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京中肺炎頻傳,上下人心惶惶,雖有上頭旨令嚴懲逆時抗議者,可這商賈最是狡詐,見那口罩各地奇貨可居,不約而同欲將物什運至京外,幸有一狗官偶然之間福至心靈,將口罩留在我大中……大台……大國……
筆記本上沒寫幾行的字在最後被連續劃掉好幾次,顯然作者是想不出來該怎麼稱呼比較恰當,索性放棄。往下好幾行:
京中某處一小小花園時常一女子前來,只見花容月貌,天衣飄飄,凝膚如脂,直叫鶯慚花妒,沉魚落雁,實如嫦娥下凡,地上少有。你道這女子是誰,其父乃一落第秀才,姓樊單名一市字,雖出生時注定無大富大貴之命,赴京科考屢次不成,旅店老翁見其談吐不俗,便將女兒許配於他,幾年過後倒也過上了安穩日子。這樊市唯有一掌上明珠,愛若性命,將一生學問盡傳於他,偶然一首詩被丫鬟在路上隨口一提後,轟動京中,直把一干士子羞煞也。
「啪」的一聲,因為實在看不下去這酸腐的內容,我用力闔上了筆記本,扶著額頭說:「就算你說會流行老派愛情,你這也太老派了吧,直接回到明朝,還以為你寫校園愛情,結果竟然是穿越劇,已經過時了。」這麼說起來好像是我的錯,房間裡擺著一套話本小說人的可是我而不是他。
你問我在和誰說話嗎?在這小小房間中,對面的可是一位大美人,人人見到都毫不懷疑他就是當之無愧的校花,細長瓜子臉和黑長髮,鳳眉杏眼活脫脫就是一個古典美人。明明只是在校內文學獎頒獎典禮的工讀生,卻和頒獎教授討論起得獎作品,最後更當場寫下一套組詩轟動現場。最可怕的是他其實是經濟系的卷姊,共筆被學弟妹奉為圭臬,他親筆寫下的原本只在他的直屬流傳,每次翻印價格都會翻倍,完全演繹了何謂洛陽紙貴。
他叫孟曉筱,我的室友,文學是他的業餘嗜好,在網路上連載的小說說不上熱門,但也有一定的流量,身為室友的我理所當然成為他的第一號讀者,吐槽歸吐槽,我還是很謹慎很少給他什麼建議。
「滿足少女的幻想是很棒的一件事,你太實際了,網路上的讀者需要的是不一樣的東西。」孟曉筱眼睛發亮著說。
念中文系的我也只有曉筱會用「實際」來形容我,在他的眼中人人都不夠浪漫,太過世俗,所以他只好親自編織些故事寫出「真實」。
「像是在轉角兩個人相撞,然後剛好身上都有的東西不小心交換到對方手中;一開始原本很討厭的人,意外看到他每天都會溫柔的去餵流浪狗,不由得開始在意起對方;或是因為一個人的字而喜歡上對方,在心裡想像他的樣子,那一個個字都是在自己耳邊低喃的聲音。這些故事不是都超浪漫的嗎?」
「那我想聽聽你看完這個東西的意見。」我從桌上拿起一封信遞給他。「那一個個字都是在自己耳邊低喃的聲音。」嗯。
說起這封信,可就要好好解釋一下了,那天在頒獎典禮上,古典詩得獎的就是敝系的研究生學長,拿下第一名的他對曉筱一見鍾情,於是開始他的熱烈攻勢,可身為校花的曉筱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這個被視為明日之星的學長當然不會那麼有勇無謀,打聽消息後他決定出奇招,善用中文系的優勢,一周一封信投到我們宿舍的信箱,完全命中曉筱的弱點,而且還是採取高調的方法,用迷人的笑容拜託宿舍阿姨投到我們房間的信箱,搞得全棟人盡皆知,隔天就上了校內討論版。
昨夜雨疏風驟,驚起卻回頭,有恨無人醒。良辰美景奈何天,回頭一望,已是百年。魚沉雁杳,唐突佳人否?近日聽聞那病毒肆虐,吾校將封閉關隘,實乃一大樂事,可知卿周末是否得閒。尾聲抱柱,吾心嚮之而無福一嘗也。
看完信後他也遞給了我看,看了兩眼我還以為這封信是用毛筆寫的,不過因為墨水是藍色的我才確定我搞錯了。
將前幾封信都收得好好的曉筱,眉頭一挑問我:「你覺得如何?」
嗯,這神仙打架,我等凡人還是不要攪和進去比較好,否則落個屍骨無存實在是自找的。
日子一過就是好幾天,突然有一日在我像往常一般龜在宿舍時,曉筱怒氣沖沖進到房間裡,砰的一聲將包包重重甩在床上。
我回頭一看,發現他今天簡直火力全開,一襲深藍削肩洋裝,灰色束腰打了個蝴蝶結,略有透明感的白色外搭和手臂幾乎形成一體,還用淺藍色頭帶將頭髮束起,整個人看起來夢幻中帶有甜美,令人無從抵抗。
「真的太過分了,我完全不能接受。你們系到底都什麼人啊,他竟然這樣子對我。」
這還是第一次看到曉筱這麼生氣,我心裡一緊,所謂知人知面不知心,難道柏宏學長今天和他第一次約會的時候真的做了什麼事情嗎?不過曉筱應該有保護好自己吧,至少他回來了,面對這種事情一般人往往急於得知經過,可應該不要急著問發生了什麼事,先好好安慰他,讓他冷靜下來才對。
我從櫃子中翻出曉筱的一套茶具,慢條斯理泡起一壺茶,雖然只是飲水機的水,不過沏了幾次味道應該還行,把茶端給他時他看起來已經平靜了不少。
「小姐,喝茶靜靜心吧,不要為那種男人煩心,氣壞身子怎麼辦。」
他接過了茶,卻不說話,只是愣愣地讓淚水滑過白玉般的臉頰,「看他的信實在想不到他是這種人,我還以為他值得終身,想不到只是我一心癡心妄想,錯付一番心思。」說到這裡一陣氣苦,兩眼一黑差點就要昏過去。
聽他說得這麼嚴重我越來越緊張,也顧不得他的心情了,強迫他吞了幾顆巧克力之後開始追問到底發生什麼事,可他只是搖頭一個字都不肯說。在我幾經逼問之下,他才咬牙切齒吐出「負心漢」、「賈寶玉」幾個字。
又來了,每一個字都懂可是組合起來完全就丈二金剛摸不著腦袋,到底念中文系的是誰啊。
無可奈何地看曉筱每天只是發憤在電腦前面打字,雖然也想說應該抽空看看他小說寫了什麼東西,可剛好連日來好幾個人輪流在我下課後打電話訴苦,我又必須跟上課程的進度,實在沒時間主動關心他。就這麼放著他接替我的工作,坐在電腦前面當廢人,有時候還要幫他外帶回來,差點以為自己這幾天都穿那種難看的桃紅色。
「喂?喔。」接起電話後發現是誰,我擺手機放到了旁邊看我的書,大概過了兩分鐘後才再拿起來,「嗯,拜拜。」
「等一下──我剛剛不是在拜託你嗎,你真的是我妹妹嗎?」電話那頭發出了類似慘叫的聲音。
「我想不是,那陌生人請你不要再打給我了,否則下次我要報警。」說完我迅速按下紅色的鍵,然後果不其然三秒後電話再次響起。我大聲嘆了一口氣,慶幸曉筱這時候去洗澡不在房間裡面,不然那個噁心男一定會是把手機按擴音並把聲音調到最大,期待曉筱說話或是打噴嚏的聲音剛好傳過去。
這個人呢很不幸的是我哥,確認過好幾次大概是這樣沒錯了吧,他上輩子也不曉得是造了什麼孽,可能是禍害太多女孩子了,現在對外形象明明是個運動型的帥哥,沉默寡言的那種,可這輩子仍是母胎單身。他本質上是個話很多的癡漢,打球是為了保持身材順拜吸引女生,沉默是因為怕自己不小心把真心話說出來,可儘管他假象營造得不錯,仍一點用也沒有,原因當然就是每次他想要和哪位女生有進一步的交流都會很快把人嚇跑,而且那還是在他緊張兮兮,沒有完全暴露出本質的情況之下。也不知幸還是不幸,至少他的真面目還是只限在少數人之間,沒有成為校園流言或在系上流傳。
被他打聽出曉筱在網路上的筆名是我這輩子的奇恥大辱,在那之後我就堅決不接他的電話引免哪天被警察以從犯的身分傳喚,就算我知道他往往是有色心沒色膽,根本做不出什麼壞事。
如果說曉筱和柏宏學長的發展是才子佳人式的詩詞傳情,那個噁心的哥哥就是八點檔偶像劇男砲灰的苦戀發展,只因為我剛上大學要搬到宿舍,同校的他被家父家母勒令來幫忙搬行李,已經搬進來的善良曉筱給氣喘吁吁的他一瓶冰水,從此男配無怨無悔隨叫隨到的苦逼戀情。
當然,曉筱記不記得我有一個哥哥我不知道,但是他絕對認得那個他們系上畢業之後死皮爛臉留下來當助教的學長。
我那個不成材的哥哥會突然打來是什麼原因不重要,不過因為他已經把我今天接電話的額度用掉了,我於是心安理得把手機關機,終於有時間看起曉筱連載的文章。
洪木白與樊氏那日在茶館前不歡而散後,樊氏正日長吁短嘆,自恨一番癡心錯付,那多好的才情,多美的盼望,如今都成東流水。丫環翠兒問發生何事他只是嘆氣不語,這樣的是叫他一個姑娘家如何說得出口?樊氏茶不思飯不想的,沒幾日便消瘦幾分,可這不但沒有損及他的美貌,倒更襯出他的丰神秀骨三分。翠兒幾番探聽消息不得,便把主意打到木白身上,這日倒茶端水,好容易哄得樊氏午憩片刻,便飛馬到木白家中,欲逼他說出那日發生何事。可他一個姑娘家如何能闖入洪府當中?
木白此時心裡也不好受,原來當日二人一同到那茶館聽那說書的,這平日便是木白常去之處,裡頭一說書人舌燦蓮花,使茶水生意一時火燙,當日也是他好不容易才要到了兩張椅子,請樊氏坐下後點了兩杯招牌抹茶珍珠歐蕾。這說書的也甚是巧妙,今天講的便是那最熱門的紅樓一夢高潮那回〈苦絳珠魂歸離恨天 病神瑛淚灑相思地〉。書中林黛玉一腔柔情早繫在賈寶玉上,可恨家中父母念寶釵和氣得體,便認定更適合做家中媳婦,但深怕賈寶玉不肯與薛氏成親,想著這頭巾一蓋,誰曉得底下是何人呢,待拜過父母祖宗,洞房花燭一宿不也完事嗎?可憐這林黛玉孤身寄住外祖家中,聽聞那絲竹喧囂,龍吟款款,聞竟是賈寶玉大喜之日,一口氣提不上來,就這麼撒手人寰。
「你道那賈家父母圖什麼呢?一個守寡的媳婦,一個出家的兒子,真是大錯特錯。」樊氏聽得如癡如醉,生起兔死狐悲之感,也不管說書的還沒結束,便向木白說出他的心事。
「話不是這麼說。」木白搖搖頭,「黛玉對長輩有怨,此為不孝;不能相信愛人,此為不忠,賈寶玉倒是看錯他了。寶釵確更適合成為賈家管家的。」
我看了幾回曉筱新連載的小說還是不懂他們兩個到底約會去幹嘛了?在柏宏學長的情書攻勢之下曉筱漸漸對他產生好奇,終於有一天答應和他去外面約會,可是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呢?網路上只連載到這裡,可他一天到晚敲敲打打的,難道只是還沒貼上網路嗎?還是我偷偷看一下他筆記本有沒有洩漏什麼蛛絲馬跡?
曉筱愛用的筆記本很好認,全校大概只有她會帶著封面題詩的線裝書到處走。不過我是不是該叫土木系的好友過來幫忙比較好?畢竟成堆的雜物在我這位校花室友桌上堆得像棟50層高的危樓,每次電扇經過就會晃一下,從中抽出一本筆記可是不折不扣的高難度操作。
可是......我很好奇啊!柏宏學長怎麼看都不像是負心漢,他們那天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曉筱不肯說清楚,我總不能去問柏宏學長吧?果然還是只有偷看筆記了!
「文君,你在幹嘛?」
「咦曉筱!?」這麼快洗好澡?平常不都要洗個三十分鐘嗎?
一時緊張,我把整疊雜物碰翻了,一陣批拉啪啦中夾雜瓶子碎掉的聲音。
「嗚哇啊對不起!!」慘了慘了,心情不好的曉筱又會開始林黛玉式唉聲嘆氣了,「對不起真的是不小心的,我幫你收......咦?」
我手上拿著曉筱的筆記,正想放回桌上,卻發現宿舍的木桌不見了,同一位置出現的是像老爺爺下棋用的那種石桌。
「姑娘是......樊小姐身邊的翠兒?」柱子後突然冒出一個男的,我想也不想就把手中的筆記扔過去:「滾開!色狼!」這裡是女生宿舍耶!
嗯?等等,宿舍?
不對啊,這這這......石桌、茶具,彷彿古裝劇片場的木製涼亭,天上還掛著一輪大太陽......難道這就是那老套到掉渣的情節——「我穿越了!?」
「姑娘請小聲些,莫令家丁們聽見了。」被砸的男子一點也沒生氣,反而是滿臉期待的看著我:「翠兒姑娘,樊小姐近日可好?」
「果然是這樣......」望著那張跟柏宏學長長得一模一樣的臉,我無比確定自己是穿進曉筱的小說了,並且眼前這男人鐵定是小說男主角,洪木白。話說剛剛柏宏學長......喔不對洪木白,他叫我什麼來著?
「翠兒姑娘臉色發白,可是身體不適?」
......我居然是穿成女主角的ㄚ環?那個在小說中衝動易怒、總是一片好心卻往往讓男女主誤會加深,超級豬隊友的翠兒?
「莫非是樊小姐出了什麼事?」柏宏學......不對是洪木白,很緊張地問。是說我連自己怎麼跑到這裡的都不知道,哪會知道那個浪漫主義的女主角幹什麼去了?我到底該怎麼回答才好?
「沒、沒事,小姐很好,她只是讓我來看看公子好不好。」總之先唬弄過去吧,台詞什麼的就不要計較了。
「這樣啊!沒想到樊小姐如此關心我,想來她氣已消了?」洪木白露出一副大喜過望的表情,完全沒懷疑我有什麼地方奇怪。
這下我徹底理解這張臉裡面裝的不是柏宏學長了,柏宏學長是那種喜怒不形於色、總是帶著溫柔又神秘的微笑的人,跟眼前這顯然有相思病前兆的書生差得可遠了。
「嗯好那我回去了。」我揮揮手決定遠離這怪書生,總之還是先找找要怎麼回去原本的世界吧,一般來說通常是跳井或跳懸崖之類的?
「翠兒姑娘留步!請、請幫我將信轉交給你家小姐。」洪木白喘著氣跑過來(明明我們之間才距離三步),把一張紙塞到我手上,指著不遠處的圍牆說:「梯子在這邊,請從這裏出去吧,我會去支開家裡人。」
對了,印象中這小說剛好更新到翠兒想闖洪府,原來已經闖進來了啊。是說那些家丁此刻想必是在假裝沒看到,真是辛苦了。
我一邊爬,洪木白一邊很貼心地幫我扶著梯子,是說先生你的官配明明是樊氏啊!這樣真的沒問題?
「居然讓小情人翻牆進來私會?洪公子,沒想到你是這種人。」涼亭後面走出另一個男人,手上拿著紙筆,唰唰唰的以超快速度畫著或寫著什麼。洪木白臉一紅,毫無預警的放開梯子跳到一邊,於是我就摔到地上了。
「我才、才沒有!劉公子,你貴為御前侍衛,萬萬不可捕風捉影!」洪木白站得遠遠的辯解道。
「鐵證如山,還想狡辯!我都原原本本的畫下來了!」男子把紙在我眼前攤開:「如果不想我將消息交給京城新聞,你就要幫我送東西給你家小姐!」
洪木白愣住了,而我已經懶得吐槽那精美得如同照片的畫作,以及眼前這男人為何長著我哥哥的臉。反正這就是個砲灰男二吧。
「公布就公布,隨便你啦。」
「咦?我說真的喔,事情傳開的話你們的聲譽就......」
「閉嘴啦吵死了!」我將曉筱的筆記本砸了出去。
嗯?等等,曉筱的筆記本剛剛不是拿去扔木白了嗎,什麼時候回到我手上的?
我趕緊衝過去把筆記本撿回來,翻開一看,果然在空白頁的前面寫著:
翠兒翻牆入洪府,於涼亭處偶遇洪木白,原欲興師問罪,然受洪木白心誠所感,同意為其送信予樊氏。至於詢問不歡而散之因,翠兒早已忘卻。正當此時,兩人於園中撞見御前侍衛劉白牧。劉侍衛衣冠楚楚,儀表堂堂......
字是毛筆字,墨跡看起來還有點濕,但神奇的是完全沒有弄髒空白的部分。
抬頭一看,被我撞倒的哥哥......不是,是御前侍衛劉公子,臉上被毛筆畫出一條長長的黑線,正在撿飛出去的紙。
他的毛筆就掉在我腳下。我突然有個大膽的想法。
撿起筆,我在筆記本上寫下:「劉公子吻了洪公子,正好被家丁目擊,一時間斷袖傳聞甚囂直上。」
「碰!」
我一轉頭,就看見哥哥趴在柏宏學長身上,手上抓著紙,兩人的唇正緊緊相疊。
「哇呀!」尖叫聲響起,一個穿著家丁服裝的背影正急速逃離現場。
嗯我知道的,這就是小說套路中的「不小心跌倒於是接吻了」。這麼說來,難不成我可以在這個世界作威作福了?
身邊的景物開始飛快旋轉,弄得我暈車想吐,等停下來時,我發現自己正坐在某個病美人的床邊。準確地說,是長得跟我室友曉筱一模一樣的病美人。
手上的筆記自動翻到了最後一頁,上面寫著:
【充滿愛<3 之 讀者的援手筆記本】使用規則
此筆記乃藉穿越之力量,令讀者可為其心愛的作品盡一臂之力。
1. 不可令故事中角色看見此筆記的內容
2. 為避免OOC,僅能客觀敘述,不可直接描述角色之心情
3. 禁止重名角色冒名頂替、轉生解、夢結局
必須令故事走到預定之結局,或解開作者心結使其恢復產能,讀者方可回到原世界。
我往回翻到剛剛寫的那一頁,現在上面寫著:
......斷袖傳聞甚囂直上。樊氏聽聞,大病不起。
再翻到倒數第二頁,只見最後一行寫著:
賈寶玉當配林黛玉。樊氏與洪木白結成神仙眷侶,逍遙一生。
果然是曉筱的風格......所以這是,曉筱寫不下去了,而現在我必須替這個充滿老派元素的愛情故事收尾?
好吧,好歹我也是中文系的,品質姑且不論,我就不信我收不了尾!再次翻開當全劇情那一頁,我寫下:「洪木白前來探望樊氏,解釋緣由,樊氏喜極而泣,兩人重歸舊好。」
「嗶嗶!錯誤,違反規則第二條!」筆記本發出聲音,最後兩行上浮現兩條紅色刪除線,接著下面自動浮現黑色的毛筆字:
.....,解釋緣由,樊氏喜極而泣,兩人重歸舊好。然樊氏毆之打之,指洪木白罵曰:此等負心欺騙之徒,比賈寶玉尚不如!繼而捶胸頓足,咳血不止。洪木白唯恐樊氏自傷之,便捉其手。正當此時,樊氏之父樊市推門而入,見此情景,奔街擊鼓鳴冤,狀告洪木白意圖污辱良家婦女。
我靠......這規則抓得也太嚴了啊!
又是一陣天旋地轉,再停下來時,我正站在應該是衙門一樣的地方,看著我哥......不對是劉御前侍衛,正聲淚俱下的說著洪木白曾經私會情人、平日素行不佳等等。
「肅靜!」法官一樣的人狠狠敲了兩下驚堂木。「本案被告洪木白,素行不良,且當日為現行犯未遂,罪證確鑿。按律,當斬!」
我看著跪在停下的洪木白,覺得這——沒道理啊。
如果說這三條規則是為了讓小說更好看的話,現在這個走向無疑比夢解還更難看,這已經接近警察解了吧,要不是這世界沒有警察。如果立下這三條規則並沒有什麼讓世界更好的意思,那他到底是為了什麼?
「不要讓其他人看到內容」,畢竟天機不可洩漏,算了。避免OOC僅能客觀敘述,身為修過哲概的我不得不說,什麼叫客觀什麼叫描述什麼叫直接什麼叫心情——原諒我是刻意找碴,如果就廣義而言是可以理解,但這又不是寫劇本,你寫小說不寫角色心情,不就是直接放棄小說最大的武器了嗎,最後禁止冒名頂替,又不是布袋戲,可以死了又死還換人還易容膩?不過如果違反這三條之後,這世界也沒有變得更好看的話,那……我就不想管了。
我在筆記本上偷偷寫上幾個字。
「來人啊,把洪木白押下——」那個像是法官的不知道縣衙還啥的人,話都還沒說完,臉色發白。
一顆白色的光球,從紙窗上浮現。「豈、豈豈豈有此理!」他指著那個白色的,周邊圍繞著電光的東西,所有人跟著他的目光,紛紛驚慌起來。
白色的光球穿過窗子,後面還拖著長長的火光。我也看準時機,從人群中走出來,先假裝眼神翻白,接著尖叫一聲、昏倒在地。沒人敢扶我起來,因為那團「鬼火」,正在我的四周繞圈,終於,我「甦醒」了。我開口說道:
「小女乃岳鵬舉之女,他老人家差我來此,有要事向眾人宣布。」
「岳鵬舉?岳王爺!」「岳王爺!」「他老人家來了!」頓時一群進來看熱鬧的鄉民都跪了下來,就連手持廷杖的護衛們都面面相覷,最後還是紛紛跪了下來。縣衙看著我,原本眼神還一副盡為怪力亂神的不屑,當「鬼火」飛到他頭上開始加速的時候,還是趴了下來。
「請、請問岳王爺的吩咐是……?」縣衙跪在地上,低著頭問我。
「近日城內瘟疫橫行,不思救助百姓,官府盡是飽食終日之飯桶,在審判之前,這衙門早已被疫病感染,你們關押洪木白的牢房,已經讓他身染重疾,還不快帶去治療,要他人頭落地,病魔馬上席捲眾人,到時皇上問責,縣衙可是萬死難以謝罪。」我看向洪木白,他臉色發白,眾人又是一片驚慌。
「這……」「你有意見嗎?過幾日的岳王誕辰,你想讓皇上看到屍橫遍野?」「不敢。但只怕這病不好治,又無人敢就近看護……」
突然,「我願意。」清楚尖細的聲音在大廳迴盪。這倒是免了我在筆記本上塗塗改改的麻煩。
「樊小姐……妳何苦……」洪木白看著她「這可不是為了你,洪木白。」她說。
「傲嬌。」我嘀咕幾聲,再次昏倒,鬼火也緩緩退去。懂一點自然科學還是不錯的嘛。
「翠兒!」樊小姐抱起我,不停喊著我的名字,我緩緩睜開眼睛。「發生什麼事?」「洪木白身染重病,我要去照顧他。」「不行,他要傳染姐姐這可怎辦?」我說。「那妳別跟去,我去就行了。」「這也不成,姐姐要走了,其他人肯定要欺負我的啊,跟妳走就是……」
於是,審判中止,洪木白還搞不清楚自己得了什麼病,就和我跟樊氏一起被關到一個小木屋裡去了。反正重點從來不是小說裡面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得要弄清楚到底他們倆吵了什麼,這樣說不定還能摸清楚到底曉筱跟那個渣男到底發生什麼事。
不過相處幾天下來,我覺得最可怕的,就是……古代人……好臭……
不知道是平常有別人服侍洗澡還是整天都焚香之類的,但在外面的時候,不覺得這些明朝人跟一般人有什麼不一樣,但這幾天都關在裡面,衣服根本也沒有吸濕排汗的功能,這小木屋只有更臭沒有最臭了。
但也可以說是臭味相投——嗎,雖然這幾天兩個人都沒有講話,但偶而服藥(藥都我亂煮的,反正把野菜之類的隨意抓再跟一些無關痛癢的中藥材混在一起)的時候摸摸小手,或是在洪木白睡覺時看他的眼神,我很確定樊氏應該並沒有氣他,但要是再不講話,我也不知道到底有什麼辦法了。
「樊小姐,」「嗯?」某天夜裡,洪木白終於開口了。「我會死嗎?」
就只是拉幾次肚子(大概是煮到什麼利腸胃的玩意)這男的也太誇張了吧。
「不會的,如果洪公子死去的話,我也……」樊氏還沒說完就淚眼奔出房門。我趕緊跟了上去。
※
「小姐,別太難過啦,公子他一定可以撐過去的。」我拿出手巾要替樊氏擦乾眼淚。
「我難受不是因為公子……」咦?「我難受是因為,以為為愛犧牲是人生至福的我,突然覺得不想跟他一起死去……」說完,她的雙眼又流下淚來。
欸?曉筱是這樣設定人物的嗎?
我打開筆記本,裡頭的人物設定,樊氏的角色個性幾乎是從林黛玉照搬過來的,為什麼會有這個發展?又在這時,我聽到外頭被封鎖的大門有巨大的撞擊聲,是誰想要闖進來。
「誰啊?」樊氏擦擦眼淚,朝外頭喊道。
「御前侍衛劉白牧,在此守護樊小姐與洪公子安危,外頭有眾多鄉民,意圖焚燒此屋以絕後患,我可幫您再撐十天!」
我偷偷爬上屋頂看我哥……不是,劉白牧到底在說啥,果然看到有許多人舉著火把包圍了牆外,劉白牧手上拿著雙棍,一根青色一根黑色,恫嚇著眾人不敢上前。「你們這些卑鄙的鄉人!」
「樊小姐,我果然還是愛著你的!」這時,洪木白趴到門前,用力朝樊氏喊道。(是說他明明沒病怎麼看起來快死掉一樣。)
局面越來越白熱化,到底事情會如何發展下去?
京城小報載:洪木白身陷囹圄,罪證確鑿,然其中必有疑人之處,忽見明日當空,有青藍入球狀之火於空中忽明忽暗,樊家丫鬟翠兒竟遭岳王爺之女附身!案外案,奇中奇,洪公子身患絕症,樊家閨女捨身相救,堪比烈女!正所謂「庭中忽見岳王火,天外剎降瘟鬼刑。洪家公子棺門進,樊氏淑女絕處行。」這樁悽苦悲戀,青青慘慘黑黑漆漆!欲知後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看著筆記本上出現的最新段落,這下可好,平常總是我們聽說書的講故事,聽得不亦樂乎,完全沒想過自己會成為故事中的主角,現在看來成為街頭巷尾茶餘飯後的話題也是遲早的事。
原來曉筱的故事中還有八卦小報的嗎?
不過重新回頭再看了一次,這樣下去恐怕不太妙啊。本來的題材就很棘手了,之後又多了男主與男配的龍陽之癖(雖然說實際上並沒有這種人物設定。),而身為女主角的樊大小姐依然是那副眉頭深鎖、欲言又止的模樣,活脫脫從教科書走出來的、為情所困的纖弱女子(畢竟範本是林黛玉嘛。),本人對此卻是隻字不提,讓整個故事如同年糕一般,拉得又細又長,眼看即將面臨高潮,卻又遲遲看不到結束的曙光。
唔,屋頂上的空氣真是不錯,這大概是古代少數的優點,平常在小木屋內悶壞了,也只有這種時候,才能讓人深切體會到活著真好。
拜清新的空氣所賜,我的腦袋也清醒了不少,洪木白與劉白牧之間莫須有的情愫是我加筆的、怪力亂神的鬼火也是我捏造的、甚至就連目前這狀況也是,但那京城小報和這些鄉人,以及揮舞著雙棍的劉御前侍衛,可就不干我的事了。依照之前的經驗看來,十之八九是這本筆記自動產生的後續,畢竟曉筱的作品已經有一定的框架了,依照這些設定和脈絡發展下去,或多或少也能產生一些故事的後續吧?
不行,再這樣下去恐怕沒完沒了,一開始我還無所謂的,但臭到不行的古代生活我還是敬謝不敏,我開始有點想念平凡的現實了。
搖了搖頭,趁著這幾天以來腦袋最清楚的時刻,我深吸了一口氣、掏出毛筆,試著將故事接寫下去。
是日,京中甚囂塵上,流言蜚語竄遍街頭巷尾,此乃料中之事。那洪家少爺為京中狀元,論年歲,年方弱冠;論才氣,握瑜懷玉;論為人,高風峻節。其父乃朝中名吏,一生仗義執言、兩袖清風,洪狀元年紀輕輕,卻也得其父幾分真傳,待人以禮、善惡分明,京中百姓傳頌已久,而衙內貪官則視其為眼中釘,恨不得父子倆早一日染疾得病,除之而後快。
另一方,京中才女樊氏人盡皆知,此二人郎才女貌,京中百姓也曾見洪少爺攜同樊氏進出茶館、書院,早已是城內流傳已久的一段佳話。現在可好,除了御前侍衛劉公子,連樊氏的丫環都參和進來,此等曲折畸戀,不僅百姓引頸期盼,貪官們更是個個摩拳擦掌,準備大作文章。
那說書的不疾不徐,「啪」的一聲將紙扇收起。段子方值高潮精彩之處,即便這說書的是個生面孔,茶館內卻是無人在意,眾人無不噤聲以待。
只見茶館中央那人微微一笑,信手捻來便是一首《江城子》。
外邦肺病不消停。
順時生,度清明。
雙木非林,下筆現文情。
洪少狀元身畔伴。郎有意,比肩行?
如今糾葛更難清。
御前兵、女僕從。
因病隔離,情亂似繁星。
才女芳心何處去?言道盡,倚窗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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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因為本科系的超常發揮,或者是受到古代環境的影響,這首《江城子》寫得是毫無窒礙,要是平時考試時有這麼順利就好了。
總之,經過這幾天的共同生活,除了讓我知道古代人有夠臭之外,還有夠會撐的。說好聽一點是矜持,說難聽一點是死要面子。我不知道樊氏到底是為了什麼堅持不講話,就我進入故事前的印象,兩人應該是為了那場戲而產生了價值觀的衝突,但故事中的洪木白看起來不像那麼難以溝通的人,而樊大小姐就像我前面所觀察到的,似乎也沒在生氣了。
合理推測,這兩人應該是為了其他的事情才鬧得這麼僵。
所幸我手中還有這本筆記──雖然這樣對樊氏有點過不去,但可別怪我啊!我也不想用這麼強硬的手段呀!既然妳不肯說話,我也不會通靈,那就只能請妳乖乖聽作者的話了,嘿嘿嘿。
畢竟筆記本上也這樣寫著嘛,萬一沒辦法接到結局,只要能解開樊氏的心結,我應該也能從這裡脫身吧?這故事中的角色怎麼看都是曉筱對現實人物的投射,呃,不如說,拜託必須是這樣才行,我開始對這個故事的走向有些沒把握了。
「喝──吃我這招,獨行二棍‧破星式。」
我回到屋內,只聽見御前侍衛的聲音傳來,看起來他鬧得正歡,不過那招式名......要抄金庸也抄得像樣點,這什麼過時的中二招式名啊!
不好不好,現在還不能吐槽,按照筆記內的發展,現在應該是強制自白時間了,我只要躲到窗邊偷聽就萬事OK啦!
碰磅!
一聲巨響傳來,我房內的大門被強硬地推開,只見洪木白三步併作兩步衝了上來,趁我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抓住了我的肩膀。
欸不是,先生,你的病弱設定呢?你前一秒不是還一副快死掉的樣子在死命地告白嗎?
話又說回來,這劇情發展......該不會是那個吧?以為是女配角,實際上卻是女主角來著,這幾天的尷尬就是為了洪少爺的心上人一事,讓兩人間的互動降到了冰點。
「翠兒姑娘!」
「吚──!呃不是,我是說,洪、洪公子,您這是做什麼呢?」
可惡,都怪這突如其來的發展, 害我發出了奇怪的聲音。
「事到如今,我也顧不得樊小姐是否會恨我了。」
「即便劉侍衛能幫我們撐十日,我想我亦撐不到那時。」
呃,不會的,你身體還很健康的OK?
「我想樊小姐應該也說不出口,既然我們的計畫難以實行,就讓我在死前將一切坦白吧!」
我嚥了口口水。
「翠兒姑娘!」
「實際上......實際上,一直以來喜歡妳的人,正是──」
來了!上大學以來的首次被告白!雖然現在的人事時地物有些尷尬,而且還很臭,但我還是難以拒絕啊!
「正是──樊小姐啊!」
「......」
「......蛤?噢,不對,洪公子,您確定您沒有搞錯主詞嗎?」
「此言假不了。」只見洪木白搖了搖頭。「那日我與樊小姐二人於茶館雖鬧得不愉快,但在那之前,我們的多次會面,就是為了共謀私奔之事。」
「私奔一事,說穿了亦為表面之掩護,實際上是為妳們主從二人,能夠遠離俗世、共度餘生的一個幌子。」
「......那你呢?你也得跟著一起消失不是?」
「這不成問題,我早已厭倦琴棋書畫,嚮往江湖豪情已久,此乃我轉涉江湖之良機。」
「洪公子!」
熟悉的聲音傳來,我現在被洪木白逼到了角落、緊靠著木窗。向著房間門口看去,那如同蘋果般通紅的樊大小姐正緊抓著門框,微微顫抖著。
「你你你,你這個無情無義、背信忘義的傢伙,不是說好在我準備妥當之前,不告訴翠兒這些的嗎?」
哇塞,就算這只是故事中的曉筱,我也是第一次看見她如此結巴呢。
「樊小姐,恕我無禮,但依敝人之淺見,若要等樊小姐準備妥切,恐怕外頭的劉御前侍衛得多撐上七七四十九天,鄉人的進攻以及吾等的命數也都還未可知。」
「古詩云:『有花堪折直須折。』為了不留下遺憾,說清楚是有必要的。」說完,洪木白轉頭看向了我。
「現在一切都開誠布公,只等翠兒的答覆了。」
「呃......我,我願意?」
老實說,我還是有點猶豫,並不是我不喜歡曉筱,或者樊氏。一來是因為眼前的衝擊太過劇烈,二來是我一直在想,如果就這麼拒絕了樊氏,恐怕就是親手葬送了回歸現實的機會。一來一往之下,讓我的語尾有些上揚,形成了奇怪的疑問句。
「真的嗎?!」
樊氏的眼睛瞪得老大,喜出望外的她或許是因為聽到了料想之外的回應,讓她本就通紅的臉龐更加紅潤,但依然無損她那閉月羞花的容貌。只見樊氏歡快地踩著碎步、推開洪木白,來到了我的面前。她牽起了我的手,脂粉略施的臉蛋便跟著靠了過來。
在她的唇貼上我的唇之前,或者之後,我便失去了意識。
而我依然無法確定,我是否先完成了筆記本開出的條件,或者是先被難以形容的臭味給薰到昏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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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回
清明時雨新生日,大俠獨步江湖。
夏至豔陽故土情,小女二人共度。
且看那說書的,先是賣了會關子,而後滔滔不絕,諸如以一擋百、大戰眾鄉人的劉白牧,以及隔離期過後、從屋中憑空消失的樊氏等三人。眾人翻遍屋內,只見桌上留有幾個大字:
昔日肺疾滅無蹤,超凡入聖。
今朝得道存有心,苦戀成仙。
倏地,滿屋子的鄉人亂成一團。沒有人知道這隔離沒有人知道這隔離中的三人究竟去哪裡,有人說他們偷偷潛逃,逃向海外,也有人說他們不願橫死隔離的木屋或他鄉,已回到老家隱居、等待著肺病及死期的進逼......
......諸如此類,荒謬至絕、天花亂墜、千奇百怪的說法,所在多有。但在這令人絕望的一年,更多人願意相信三人的存活,以及桌上留下的幾個大字。百姓總是試著在困頓中尋找出口,而或許樊氏等人給予他們的,就是那能夠鼓舞人心的希望吧。
也因此,民間總是傳唱,傳唱樊氏一干人平安脫出、離開隔離所、得道成仙。
而苦戀已久的二人,一如賈寶玉當配林黛玉。樊氏與洪木白結成神仙眷侶,逍遙一生。
嗯?沒想到後面就這樣接完了?!
好不容易回到現實的我,翻看著曉筱的那本線裝筆記。(對,我是翻了之後才想起來這樣似乎有點危險,好在沒被吸進去第二次。)
這趟冒險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原本被我弄亂的書本們已經被整理好、堆放在桌上。而我現實中的樊大小姐,現在正躺在床上、好夢正酣。她似乎有些憔悴與疲憊,桌上好端端地放著兩杯冷掉的飲料,其中一杯是我睡前都會喝的大吉嶺,看來她應該是等著我回來、幫我預先泡好了,但偏偏曉筱不是能熬夜的那種體質,就算過去她數度想硬撐,孰料子時一過,她就會沉沉睡去,今天也不例外。
「真是個令人不省心的大小姐啊......」
輕啜了幾口大吉嶺之後,我放下馬克杯、坐到曉筱的床沿。她那細長的瓜子臉,以及那柔順的黑色長髮,在夜燈之下染上了淡淡的、溫暖的鵝黃光暈。我看著她的睡臉,一股複雜的情愫油然而生,越是思考、越是探求曉筱的想法,我就越發感到矛盾,疲勞和睡意也隨之襲來。
啊──不想管了啦!
明天的事,就交給明天我去解決吧。
至少現實中的「樊大小姐」,嘴邊的味道好聞多了。
任憑睡意支配了我的身體,我就這樣趴在曉筱身邊、逐漸進入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