮在馬丁身旁,試著安撫陷入混亂的馬丁。
「我將你傳送過來,並且解除了『連結』,這只不過是解除後的副作用罷了,短時間內我們將處於深層睡眠狀態,你所看到的只是為了我這邊方便,所選用的視覺投影呈現......呃,用一般學生也能理解的說法大概就是:『我解除了施放在你身上的原創魔法,現在你跟我正在夢境中對話。』」
「原、原創魔法?是什麼時候幾點幾分幾秒就開始在我身上了還有你到底是誰啊?」
「唉,你這人就連提問都做不好嗎?難怪會是吊車尾的。」
男子嘆了口氣,看來這似乎是馬丁的壞習慣,只要一緊張就會把想說的話一股腦地說出來。
「要說從什麼時候的話,應該就是西普利安被敲中的那一剎那吧?我把我的魔法夾在他前半段的詠唱,只要一個不對,就能瞬間轉移,剛好在那附近的就是你啦,吊車尾的。」
「至於我是誰嘛──許普諾斯,這個你總該聽過吧?」
一股涼意從脊髓直竄腦門。
如果馬丁現在醒著的話,想必是汗如雨下,畢竟許普諾斯這個大名,就算是只懂魔法冰球的早餐店老闆也略知一二。傳說只要在睡夢中便能統御一切、現任王國四大魔法師之首的大魔法師‧許普諾斯,那個只聞其名未見其人的大人物,現在正在馬丁的面前和他對談。
雖然只是在夢中,然而這也足以讓馬丁感到震撼了。
「本來只是想圖個方便,透過干涉西普利安來掌握赫爾墨斯的動向,順便處理一下我這邊的俗務,沒想到卻意外釣上了條大魚呢。」
現在說的想必是魯米,但許普諾斯那談論天氣般的語氣,讓馬丁聽得有些不爽,且疑問是越來越多。然而讓馬丁感到更加困惑的是,這股悶氣竟讓他稍稍冷靜了些。
「呃,許、許普諾斯先生,這樣說我還是不清楚是怎麼回事啊!」
「你還真是好奇呢,總之呢,因為我常常到其他人的夢裡串門子──雖然在沒有直接接觸的狀況下,我無法選擇對象就是。」
「無巧不巧,我剛好看到了有人的要來找我們麻煩的夢。」
「指的是魯米和『禁咒福音書』嗎?」
「什麼人的話,過一陣子之後就大概掌握了,但目的也是白天聽那女的說了才知道的。」
「不過啊,會想打『禁咒符音書』麻煩的,應該也只有『那傢伙』了。」
「畢竟他有九成的魔力被封印在那書裡,無論如何,即使是假借戰士之手,應該也會想弄回來吧。」
「那、那到底是誰?」
「我的死對頭。」許普諾斯咧開嘴,笑著說道:「原王國四大魔法師首席‧亞努斯。」
「那傢伙還真是單純啊,完全沒想到鑰匙碎片只是個幌子、而書也只是封印他力量的魔法道具。」
「話說回來,也正是多虧了他,我才得以順勢除掉了當時第二把交椅的凱利烏斯,這件事他還挺自責的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邪惡的笑聲傳來。
相較曼德拉草有過之而無不及的刺耳,聲聲竄入了馬丁的耳中。
「那麼,你都聽這麼多了,替我辦件事吧。」
「聽起來,我似乎沒有拒絕的選項?」馬丁逐漸握緊了拳頭。
「那是自然,而且我認為這對你來說也是很划算的交易。」
只見許普諾斯揮了揮手,原本昏暗的室內瞬間變得燈火通明。
金碧輝煌。
只能用這四個字來形容了。
以神殿為基底建成的大貯藏庫‧埃特曼安吉,在充足的光源照亮後,可以看見四周盡是珍稀的武器、典籍、以及魔法道具,如果是魔法物品研究社的那群狂熱分子,此時應該會激動地落下眼淚吧?
「埃特曼安吉可不是浪得虛名,這裡收納了巴比倫的所有知識以及技術,你所看到的每一項都是頂尖技藝的結晶。」
「交易很簡單,我看你正為學期作業發愁,只要完成了這事,別說是學期作業,我甚至可以讓你直接畢業,並且遞補剛好有缺的四大魔法師。」
原來王國四大魔法師是可以如此輕易就決定人選的嗎?馬丁暗自想道。
「畢竟這事可是大功一件呢。」彷彿看穿了馬丁所想的,許普諾斯露出了深沉且不懷好意的笑容。
「身為王塔巴別的暫時管理者,我允許你選用大貯藏庫埃特曼安吉內的所有物品。」
「務必解決妄想竊取『禁咒福音書』的賊人,叛徒亞努斯的爪牙‧戰士魯米。」
「好,我不幹。」
「很好,答得夠爽快!那麼就趕緊……」
許普諾斯為了馬丁的回答拍手叫好,準備為他介紹大貯藏庫‧埃特曼安吉有些甚麼好東西,過了幾秒後才發現好像哪裡不太對。
「欸?」
「欸?」
許普諾斯一臉不可置信的看向馬丁、馬丁則用同樣錯愕的表情回應許普諾斯。
「你剛剛說你不幹?」
「對啊,不然你聽成什麼?」
「不對吧!」許普諾斯的法術展現出與他身分相符的高超實力,魔法形成的投影連他那混雜了不愉快、驚慌失措與莫名其妙的眼神都完美的重現。
「這可是一步登天的大好機會,正常來說這種時候應該要回答『感謝您如此賞識,就交給我吧』才對啊!」
「你才是有什麼地方不對吧!你現在可是在叫一個連大學作業都滿江紅的學生去打倒一個戰士,而且那個學生才剛近距離看著那個戰士收拾掉三個了不起的魔法師喔?要用哪裡的腦子思考才會得出我會接受的結論啊!」
「所以我不是允許你使用這裡的寶物了嗎?隨便哪件都是無數人垂涎一輩子、卻連近距離看一眼的機會都沒有的稀世珍品,讓你愛用什麼就用什麼耶!沒可能會輸的吧!」
「為什麼你會覺得那會解決問題!?連早餐店老闆找新工讀生都會先給他幾天練習煎台的用法,你把我根本不知道怎麼用的魔法道具給我是能幹嘛?你就算把整座王城巴別變成魔杖給我我也只能拿著它發呆啦!」
馬丁開始懷疑王國四大魔法師實際上真的不是什麼需要嚴格考核才能拿到的職位,因為連首席都是個神經病。
「說到底,這裡不是你的大本營嗎?號稱聚集了全國的學霸在這裡做研究,結果沒半個人發現有入侵者,就連雜貨店的防盜措施都比這裡完善!你最誇張,明明應該是領頭人物,不但沒打算指揮手下抓人,反而來要脅一個單純路過被捲進來的倒楣鬼幫忙!?連初代四大魔法師之首都會被你這種腦袋暗算成功,比起任何學術成就、這個國家在你的管理下至今沒有毀滅這件事本身就是最奇蹟的魔法啦!!!!!」
馬丁一邊自暴自棄的大喊,一邊坐起身。
「啊,恢復了。」
馬丁從意識漂浮在半空中的狀況脫身後,躺在旁邊的男人也睜開了眼睛,但是沒有向馬丁一樣坐起來,維持同樣的姿勢躺在地上開口。
「……你是怎麼知道是我設局陷害亞努斯的?」
「蛤?你剛剛自己跟我講的啊。」
「暗算啊、陷害之類的詞,我應該一個字都沒有提到吧?」
「從你剛剛的語氣,只要是有基礎社會化過的人應該都聽得出來。」
「……」
「……」
只不過短短十幾分鐘的交流,馬丁的腦中對於王國最高位魔法師的印象就像是從桌子上掉下去的藥水瓶一樣,碎到看不出原本是什麼形狀了。
在兩個人面面相覷時,馬丁腳底方向的大門在無聲之中倒下,後面出現的是握著木杖做出劈砍姿勢的魯米。
「嗨,魯米姐。」
「嗨你的頭。」
還想進一步吐槽的魯米注意到了躺在地上的許普諾斯。
「那傢伙是?」
「呃,妳今天幹掉的三個大魔法師的老大。」
「不可能!」還是躺在地上的許普諾斯說。「『寂靜』那種小把戲不可能瞞得過王族的守衛,區區一個戰士怎麼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突破所有防線!?」
「我沒有突破啊。」魯米朝兩人走進,從口袋拿出一個徽章在兩人眼前晃了晃。「委託人給了我這個通行證,我跟守衛說了暗號,他們就放我進來了。」
「……一般來說,叛徒的通行認證會被取消吧?」
「……當初對外宣稱的故事是他負傷退休,給了個榮譽職。」
「不過你可是全國最偉大的魔法師,應該動動手指就能輕鬆取勝吧?」
「我平常都是用夢境魔法工作,身體躺太久早就麻痺了。」
「……」
「……」
「……」
在尷尬的沉默中,同樣不發一語的魯米走到許普諾斯與馬丁之間,用揮舞鋤頭的動作狠狠往許普諾斯頭上一敲。
「呼,比我想像的輕鬆多了。」
「魯米姐,我不確定妳自己有沒有發現,妳在一天之內把這個國家最強的四個魔法師打倒了。」
「那有什麼值得說嘴的,真正的戰鬥跟在練習場小心翼翼地互丟魔法可不一樣。何況這些習慣了安穩研究生活的魔法師,戒心低到像是連在學校被同學偷偷往鞋子裡放圖釘的經驗都沒有,更別說防範偷襲了。」
「雖然我還可以想出很多吹捧妳的讚美,但比起那個,現在怎麼辦?我可以回學校去了嗎?」
「你有兩個選擇。一、現在幫我在這個亂七八糟的地方找出禁咒福音書,成為守口如瓶的共犯;或者是二、用我習慣的方式確保你永遠閉嘴。」
「請給我一、拜託。」
「這裡到處都是沒有書名的書,是要怎麼找啊?」
神殿的空間雖稱不上廣大,但是眾多藏品以某種獨樹一格、亂中有序的規則在大貯藏庫中排得密密麻麻,即使兩人分頭行動,要全部瀏覽完也需要不少時間。
「花紋我應該描述的足夠清楚了吧。要是真的分不出來,只要是黑色書封、血紅色書背的書就拿來給我看看封面。」
「那幾乎沒有縮小範圍好嗎。話說回來,妳要是有把畫帶在身上讓我看,就不用這麼麻煩了。」
「傭兵的記性總是很好是有原因的,傻子才會把紙張這種容易弄丟的證據隨身攜帶。」
馬丁與魯米兩人小心翼翼的在寶物之間移動,一一檢視看到的書本。在經過一架不知道有什麼魔力的立鐘旁時,馬丁的視線被一小段距離外的一本書吸引,快步走了過去將書拿起。
「魯米姐,妳看這本是不是?」
「嗯?」
魯米聞聲跟上馬丁,看向他遞出的書本。
「你的眼睛是不是不太行啊?我說的是黑色、這個是深……」
「『夢沉無明淵。』」
魯米話才說到一半,馬丁突然將手中的書本打開,吟唱了一句簡短的咒語。身經百戰的戰士完全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就這樣往前倒下。
馬丁用敏捷的動作接住她,魯米安穩的鼾聲在他耳際規律地響起。
「『巡夢人手記』果然名不虛傳,效果比記載的還要好。」
馬丁輕手輕腳地讓睡著的魯米在地上躺好,然後掃視貯藏庫。
「有沒有什麼適合的呢……噢,這個不錯。」
他看中的是一把距離他只有兩步遠的權杖,根據他過去蒐集到的資訊,那是「奪魂法鎚」。名字聽上去很可怕,但實際上只是擁有消除記憶的魔力而已。YHVH曾有一段時間用它當作死刑的一種人道替代方案,畢竟當一個人的記憶被清光,技術上可以說那個人不存在了。
馬丁握住了握柄最靠近權杖頂端水晶球的位置,在魯米額頭上輕輕敲了一下,水晶球在碰觸到魯米時發出了淡淡的紫光。如果馬丁看過的資料是正確的話,這應該會消去她過去幾個小時的記憶,要是運氣好的話可能剛好足夠她完全忘掉馬丁。
「雖然妳聽不到,但我還是好好的道聲謝吧。」像是某種儀式似的,馬丁對著沒有意識的魯米說出其實只有自己聽得到的感恩之詞。「本來只是想收集一些關於赫爾墨斯的資訊,沒想到『這個身分』竟然能給我搞到國家級的猛料,這都多虧了妳。」
使用了「馬丁」這個假名的年輕人伸了一個懶腰,走到許普諾斯旁確認他的脈搏。在確定王國第一魔法師已經沒氣了之後,他心裡暗自盤算、覺得直接把魯米放在這裡睡到自然醒應該也不會出什麼問題。
他檢查了一下口袋,剛才老早就發現的符合魯米描述的書,現在正安穩地躺在那裏。只要集中精神凝視,便可以從上面感受到非比尋常的魔力。
「只有傳說、半點細節都沒有紀錄的『禁咒福音書』其實是封印著大魔法師力量的魔法道具?這天大的八卦絕對可以賣個好價錢,東西本身還可以讓亞努斯欠個大人情,這次可真是大豐收。」
滿意的拍了拍戰利品,無人知曉其真面目、蒐羅無數機密情報待價而沽的大間諜「無面者」,卸下了維持將近兩年的演技,從大貯藏庫埃特曼安吉離開。
在這一天之後,再也沒有人聽說過「就讀於赫爾墨斯的馬丁」這個人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