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曾有人計算過道路的長度。忠孝東路是一條很長的路,若要將忠孝東路從一段走到七段,從頭走到尾一遍的話共要走十公里。如果走九遍就得走九十公里。
很久以前,忠孝東路上曾有許多拉麵店。從一段的「東京油組」到五段的「豚骨一燈」之間的距離是4.1公里,兩者之間有二段的「森本家」、三段的「山頭火」、四段的「五之神製麵所」、「森住康二」等不同流派、口味的拉麵店,某些時候,貫穿台北市鬧區的忠孝東路也被稱為拉麵之路。
很久以前,曾有人在拉麵之路上設置了拉麵之路單軌列車。散發高湯香氣,塗裝成金黃的外殼,優雅的拉麵之路單軌列車是由拉麵線圈自動駕駛,只為吃拉麵的人服務的列車。拉麵之路單軌列車如一蘭拉麵般二十四小時營運,直到現在仍在行駛。
有沒有乘客搭乘,對拉麵之路單軌列車來說都一樣。
很久以前,地球像是麵糰掉進一大鍋豚骨高湯一樣,「金化」了。金化使地表上所有活物與死物基於某種未知的作用而結晶化,凝結於金的永恆。金化的事物表層材質相當堅硬,即使被隕石撞擊也不會留下痕跡,能在經過數百年後仍維持美麗的模樣。
沒有人知道為何就只有拉麵之路單軌列車沒有金化,早就沒有人能思考這個問題了,金化的腦細胞已經無法思考。有人還活著的話,有很大機率會將列車解讀為金化的元兇,或將列車視為在金化以前已經金化的物件。
這一天,拉麵之路單軌列車一如往常地從忠孝東路一段出發,它經過二段、三段、四段、在五段掉頭,再行駛回一段,如此來回加上靠站停車的時間,二十四小時剛好能夠行駛九遍。
即使它自身是無意識的在運作,拉麵之路單軌列車如此行駛了數百年,已經快要達到誕生「拉麵妖精羽眠」的條件了。
拉麵妖精羽眠是什麼?沒有人能夠回答這個問題。
拉麵妖精羽眠與拉麵之路單軌列車沒有金化的原因有關嗎?沒有人能夠回答這個問題。
拉麵之路單軌列車、拉麵妖精羽眠的真相與這個故事的劇情骨幹有關嗎?能夠回答這個問題的人尚未出現,答案還未在故事中揭曉,但答案是肯定的,後設式的肯定。
拉麵妖精羽眠就要來臨了,在車前胸圍34E的雕像上寫著「Made in 上位世界」,並且很確定是女性的拉麵之路單軌列車的故事還會繼續下去。
作者註:本文感謝書記委員會的意見提供與技術諮詢。
很久以前,曾有人計算過拉麵之路單軌列車的車速。從忠孝東路一段出發,行駛到五段掉頭,再駛回一段,來回九遍乍看之下很長,但平分在二十四小時行駛,車速不過就是比步行稍微快一些,相較於猴子駕駛的黑色高級車可差得遠了。
很久以前,人們喜歡在拉麵之路追隨著優雅的拉麵之路單軌列車。他們一邊看著形形色色對著拉麵有愛而匆忙上下車的乘客,一邊閒聊著某個對油麵有熱情的老闆不得不靠賣拉麵養油麵的軼事,即使素昧平生,依然一見如故,因為愛著拉麵的,都是好人。
很久以前,人們將拉麵之路單軌列車前方胸圍34E的女性雕像稱為「卡咪薩馬」。這究竟是哪國語言,又或是哪個品種的馬,在這個金化的世界已經無人能夠回答了,唯一確定的是,這座雕像會繼續帶領著列車行駛下去。
而羽眠,曾經是這座城市的英雄。
很久以前,地球在某個瞬間金化了。使得今日每當拉麵之路單軌列車行經「豚骨一燈」前方時,總會讓影子覆蓋在某個身著格子襯衫與牛仔褲,帶著粗框眼鏡的高瘦金人上,每次經過的影子由長而短,再由短而長,無垠的暗,再由長影復始,一次的輪迴,恰好等同行駛九遍的時間。
但高瘦金人不會發現,金化的人,不過就是物件罷了。
這一天,拉麵之路單軌列車一如往常無意識行駛於拉麵之路,羽眠的雕像依舊無畏風霜矗立於拉麵之路單軌列車前方,她曾是英雄,曾是領袖,她曾是拉麵愛好者;她左手捧著一碗拉麵,右手舉著象徵劈開資本主義的斧頭,帶領著人民抗爭,帶領著人民革命;或許正因如此,她的雕像才被設置於拉麵之路單軌列車前方也說不定,被某個相位不明的存在。
即便只是雕像,羽眠腰間的斧頭柄上仍雕刻她的名言。
去你媽的資本狗。
去你媽的資進黨。
英雄羽眠怎麼變成拉麵妖精?沒有人能夠回答這個問題。
英雄羽眠跟黑色高級車,與拉麵之路單軌列車沒有金化的原因有關嗎?沒有人能夠回答這個問題。
上面寫的七百多字與這個故事的劇情骨幹有關嗎?能夠回答這個問題的人尚未出現,答案還未在故事中揭曉。
至於是不是已經有某個或某些存在早已不在乎這個故事有哪些設定了?只有這個答案是肯定的,當然,也是後設式的肯定。
無論如何,拉麵之路單軌列車依然會日復一日行駛下去,在這個已經金化的世界中,誰也不可能注意到雕像34E的夾縫中,有著一張粉紅愛心的手作小卡,上頭寫著兩行簡短的文字。
這張卡片是與拉麵之路單軌列車同時設置?又或是於地球金化前這段時間被放置?還是金化之後的某天憑空出現?
這張卡片是來自羽眠雕像的建造者?又或是來來去去的拉麵饕客?還是某個上位世界存在所捎來的信息?
這些問題,再也無從考證。
而這兩行文字,在這個世界也無人能夠解讀其意義,畢竟金化的腦細胞已經失去思考能力了。
粉紅愛心的手作小卡上如此寫著──
致敬愛的總書記大人:
好苦茶,不喝嗎?^_^
「你的意思是,這兩篇就是你辛苦挖出來的全部文獻。」
『對。』
「Cow,你到底有沒有自覺這個世界真的要完了?你以為你是大學生趕期末作業,隨便挖個兩篇給組長交差喔?我們要的是可以逆轉局面的線索!」
『螞的,看不起我的心血是不是,你這麼優秀你怎麼不自己查?我逆金才幾天你就叫我去拯救世界,投胎比較快啦!』
「那你知道妖精大人才誕生幾天就在拯救世界嗎?」
『對不起。』
「知道就好。」
『但是我逆金才幾天你就叫我去拯救世界,我還是覺得不行。』
「算我錯了,你還是閉嘴好了。」
『我以前從來沒做過考古工作,你居然把我一個人丟在那座剛退金的大樓?天花板還原失敗變成一攤爛金塌下來的時候,我還以為我會溺死在裡面耶?哈囉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世界從1收束至0的時候, 所有已知的一切都會回歸於虛。我希望這不會比你未曾經歷的活埋還要痛苦。」
『這到底是誰開示你這些未來的,講得這麼身歷其境斬釘截鐵真的有點恐怖欸。』
「來自拉麵妖精大人的諭示。」
『又來……』
不可質疑你的拉麵。兩位要來一碗嗎?
『哇有個更沒緊張感的傢伙竟然在煮拉麵。你也是沒了店面的同行嗎?』
這裡總算還沒塌光,勉強還能算是拉麵之路的一部分,讓我們為美好的傳統獻上祝福,來碗拉麵吧。
『說真的其實我搞不懂,既然世界都要毀滅了,幹嘛還讓我們逆金化?讓地球上的活物醒來陷入一片恐慌很有趣嗎?……我要蔥花,感謝。』
可能是世界覺得自己死掉太寂寞了,要我們醒一醒陪他一起面對終結。
『靠……』
抱歉這麼消極哈哈,我只是想說我也不知道。
「用完了,胡椒罐還你。嘿,不用這麼消極,拉麵妖精大人會拯救我們的。是說你的湯頭聞起來很邪門喔,很像以前山頭火他們家的味道。」
『三段的山頭火?我記得他們家前陣子本來有逆金的徵兆,最後卻是直接……你知道……』
直接汽化。沒錯。另一種令人印象深刻的死法。老天保佑我們拉麵人,他們會去往更美好的地方享用拉麵的。
「太慘了。還不如不要逆呢,就這樣金到下次彗星撞地球該多好。」
『有些可逆,有些不可逆。唉,金化到底是什麼啊。』
我最新聽到的幾個猜測都還蠻一般的。比如說,有個煉金術奇才本來想把他面前的石頭變成金塊來鑄點什麼,最後一個失手導致了整個地球的金化。另一個說法是,在我們認知之外的某個次元,有個大傢伙隨手把這顆星球點了金,本來要拿去換另一種貴金屬星球,卻因為拉麵之路單軌列車的關係壞了事。還有另一個人信誓旦旦地表示,肯定就是拉麵之路單軌列車引起了金化,它沿路散發的高湯味和閃閃發光的金色塗裝和空氣產生了交互作用……
「嗯,這些猜測都有點無聊欸。有哪個是有根據的嗎?」
沒一個有。不過,至少我知道我是道聽途說來的。你不也沒問過現在在外面為我們流血流汗以一擋萬的『拉麵妖精大人』,她到底是不是『羽眠』?她『復活』、『誕生』後,真的說過那些你以為她說過的名言嗎?
「……你說什麼。」
『嘿你們看,外面的天色好像不太對勁。』
聽你們剛剛提到的那些內容,加上我之前蒐集到的資料,我可以確定所謂『拉麵妖精』和『羽眠』基本上不是『一個名詞』,而是兩個願景的合併。拉麵之路單軌列車獨立行駛了百年,ˊ這個事實可能催生了『拉麵妖精』無誤;『在單軌列車前方的羽眠雕像』可能影響了這位拉麵妖精的外型,但這不能證明『拉麵妖精羽眠』即為『英雄羽眠』的轉生進化。你們把對一位英雄的期許壓在一位素昧平生、出生的目的原為推廣拉麵的新生妖精身上是很殘忍的。她不是生來要拯救世界的吧,給她這麼多重擔真的合理嗎?話又說回來,我也實在不懂為何要在紀錄中再三強調一位英雄的胸圍數字是多少。
「你……你這是對英雄的汙衊!你有什麼證據說這話?」
很簡單啊。你上一次直接對尊貴的拉麵妖精直接對話是什麼時候?難道不都是聽人家說的,或自己腦補的嗎?盲粉和黑粉真不知道哪個比較可怕。
『喔天啊……五段和四段……那些招牌好不容易……喔不……!』
「喂,我是因為相信『只要愛著拉麵的人就是好人』才聽你這麼多廢話的,我們也只是想在有信仰的前提下尋找逆轉世界末日的解方,你為何要逼得這麼緊?為什麼要吵這個?」
可能是因為,我壓根沒想要逆轉這個末日的緣故?放過英雄羽眠,放過這個已經沒救了的世界吧……人們已經累了,不想再吃拉麵了……
「你說什麼??不想再吃拉麵??你怎麼對得起──」
『兩位!!世界末日和拉麵妖精羽眠大人一齊往這裡衝過來了啊啊啊!!!』
「砰」!
門被撞開,一道身影旋風般衝進拉麵店。
「拉麵妖精!」
「羽眠大人!」
「活著……太好了,還有人活著……」
一瞬的哽咽、悄然盈落的淚珠,拉麵妖精羽眠伸出顫抖的雙手,想擁抱這個世界最初誕生的、最後僅存的生命。
該怎麼訴說呢?這份感動。
這個世界沉寂了那麼久、那麼久。
自己始終孤身一人。
從什麼時候開始?看到會動的東西就覺得感動,哪怕只是沒有生命的拉麵列車,那緩緩駛過的身影,能讓她重溫世界活過的夢。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羽眠開始凝視拉麵單軌列車來來去去,好像也只有那時候,她才能擺脫世界一直是死物的幻覺。
忘了久等多少個獨自眺望列車駛過的夜,終於,荒蕪得荒唐的世界不再侷限於頹敗荒廢的白描,第一次有了活生生的角色。
想煮拉麵給他們吃、想和他們一起吃拉麵,新的希望升起,盼望屬於這個世界的故事能真正開始。
但……。
放過這個沒救的世界吧……人們已經累了。
灰色的祈願傳進拉麵妖精油亮亮的心湖,蕩漾陣陣微漪,與拉麵的本質共鳴,隨之勾勒出力量的輪廓,化為金色的實體覆寫現實。羽眠的手碰到人們的剎那,耀眼的金光綻放,羽眠不自覺閉上眼睛。
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那些人已成了雕像,沒有生命,只留下澄黃結晶,凝結於金的永恆。
希望宛如羸弱的蒲公英隨風飛散。
再度一無所有的世界,只留下一碗翻倒的拉麵,濃郁的湯頭似眷戀著麵碗,緩緩由吧臺流落地面。
羽眠捧起拉麵碗,咕嚕咕嚕飲乾。
本來的鹹再加上淚水的調味,羽眠幾乎品嘗不到當初令她感動到矢志成為拉麵妖精的美味。
好想喝水。
但被金詛咒的世界沒有水,滴答落入口中的只有淚。
羽眠發過誓要保護他們,這荒蕪世界最後的生命,因為死物世界不會有故事,唯有活生生的人才能開展劇情。為此,她奮戰,流血流汗以一擋萬的奮戰。
可她終究失敗了,註定要失敗。
創造這個世界的神,打從一開始就不打算賦予生命,那份惡意傾注在羽眠身上,成了詛咒。
點石成「金」的詛咒。
那雙手碰到的一切事物,都將化為純粹的「金」。
「對不起……」
緩緩走向拉麵之路單軌列車,羽眠感受到身體逐漸變得僵硬沉重,從指尖開始,一抹亮黃漸次覆蓋她的身軀,伴隨無機質的冰冷,她的感官被逐漸剝奪。走回單軌列車前方,羽眠的身體終於徹底化為塑像。
多久了?幾十年、幾百年、幾千年?羽眠無法分辨,或許在這片死亡的世界裡,時間早就失去了意義也說不定。
為什麼?為什麼呢?自己誕生在這樣的世界。
沒有模擬食堂、沒有食戰、沒有勇氣、沒有愛、沒有角色、甚至沒有故事。
明明,故事才是這個世界誕生的緣由。
羽眠知道,自己的存在、這個世界的存在,是為了說一個故事。
她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麼差錯,或許是神一時性起的戲弄,唯一確定的事,這個世界沒有故事。
佇立在末日的少女陷入沉思,雖然她不明白為什麼金化的大腦還能思考,或許是為了折磨自己也說不定。
她知道時間不夠了,終焉已然迫近,只剩下一家的時間。
最後的最後,羽眠拚命動著壞死的腦思考。
這個世界沒有故事。
但其他世界呢?
這個世界不存在生命。
那其他世界呢?
有沒有可能存在?毗鄰的世界。
懷抱著黑夜裡燭光一支的渺茫希望,少女在末日獨自祈禱。連思考也乾涸了,只留下浮光掠影的夢,但她依然用被毀壞的細小聲音拚命訴說。
綻裂的嘴唇覺得乾渴。
「有水就好了。」
拉麵妖精的胃感到飢渴。
「好想再吃一次令人感動的料理……」
金色的世界依舊荒涼。
「能再看一次嗎?生機蓬勃的世界。」
想喝水、想嘗到美味料理、想看見這個世界重獲生機。
「替這個世界譜上故事。」
這就是自己最後的願望了。
誰來……救救我……。
三個願望、三重的絕望,小小的祈禱在空無一人的世界迴響,然後飄向天空、飄向宇宙、飄出世界之外。
最後抵達了遙遠的彼方。
少女呻吟一聲,然後坐起身。
「妳醒了!」少年喊。
「……嗨?」少女揉揉眼睛:「這兒是哪裡?」
「我不知道。」望著面前鍍上金箔般閃亮,宛如裝飾品死氣沉沉的世界,少年說:「聽我說,這裡不太對勁。」
少女沒有起身,反倒閉上眼睛,伸出手觸摸地面
少年問:「妳不起來看看嗎?這個世界。」
「我用摸得比看得清楚。」少女細聲呢喃:「畢竟,遠在睜開眼睛之前,我就已經伸手染指這個世界。」
「染指……?」
「是的,伸指碰觸,然後轉變……你知道我做過什麼。」少女的手指輕撫地面:「我能碰到的遠比一般人看到的多得多,我的觸碰深入微釐,抓住原子的陣列、改變分子的結構。」
少年問:「有什麼發現嗎?」
「等等……天哪,這裡只由一種物質組成!而那種原素……」少女好奇地伸手觸摸:「噢,我決定把它命名為『金』,多麼神奇的物質!由它製作的麵條,甚至可以用作線圈與光纖!」
少年揉揉額頭,試著緩和下發熱的腦袋:「謎團越來越多了……我們一件事一件事來。」
少女眨眨眼睛:「那,我們是怎麼來到這的?」
「才看到妳中彈,下一秒就在這裡了。」少年說:「我花了點時間把妳叫醒,幸好妳毫髮無傷。」
「所以我們不知道在哪。」少女遲疑地說:「這裡……不像我們本來在的地方。」
少年聳聳肩:「搞不好根本不是我們的世界。」
「可能嗎?」
「我不知道。」
兩人沉默了下來。
「總之,先把這邊弄得賞心悅目一點吧,一片亮晶晶的果然很詭異啊!所有物質都是毒物,沒有一種不是毒物,我可不想重金屬中毒。」少年問:「妳做得到吧?轉換物質。」
「不要逼我,蘭澤,你知道我對這件事情的看法。」少女說:「我不是什麼方便的工具,如果可以,我寧願不要使用這份力量。」
蘭澤說:「我知道,但……蒂娜,妳做得到,妳做得到!想想看,這有多麼神奇,多麼不可思議。」
「看看這裡,你還是這麼想嗎?讓我猜猜,搞不好這兒就是被點石成金的詛咒毀滅,就像那個點金術的傳說。」蒂娜說:「這很可能是我們世界的下場,僅僅因為一個煉金術師的慾望不復存在。」
蘭澤搖搖頭:「妳太誇張了。」
「是嗎?你知道煉金術做得到,我就做得到。」蒂娜心煩意亂地說:「蘭澤,為什麼你就是不肯相信我?我來,是為了拯救,免得你們被自己的愚蠢毀滅。」
「或許煉金術『能』做到,但不『會』有人這麼做。」蘭澤說:「生命是美好的,而人是有靈魂的,相信我,我們能找到辦法。」
蘭澤牢牢地盯著蒂娜,她卻別過頭,不和蘭澤四目相對。
沉默片刻,蒂娜輕嘆口氣:「給我點時間。」
蒂娜伸手觸摸地面,過了一會兒,她驚訝地喊:「天哪,我沒辦法轉換!這、這是最終極的原素,既然能夠……拒絕我。」
蘭澤和蒂娜面面相覷,就在這時,蘭澤瞥見視野遠方似乎有個人影。
他喊道:「等等,這裡有人!」
那道身影從遠方的一個點迅速擴大,風馳電掣般迅速,蒂娜只來得及回過頭,下個瞬間,嬌小的人影「砰」迎面撞上蒂娜。
蒂娜就這樣被撞飛出去,仰躺地摔落地面,誇張地向後滑行了十幾公尺。
蘭澤衝過去:「蒂娜!妳還好嗎?」
「不用擔心。」
飛這麼遠,怎麼看都不像沒事的樣子,蒂娜卻一派輕鬆自如地起身,蘭澤這才注意到她在背後產生雪晶卸開了衝擊力,怪不得滑那麼遠。
被蒂娜護在胸前的女孩似乎撞迷糊了,一逕擺手喊道:「對不住!真對不住!」
蒂娜拉女孩起身。
那是個約莫八九歲的女孩,個兒小歸小,微握雙拳的站姿,卻不可思議地予人挺受風吹雨打毫不退怯的印象。繃緊的小臉菱角畢現,抿住的唇頗有幾分不願屈服的固執。眼珠子烏溜溜的,偶然閃現的堅毅神采,宛若雨中乍現的厲雷般懾人。
蒂娜問:「怎麼啦?看妳跑那麼快,發生什麼事了嗎?」
「啊,是了!有人追我。」
女孩驚慌地跳了下,轉身就想要跑,蒂娜連忙拉住她,安撫地說道:「冷靜點,妳後面沒有人啊。」
「咦?沒有老大一群洋人在追我麼?」女孩回過身,沒瞧見半個人影,便不好意思地笑道:「哇,叫你們見笑了。娘老說我腦子直,又不會拐彎,果真不錯,連跑出了追捕都不曉得。」
蒂娜問:「妳叫什麼名字?」
「小燕子。」小燕子看向蒂娜:「小姊姊怎麼稱呼?」
蒂娜說:「我是莉莉安奴——啊!叫我蒂娜就好了,他是蘭澤。」
蘭澤問:「這裡是哪裡?妳知道嗎?」
小燕子好奇地打量眼前金光閃閃的世界:「跑著跑著就來這兒了,我心裡也沒譜。」
蘭澤說:「那妳知道自己為什麼會來這裡嗎?」
小燕子垂下頭,喃喃說:「興許……因為我不知道往哪兒去罷。」
蘭澤提議:「我們先往前走吧。或許還有其他人,會有什麼線索也說不定。」
蒂娜點了點頭,他們便往前探索,小燕子也跟了上來。
蘭澤看看周圍,這裡似乎是個城市,而他們在其中一條街道上。這裡的建築高得出奇,動輒十幾層樓高,最少也有四五層,還充滿他叫不出名字的設施。
小燕子問:「這兒便是你們洋人口中的都、都市麼?比我瞧過最繁華的城鎮還大上許多。」
蘭澤搖搖頭:「我也沒看過這麼先進的地方。」
拐過一個街角,小燕子忽道:「好像有人在喊什麼呢。」
「有嗎?」蒂娜問:「我什麼都沒聽見呢。」
「我帶路吧。」小燕子輕笑:「我的眼睛耳朵,好似比平常人要靈光些。」
眼看小燕子熟門熟路地鑽進小巷,似乎很常這麼做的樣子,蘭澤聳聳肩,偕蒂娜跟了上去。在小燕子的帶領下,三個人東拐西彎,不久,一個身影出現在前方的街道上。
那是個黑色短髮及肩的少女,眼角眉梢填滿了憂心,一邊跑,一邊放聲大喊:「影叔?晴信先生?有希?猿?你們在哪?」
聽到蘭澤他們接近的腳步聲,少女警戒地回過身,左手悄悄地貼近裙擺:「你們是誰?這裡是赤國嗎?」
蒂娜一個箭步護到蘭澤身前,蘭澤乾笑幾聲舉起手,希望降低少女的警戒心:「這裡是不是什麼赤國,我不知道,但看起來比較像金國。」
似乎判斷他們沒有敵意,少女放鬆下來,問道:「不好意思,請問你們有沒有看到一個有灰色短八字鬍、稍稍顯老的男人?」
見到蘭澤搖搖頭,少女又繼續追問:「那坐輪椅的女生?或者機械手臂的女孩子?」
蘭澤說:「我們遇到的人都在這裡了。」
少女擔憂的神色溢於言表:「他們沒事吧……到底出了什麼事?」
「抱歉,我們也沒有頭緒。」蘭澤問:「妳是誰?」
「對了,還沒自我介紹吧?」少女低頭行禮:「我的名字是日里香。」
簡單自我介紹後,蘭澤問:「妳是怎麼到這裡的?」
日里香搖搖頭:「我不知道,財哥說要帶我們到天麵上,忽然一陣霧霾……回過神的時候,就剩我在這了。」
見日里香著急的模樣,小燕子道:「咱們陪妳一塊找吧!人多好辦事,多些人要保險些。」
日裡香微微頷首,示意感謝,便帶頭往前走。
往前走一小段路,日里香看見一個人靜靜坐在路邊。
她連忙上前詢問:「不好意思,你有看見其它人經過嗎?」
那個人沒有回應,只是一動也不動地靜靜坐著,手托著下巴的模樣,與沉思者的雕像有幾分神似。
日里香搖搖他的肩膀:「那個,你有看見其它人經過嗎?」
又隔了幾秒,那個人才訝然眨了眨眼:「……沒有。」
日里香問:「你是誰?」
「不知道。」那個人搖搖頭:「想不起來。」
日里香問:「那你知道自己怎麼到這裡來嗎?」
「睜開眼睛的時候,我就在這裡了。」那個人說:「和那時候一模一樣。」
小燕子插口問:「你方才做啥呀?」
「論證。」
「咦?」
那個人說:「和那時候一樣,這個世界是個謎題,只有思考才能找到逃出去的辦法。」
有些一頭霧水,日里香問:「你說你想不起來自己的名字,那我該怎麼稱呼你呢?」
「你可以叫我哲學殭屍。」
簡單的自我介紹後,幾個人算是對彼此有初步的認識,但沒有人對為何在這裡有任何記憶,似乎都是回過神時就來到這,宛若掉入另一個世界的狹縫似的。
沒有任何頭緒之下,大家決定再往前走,找找看有沒有其他線索。
這個世界宛若屏住了呼吸般,安靜得可怕。好像稍稍引發動靜,就會給空洞吞噬似的。開頭日里香還會喊喊名字,後來她索性不喊了,其他人也不知不覺沉默下來,連腳步都輕輕地踩,生怕發出一點聲音。
日里香注意到氛圍變得有些壓抑,便轉過頭,想說些話緩緩氣氛,卻忽然發現小燕子落在了後頭。
「走大半天啦,好像沒別的東西了。」日里香問:「我們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小燕子氣喘吁吁地說:「沒事、我沒事,還能再走一段。」
「別逞強了。」蒂娜看了看小燕子:「剛才碰見妳時,看妳跑成那樣,應該累了吧?」
「但……」小燕子小嘴一癟:「我不想拖累大家……」
日里香溫言笑道:「不要說妳,我也想休息一下呢。」
說著,日里香扶住小燕子,拉著她在路旁的長椅上坐下。
小燕子規規矩矩地坐著,也沒吭一聲,但日里香注意到她的手腳抖得厲害,緊抿的唇也有些兒發白,於是溫言說:「小燕子,我們去找點吃的吧?」
小燕子搖搖頭:「我沒關係的。」
日里香盯著小燕子的眼睛說:「說實話。妳餓了,對吧?」
被日里香直勾勾瞧著,小燕子是搖頭也不敢,點頭也不願:「……沒事的,忍忍就過去了。」
日里香莞爾一笑。
「少來,餓肚子怎麼行?」日里香摸摸小燕子的頭,偷偷朝蒂娜眨眨眼:「我可是廚師呢,看別人餓肚子簡直是對我的侮辱。」
蒂娜會心一笑:「看來我們沒辦法馬上離開這裡,得想想接下來怎麼辦,確保食物來源當然是最重要的。」
小燕子還想張嘴說什麼,日里香搶先答道:「說得對。不然這樣,我們女生去張羅食物,男生在這兒休息一下。」
蘭澤連忙說:「我也跟去吧?在一起比較安全。」
日里香帶著笑意看向蒂娜,蒂娜別過頭:「我能保護好自己,你留著吧。」
三個人前往街道旁看起來像商店的地方。看看腳步虛浮的小燕子,蒂娜靠到日里香身旁對她咬耳朵:「……餓壞了還這樣,真是固執的小傢伙。
「哦,妳不也是?」日里香揚起一邊眉,取笑道:「他好像很放心不下妳呢,都不願意分開。」
蒂娜的臉紅了起來。
進到店裡,少了外頭的照明,裡頭昏暗暗的。
「沒有新鮮食材呢。」日里香皺起眉:「沒辦法,找找有沒有現成食物吧。」
小燕子怯怯地問:「……這樣拿,是對的事麼?」
「把自己餵飽絕對正確。」日里香對小燕子說:「別想這麼多了,這邊早沒人了。」
繞到一邊,架上似乎有餅,小燕子便拿起一個,只覺入手沉甸甸的,硬得很,興許是乾饃饃吧。
罷了,她早吃習慣了。
皇天在上、后土為鑑,她小燕子貧了一世,還交了小耗子那號朋友,可從來沒有幹過偷竊那樣不乾不淨的勾當,總算沒有愧對娘,也免得被爹天打雷劈。
小燕子定了定決心,便撕開乾饃饃外的包套,咬了下去。不料一口咬下,差點兒便蹦斷了牙,直疼得她眼淚都冒了出來。一鬆手,饃饃掉了下去,正好砸中她的腳趾。
「啊啊啊!」
聽見小燕子的驚呼,日里香和蒂娜衝了過來,就看到她疼得跳腳。
日里香問:「怎麼了?」
小燕子道:「牙齒……腳……嗚嗚,疼……」
日里香輕輕撥開小燕子摀嘴的手,檢查她有沒有受傷。
蒂娜注意到地上似乎有什麼,仔細看是個麵包,於是就將它撿了起來。
日里香拍拍小燕子的肩:「好了,沒受傷,忍一下就沒事了。」
把麵包拿在手上,蒂娜傻眼地問:「妳是真餓了對不對?金子都拿來咬。」
小燕子口齒不清地道:「我又不知道。」
蒂娜說:「拿起來就該發現不對了。」
「怎麼會是黃金?」日里香皺眉問:「我一直想問,為什麼這裡的房屋街道都是純金打造?如果是為了炫耀,我倒也知道像這樣浮誇矯飾的國家。但總不會食物也用黃金做吧?又不能吃。」
「噢,不是黃金,而是『金』,我知道它們不一樣。」蒂娜說:「我想,不是這裡由金打造,而是原本的東西被『金化』,才變成現在這樣。」
小燕子想揉揉方才被饃饃撞疼的腳趾,但才除了鞋子,便訝然輕喊出聲:「哇,我的鞋怎麼變金子啦?」
日里香連忙跟著看看鞋底,只見薄薄一層金光閃爍。
「是真的?」日里香遲疑地說:「金化,那我們會不會也……」
聽見日里香的話,蒂娜嚇了一跳,自己不能轉換生命體,所以沒想到,金化會不會同樣能作用在生物上?她用手指輕觸自己身體,一碰就變了臉色:「……恐怕是,雖然外表還看不出來,但我的手指能碰到……不不,我似乎能感覺到身體裡面已經一點一點被轉變了。」
小燕子問:「那、那怎麼辦?」
「不怎麼辦,我們早就決定要逃出去了,不過多了時間限制罷了。」日里香安撫地說:「還是先找找食物囉,餓肚子也想不出辦法。」
「但哪來的食物?」蒂娜問:「這裡除了金以外什麼都沒有吧。」
這時,蘭澤的聲音從門口傳來:「蒂娜!好像有東西往這邊過來了。」
蒂娜問:「誰?」
蘭澤說:「不是人,好像是……列車。」
蒂娜睜大眼:「怎麼可能?不是都金化了嗎?」
幾個人衝出店門口。
在他們眼前,一輛塗裝成金黃外殼的列車駛了過去。
幸好列車開得不快,幾個人趕上了拉麵列車。
簡單敘述完剛才的發現,日里香說:「當務之急,還是先找東西果腹嘍。」
蘭澤悄聲問到:「蒂娜,妳不能變點食物出來嗎?」
「你當我是什麼?萬能生產機嗎?」蒂娜輕瞪蘭澤一眼,小聲說:「我說過幾次了,我沒辦法轉換,生命體總是很……複雜。而且不知道為什麼,我沒辦法轉換『金』,這個世界又都由『金』構成。」
蘭澤細聲問:「連空氣也不行?」
蒂娜輕聲說:「空氣中也有肉眼看不見的蒸汽,成分無法解析,但和眼前的金是相同物質。」
日里香好奇地問:「你們聊什麼?」
「沒有啦,蒂娜說她覺得空氣中有什麼蒸氣。」蘭澤含糊其辭地說,希望能糊弄過去。
「蒸氣?對了,是蒸氣!我就想空氣中怎麼會有一股熟悉的味道。」日里香一拍手:「錯不了,是拉麵蒸氣!」
小燕子問:「拉麵?那是什麼?」
日里香說:「是我的故鄉日之國最負盛名的美食喔。」
就在這時,列車停了下來,日里香帶頭走出車廂,看著出現在眼前的店家,她說:「果然是這樣。」
蒂娜問:「什麼意思?」
日里香綻開笑容:「這是一間拉麵店。」
隨著日里香在廚房裡俐落地烹調,一陣陣誘人的香氣慢慢在店內飄散開來,小燕子眼都直了。
「不用客氣,多吃一點吧。」
終於,日里香將盛著油亮亮湯麵的大碗推到吧台前,眾人頓時爭搶著餐具,亂做一團。
「叉子呢?沒有叉子嗎?沒有叉子!」蒂娜問:「那兩根木頭要怎麼用?」
「筷子嗎?等等再教妳。」感動地抽動鼻子,小燕子以閃電般的動作抓起筷子,嚐了一口:「哇,好鹹。」
日里香睜大眼睛:「不好吃嗎?」
小燕子忙道:「好吃、當然好吃!但……」
「好想喝水。」蒂娜舀起一口湯:「走了這麼久,嘴唇都乾裂掉了……」
日里香無奈地聳聳肩:「店裡找不到水。」
蒂娜嘆了口氣:「考慮到金化的情況,搞不好這裡根本沒有水。」
日里香說:「我能把湯頭調淡一點,但……那還是湯。抱歉,拉麵就是這樣。」
小燕子說:「這樣就很好了!這是小燕子吃過最好吃的食物了。」
蘭澤說:「確實,以活下去為目標的話,有拉麵可以吃、有湯可以喝應該就可以了。」
眾人一聽,紛紛苦著一張臉,要以拉麵湯取代水資源,果然還是有些為難。
蒂娜扮了個鬼臉:「也就是說,我們或許不會死,但會很想死。」
「但為什麼?」哲學殭屍一邊吸著麵條,一邊問:「如果這裡全部都被金化的話,怎麼還有拉麵可以吃?」
小燕子看著亮盛盛的湯頭道:「興許因為拉麵也很……金?」
「只能推斷,『金』和拉麵有某種關聯,所以才能在這個世界存在。」日里香說:「拉麵是金唯一認可的食物。」
吃飽飯,五個人開始討論著下一步該怎麼辦。
「要不我們先休息一下?」看著吃飽之後,就開始點起頭打盹的小燕子,日里香提議:「畢竟還有小孩子。」
小燕子微微睜開眼睛:「我、呼嗯……沒事?」
「少來,睡妳的。」蒂娜輕輕一記敲在小燕子頭頂,她的頭又一次沉了下去,眼睛也閉了起來。
「我們走一整天啦,什麼都沒發現,再這樣找下去也不是辦法。」日里香說:「先睡一下補充精神,說不定明天會有什麼變化?」
蘭澤聳聳肩:「也只能先這樣了。」
「我看過了,上頭有房間。」揹起小燕子爬起樓梯,日里香說:「男生女生分兩間吧?」
蒂娜點點頭:「好呀。」
蘭澤聳聳肩:「我沒意見。」
「那我們就這間好了。」日里香拉開門,卻看見一臺紡車擺放在房間正中。
一個風光體面的男子從房間盡頭的陰影中現身,湛藍色的西裝筆挺,上頭繫著酒紅色的領帶,他扶了扶和西裝同色系的高禮帽:「我乃命運的理線者……」
日里香「砰」地關上門。
「好,這間讓給男生。」她疲憊地說。
「所以你要逆天而行嗎?小燕子。」
做對的事。
「燕舞於風、行於雨,但是,這不代表你要朝著每一場風雨中而去啊。」
自反而縮……。
「孩子,燕子的翅膀是很脆弱的,就算只是擦落了幾根羽毛,都無法再度翱翔的。」
可是,義……。
「孩子、孩子,妳為甚麼要這麼著急呢?妳的羽毛尚未豐滿啊。」
我……。
「啊!」
小燕子彈起身,滿身是汗地驚醒過來。
「小燕子?妳還好嗎?」日里香溫柔的聲音自黑暗中傳來。
小燕子囁嚅地說:「……我沒事。」
「真是的。」日里香笑罵:「這麼固執,一個一個都這樣。」
「咦?」
小燕子聽見黑暗中傳來一聲輕微的呻吟,緊接著是蒂娜的囈語:「蘭澤……媽媽……」
「蒂娜姊姊?妳還好嗎?」
小燕子伸手一探,發覺蒂娜的額頭滲出汗珠,身體也不安分地動來動去,喉間滾著微微的啜泣聲,宛如被某種看不見的痛苦折騰。
「啊!」
蒂娜尖叫一聲,坐起身。
小燕子問:「妳還好嗎?」
「我……」蒂娜張口,聲音卻在顫抖間迷失。
日里香溫和地說:「來,喝口水會好些,啊……沒有水。」
「下雨就好了。」小燕子道:「聽聽雨聲多少能平靜些。」
蒂娜問:「小燕子?日里香?妳們也睡不著?」
日里香溫和地說:「或許我們都有噩夢。」
小燕子問:「蒂娜姊姊做噩夢了麼?」
「……嗯。」蒂娜喃喃說:「我說……假設喔,在我來的地方,如果我不做點什麼,我認識的世界就會毀滅……啊,不是啦!我好像說得太誇張了。」
但日里香和小燕子並沒有笑,而是認認真真地點了點頭。
日里香說:「我懂那種感覺,就好像全世界的擔子都壓在自己肩上。」
小燕子道:「如果你不挺身而出,就沒有別人了。」
日里香說:「妳深愛的一切都會消失。」
蒂娜說:「對、對,像是被一顆像太陽那麼大的燃素彈燒毀。」
日里香跟著說:「赤國毀滅妳的故鄉。」
小燕子附和:「或是河伯淹掉妳從小長大的村莊。」
三人不約而同地嘆口氣。
日里香說:「不容易,不是嗎?」
「很誇張對不對?」蒂娜說:「天啊!我才十幾歲,就要我當什麼女皇,還……噢!不是,我是說……」
「沒關係。」日里香聳聳肩:「我也算個公主……雖然是過去式啦。」
蒂娜說:「……妳也是?」
日里香說:「我也是。」
兩人盯著彼此,然後一齊轉向小燕子,她趕忙揮揮手:「別看我這樣,我可是雷公的女兒喔!」
蒂娜露出疑惑的表情:「那是?」
「我想,我們都經歷過一些事情。」日里香說:「妳們很特別,有不一樣的能力。」
蒂娜一瞬間嗆到,連連咳嗽:「……沒有!」
小燕子忙道:「是啊,日里香姊姊太抬舉我了。」
蒂娜跟著說:「才沒有什麼能力呢,又不是神話傳說。」
小燕子連連擺手:「日里香姊姊說什麼呢?」
蒂娜也連連點頭:「對啊,我們只是普通的女孩子而已。」
小燕子道:「我的好姊姊,妳怕不是熱暈了吧?」
「原來是熱暈了啊。」見兩人一搭一唱,日里香笑著說:「小燕子,有看到那扇窗嗎?」
小燕子忙道:「有!開著呢,真好!透透空氣要涼快些。」
「知道為什麼開著嗎?因為上面有個洞。」日里香笑咪咪地問:「為什麼有洞,妳知道嗎?」
「哎?」
「因為打了閃電。」
「閃、閃電?」
「嗯,妳丟出去的閃電。」日里香說:「小燕子,妳剛剛說自己是雷公的女兒吧?」
小燕子張大嘴巴,好半晌才說:「那、那是……」
日里香繼續說:「然後蒂娜。」
蒂娜說:「怎、怎麼了?」
日里香說:「妳剛剛踢了我一腳。」
蒂娜說:「啊哈哈,對不起,我睡相不怎麼好……」
「然後妳就這樣滑了出去,滑了……我想想,半個房間遠吧?」日里香說:「一路滑過去,沒有摩擦力似的。」
蒂娜想起被小燕子撞倒時,背後產生的雪晶還沒有處理掉,不禁冷汗直流。
「別裝蒜了。」日里香說:「老實說,睡在妳們旁邊很可怕呀。」
蒂娜和小燕子面面相覷。
「其實,我很羨慕你們。」日里香說:「擁有不可思議的力量,還有什麼能困擾妳們?」
小燕子低下頭:「我……不夠強。」
「力量才不是祝福。」蒂娜輕聲說:「是詛咒。」
日里香問:「那是什麼讓妳們在半夜驚醒?」
蒂娜咬住嘴唇:「我……妳們不會懂。」
「妳不是唯一一個飽受噩夢所苦的。」日里香說:「如果妳們願意說,我很樂意聽。」
小燕子道:「我……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的。」
「我想,我們該同意對彼此保持誠實,我們都有些壓在心裡頭的事情,不然不會在夜半驚醒。」日里香搖搖手指:「聽著,或許明天我們就會各奔東西,然後再無瓜葛,至少我確定我的故事沒有妳們。那麼現在,至少現在,讓我們彼此坦白、彼此分擔。」
小燕子道:「三言兩語可能講不完噢。」
「夜還長著呢。」日里香說:「而我不介意聽幾個睡前故事。」
蒂娜說:「我得先警告妳們,我那不是什麼有趣的故事,真的。」
日里香和小燕子異口同聲地說:「我的也不是。」
三人會心一笑。
如果是她們,就能夠明白自己的心情。
不知道為什麼,心中第一次浮現這樣的感覺。
日里香問小燕子:「小燕子,妳的噩夢是什麼?」
小燕子垂下頭:「我……我這輩子就是一直逃跑……」
日里香伸手摟住小燕子。
小燕子看向蒂娜:「蘭澤哥哥問我為什麼來的時候,我這樣答了吧?我會來這兒,興許是因為不知道往哪去罷。不能再回去河哥哥那了,會給他添麻煩的,可小燕子能去哪呢?就這麼一直跑下去麼?倘若小燕子跑下去,爹爹和洋人就能不再起爭執,小燕子也是很願意很願意的。但……我得跑到什麼時候?」
蒂娜牽起小燕子的手。
小燕子喃喃說道:「小時候,我老給別的孩子欺負,那時我總是一個勁逃跑。然後老師教會了我重要的事,我們總期待有人挺身而出,可是有時候,我們得自己挺身而出。於是我挺身去面對,後來卻發覺自己只能再一次轉身逃跑。」
「就沒有一種方法是大家都能平平安安的嗎?明明大家都是好人啊!如果我有更強的力量……」小燕子盯著自己的手,指尖電光閃爍,然後熄滅:「可是我……我就只是這樣。」
日里香說:「太心急了,妳還小呢。」
「不!我是雷公的女兒,我應該擁有力量,像爹爹那樣強大無比的力量。」小燕子輕聲說:「我應該做得更好。」
「妳錯了,小燕子。妳太過在意力量,而沒有見到其他的,像我過去一樣。」蒂娜搖搖頭:「小燕子,我得警告妳,力量不是妳想像得那樣,它從來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
小燕子道:「那我該怎麼辦?」
「我哪知道?我也還在途中。」蒂娜說:「去思考吧,力量對妳而言意味什麼?」
小燕子問:「是責任,對不對?」
日裡香摸摸她的頭:「小燕子,妳已經替自己攬了太多責任。或許,妳需要的是放下。」
「說得對。」蒂娜聳聳肩:「我一直很好奇,為什麼有人渴望力量?不是針對妳,小燕子,但妳說自己需要力量才能帶來和平,難道不是因為妳的敵人也擁有力量嗎?根本沒人應該擁有力量,看看力量帶來什麼,責任、毀滅、詛咒,如果可以選擇,那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蒂娜一攤手,諷刺地笑。
「結果呢?我唯一不缺的就是力量。」蒂娜說:「來這邊之後,我一直很享受,我的意思是,雖然這裡什麼都沒有,不過也……什麼都沒有,沒有詛咒、沒有責任、沒有那麼多擔心。」
蒂娜盡情舒展手指,第一次不再擔心。
「我想,我會來到這個世界的原因,是因為這就是我想要的。」蒂娜輕聲說:「這是個很棒的世界,我沒辦法染指。在這裡,我可以當個平凡的女孩子,那是我唯一想要的。」
日里香問:「那蒂娜,妳為什麼還會驚醒?是什麼在這個世界,仍舊困擾著妳?」
蒂娜抿住唇。
小燕子道:「……蒂娜姊姊?」
「……蘭澤。」蒂娜輕聲說:「我的噩夢是他,始終是他。」
「我就覺得妳好像在躲他。」日里香問:「看妳都不願意跟他對上視線,怎麼了?」
蒂娜說:「我不知道該怎麼看待蘭澤,我是說……他就這樣突然闖進我的心扉……」
「咦?咦咦咦?」小燕子拚命眨著眼睛。
日里香說:「呃……很浪漫,啊?真情大告白?」
「不是啦!」蒂娜羞紅了臉:「他是真的強行窺探了我的靈魂。」
雖然有些疑惑,日里香還是點點頭:「嗯……真是急性子的小夥子。」
「他知道我做過什麼!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我很害怕啊,害怕知道他怎麼看待我。」蒂娜屏住呼吸,然後艱難地說:「害怕他說我是怪物。」
「噢,蒂娜姊姊。」小燕子輕輕擁抱她:「妳怎麼會是怪物呢?」
蒂娜抗拒地說道:「妳不懂,那種被當作髒東西看待的感覺。」
「我懂,別人會用很多難聽的話叫妳,穢子、畜牲、孽種……」小燕子握緊蒂娜的手:「到現在,我學會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別讓任何人決定妳,除了妳自己,因為……因為妳就是妳。」
蒂娜停下了抗拒的手,就這樣靜靜地被小燕子擁抱,隔了一陣子,才吸了吸鼻子說道:「謝謝妳,我好多了。」
日里香合掌:「太好了。」
小燕子問:「日里香姊姊,妳呢?」
「我?」
蒂娜說:「妳的噩夢。」
日里香聳聳肩:「我沒什麼好說的。」
蒂娜說:「少來,妳說過吧?『我們都有噩夢』。」
「日里香姊姊是最早醒來的吧?」小燕子兩手攀著日里香的頸子,笑道:「咱們都掏心掏肺說這許多了,總得求個公平嘛。」
「我……」
一幅幅畫面在日里香腦海浮現。
「我,鹿倉家族的御子日里香宣布,奪回日之國的作戰開始。」
在日之國遺民聽來,王的聲音具備一名少女的甜美、幹練而果斷的低沉以及對日之國子民的溫柔。
但日里香知道那是謊言。
即便在那個當下,她的手依然止不住地發抖。
日里香擅長料理,但戰鬥方面她僅止於演練,實際面對過充滿經驗和殺意的敵人時,日里香才認知到那差距所產生的無力感,是會把人吞噬的、拖進深淵的那種恐怖。
「我不像妳們那樣,有那麼多深刻的煩惱。」日里香顫抖地笑:「會來到這裡,我想,單純是因為害怕了吧。我是說……在一個有機甲的科幻世界裡,做菜要怎麼拯救世界?我沒有影叔的戰鬥力、沒有猿的諜報能力、沒有有希的政治才能,就只會煮飯,我到底該怎麼做?」
然後是那個夢境,那個折磨她的夢境,浮現在日里香的腦海,她深吸了一口氣,感受到心中滋長的恐懼。
「我很害怕、真的很害怕啊!如果失敗了怎麼辦?」日里香說:「我做了一個夢,一個好真實的噩夢。夢裡我們還沒到帝都,就被赤國的天眼系統發現,然後被GOLD團團包圍。金烏的苦心經營、五年的磨難煎熬、爸爸、茉里奈、付出那麼多犧牲……一下就沒有了,一聲硝煙槍響就沒有了,我……」
日里香低聲啜泣起來。
「沒事的,日里香姊姊。」小燕子道:「再締造新的故事就好了啊,哪怕是悲劇收尾,也能夠再行續章。」
蒂娜說:「對啊,就算大家都以為四章就會結束的故事,也沒有人規定不能出五家六家啊,一定會有美滿結局的。」
「小燕子、蒂娜……」
日里香微微抬起頭。
就在此時,一道光芒出現,照亮了她的臉龐。
是日出。
金色的曙光升起,宣告漫漫黑夜的終結。
新的希望升起。
小燕子、蒂娜、日里香,三個人的手緊緊牽在一起。
即使知道這只是短暫的相遇,在此刻,她們相互瞭解。
金色的光芒更亮了,一切都閃耀著,彷彿美好的明日正朝她們招手。
「吼!」宛若晴天霹靂般,忽地傳來一陣怒吼,連大地都為之震動,隨之而來的是一陣颶風,天花板啪搭一聲乾脆地被掀開,遠遠飛走。
此刻,她們才注意到,那金色光芒已增強到不正常的亮度,帶著熱浪與刺眼燒灼世界。
出現在眼前的,是個身軀比山還高的龐然大物,牠有著暴龍的身軀、劍龍的背部骨板和禽龍的手部,正朝她們拔山倒樹而來。另一邊,是翅膀橫過半幅天空的巨大蛾類,僅僅一個鼓翅,掀起的強烈颶風就掀翻另一排房子的屋頂。
夢境般的美好破碎。
殘暴、無情、不合常理,那才是世界的樣貌。
哲學殭屍和蘭澤穿過變得破破爛爛的門板衝了進來。
「蘭澤!」蒂娜大吼:「那是什麼鬼?」
「我知道!」
蘭澤睜開靈視,透穿怪物的靈魂:「是摩斯拉‧麵和哥吉拉‧麵!」
蒂娜吼:「太好了,牠們有名字,而我想知道的就是這個。」
眼看怪物已經接近,日里香大喊:「快跑!」
日里香拉起小燕子的手,帶頭往樓下衝,其他人跟在後面。
前面是會飛的摩斯拉‧麵,後面是長相宛若暴龍的哥吉拉‧麵,日里香一瞬間判斷會飛的怪物更難甩脫,於是往稍微偏哥吉拉‧麵的方向奔跑。但她太小看怪物的體型,哥吉拉‧麵僅僅一步就能邁過一個街區,根本跑不掉。
日里香的冷汗涔涔流下,眼前的巨獸是那麼不合常理,根本不是人類能對付的。
就在怪物要追上他們的時候,日里香赫然驚覺小燕子掙開了她的手。
「小燕子!」日里香喊:「妳幹什麼?」
小燕子大喊:「妳們先跑!我來拖住牠。」
「快回來!妳在想什麼?」日里香想抓回小燕子的手,但她已經一溜煙跑了出去,快速地真如一道輕煙……不,是閃電。
只一瞬間,小燕子便消失在她面前。
看著蒂娜和日里香跑遠,小燕子朝眼前的巨獸喊:「喂!」
幸運的是,她成功吸引了怪獸的注意力,不幸的是,怪獸伸出巨大的腳掌想把她踩扁,而那腳掌有一個廣場那麼大。
幸好小燕子跑過一個廣場只需十來步,而踏個十來步不要她兩三秒,她飛速逃開。
不錯,她只會逃跑,可小燕子一跑起來,從沒有任何人能追上她,怪物的身軀雖大,卻遠沒有她靈活。
小燕子一邊揮舞手腳吸引怪獸,一邊靈巧地在小巷間穿梭。
一瞬間,小燕子容許自己享受這種感覺,相信自己就是一道風,沒有任何人捉得住她。
直到另一頭怪獸堵在她面前。
勉強避過下一次哥吉拉‧麵的腳掌,眼前的摩斯拉‧麵卻扇動翅膀掀起一陣颶風,直接將小燕子捲上半空。飛過半條街,小燕子直直撞進一棟屋子裡,感覺到腳掌「啪」一聲響,似乎折斷了。
小燕子拚命地想要站起,但受傷的腳使不上力,她砰地摔回地面。
站起來、站起來!
小燕子嘗試,卻只是再一次跌落。
小燕子氣苦地捶著地板。
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她就是沒辦法變得更強一點?
「我知道妳會回來這兒。」
小燕子一回神,發覺自己原來回到了拉麵店樓上,眼前是一個穿著古怪的男人:「我乃命運的理線者……」
小燕子怯怯地問:「你是誰?」
「拜託,就一次讓我自己介紹完很難嗎?」命運理線者抱怨:「我知道自己戲份很少,但那還不是因為小接手發現已經遲交一個禮拜,再不交稿就完蛋了,所以硬生生把男生的戲份通通砍掉!儘管如此還是爆了兩萬多字,神經病!」
「呃?我聽不懂。」
「好啦,回來繼續演。」命運理線者說:「我乃命運的理線者,命運皆在我掌中,我的絲線連結過往,編織未來。」
小燕子問:「你看得見命運?」
「我看得見。」
「那對我沒有用,我知道自己的命運。」小燕子道:「我別無選擇,因為無論幾次,我都會做相同的選擇。」
命運的理線者問:「什麼選擇?」
「做對的事。」小燕子說:「所以、所以現在我必須站起來。」
命運的理線者問:「妳做得到?」
「我做得到。」
小燕子的指尖電光閃爍。
「我做得到!」
電流竄上手臂。
「拜託告訴我,我做得到。」小燕子幾乎是用懇求的聲音說:「告訴我我的命運,我能成為義人嗎?我能拯救大家嗎?」
命運理線者豎起一根手指。
青天白日下,雷聲轟鳴。
小燕子升起。
她能感受到,風、雲霧與雷電,雷電在她掌間閃爍,雲霧在她身邊盤桓,而風在她腳底旋轉,將她送往天空。
小燕子低下頭,睥睨哥吉拉‧麵。
她曾經覺得牠高得看不到頂嗎?
哥吉拉‧麵以幾乎稱得上吃驚的表情,看著小燕子飛到比牠還高的地方。
小燕子道:「你不習慣抬頭看人,對不對?」
哥吉拉‧麵揮動手爪,尖銳的爪子朝小燕子逼近,小燕子右手握拳,擊向左手手掌。
宛若平地炸出厲雷,一瞬間,灼灼雷光從她身上爆散。
哥吉拉‧麵痛苦呼號,反射性閉上眼睛,勾爪也偏開軌道。
小燕子眨了眨眼,汲取那個瞬間。
一下心跳、一次電閃。
一瞬便足夠了。
她來到哥吉拉‧麵眼前。
就牠睜開眼的剎那,小燕子的足尖挾著隨風旋轉的勁道沒入牠的眼球。
還不夠。
小燕子伸手。
雲霧在她的掌中凝聚,形成一把滴著露珠的長刃,小燕子乘風而去,翻手一提長刃,使勁貫入怪獸的另一隻眼。
哥吉拉‧麵大聲痛嚎,小燕子以更加響亮的咆哮回應,她的怒喝化為雷電,劈在巨獸頭頂。
一下、兩下、然後是第三下。
怪獸頹然倒地。
摩斯拉‧麵逼近她,鼓動翅膀掀起颶風。
可是風屬於她,天空屬於她。
小燕子一個旋身,雙掌輕握,捲住了颶風,將其迴旋了一個方向,宛若投擲長槍一般,朝摩斯拉‧麵投出,強烈的風刃直撞得牠朝後飛得老遠。
雲霧在小燕子腳下匯聚,她奮力一踢,雲朵宛若柔軟彈性的地面,加速將她送了出去,飛往摩斯拉‧麵。
小燕子一握拳,召喚閃電,狠狠往摩斯拉‧麵的翅膀擲出。
閃電落在籠在摩斯拉‧麵翅膀上的蒸氣上,卻一瞬間被反彈回來。
閃電的速度、光的速度,快到即使小燕子也無法反應,下個瞬間,她被自己的閃電劈中,向後飛墜。
一瞬間,她瞥見一個逼近的龐然巨影,那是一張巨口。
小燕子的血液彷彿凍結了,因為她認出那是她自以為打倒的哥吉拉‧麵,牠的雙目怒睜,只一個瞬間小燕子便明白,自己並沒有毀去牠的眼睛,頂多只是傷到牠的皮膜罷了。
巨口合起,伴隨一陣骨肉碎裂的聲響。
「拜託告訴我,我做得到。」小燕子幾乎是用懇求的聲音說:「告訴我我的命運,我能成為義人嗎?我能拯救大家嗎?」
命運理線者豎起一根手指。
「是的,但妳只有一個機會……」
青天白日下,雷聲轟鳴。
小燕子升起。
她能感受到,風、雲霧與雷電。雷電在她掌間閃爍,雲霧在她身邊盤桓,而風在她腳底旋轉,將她送往天空。
哥吉拉‧麵就在她眼前,但不知道為何,小燕子直覺摩斯拉‧麵是更危險的敵人,於是她朝那兒衝去。
在小燕子印象裡,蛾是種很脆弱的生物,只要毀去牠脆弱的翅膀,牠便不能再飛翔。但摩斯拉‧麵的翅膀籠在一層厚厚的蒸氣裡,又是一次不知從何而來的直覺,小燕子知道朝那兒發射雷電,只會被蒸氣反射回來。
於是她伸手,探入那一層朦朧的霧氣中。
一瞬間,她痛得驚叫。
高溫蒸氣灼燒她的肌膚,一瞬的紅腫後變黑,就像燒過的焦炭一塊塊剝裂。但小燕子還是堅持下去,雙手往兩側一揮,撕開包覆摩斯拉‧麵翅膀的蒸汽。
小燕子的意識朦朧起來,手掌上的傷口深可見骨,沒有血,只剩下焦黑骨頭般的殘肢。
她奮力往摩斯拉‧麵衝去,挾著雷電的一腳踢向牠薄薄一片的翅膀,想以雷霆一擊一次穿透。
但灌注雷電的足尖在碰觸到那片紅白相間的翅膀後,卻一聲不吭地陷進去,然後一口氣被反彈回來。
這時,小燕子才想起眼前的翅膀是什麼。
那是自己吃拉麵時,日里香姊姊告訴她的東西。
是魚板。
無比Q彈的魚板。
一根麵條急揮而下,那是摩斯拉‧麵的觸角,狠狠打在小燕子瘦弱的身體上,她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歪向了奇怪的角度,然後便失去了意識。
「拜託告訴我,我做得到。」小燕子幾乎是用懇求的聲音說:「告訴我我的命運,我能成為義人嗎?我能拯救大家嗎?」
命運理線者豎起一根手指。
「是的,但妳只有一個機會,在眾多未來裡,只有一種可能性妳能拯救大家……」
青天白日下,雷聲轟鳴。
小燕子升起。
她能感受到,風、雲霧與雷電。雷電在她掌間閃爍,雲霧在她身邊盤桓,而風在她腳底旋轉,將她送往天空。
面對哥吉拉‧麵,她知道自己不應該在考慮如何傷害眼前的怪物,而是如何真正殺死牠。
在哥吉拉‧麵睜大嘴巴怒吼的一瞬間,小燕子讓雲霧在自己足底匯聚,然後使勁一蹬。衣服在身後臘臘作響,小燕子一伸手,雲霧凝結的長刃在她掌中現身,她飛身進入怪物的嘴巴哩,直指咽喉。
就在這時,怪物的嘴裡有什麼湧出,小燕子被一股突如其來的液體淹沒。
哥吉拉‧麵發出吐息,小燕子全身裹在黏稠的液體中,被激射而出。
在液體嗆辣的刺激下,小燕子全身皮膚發疼,非但睜不開眼,嗅覺、味覺也失去功能,只有耳朵隱約聽見風聲逼近。
巨大的腳掌把她踩在腳底。
「拜託告訴我,我做得到。」小燕子幾乎是用懇求的聲音說:「告訴我我的命運,我能成為義人嗎?我能拯救大家嗎?」
命運理線者豎起一根手指。
「是的,但妳只有一個機會,在眾多未來裡,妳只有一種可能性能拯救大家……」
小燕子踉蹌起身。
「夠了!讓我講完有很困難嗎?」命運的理線者說道:「是的,妳做得到。妳期待我這麼回答,於是我做了,結果呢?妳倒在我面前,又一次。」
小燕子掙扎地說:「我得去做,必須去做,對的事。」
「妳還試不夠嗎,小燕子?這次妳又要做什麼?」命運理線者質問:「擰斷摩斯拉‧麵的觸鬚,看牠會不會痛?還是飛進哥吉拉‧麵的嘴裡,刺牠的咽喉?」
「我試過了。」小燕子低聲說:「那沒有用,但……等等,擰斷觸鬚?」
「我不是要給妳建議!」命運的理線者說:「我從沒見過這麼頑固的命運!原本,每個當下都會產生無數可能。但對妳,此刻、此處,命運收束成結,幾乎失去全部可能性,只剩下一種選擇。」
小燕子道:「那就是站起來。」
「妳還是這麼選擇?」
「我必須。」
「妳打不贏牠們。」命運理線者問:「為什麼妳要拚命成這樣?」
「為什麼……」
娘的話在小燕子心中迴響。
所以你要逆天而行嗎?小燕子。
燕舞於風、行於雨,但是,這不代表妳要朝著每一場風雨中而去啊。
孩子,燕子的翅膀是很脆弱的,就算只是擦落了幾根羽毛,都無法再度翱翔的。
孩子、孩子,妳為甚麼要這麼著急呢?妳的羽毛尚未豐滿啊。
「不!不是這樣的!就是因為羽毛尚未豐滿,我才得這麼做啊!」小燕子說:「『風強雨驟橫逆處,雲騰霧起直順時』,老師說過,在我最最失意不得志的時候,也是我躍起騰達的時刻。」
小燕子悄聲說:「所以、所以,所以我必須把自己推進每一場風雨裡,才能學會飛翔。」
「……多麼矛盾的命運啊。」命運理線者沉默了。
「你說有一種未來,我能夠拯救大家。」小燕子問:「我該做什麼,才能達到那個未來?」
「或許妳該問的是,妳該不做什麼?」
「什麼意思?」
「看吧,這就是命運的弔詭之處了。」命運理線者一攤手:「妳相信站起來是對的事,但要是我告訴妳,必須解開這個結,妳才能拯救呢?」
「我不懂……不懂那麼難的事。」
小燕子不斷掙扎著站起身,然後又跪倒在地上。
這時候,她盯著自己的腳,盯著自己跪倒在地的姿態,忽然像明白了什麼般,神色一陣清明:「我明白了。」
命運理線者問:「妳懂了什麼?」
「那尊雷公像的意義。」小燕子說:「老師要我記住祂的模樣,說哪怕最厲害的神也曾跪倒,那時候我以為、以為老師要我學會妥協。」
深吸了一口氣,小燕子的雙腳一用力,一口氣站起:「但我現在懂了,那尊雷公像,祂腿部肌肉的線條、祂的腳正在使力,祂正要站起來!那才是雷公像的意義,不是跪倒,而是站起!無論被擊倒多少次,都會再站起來,然後做對的事。」
命運理線者問:「所以妳別無選擇?」
「祂從來別無選擇,所以我別無選擇,這就是我們的選擇。」小燕子道:「重要的不是後果,也不是別人會不會認同我,而是在這裡、現在,站起來,然後做對的事啊!」
「那要是我告訴妳……」命運理線者慢條斯理地說,彷彿在咀嚼著一字一句的重量:「妳不能拯救我們呢?」
「什麼?」小燕子:「你、你,明明你說有一種……」
「現在沒有了。」命運理線者說:「我看到了妳的決心。」
「我……我可以!」
「妳不行。」命運理線者一攤手,諷刺地笑道:「妳不是第一次倒在這裡。我看過一千四百萬種妳崛起之後的未來,並沒有一種,妳能夠拯救我們。」
「騙人!」
命運理線者輕輕一點小燕子的額頭,一瞬間,小燕子看見她的未來、她的過去。
一次又一次的失敗,被吞噬、被踩扁、被撕成碎片、被……。
「不、不!不可能!」
小燕子滑倒在地。
「明知道會失敗,妳還會堅持下去嗎?」
小燕子的手撐住地板:「自反而縮……」
她掙扎地站起身:「雖千萬人……」
小燕子的一支腳踩住地面:「吾往、吾往……吾往……」
「砰」。
她跌倒在地。
「我做不到。」這一次,所有力量從她身上褪去,小燕子悄聲說:「我做不到。」
「妳做不到。」
「我……我還沒準備好,我還沒辦法成為祂。」小燕子道:「沒辦法明知會失敗,還義無反顧。」
小燕子頹然跪倒,像個孩子一樣的放聲大哭。
命運理線者將手搭在她的肩上。
「做得好,孩子。」
小燕子抹抹眼淚:「……我失敗了。」
「是的,妳的決心還不夠,妳的覺悟還不夠。」命運理線者說:「但我們需要的不是妳,從來不是妳。」
小燕子抬起頭。
「就在剛剛,妳放棄的那一瞬間,妳拯救了我們。」命運理線者說:「在一千四百萬多種可能性裡,妳唯一能夠拯救大家的辦法,就是倒下。現在,命運的齒輪開始重新轉動。」
「我以為這就是答案了,就算只有一個人,也必須挺身而出……不,正因為只有一個人,所以必須要挺身而出。」小燕子道:「我錯在哪裡?」
一道清澈的女聲傳來:「或許就錯在,妳不是一個人。」
小燕子吃驚道:「蒂娜……姊姊?」
「讓我來吧,妳已經證明了自己的勇氣。」少女拉住小燕子的手,輕柔地扶她躺下:「妳的時間還沒到,所以現在讓我來,好嗎?」
小燕子喃喃問道:「妳是蒂娜姊姊嗎?」
出現在小燕子眼前的,是一位少女,像是蒂娜,卻又不完全是蒂娜。她更平靜、更堅強,無比強大、非凡自信,彷彿一切盡在她掌中,一伸手,就能夠轉變世界。
少女說:「我是莉莉安奴‧蒂娜‧畢凱蘭潔。」
小燕子看得出,折磨她的惡夢消失了,莉莉安奴‧蒂娜‧畢凱蘭潔全然擁抱自己。
不再抵抗,而是成為一體。
小燕子訥訥問道:「我能幫上什麼忙嗎?」
「有。」蒂娜伸出手:「脫衣服。」
「咦?咦咦咦?」小燕子道:「姊、姊姊?」
「怎麼了?動不了了嗎?還是要我幫妳?」
十分鐘前。
看著兩頭巨獸,蒂娜瞇起眼睛。
「蒂娜,妳不需要戰鬥。」蘭澤拉住蒂娜:「妳可以只是蒂娜,不是莉莉安奴,甚至不是畢凱蘭潔。」
「我知道,但……挺身而出,嗎?」望著遠處的小燕子,蒂娜說:「現在,我稍微有點兒明白了,如果我在這裡逃避了,我就不再是完整的我。責任、詛咒,即使那些我不願的,也都定義了我。」
蒂娜掙開蘭澤的手:「所以,蘭澤,不要看,好嗎?不要看。」
「我能和你一起戰鬥。」蘭澤說:「讓我成為妳的劍。」
蒂娜輕輕碰了碰蘭澤的胸口:「不、不,我寧願你是你,不是某個被我揮舞的蠢東西。」
「妳不會傷害我的。」蘭澤說:「記得嗎?妳把我轉換回來過。」
「我不是怕傷到你,但我不想你是個任我轉換的物質。」蒂娜輕聲說:「生命是我不瞭解的,我不想以這雙手玷汙它們,而其中我最不想玷汙的,是你,蘭澤。好好待在地上,好嗎?這種工作就交給我。」
「那不是人類能夠匹敵的。」蘭澤說:「牠們是怪物。」
「那剛好。」蒂娜歪頭:「我也是怪物。」
「蒂娜……」
「在我去之前,有個問題我必須問你,蘭澤。」蒂娜深吸一口氣:「你知道我做過什麼。」
這一次,蒂娜不再閃避蘭澤的目光,而是深深、深深望進他的眼裡。
在那一瞬間,靈視的一瞬間,蘭澤再一次看到了。
蒂娜的靈魂最初的記憶。
他看到那個半身像……不,還是全身雕像,一個美麗女子的雕像,栩栩如生。一滴眼淚滑過臉頰,然後變成了石頭,幾個穿著白色大掛的醫生匆匆走來走去,他們鑿開了雕像的腹部,然後抱出了一個嬰兒。
「我從屍體中誕生。」蒂娜說:「早在媽媽的肚子裡,就開始伸手染指這個世界,是我把媽媽變成了石像,是我……是我殺了她。」
蘭澤低聲說:「我知道。」
「你瞭解我,全部。」蒂娜說:「我聽說靈識師的眼睛能看透事物的本質,那麼告訴我,蘭澤,在你眼裡的我是什麼?蒂娜?莉莉安奴?還是畢凱蘭潔?哪一個才是我?是我的天真?我的責任?還是我的詛咒?蘭澤,你眼裡的我是什麼?」
「在我眼裡的妳。」蘭澤直視蒂娜的眼睛:「是賢者之石。」
蒂娜笑了,有些淒然地:「我知道,那是對你最重要的。」
「對我來說,妳就是賢者之石。」蘭澤說:「蒂娜,妳知道我在妳身上看到什麼嗎?」
「一個方便的工具?」
「可能性。」蘭澤說:「就像賢者之石,沒有被定義,因此無限可能。」
蒂娜睜大眼睛。
「蒂娜。」蘭澤深吸一口氣:「蒂娜、皇女、莉莉安奴、女皇、畢凱蘭潔、甚至賢者之石,這些都不足已描述妳,妳遠遠大過這些、大過這些的總和。在我眼裡,妳是遠遠不只如此的神奇,可以成為任何事物,甚至萬事萬物。」
頓了一下,蘭澤繼續說:「而且,妳當然不是怪物。老實說,看到眼前這兩隻怪物之後,妳不會覺得自己冒名怪物,未免太……沒有自知之明了嗎?」
蒂娜問:「怎麼?」
蘭澤難為情地說:「未免太可愛了。」
蒂娜輕笑:「如果我不是怪物,那我是什麼?」
「我沒辦法回答妳。」蘭澤說:「妳知道嗎,蒂娜?為什麼靈識學始終不能完全認識一個靈魂?」
「因為靈魂很複雜?就像我沒辦法轉變靈魂,轉變別人對我的看法。」蒂娜說:「我始終覺得,靈魂是很縹緲的東西,既不能夠碰觸,也無力轉變。」
「不,妳錯了,靈識師不能完全認識一個靈魂,正是因為靈魂能夠轉變,靈魂無時無刻都在轉變!」蘭澤說:「妳問我妳是誰,但我能如何定義一個會不斷轉變的物質?物質被定義了,就無法改變;存在了,就無法變得更多。但靈魂不是這樣運作的,蒂娜,妳從沒有被定義,無論什麼時候,妳都能成為無論什麼樣子的人。」
「蘭澤……」
「所以我不想當妳的審判者,因為無論是妳自覺好的或壞的一面,那都是妳。我想問的是,蒂娜,妳想成為怎麼樣的人?讓我幫助妳。」蘭澤說:「妳能夠轉換物質,我能夠形塑靈魂,就像靈式是物品的靈魂,而靈識師能改變靈式,幫其塑造、助其成為。」
「我……我不知道。」蒂娜說:「我一直以為你會給我答案。」
「我們可以一起找到。」
「我沒有自信。」
「那麼,蒂娜,我要妳知道。」蘭澤猶豫一下,然後說:「對我來說,妳打破了所有物質的原則,不僅無限可能,還能變得更多。」
蘭澤眉間的猶豫、耳尖隱約的紅,不知為何,蒂娜突然明白了,她追問:「怎麼變得更多?」
「噢,蒂娜。」蘭澤皺起眉頭:「妳一定得逼我說嗎?」
「當然,你逃不了。」蒂娜笑問:「說出來,什麼東西能變得更多?」
「……當然是在我心裡的分量。」
蘭澤將飛行器綁在蒂娜背上。
他說:「小心點,蒂娜。」
「擔心牠們吧。」蒂娜扭扭手:「牠們將與世上一切物質的可能性為敵。」
蘭澤皺起眉:「這個世界的物質不能轉換,所以……。」
「沒錯。」蒂娜說:「把你身上所有東西給我。」
蘭澤掏了掏口袋裡的東西,把筆、紙、小刀、水壺和一堆小東西遞給蒂娜。
蒂娜問:「衣服?」
「那也要?」
蒂娜說:「別忘了,掉下山谷的時候,我們可是靠衣服救命的。」
蘭澤說:「那時候真的很尷尬。」
「快啦。」蒂娜說:「我是要拯救世界,又不是佔你便宜。」
將軍裝脫給蒂娜,蘭澤說:「我看過摩斯拉‧麵和哥吉拉‧麵的靈視,牠們是『泰坦金獸』,是代表『金』、或者說拉麵力量的怪獸,金化八成也是牠們搞出來的。摩斯拉‧麵翅膀上纏繞的是拉麵蒸氣,很燙,還不知道為什麼能反射能量攻擊。還有牠的翅膀是魚板,Q彈程度足以反彈所有物理攻擊。然後哥吉拉‧麵,牠背上的背板是最堅硬的筍乾,還會使出地獄拉麵湯頭吐息。」
「我知道了。」
蘭澤問:「還有什麼問題嗎?」
「有。」蒂娜說:「靠過來一點。」
蘭澤一言靠近,蒂娜閉上眼睛,輕輕擁抱蘭澤。
「蒂娜?」
「謝謝你。」
鬆開手,蒂娜睜開眼睛。
是時候,釋放畢凱蘭潔了。
不、不只畢凱蘭潔。
眼前的少女有著全新的姿態,充滿壓迫感的挺拔站姿有質料神畢凱蘭潔的威嚴,繃緊的臉龐線條有皇女莉莉安奴的堅毅,而唇角微微上揚的幅度有少女蒂娜的活潑,她的一切和解,然後合為一體。
本應如此。
是時候該稍微轉變一下世界了。
那是獨屬於她的權柄。
小燕子訥訥問道:「我能幫上什麼忙嗎?」
「有。」蒂娜伸出手:「脫衣服。」
「咦?咦咦咦?」小燕子道:「姊、姊姊?」
「怎麼了?動不了了嗎?還是要我幫妳?」
小燕子道:「蒂、蒂娜姊姊?妳想對我做什麼?」
「想什麼?」蒂娜拍拍小燕子的頭:「我只是需要多點物質。」
將小燕子的衣服提在手上,蒂娜在身體周圍產生雪晶,然後伸指一碰,將其轉換成星晶,直到自己的重力幾乎被完全抵消,才啟動飛行器衝上天空。
少了本身的重量之後,飛行器以更猛烈的速度推進。
望著眼前兩隻龐然巨獸,蒂娜決定分頭擊破,畢竟光一隻就不容易對付,被兩隻夾擊可不是鬧著玩的。
既然哥吉拉‧麵不會飛,那就先對付摩斯拉‧麵。
蒂娜操縱飛行器高高飛起,摩斯拉‧麵也追了上來。
蒂娜正想將小燕子的衣服轉換成燃素擲出,忽然想起蘭澤說過的話。
籠罩摩斯拉‧麵翅膀的蒸氣會反射能量攻擊。
這樣一想,蒂娜忽然發覺不對。
剛才蘭澤是怎麼說的?
籠罩摩斯拉‧麵翅膀的蒸氣會反射能量攻擊,魚板構成的翅膀則會反彈物理攻擊。
那不是全部的攻擊手段都不能用了嗎?
蒂娜呆滯了一瞬,一條拉麵觸角擦過她的身旁,摩斯拉‧麵追了上來。
看著在天空中揮來揮去的拉麵觸角,蒂娜冷汗直流。雖然凝結在肌膚上的雪晶理論上能滑開任何物理攻擊,但巨獸那撕天裂地的力道,僅僅只是擦過的風壓就讓蒂娜暈眩,哪怕是用雪晶滑開,她恐怕也承受不起。
想不到攻擊手段,蒂娜只能拉開距離,在空中與摩斯拉‧麵不斷周旋。
看蒂娜在空中與巨獸周旋,小燕子低聲道:「只是這樣還不夠。」
「是的,妳們三位的英雄旅途都必須完成。」命運理線者說:「所以,我們剛談到哪?」
小燕子道:「我花了好久追逐那個背影。」
「對,雷公。」命運理線者點點頭:「容我提醒妳,妳失敗了。」
「我沒有那麼好,那麼堅強。」小燕子閉上眼睛:「我沒辦法成為祂。」
命運理線者說:「妳當然不能夠成為祂。」
那一瞬間,小燕子接受了自己的失敗。
就像日里香姊姊所說的,學會放下。
奇妙的是,當小燕子把那過重的擔子從肩上卸下,她頓時覺得一陣輕鬆,身體也變得輕飄飄的。
她睜開眼睛,赫然發覺自己離地飛起。
「現在妳知道了,是妳把自己逼得太緊。」命運理線者說:「小燕子,妳不需要風雨,早已學會飛翔。」
小燕子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慢慢飛起。
「妳不能成為祂,但妳非成為祂不可嗎?妳的故事線裡,雷公拯救了大家嗎?還是他失敗了,跪倒在地?」命運理線者對小燕子說:「妳有自己能做到的事情,只有妳才做得到的事情,或許妳不能做得像祂一樣好,但妳能做得更好。」
「只有我……才做得到的事情?」
「是的,嶄新的可能性。」命運理線者說:「命運不是注定,而是可能性。當妳學會放下,不再執著,命運的結鬆開了,妳知道那意味什麼嗎?」
小燕子搖搖頭。
「現在,妳坐擁無限多種未來,可以平凡地度過一生,可以成為英雄,也有幾次走上不歸路。」命運理線者說:「所以現在,我得問妳,妳想要什麼?」
盯著空中的蒂娜,小燕子說:「如果我能幫她,如果我能戰鬥……」
「戰鬥?那是妳想要的?」命運理線者問:「好好想想,回到內心的根源,妳渴求什麼?是強大嗎,沒人敢再欺負妳?是懲罰嗎,報復那些傷害妳的人?是爭鬥嗎,打倒那些和妳有不同正義的人?妳想要什麼?」
小燕子回想起蒂娜對自己說過的話。
去思考,力量對妳而言意味什麼?
「記住,妳不是雷公。」命運理線者說:「但正是妳軟弱的一面,正是妳人性的一面,讓妳和那個冷面無情的雷公做出區別。」
小燕子閉上眼睛。
現在回想起來,自己並沒有那麼堅強。
有好幾次受傷,會害怕、會迷茫,也曾放聲大哭。
那時候,是什麼撫慰了自己呢?
一點點、一點點地,小燕子感受到有什麼在體內萌芽,不是雷公的,而是屬於自己的力量,那樣熟悉的、冰涼的、美好的事物。
體內的力量不再躁動,渴望破壞的衝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無比的平靜,宛若潭水安撫奔湧的溪流。
淅淅瀝瀝的聲音傳入耳際。
小燕子低聲道:「是雨。」
不管怎樣悲傷都能包容的雨,彷彿只要聽著就能平靜下來。
只屬於自己的小小幸福。
睜開眼睛,小燕子看見,這個被金覆蓋的世界,下起了雨。
「蒂娜姊姊說得對,我太過在意力量,而沒有見到其他的。」小燕子道:「我不想要戰鬥。我想要的,不過是和娘一同聆雨罷了。」
「或許,妳擁有的不是戰鬥的力量。」命運理線者說:「而是守護的力量。」
「多麼渺小、多麼不起眼的力量啊。」小燕子道:「我、我真的幫得上忙嗎?」
命運的理線者說:「妳母親在談起妳的名字時,是怎麼說的?」
「雨燕。」小燕子道:「不起眼麼?或許是。但在風雨飄搖時,就能看出牠們的堅強。」
「是的,雖然渺小,卻有獨屬牠們的特別。」命運理線者說:「還記得她是怎麼說的嗎?」
小燕子道:「只有雨燕能在雨中飛翔。」
命運理線者伸出手,指向天空。
小燕子探出頭,驚訝地看到摩斯拉‧麵在雨的吹打下,翅膀上纏繞的高溫蒸氣逐漸被澆熄,最後溶解在雨水中,魚板也在冰冷雨水的浸潤下失去了Q彈,開始由空中墜落。
伴隨著轟然巨響,摩斯拉‧麵倒地。
「是的,只有雨燕能在雨中飛翔。」命運理線者說:「現在,妳還懷疑自己嗎?」
小燕子的眼中亮起神采。
「那麼,去幫她。」
小燕子衝上天空。
「好了,我的戲分結束了。」命運理線者喃喃說道:「老天,截稿日是上一個禮拜天,接下來還有一大段……小接手,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青天白日下,雷聲轟鳴。
小燕子升起。
她能感受到,風、雨、雲霧與雷電。
還是風、還是雨、還是雲霧、還是閃電,但她開始用不同的眼光看待自己的力量。
望著自己光溜溜的臂膀,風吹著有些冷,於是小燕子伸手召喚雲霧。
如果它不只是一柄傷人的劍……。
隨她起心動念,雲想衣裳在她掌間成形,她揮手替自己披上雲霓。
多麼合適。
彷彿那才是她該有的模樣。
那雷電呢?如果不是武器,還能是什麼?
小燕子想起娘的話。
想像自己是雷,奔走在雲霧之間。
或許是速度。
電光在她足尖閃爍,小燕子想像著,每一步,都跨出一道閃電。
平步青雲,一步一橫里。
只一步,她來到蒂娜身旁。
蒂娜看了她一眼,驚訝地問:「妳是……小燕子?」
「我是。」小燕子笑道:「讓妳久等了。」
蒂娜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女孩,她幾乎認不出來。小燕子的臉不再緊繃,抿緊的唇也綻開弧線,笑得開懷。畢現的菱角變得圓潤,就像那個年齡的孩子該有的樣子。眼中乍現的神采也不再是近乎兇暴的決絕,而是細雨般的慧黠堅強。
蒂娜問:「這場雨,是妳召來的嗎?」
「是。」小燕子道:「我知道這很不起眼,但……這就是我。」
「噢,怎麼會不起眼呢這麼多物質。」蒂娜笑道:「妳對我真是太好了,這麼多物質。」
小燕子道:「蒂娜姊姊,妳有什麼計畫?」
「揍扁牠。」
小燕子放聲大笑。
然後她們兩個一起行動。
蒂娜一揮手,漫天雨珠變成酸素,淋得哥吉拉‧麵齜牙咧嘴。
小燕子一揚手,雲霧飛旋到她和蒂娜頭頂,擋下酸素雨滴。
蒂娜啟動飛行器,朝哥吉拉‧麵飛去,而牠揮動巨大的勾爪,蒂娜將小燕子的衣服變成燃素彈擲出,焰光閃動間,炸開哥吉拉‧麵的手爪。
小燕子一握拳,一道閃電落在空屋,擊落無數粉塵。她手掌輕揮,風包裹著砂石,在哥吉拉‧麵的眼睛飛旋,刺得牠睜不開視線。
哥吉拉‧麵胡亂發出吐息,眼看一道湯頭就要淋在蒂娜身上,她一個翻身操縱飛行器避開,卻失去平衡,旋轉著往下墜去。
一股柔和的力量拉住了蒂娜,她抬頭,發現一條雲霧織成的雲索繫在手腕上。
「去!」小燕子一聲斷喝,雲索拉開一個大大的弧度,將蒂娜送了出去。並在哥吉拉‧麵停止吐息的剎那,往牠口中送入一嘴風沙,讓哥吉拉‧麵一時間只能咳嗽連連。
蒂娜掏出蘭澤替她靈製的長劍,將其成分轉換成利石、鋒度原素,純度影響切斷力的原素。
純利石打造的劍,代表絕對的切斷力,雖然高純度的利石幾乎沒辦法提煉,但對蒂娜來說,沒什麼是不可能的。
她提手一劃,劍刃宛若斬斷空氣般毫無阻礙地撕裂哥吉拉‧麵的身體。
蒂娜繼續向前劃去,卻在斬到哥吉拉‧麵背後的筍乾背板石「噹」的一生背阻攔下來。那筍乾的堅硬程度,竟然連宛如切斷立化身的利石長劍都無法斬斷。
而這種深度的傷,對哥吉拉‧麵根本只是皮膚的擦傷。
「我們沒辦法解決牠!」蒂娜喊:「頂多只能拖住牠。」
小燕子信心十足地說:「救援已經在路上了。」
「等等喔,讓我冷靜一下。」日里香拍拍自己的臉頰:「嗯,我有個朋友會發射閃電,另一個能任意轉換物質……噢對,忘了提,她們還會飛,好像那很正常一樣。」
看著小燕子和蒂娜在空中飛旋,日里香說:「我得幫她們……但我只會做菜。」
望著身旁的哲學殭屍,日里香一攤手。
「我的戰前演講呢?激動人心的演說呢?重要的一課呢?」日里香問:「像這種時候,不是該有一個智慧老人站出來,給我指點迷津?」
「我不是老人,也沒辦法替妳指點迷津。」哲學殭屍說:「我根本不認識妳,我能做的只有推論,檢視妳目前面臨的難題。」
「都好啦。」
「妳需要別人推妳一把,才去做對的事嗎?」
日里香飛速回答:「我會去幫她們。」
「妳需要別人的肯定,才能做自己嗎?」
日里香毫不猶豫地說:「我知道自己是誰。」
「我懂了。」哲學殭屍說:「妳與其他人不同,對於一切妳早有定見,打從一開始就掌握著真實。」
「那為什麼我還會害怕?」日里香問:「我到底缺少什麼?」
「一躍的信念。」哲學殭屍說:「妳有了推論,但推論並不代表實踐,而實踐之後才有答案。」
「我該怎麼做?」
「妳早就知道了。」
「我只會做菜。」
「那就是了。」
「你要我煮飯打倒怪物?」日里香說:「太荒謬了。」
「正因為荒謬,所以才要相信。」
日里香猶疑地看著哲學殭屍。
「選擇確立之後,我們就該完成信仰之躍,奉行到底。哪怕粉身碎骨、哪怕摔下高塔成為一朵紅花,這樣莫大的勇氣使我們覺醒。」哲學殭屍說:「那時我沒有跳下,妳會嗎?」
日里香深吸一口氣:「看著辦吧。」
日里香奔跑著。
她能怎麼做?
她會做菜,她只會做菜,所以她會做菜,她只能做菜。
然後相信做菜能拯救世界。
哥吉拉‧麵在一次發出吐息,她連忙閃到一邊的屋子裡,街道一瞬間被怪物噴出的液體灑過。
日里香走出屋子,小心地避開怪物的嘔吐物前進。
但此時,日里香靈敏的鼻子嗅到了一絲不尋常的氣息。
美食的氣息。
或許是挑戰過眾多新奇食材的品味,讓日里香鼓起勇氣沾起那陀黏呼呼的液體,嚐了一口。
無比的美味在口中擴散開來。
是拉麵湯頭。
那濃稠的液體不是口水,而被精煉到近乎極致的拉麵湯頭;那幾乎令人窒息的複雜味道不是腥臭,而是被壓縮到極致的精華美味;一瞬間的麻木不是噁心,而是食材的奔放過多地刺激味蕾。極致飽滿的口感,日里香幾乎忍不住向赤國主持人看齊,手舞足蹈地讚嘆它的美味。
近乎極致,但未臻極致。
「會吃拉麵的孩子不是壞孩子。」日里香喃喃說道:「這一定是,牠滿懷愛意所做出的料理!」
啊,你也是啊。
美食的愛好者。
日里香明白了。
這裡是金的世界。
料理的世界。
她的世界。
「既然都是食戰的世界,那麼,要做的事情就是一樣的。」日里香說:「懷著敬意享用對手的料理,然後……回敬更加美味的料理!」
望著眼前的巨獸,日里香大聲宣告:「我向你,發起食戰!」
日里香終於明白了,只有拉麵被許可的原因。
那正是,客人指定的菜色。
沒有道理不滿足吧?
日里香動作之流暢迅速,甚至來不及贅述,料理就完成了。
她端出一碗拉麵。
沒有關於料理的描述,因為那超越人類理解的創意與美味無法用文字傳達。
日里香大喊:「小燕子!」
小燕子一個雷步來到日里香麵前:「日里香姊姊!」
「幫我把拉麵端給牠!」
小燕子端起麵碗,緩緩升起。
那撲鼻而來的香氣,幾乎令她窒息。
一瞬間,巨獸的動作停了下來,只是凝視著眼前的料理。
精心打造,每一道配料都毫無多餘的完美拉麵。
深埋於記憶中,從遠古巨獸開始追逐美味的歷史,追求夢想的過程,勇氣與愛的結晶。
小燕子將麵碗送入哥吉拉‧麵口中,而牠喝到湯頭後,滿足地倒下。
至於滋味如何?既然千言萬語都不足以表達,只能留待自行想像。
小燕子和蒂娜落下地面,走到日里香面前。
日里香嘆道:「結束了。」
小燕子搖搖頭:「真不容易。」
忽地,一陣天搖地動。
另一頭巨獸破土而出,那是有著三顆頭的金色巨龍。
日里香聳聳肩:「看來我結論下得太早了。」
蒂娜大喊:「蘭澤?那是什麼?」
「那是王者基多拉‧麵,最強的泰坦金獸,牠曾經摧毀過『金』星。」蘭澤喊:「牠是代表拉麵麵條柔韌度與金化的力量。」
小燕子道:「我們該怎麼辦?」
日里香說:「我們戰鬥。」
蒂娜對蘭澤說:「退後一點,我們女孩子會負責打敗這一群怪獸。」
小燕子抱住蒂娜,一個雷步踩上天空,一甩將她送出。
蒂娜舉起利石劍,劈在基多拉‧麵其中一顆頭的脖子上,但劍刃卻軟軟地彈了回來。
日里香瞇起眼:「牠的脖子是拉麵,柔韌無比的拉麵!」
小燕子落回日里香面前:「那怎麼辦?」
日里香說:「拉麵煮太久就會軟爛!」
小燕子問:「我們要怎麼煮她呀?」
日里香指了指空中的蒂娜。
小燕子奔向空中,把訊息傳給蒂娜。
蒂娜點點頭,一揮手,持續落下的雨水變成滾燙的火雨,煮燒著基多拉‧麵的身軀,讓牠大聲痛嚎。
小燕子行雲佈雨,拉起一片水霧屏障,擋在其他人身前,免得他們被火雨所傷。
眼見基多拉‧麵柔韌無比的身軀逐漸軟爛,蒂娜同時揮舞左右兩柄利石劍,切斷基多拉‧麵兩顆頭。
然後蒂娜升起,觸碰一整片烏雲,一口氣轉換。
日輪落在了城市,有如糖心蛋艷紅的日輪,落在了城市,它豔紅著,但那並非真正的太陽落了下來。
籠罩整片天空的烏雲,被蒂娜變成一顆巨大無比的燃素彈,宛若真正的落日。
太陽落在了基多拉‧麵身上。
劇烈的爆炸傳來,撼動了整個空間,火光伴隨著地鳴不斷震盪。
小燕子把自己和其他人包覆進重重雲霧裡,免得被炸傷。
全身包覆雪晶的蒂娜,從爆炸的煙霧現出身形。
忽地,一束金光從煙霧中射出,直直射向蒂娜。
蘭澤驚呼:「那是金化吐息!」
蒂娜只來得及偏過身,右手與飛行器就融入金光裡,一瞬間失去了知覺,飛行器也不再運作,她開始墜落。
被燒得傷痕累累的基多拉‧麵探出僅存的一顆頭,口中噴出射線,往墜落的蒂娜掃落,下個瞬間就要將她吞沒。
但一瞬?
一瞬就足夠了。
小燕子擋在蒂娜身前。
一瞬間的驚慌,蒂娜以為小燕子要犧牲自己。然後,她才發覺小燕子手裡抱了一個人。
小燕子把日里香舉在身前。
日里香手中高舉一個拉麵碗,燦燦金光射在麵碗上,卻遲遲無法使其金化。
「拉麵不能被金化,對吧?」
日里香用拉麵防禦金化射線,整片金光都被那份美味感化,融進麵碗裡。
眼看蒂娜直直地往下墜,小燕子手中已經抱了一個人,沒辦法拉住她。於是,她直直衝了上去,撞在蒂娜身上。
蒂娜就這樣被撞飛出去,斜斜地跌落,仰躺地摔落地面,但她在背後產生雪晶卸開了衝擊力,雖然誇張地向後滑行了幾百公尺,卻沒有受傷。
只剩一顆頭的基多拉‧麵虎視眈眈地看著眼前的三人,牠身上所受的傷逐漸癒合,被砍斷的脖子也開始重新生長。
小燕子想要衝上去,在基多拉‧麵復原前牽制牠,但一雙手卻拉住她。
蒂娜說:「不用著急。」
眼睜睜看著基多拉‧麵完全復原,三顆頭怒張,隱約的金光閃爍,小燕子急道:「那怎麼辦?」
「已經沒事了。」蒂娜活動自己右手的手指,盯著眼前的基多拉‧麵:「你最大的錯誤,就是金化了我的手指。要掌握一個原素,最簡便的方法就是體驗看看……嗯,我已經掌握了『金』。」
基多拉‧麵怒吼一聲,朝三人飛來。
「還不懂嗎?」蒂娜揮揮手:「我說,結束了。」
空氣閃爍了片刻,基多拉‧麵停了下來。
牠已經不再是金,而是黃金。
基多拉‧麵變成了一尊黃金雕像。
蒂娜伸出手。
現在,金這種物質也屬於她。
她能夠碰觸到這個世界,能夠轉變這個世界。
蘭澤的話在她心裡響起。
「妳能夠成為任何事物,甚至萬事萬物。」
嗯,現在是時候驗證了。
蒂娜喚道:「蘭澤?」
「我在。」
蘭澤拉起蒂娜的手,兩個人一同釋放。
她的觸碰深入地核的組成,而他的視野透穿萬物的靈魂。
只要他們兩個在一起,能夠做到什麼?
重塑世界。
一圈圈光芒以他們為中心擴散,解開了金的詛咒,把世界還原成金化之前的樣貌。
嘈雜的聲音在四周響起,機械運轉聲、說話聲、腳步聲紛紛傳進耳裡,他們重新賦予世界生命。
蒂娜望著自己的手,那雙手。
一點點的,她似乎覺得那不是詛咒。
然後她發覺,自己的身影變得稀薄起來。
蒂娜抬起頭,看見蘭澤、小燕子、日里香還有其他人的身影逐漸消失在空氣中。
不知道為什麼,她知道,他們的任務完成了。
所以,他們要回去了,自己的世界。
這段時間是個額外的贈禮,回去之後,這兒經歷的一切都將不復存在。
她望向小燕子和日里香,用嘴型說:「謝謝妳們。」
兩人笑著點點頭,她們都理解。
然後蒂娜重新拉起蘭澤的手:「一起?」
「當然。」
她踮起腳尖,親吻他。
「蒂、蒂娜?」
「任性是女孩子的特權。」蘭澤驚慌失措的表情實在可愛,蒂娜嘻嘻一笑:「回去之後,為了聽你告白,天曉得我還得等多久。」
拉麵妖精做了一個夢。
她夢到來自其他世界的人,來到這片土地上。
現在,羽眠醒了過來。
綻裂的嘴唇依舊乾渴。
「有水就好了。」
而她聽見淅淅瀝瀝的雨聲,以及燕子在其中飛翔的撲翅聲。
「好想再吃一次令人感動的料理……」
她睜開眼睛,眼前有一個拉麵碗,香味撲鼻。
「能再看一次嗎?生機蓬勃的世界。」
她抬起頭,眼前是一整個活生生的世界。
「想替這個世界譜上故事。」
所以他們來了,譜寫下故事。
羽眠笑了。
金色的拉麵之路單軌列車終於進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