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元2020年──
一個如萬花筒般流轉變化的時代。
科技的進步一日千里,人工智慧、虛擬實境……科幻小說的各種題材正逐漸被實現。
面對瞬息萬變的世界,彷彿連事物的本質也將被埋沒,人們逐漸怠惰,只滿足於表面,任由鋪天蓋地的情報填滿自己的腦髓。
──時代正在進步,而人類卻逐漸的退化。
這樣的背景下,出現了一個神祕的社群網站,管理員不明、架站日不明,甚至連架設伺服器的位置也查不到,而那個網站被稱之為──
「偵探俱樂部」
俱樂部會員遍布全球,日本、美國、中國甚至是東南亞的小島都有牠們的身影,挖掘、揭露、破壞,如同獵犬般追著各種謎題,追根究柢,鍥而不捨得將表面無情的挖開
──只為品嘗名為「真實」的美酒。
===
「好,重寫。」大大的優之印被蓋在文本的正中心,宣告虛川三月雪所全新撰寫小說「深淵的魔法師」死刑。這麼說來古文之中「優」往往被作為讚賞用的詞彙,曾何時起這個單字卻被當成了貶抑。
「為!什!麼!」
少年的上身在數位化的觸控書桌上打滾哀號,只差沒有說出「這不是肯O基」
一旁年齡相仿、散發著班長氛圍的男子輕推了眼鏡後思忖片刻,隨後再次張口說道:「就發生文學結構來研究的話,其中在於精神結構及意涵結構過於疏散,且偏離世界觀過遠導致文本的社會整體性會不容易就美感和文學性質進行總和,可能意識的極限也──」
「啊啊,噓──安靜,總而言之不好看就是了?」
「恩.......也不是,應該說就.......不會紅。」
「......」
「也就是賣不出去、沒人看、沒有討論度,當然粉絲甚麼的也都──」
「好,拜託,拜託閉嘴。」讀文組的都是雞掰人嗎?
短暫的下課時間,虛川三月雪邀請隔壁班朋友兼小說社社員的慕羅來鑑定他一個晚上廢寢忘食所寫的曠世巨作,單論文筆流暢度及效率而言他對於自己相當有自信,秉持著「作品,寫完最重要的精神」下筆的自己最常被批判的點自己也並非沒有頭緒。
「所以這次又是甚麼?劇情零散?角色塑造不夠立體?還是文字中散發著愚蠢的氣息?」
「先不論角色塑造那些,恩......這次最主要是世界架構啦,就2021年後我覺得還有搞頭啦,但2020年這尷尬的時間點,我覺得人類不會去幹這種無聊的事情。就閱讀體驗來講小說雖說具有「虛構」的部分,然而在取材中必須要讓讀者有共鳴,因為文章價值並非單人詮釋而是群體意識,這點你選的題材會相當弱勢,況且內聞所想談論的2020年自由思想對於現實而言只是個虛泛的假設又無更多的描繪,這樣讓作品的程度只能停留在尚可並非良作.......喔,要說優點的話是你選的是校園青春喜劇推理,投尖O出版應該蠻有機會的。」
「不要講幹話。」
這次慕羅用著相對易懂的方式表達自己的意見,果然這傢伙要的話還是能夠好好說話的嗎。
「不然你可以做那種個人行銷手段,例如啞O跟O鹿都已經出道快20年了還不是一堆腦粉,或就是請個比較有名的繪師幫你的角色畫個漂亮臉蛋就會有人買單了啦。」
慕羅輕觸碰安置在手腕上的半透明結晶球,上頭投影迷O燒的價碼,頓時理解用插圖炒作是何等的惡魔交易。
「這麼說來你不是在參加甚麼小說社甚麼的嗎?那邊的平均水準如何?」
癱軟趴在桌上的虛川任由臉頰肉壓在觸控面板上,眼角看往朋友手上的刑具優之印,那就是他們社團名為小說接龍活動用的評分圖章(除此之外還有出木印、拒看印等)。至於食譜檔案的資料夾最後不知被拖移到何處又是另一段故事了。
然而讓虛川意外的是,慕羅的反應出乎預料的遲疑,彷彿在腦海中思索著合宜又不傷人的詞彙。
「硬要說的話......應該是大家都很棒吧。小說文字都很精萃、對話不會生硬、行文也滿流暢......恩......」
「你知道你不擅長說謊對吧?」
「──抱歉。」
這樣有一搭沒一搭的對話而堆疊而成的日常,不知不覺已經成為了虛川「幸福」的嚮往,「這樣就好了」、「沒有波瀾的人生有何不可」這樣的想法早已刻在自己的靈魂上,就算自己沒有意識,但大腦也不曾去思考未來的種種,只希冀名為高中的三年能成為永恆,卻遺忘爾時想起孩提時期的過去宛如昨夜之前發生的事。
──真的是這樣嗎?
人類在「終結」後的四年,已經生活的過於安逸,一如既往。
放棄了磨利石塊,堅信火焰能帶來恆久的安全跟溫暖。
放棄了一身技藝,堅信蒸氣或電能帶來絕對的富饒。
或是放棄了思想,堅信自己的國家給予人民的一場美夢。
──一如既往。
但這不代表人們心中的銳齒不在,只不過大多數的人欠缺打磨。
而那些勇於對抗未來的人必定將淹沒於歷史的洪荒,卻澆不熄「可能性」的火光。
鐘聲響起,慕羅起身準備離去,卻在門口駐足回首,彷彿突然想到甚麼事情。
「對了,我突然想到,偵探俱樂部已經被寫過囉。」
「啊?」虛川一時語塞,他知道關於偵探團、偵探社的題材在上個世代不勝枚舉,但這種多偵探且各自用有特色推──
「上個世代的清涼院O水,裡頭的每個偵探也各懷不同的異色推理,就連在人物介紹旁加上反向推理、多展推理這種寫法也有異曲同工之妙呢。」
「???」
「你可能在哪裡看過就一直記得吧,誰知道呢。」
「────啊噗啦噗啦」
隨著誇張的身體抽動和噪音,他們倆人再次吸引到了一些人無謂的目光——就跟平常兩人的互動一樣。
※ ※ ※
「等等燈等冷~燈燈等冷燈燈!」
全身漆黑的衣著的入侵者毫無掩飾的直直闖進禁區,口中哼著上個世代以禁酒令時的美國為背景的BGM,只差沒將他奔跑於海岸邊的身影暫停,在他的背後用白色的字體寫上他的稱號「SHINIGAMI」。
「是什麼人?」魯莽的行為使他很快就被察覺,嗡嗡作響的警報聲後是約數十個穿著紅黑配色的重裝職業廚師──被稱之為「巴斯克威爾的獵犬」的菁英部隊,在建築外的矮木林中尋找著入侵者的身影。
「A-1區,CLEAR」
「A-2區,CLEAR」
「A-3區,沒有發現目標。」
訪間傳聞,有一批穿著黑色軍服的傭兵組織,每個人的左肩都綁上了一片紅色布條是他們最大的識別特徵。就如他們的穿著般,低調但卻嗜血,傳言被他們發起食戰的人會就此被奪走了味覺,此世之物在也無法下嚥;然而卻沒有任何人知道他們服從於誰、全部的人數有多少、善於什麼樣的料理,成為了如城市裏測的都市傳說的神祕存在──
然而他們是「真實的」
這是稍稍跨足於世界的影子內的人都知道的事實,雖說對於大多數的人而言他們的存在依舊是個巨大的謎團,但誰都能在湖邊看到湖內那巨大惡獸的身影。
「阿,看來我水還不夠深。」又或是說,可能正常人對於這一攤惡水都下意識的排斥。
「D-4區,發現可疑蹤影,模擬食─────啊啊啊!」
「怎麼了?三號請回覆.......可惡,第一、第二部隊,封鎖D-2至6區。」
赤色獵犬包圍夜間深林,沙沙沙的奔跑巡嗅著敵人的身影,然而越接近友軍遭到襲擊之處,一股無法忽視的香氣環繞在林間。
『報告,找到三號,目前沒有生命危險,但四周有大片紅色液體。」
靜謐的綠林中,突如其然的男性輕哼著歌曲出現在他們面前,那身影有如閒庭信步般出現在巴斯克威爾的獵犬的眼前。乾扁矮小的身材,黑衣黑褲黑色的方巾遮住了全身,標緻的亞洲臉孔讓人看不出他實際的年齡,而稍長的黑髮在海風下被凌亂的吹動著。
「先生晚安啊,你知道,『塞』的位置嗎?你們這邊可真大讓我一時找不到方向啊。」
青年開口,稚氣的口吻及他的容貌都讓人感覺到年齡不及二十,但言行舉止──不,光是佇足於此就讓人感覺到肅殺之氣,就算不是如此,光是提到「塞」......就沒有放他離開的理由了。
「居然......是你?」
獵犬面露難色,此身大風大浪和未見過,儘管更多是以訛傳訛但隸屬於「十一人」之下也代表此身為精英的榮耀。
──所以,他不能輸。
心一橫,紅色的布條在夜風中擺盪,男人對著那傢伙咆哮喊出他的名稱:
「銀丸你這傢伙啊───」
一抹白光吞噬了兩人,但卻只有一瞬間,確確實實的一瞬間那名為「模擬食堂」的結界便遭到收束。
這是個誰都有可能會勝出的戰鬥,不管是十一人的走狗獵犬,或是被稱之為廚師死神的銀丸,然而論誰都沒有想到事情的發展會如此迅速。
「《模擬食堂》───展開!!!」
然而,銀丸並沒有回應敵人的呼喚,投影廚房的另一頭只有銀丸獨自一人手持著一把散發著詭譎銀光的大口徑火槍。
「噁心啊,居然墮落到用武器,看來廚師死神也不過是個「凡人」,也好,我可是傭兵團啊。」
獵犬從腰際掏出了一把老舊的M19指著敵人,兩人在槍握穩的當下同時扣下板機,但出乎男子預料的是,銀丸的槍口噴出的並非子彈,而是褐紅色帶有著香氣跟熱煙的
──是......是肉丸?!
更加神奇的是與肉丸相擊的子彈被肉汁給侵蝕、被絞肉給彈開,完全的偏離了子彈的方向。
在獵犬正在為眼前所見之物感到詫異之時,肉丸不偏不倚的打進了他的嘴中。
「嗚──?!!」
「你已經......死了(飽了)」
語畢,黑髮青年轉身離去,獵犬獨留獵犬在原處猛烈地顫抖的。
「噗......哈!」
鮮血───不,鮮紅色的番茄肉醬從男子的五孔噴出後倒地,留下了一隻美味的失敗者。
「強制洗禮,完成。」
※ ※ ※
「同學,最近運氣是不是不太好啊?」
被慕羅評完文章後整天都覺得過的不順,就連食戰概論的報告都不知道為甚麼消失在桌布上,甚至上周才新買搭載戈登拉姆其完整食譜資料的聯名模擬食堂都整台在學校被幹走,正當虛川走回家的路上時,看到了一個穿著西裝衣服打著傘的男子堵在他去的路上與自己攀談。
「」
「是不是考試不順利、小說被噴爆、連同學都欺負你呢?」
「」
看著少年無聲的點頭,神秘西裝男露出了滿意的笑容繼續說:
「如果是這樣,你一定要試試看我們的新產品──金高丸。」
「現在購買我們的產品只需要......」西裝男從口袋掏出了一隻小型的海豚布偶,放在耳邊彷彿煞有其事地自言自語後重新得到了結論。
「因為是新的客戶,所以適用完全免費,同學要不要試試看啊?」
可、疑、到、爆、炸啊啊啊啊!
都不知道該說是可疑到這種地步反而有種神清氣爽還是甚麼,但還沒等到虛川回應,自己就被強塞了一顆曼O朱大小的糖果到嘴裡。
「你是在藂三──」
「噓、噓,同學,順便跟你說個消息,早餐部漢堡,原價35元。」西裝男把手指擺在噓川的嘴前,示意他不要插嘴。
「今天特價50,真是划算啊。」
.....
「?????」
虛川有被嚇醒、也有被哭醒,但從未有過因為夢中的片段記憶於神秘而醒。
當他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已忘記何時回到家中躺在床上,而嘴中有著一股揮之不去的甜膩跟藥物感。
「剛剛那個到底是......」
同時,少年手上突然發出了震動和聲響,虛川下意識的輕戳右臂,這時才想起自己的裝置被整個幹走,注意起手上握著的長方形老舊機械。
那玻璃製的螢幕上頭寫著一行字
啟 [G的推理]=虛川三月雪
此外文字上方有著小小的眼睛圖像,底部有著一行灰色detective club。
「偵探俱樂部......?」
最中心則是一個金色的鑰匙作為蜂蠟的信,整體的設計彷彿就是在催促著瀏覽者去打開他。
再說一次,這個老古董不是虛川的持有物,但不知為何會在醒來時握在他的手上,唯一想到的可能就是夢中的西裝,但若要以夢做為連結就更加弔詭了。
困惑的指間觸碰冰冷的玻璃介面,很快的螢幕上顯示的東西有了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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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小?
※ ※ ※
「啵」一聲,巨大的塞子被拔了開來,水急速的流逝著。
次日,全世界海平面被發現都縮矮了。
水,變淺了。
深夜十二點的廢棄學校運動場,虛川三月雪在寒風中一邊搓著手一邊抖著身軀。
他原本不想來的。
要不是吃完晚餐後,突然想到那串密碼可能跟某種加密法有關,他一點也不想來。
你好,親愛的G的推理
我們是偵探俱樂部
機於安全及惡趣味我們必須用此方式與你接觸請允許我們先行道歉
雖然你的推理能力還非常的青澀
但我們需要你的G推理能力
若不阻止銀丸
水 將完全消失
水岸跟水底將無異
若你能成功解讀到此 請12點到學校的廢棄運動場跟我們會合
Base64加密──
如果不是突如其來的靈光一現,沒有任何提示跟專業背景,是要怎麼想到這種早就退流行的古董加密法。
而且裡面還有錯字,基啦幹!
儘管問題重重,虛川三月雪仍是赴約,壓抑不住的好奇心驅使他一探究竟。
「晚安,就知道你從不讓我們失望。」
西裝男子從樹叢的陰影處走出,還使勁地拍著手。
「所以到底是怎麼嗚噗啊哇咿咿咿咿────」
西裝男子彈了個響指後,整個運動場以不科學的高速下降,就像搭到沒有安全措施的遊樂設施。突如其來的變故害得虛川差點咬到舌頭。
好不容易站穩腳步,虛川發現自己宛如置身高級宴會之中。
四周圍盡是說不出來頭的氣派擺設。經過一連串驚嚇,詞彙能力一時當機的虛川,僅能做出高級的地毯、高級的燭火、高級的吊燈、高級的爐火、高級的圓桌這種RPG道具式描述。
「歡迎回到推理俱樂部,虛川三月雪先生。」
一名身穿執事服,留著長馬尾的高顏值美男子出聲招呼驚魂未定的虛川。
「呃、你、你好啊。」
對於結結巴巴的虛川,執事只回以微笑。
除了執事之外,虛川注意到還有一名衣著華奢的金髮少女,一身天藍色的晚禮服,跟整個俱樂部的高級擺設相呼應。她坐在爐火旁的圓桌,斜舉高腳酒杯,正啜飲葡萄酒。
「請問──」
「閉嘴。」
虛川剛開口,就被少女以溫柔婉約語氣說出的粗暴話語給打斷。
「還不到發問的時機。你還沒完全擺脫Phantom的副作用。」
少女的語調像是羽毛般又輕又飄。
「仔細回憶你到今天所經歷的一切,所看到的事物、所聽見的話語。最優先得處理的,是你所喪失的言語機制,以及混亂的思考邏輯。」
──回憶?
「我們偵探俱樂部──」
挖掘、揭露、破壞,如同獵犬般追著各種謎題,追根究柢,鍥而不捨得將表面無情的挖開……挖開……
混雜奇特語句的記憶使虛川頭開始痛起來,彷彿有人拿著錐子刺進腦神經一樣。這難以忍受的痛楚,讓他眉頭糾結深鎖。
「挖掘、揭露、破壞,如同獵犬般追著各種謎題,追根究底,鍥而不捨將謎題無情的挖開──只為品嘗名為真實的美酒。」
Repair Start。
記憶如同跑馬燈閃爍,和幕羅的對話、銀丸和獵犬的交手、神秘的西裝男子──這些場景一幕幕重現又消逝。
接著,是更久遠、更不知名的記憶。
「所謂G的推理,指得是Gray,還記得灰色的腦細胞嗎?你以為那只是小說?白羅神探是虛構的人物?故事往往都有著根據,G推理便是偵探俱樂部第四代會長解開的秘密。極少數的人可以透過享用美食,活化腦細胞……對,就像你方才吃了炸雞後,能破解『雞超』之謎一樣……」
接著,是更古老、更不明所以的記憶。
「二席,『塞』的謎解開,但我也後悔了。那東西不該留在世上,能否將『那個』封印在深水城……」
接著,是不知時間、不知新舊的記憶。
「你真的要服用Phantom?那東西不只會極度損耗G細胞……我反對,真的太過危險。你是我們偵探俱樂部珍貴的『G』之一員。要接近銀丸還有其他方式……」
Repair End。
彷彿過了一秒,又彷彿過了千萬秒,滿頭大汗的虛川抬起頭來,重新審視周遭的環境,最後把視線定焦在少女身上。
「黑錦夢茶……會長,我想起來,全部想起來了。而且,我們恐怕剩沒多少時間去阻止銀丸幕羅打開最後一個『塞』。」
揉著太陽穴,虛川吃力地說著:
「我花了太多時間和他成為朋友……總之,最後一個『塞』的地點在──」
「諸君,你們知道所謂的上下位世界規則嗎?」
漆黑的空間中,只有一道像是電子合成音效的聲音擴散在這個沒有任何東西的空間中。
「嗯?看到前面劇情的讀者們你們問我是誰?隨然那種事情怎樣都好,不過沒有代稱的話確實很麻煩呢,這裡就姑且稱呼我為優樹吧。』
「嘛,讓我們回到話題。所謂的上下位世界規則,簡單來說的話意指我們所知道的這個世界不過是個棋盤,那麼既然存在棋盤,相對的也會存在棋手吧?」
「至今為止看到的故事全都是因為棋手操作下才會發生。那麼說到這裡相信各位讀者也應該知道了吧?」
「知道個屁啦!」
一個清爽的聲音打斷電子音的話,隨後出現的是個金色鳳梨頭的少年。
「裁判,你這樣說誰會知道你在說什麼啊。」
「更正。在此場合你該稱呼我為優樹,銀丸的棋手。」
金色鳳梨頭的少年伸出中指吐舌說道:「我水城七海最喜歡做的一件事之一,就是對自以為很強的傢伙說不!」
叮咚。
伴隨著奇特的電子音效,強光也隨之出現。
「那麼,否定你的一切便是我衝鋒秋的宿命和願望!」
從黑暗中出現的另一道身影隨著光芒的消失而逐漸清晰,那是個穿著紫色旗袍的銀髮少女。
「嘖,出現了嗎?真實的走狗。」
「中場休息已經夠了嗎?虛川的棋手。」
「已經夠了,雖然這樣的劇情展開讓我十分頭痛,不過已經休息夠了。」
少女露出苦笑,隨後指向水城七海。
「你的勝利目標和手法我已經知道了!」
「喔?有點意思。作為打發無聊的消遣倒是能聽聽妳的妄想。」
「哈哈,一切都成為優?愚蠢,妳的妄想讓我只能用愚蠢來形容。」
「聽好了,真實的走狗。做為你對立面--幻想的真實我就給你一個忠告吧。」
「你說什麼?」
「我在說妳已經無力回天了啊,不管再怎麼努力,妳所得到的結果也是--」
雖然秋什麼都沒有說,但她緊握的拳頭也正說明她的情緒正在爆發邊緣。
在竭盡全力讓自己冷靜後,秋向電子音說道:「優樹,可以開始了嗎?」
「那麼,我們繼續進行遊戲,沒異議嗎?兩位。」
「啊,那當然。」
「開始吧。」
※ ※ ※
「你說沒有時間是怎麼回事?」
黑錦夢茶面色凝重地看著還處於虛弱狀態的虛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我們已經錯過太多次機會……總之我們要快了,最終之『塞』的所在地是在優樹.亞克斯的埋葬處!」
「怎麼可能?居然是優樹.亞克斯之墓嗎?」
夢茶的口氣一凜,感到十分煩躁。
優樹.亞克斯。
這名字在所有美食機關都十分有名,當然,全是惡名。
在公共場合撥放成人影片造成該機關的人員和店面風評嚴重被害。更有傳聞其曾直接佔領了一個美食機關的中等分部,並在其分部中進行成人影片的大型放送和分享。
最後,優樹.亞克斯在某個小鎮的鐵皮屋迎來了他的最後。有人說他死於暗殺,也有人說他死於意外。
不論他人怎麼評議他,但他依然是死了。
一言以蔽之,這人是個神經病的變態。
但就是這樣的存在居然有無數的追隨者以跟上他為目標,將自己取名為優樹以讚頌他的功績和偉業。
「銀丸幕羅……不,那也是假名!那傢伙真正的名字是優樹!優樹.T.哈洛溫!一個我們必須親手剷除的錯誤!」
「你是說……他嗎?那個在兩年前背叛我們的克尤諾.T.哈洛溫?」
「沒錯,而且『塞』的謎團也解開了。」
「『塞』……不對,其實應該是『才』才對,因為傳話的人聽錯才會變成「塞」,畢竟這兩個字同音。然後把『才』重組後你就會發現,這其實是Y的重組!」
「『Y』?指的是優樹嗎?」
「不,優樹只不過是個點。真正缺少的線必須先透過收集其他的『才』才會得知答案吧,不過我們該做的是先去阻止優樹!」
※ ※ ※
同一時間--
銀丸幕羅正站在位於某個小鎮的海港前像是在等待著什麼一樣閉著眼睛。
「為所有美食--」
「獻上所有幹意!」
全身漆黑的死神露出不屑的笑容回應著他的同伴。
不,與其說是同伴,不如說他們是同一人。
自從看了那個影片後,他發覺自己的腦部正逐漸崩壞常常記不住東西,甚至常常做出奇怪的行為。直到兩年前,他才完全『覺醒』並回想起自己的身分。
沒錯,我就是優樹.亞克斯!其他的優樹很快就會出現,到那時,我要做的就是像所有美食機關展現我卓越的能力!
這個世界的每個人都在玩模擬食堂什麼的真是夠了!全都吃屎去吧!
讓一切都成為優。這才是我們優樹(人類)該做的事!
「話說「才」的下落已經知道了吧?那我們該走了。」
「嘛。先等等,先聽我說個故事。」
「如果你是想這樣來刷存在感,等等有的是時間。」轉身甩動身上的大衣,優樹(銀丸)帶著笑容緩步向前:「我不想讓你吃肉丸,所以快點走好嗎,兩億幽數。」
「你還真是沒有優默感耶,嘛,那就走吧。目的地是優樹亞克斯之墓。」
※ ※ ※
「所以『才』到底是什麼東西?」
坐在直升機副駕駛座的夢茶向在後座的虛川問道。
「那東西是個大型的『思想認同裝置』,如果被拿去濫用的話……可能這個世界到處都會充滿優樹吧?」
所謂的思想認同裝置,指的是將人腦中的思想和概念同時進行統一以便達到認同的東西。
這種裝置以前曾在米國出現過,但隨著米國的毀滅,思想認同裝置也退出了歷史的舞台。
「試想一下,充滿優樹的世界。光是思考都覺得可怕……」
「能別說那麼噁心的事嗎?」
滿臉不舒服的摀住臉,夢茶想到若是那種情況發生的話,她一定會先去自殺。
「話說優樹.亞克斯之墓還沒到嗎?我記得沒有這麼遠啊?」
看著窗外的陰雲,虛川問。
「你知道的那個是假的墓,真的墓被我們隱藏在位於台灣近海的某個島嶼。知道這件事的人在偵探俱樂部中除了我以外只有克尤諾那傢伙知道這件事。」
「然後偏偏克尤諾那傢伙背叛組織了嗎?說到底為什麼那傢伙會背叛我們,妳知道理由嗎?」
「……說來也是我的責任。」
想了想,夢茶最後還是沒有告知克尤諾背叛偵探俱樂部的理由。兩人就這樣保持沉默直到來到了優樹.亞克斯之墓。
下了飛機,迎面而來的是略顯黏膩的海風和海浪聲。
夢茶對著四周察看著,然後她發現了那個。
「虛川,你看那個!」
在他們落地不遠處,一艘小艇正隨著海浪不斷漂流。
「他們已經到了?可惡,比我預想的還要快!」
「妳說的沒錯,會長。」
優樹的聲音傳入了兩人耳中。他們回頭去看,兩億幽數和優樹.亞克斯正手持武器對準他們。
「歡迎來到優樹島!權力的走狗們。」
兩億幽樹向著兩人嘲笑,並以誇張的動作緩緩向他們逼近!
而虛川此刻才意識到,克尤諾……優樹亞克斯腰間上的卡片,上面大大的寫著『Y』!
「這就是最後的『才』嗎?代表優樹字首的『Y』!」
「沒錯,有了這個,我們就能實現優樹的願望!」
……
「受死吧!!!」
兩億幽數高舉手中的武器──鍋鏟和鑄鐵鍋,衝向兩人。後方,優樹亞克斯從虛空中掏出各類食材,鳳梨、西瓜、木瓜、芒果、香蕉、橘子……當然還有各式各樣的調味料。
「虛川!」
夢茶揪住虚川的衣領向後一躍,拉開安全距離。
克尤諾──優樹亞克斯已經拿到「才」的最後一個鑰匙,封印即將被解開。若真讓優樹亞克斯如願,後果不堪設想!
要阻止對方的陰謀,此時此刻就是最後機會。
虚川三月雪、黑錦夢茶VS兩億幽數、優樹亞克斯。
遠東小島上的這場戰鬥,世界的命運就背負在這四人身上。
縱使面對從前的同事和好友,虚川和夢茶也沒有絲毫迷網,身為『G』之一員的經歷讓大腦細胞迅速活化,掌握現場狀況,進入備戰狀態。
「「模擬食堂──」」
虚川蹲下身,右手碰觸地面,廚具和料理台從周圍升起。
「「展開!」」
夢茶張開雙臂,晚禮服隨著她的動作飄動,天藍色彩以她為中心渲染開來,將島上四人拉進食戰空間。
雙重決鬥(dual duel),一種特殊的食戰形式。
相較於單人的模擬食堂,主廚和副手的配置讓廚師能專注於特定工作,料理的複雜度也能大大提升。當然,兩人合作也考驗到默契,單人空有高超的食戰技巧是沒有用的,只有互相配合才能端出完美的料理。
虚川將海膽、螃蟹、蛤蠣等海鮮一一幻化而出,簡單清洗、燙過之後就遞到料理台前。雖然模擬食堂不會因為場地而限制食材種類,但兩人直覺在這海島上,以海鮮為題決勝負會是最有效的方法。
夢茶捲起衣袖,食材在她手中飛舞,纖細的右手拿起剪刀分離蟹肉和蟹殼,蛤蠣泡水、吐沙,接著放入蟹殼和水煮滾。等待的時間也不閒著,鹽、米酒、紅味噌、薑絲、蒜末在眨眼之間已經出現在料理台上。
「虚川,交給你了。」
夢茶和虚川交錯而過,「主廚」位置替換──
「「Switch!」」
G推理,開始。
無限的調味料組合在虚川腦中飛掠而過,嘗試比例、調整、廢棄、再度進行嘗試,腦迴路飛快運轉,大腦灰質活化到極限,窮盡一切可能性找到最好的黃金比例。
──可以了。
虚川再度睜開雙眼,水已經煮滾。
撈起蟹殼,各式調味料加入水中,動作沒有一絲一毫浪費,透出機械般的精準,和夢茶翩翩起舞的廚藝截然不同。夢茶的刀工、虚川的調味,即使在偵探俱樂部中也出類拔萃的兩人站在同一陣線,完美無間地合作。
水滾了數分鐘虚川便關掉火,將海膽剖半挖空放入少許薑絲,從鍋中將湯沖下。濃郁的香氣陣陣冒出,蛤蠣的鮮味完全被煮開,水滾後殘存的熱度也足夠帶起薑絲的辛辣。以蟹殼和味噌襯底,調味料間達成優美的協奏,金黃色的湯碗反射著海島的陽光。
完美、太完美了。
兩人不由得在心中感嘆。這道料理他們都發揮了超常的水準,沒有任何失誤、選的題目恰到好處,食材的處理、火侯也沒有絲毫偏差。縱使以客觀角度來說,這道料理也絕對能站在這個時代的頂端。
「「交鋒!」」
另一邊,優樹二人組也已經完成了。四人聚集在中央的圓形餐桌上,分別端上了一碗湯。
自古以來,「湯」便是難度最高的料理之一。
食材的選擇、熬煮時間、火侯、調味料的搭配、比例,甚至放入的順序時機都必須講究,太多可以操控的變數、太多可能影響結果的原因,宛如一道洋洋灑灑的申論題,考驗廚師全方位的能力。
然而,雙方卻不約而同地選擇了這個主題。
虚川三月雪和黑錦夢茶的「金之蛤蠣湯」。富有色澤的濃湯盛放在海膽內,放入蛤蠣、蟹殼連同紅味噌熬煮,最後以些許薑絲提味,各式海鮮在入口的那一刻便會瞬間復活,展開一場此起彼落的海洋歌劇,無疑是一碗臻至完美的逸品。
相較於金黃色的湯碗,優樹二人組卻端出了一碗完全透明的湯水。無色、無香,宛如白開水一樣清澈。
「許久不見,你們還是這麼犀利啊。」優樹亞克斯陰邪地笑著:「你們應該知道這場戰鬥的重要性吧?人類的命運將會被這座小島上的我們決定,想想就讓人覺得心情愉悅呀!」
「克尤諾……不,優樹亞克斯,你的詭計是不會得逞的!」
「來不及了,會長。你們沒有任何勝算。」
說出彷彿勝利的宣言,優樹亞克斯喝下蛤蠣湯。
……
……
……
「嗯,喝完了。普普通通。」
「什……!」
仰頭喝下,不到半晌湯碗已經見底。
面對完美的料理,優樹亞克斯絲毫沒有被動搖。
虚川三月雪和黑錦夢茶合作製成的料理無法撼動他分毫,明明已經發揮了全部的實力,卻如石沉大海般毫無效果。
難道說,克尤諾被優樹亞克斯附身後實力又提升了嗎?
不對……
虚川用G推理的殘餘效果進行推演,馬上查覺事情的真相,但為時已晚。
「糟了,會長!那個湯不能喝啊!」
優樹亞克斯會毫無反應,並非是因為雙方實力的差距。
──從一開始,這場食戰就不公平。
夢茶喝下那碗透明清澈的液體,略為黏稠的口感滑入她的喉嚨。
接著──
感官崩壞了。
世界驟然變色。
視野一瞬間模糊,耳朵只剩下雜音,失去了方向感和辨別上下的能力,宛如在一片虛無中飄流。
破碎的景象閃過,無意義的音節串成字句。
「我的▊名是煞筆.氣胸.A.▊溪.樹里。▊太長就叫▊煞▊A▊樹吧。」
「終於▊到▊了!▊把我的▊▊還▊!」
「▊喔▊喔!▊▊水和▊▊液▊價大拍賣喔!先▊先▊啊!」
「嗯,果然這種▊液類的▊▊,加入了由▊▊草榨出的▊汁後▊▊會提升到一個▊▊呢。不過這樣不太有▊啊……對了!▊▊▊,把你的▊▊▊給我一▊!」
▊你到底在哪裡幹什麼啊!
夢茶陷入昏迷。
「是妹汁,我加了妹汁。」兩億幽數一臉噁心地笑著。
「優樹是超然的存在,無法用常理分析、無法用常識猜測,當然更遑論用料理感動我們!既然本質上不同,端上多好的料理都是沒有用的。而另一方面,」他繼續說道:「凡人只要接觸到『優』,理性就會輕易崩毀,踏入無止境的瘋狂。」
優樹亞克斯補了一句:「因此打從一開始,你們就沒有勝算,放棄吧!」
「你這傢伙!」
虚川衝向優樹亞克斯,而後者高舉腰間的「Y」卡片。
「時間已經到了,虚川boy!解開封印,降臨吧,才──!!」
優樹亞克斯手中的卡片發出耀眼的銀光。
能量以光速擴散,七分之一秒內就遍及了全世界。
「才」,被打開了。
「哈哈哈!快逃吧,這個世界馬上就要大便了!」優樹亞克斯狂妄地笑了起來,「讓全人類都成為優,讓全宇宙都成為優!」
勝者誇耀自己的勝利,以海島為中心,「才」影響了全世界的人類。
虚川跌坐在地。世界在銀光之下風雲變色,「優」一波一波襲來,宛如病毒般在腦中擴散,隨著血液占據全身,甚至連耳朵都嗡嗡作響。
優。
優優。
優優優優。
優優優優優優優優。
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
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優──
「啊啊啊啊啊啊啊──」
虚川拔出懷裡的小刀刺向左手,鮮紅的血液噴出,劇烈的痛楚讓自己勉強保持清醒。
「哦?居然還能抵抗,你果然是不簡單的對手啊。」
兩億幽數和優樹亞克斯信步朝虚川走來。
「快醒醒啊!克尤諾……不,銀丸幕羅!」
輸掉食戰,没能阻止「才」的使用,銀丸幕羅已經完全被優樹亞克斯同化,會長更是昏迷不醒。
毫無轉機了,完完全全的──
「將死。」
現實與現實的夾縫中、世界與世界的狹間中,水城七海作出宣告。
棋局已殘。
「夢醒了嗎,衝鋒秋?妳那不切實際的『幻想』,已經來到破滅的時候了。」
少女沉默,思緒百轉。她搖搖頭,說道:
「這裡是萬千世界的起點,數多現實的牢籠,即使是一個世界的滅亡,對我們來說充其量──也只是一場棋局罷了。」
「哼,終於肯認輸了嗎。」水城七海轉身,「差不多該宣判結果了吧,優樹。」
「吶,水城。」低著頭的少女突然出聲。原本已經快要爆發的她,此時卻不知為何冷靜了下來。
「什麼?」
「一直以來我操控著虚川,從他的視角觀察棋盤,見證了他的成長和努力。」秋說道:「『挖掘、揭露、破壞,如同獵犬般追著各種謎題……』聽起來根本是缺乏具體目標,空洞至極的夢想對吧?他們聚集在一起,窮盡腦力和創造力,只為了離夢想更接近一步,只為了解開──這世上最終極的『謎題』。」
「別搞錯視角了,妳是棋手,不是棋子。」水城七海嗤之以鼻。
「一代代的修正,改良鑽研他們的知識和技巧,付出大半生的努力築起『G』的高塔,然而──這一切都是在做無用功。」
秋自顧自地繼續說道:「不管那座塔有多高,用了如何卓越的技術,在外人看來都只是毫無價值的堆土塔罷了。不需了解就擅自推論,用各種無聊的理由拒之門外,甚至──被『優』輕輕一碰便幾近崩潰。」
「無聊。棋手的職責只是把棋下好,看來妳已經因為落敗而心態崩潰了。」男子等待遲遲無回應的優樹公布比賽結果,語氣流露出一絲焦躁。
在時間流動毫無意義的空間裡,停滯的棋盤意味著什麼,水城七海十分清楚。
「因此,我決定了。」 秋猛地抬起了頭:「水城七海,你的策略十分高明。不管『金』擁有多強的力量,在『優』的面前都沒有任何作用,這是宛如鬥獸棋般絕望的相剋關係。但是──棋盤上的原理放到『真實』之中還會適用嗎?」
「妳想做什麼?」
「在最後的最後,讓我放手一搏吧。把棋盤翻轉,讓棋子(prayer)變成棋手(player),由他們操控自身,決定自己的未來。相信他們所追求的事物,一定存在於奇蹟的彼方,而那裡──自然沒有你我任何插手的餘地。」
話音剛落,無數的紙片從名為秋的腳下飛出。宛如落雪般的白色紙片,每一張都寫著大大的「優」。
「妳……住手!」
水城七海發出咆哮,但為時已晚。穩定存在的空間產生裂痕,維繫世界的法則遭到破壞,空間亂流襲捲而來,狂暴的力量將此處肆虐殆盡。名為「水城七海」和「衝鋒秋」的存在也在轉瞬間消散。
幾納秒不到的時間裡「棋手」的場所便化為虛無,失去狹間之理的世界擺脫控制,依據本身的自然定律持續運轉。
或者該說──原本被棋手所控制的世界,終於在此時此刻取得了真正的自由。
時間とともに世界は動き出す──
「U點」──抑或是一切的起始與終結。
天空,因為「才」的覆蓋而顯得一片雪白。
島與周圍也因為激烈的食戰而失去了原本的樣子,隨時都有崩壞的可能。
身體喘著氣,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勉強站起來。嘴裡傳來的血腥味讓虚川感到一陣噁心,他──握緊了手中的骰子。
「原來是這樣啊……之前小看你了呢。」
原本已經勝券在握的優樹亞克斯,看到眼前的男子後收起了得意的表情。
「虚川三月雪……不,此時應該叫你虚川優樹嗎?」
在「才」的精神污染下,幾乎全人類都被優樹同化,思想遭到完全破壞。
虚川當然也不例外。雖然活化大腦灰質進行G推理可以延緩侵蝕的時間,但終究只是垂死掙扎而已。
因此,他選擇了完全不一樣的道路。既然無法勝過優,那麼要擊敗眼前的敵人,唯一的選項就再明顯不過了──
讓自己也成為優。
將自己的大腦強制和優的情報進行整合,在渾沌中找出規律,並試圖控制這狂暴的力量。理解「優」的思想對人類來說等同於邁入瘋狂,就算能夠短時間壓制,那也等於喝下毒藥慢性自殺。但對現在的情況來說,縱使渺茫,這也是唯一的勝機。
駕馭優的力量,擊敗兩億幽數和優樹亞克斯,奪回「才」。
既然常識對優無作用,那就用優來擊敗它!
「你到底是什麼?」清楚知道優對於人類的毒害,看到依然屹立在自己面前的虚川,兩億幽數有些動搖。
而面對對方的問題,虚川只是笑了笑:「路上隨處可見的──偵探罷了!」
虚川從虛空中幻化出筍乾,奔跑並扔出手中的骰子,這是他們最後的希望。
骰子翻轉數圈後落下。
6、6、6。
「接招吧!筍爆氣流斬(Golden Bamboo Shoot)──發動!」
帶著決意,虚川手中的筍乾揮向優樹二人組。
右手闡釋筍、左手逐闇筍。
狂風暴雨般的二筍連斬──
虚川躲過兩億幽數揮下的拳頭,右手的筍乾從左邊往斜上方揮去,撒出濃郁香氣。左手順勢揮出一擊,依靠慣性旋轉一圈後由上交叉斬下,每一擊都宛如行雲流水,融貫了「優」之後提升的食戰能力讓速度突破極限,不間斷的攻勢彷彿揮舞著刀劍的輪舞,在優雅但致命的舞步中把敵人帶向死亡。
超出人類極限的十六連擊,竟在短短十秒之內便盡數擊出。筍乾的香氣在暴風中肆虐,狂野的斬擊讓煙塵蔓延。貫徹了「速戰速決」方針的虚川使出全部力量的一擊,大腦也因為過度負荷而隱隱作痛。
然而──
煙塵之中,傳來優樹亞克斯的聲音。
「終究還是這樣啊。」
語氣中似乎鬆了一口氣,但又有些可惜。
「本來以為接納『優』後可以創造出新的事物,沒想到依然只是三個世代前的招式。果然太高估你了嗎,虚川。」
煙霧散去。
優樹二人組依然站在原地。除了衣服被劃破外幾乎毫髮無損。
「怎麼……可能。」
手中的筍乾因為失去力量而消散,力竭的虚川跪倒在地。
「我已經說過,從一開始你們就沒有絲毫勝算。」優樹亞克斯舉起右手,「那麼,永別了。」
狂暴的能量襲來。
「──永劫真理回歸式‧平等優〈Eternal U Return〉──」
極大量優樹情報襲來。
判斷迴避不可。
G推理進行活化,推估平均個體細胞需處理量為65824589 KB。
處理不可。
虚川的意識就此中斷。
……
……
……
當虚川再度睜開眼時,他看到一碗巨大的拉麵。
混濁的湯頭一路延伸到地平線盡頭,堆積的豆芽菜宛如冰山。
「這裡是……」
「是你的內心世界唷。」
一個人影出現在虚川身後。他連忙轉過身,看到的卻是一名不認識的高挺男子。雖然穿著白T短褲的休閒服裝,俊俏的臉龐依然讓他十分出眾。
「你是誰?」
「我是拉麵妖精。我是你心象風景的一部分,也只有在這裡,你才能和我接觸。」
「拉麵……妖精?」
「如同字面意義。食物本身蘊藏著不可思議的力量,活化人類的大腦後,更會產生許多妙不可言的連鎖反應。代表拉麵本身,以及拉麵所創造的奇蹟,將其形象化後就是身為拉麵妖精的存在。」
「是這樣嗎……」場景的變化讓虚川一時無法反應,但他馬上憶起了適才發生的事,「我輸了,徹徹底底地輸了。這個世界已經……」
「你先等等。」拉麵妖精按住了虚川的肩膀,打斷了他的發言。
「閉上眼睛,仔細聆聽。」
「什麼意思?」
「你先照做就對了。」
半信半疑地,虚川閉起了雙眼。
「跟我說說,你聽到了什麼。」
「我聽到……海浪的聲音。濃郁的湯頭一陣陣拍打上岸,帶起拉麵的香氣。」
「是嗎,那你覺得怎麼樣呢?」
「我覺得……」虚川陷入了半晌的遲疑,最終說道:
「很悲傷。」
虚川睜開眼,看著無邊無際的拉麵之海。這裡是他的心象風景,曾經在偵探俱樂部以及其他地方的生活,構築了現在的景象。能夠形成這麼遼闊的世界,足見虚川即使在「G」之中也是優秀一員的證據。
但是──這裡,一個人都沒有。
孤獨、寧靜、死寂的世界。
縱使有著無窮無盡的美味,這裡依然空無一物。
「現在你懂了嗎?」拉麵妖精說道。
「啊啊……是這樣,原來是這樣啊……」
當虚川注意到時,他已經淚流滿面。
「加入偵探俱樂部、成為G之一員、接近銀丸幕羅、阻止優樹亞克斯,虚川,你在命運的道路上總是秉持著信念,但是在最後一刻,你卻用錯了方法。」
這片心象風景,就是最好的證明。拉麵妖精說道。
虚川再度閉起雙眼,從前的記憶從腦海中閃過。
然後──他終於明瞭了。
如何擊敗優,如何阻止優樹亞克斯的陰謀。
這一個再簡單不過的道理。
「果然所謂拉麵,和朋友一起才是最好吃的啊。」
虚川掙扎著爬了起來。
「喂,真的假的……」就連兩億幽數也不得不佩服眼前男子的毅力。一次次地被打倒又一次次的爬起,即使身體已經傷痕累累也不會被打倒,這樣的精神竟讓兩人感到威脅。
「嘖……別做困獸之鬥了,乖乖躺在地上迎接世界滅亡不是很好嗎!」優樹亞克斯吼道。
「或許這樣比較輕鬆吧。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做,放任優樹佔據自己的大腦,從此人類擁有平等的瘋狂,某種意義上甚至可以說是一種理想鄉。」
「既然如此──」
「優樹亞克斯,不──銀丸幕羅。」虚川抬起頭,血和灰土沾滿了臉,但他的眼神卻散發著至今從未有過的澄澈光輝,「我終於了解當初你背叛偵探俱樂部的理由了。」
「什麼?」優樹亞克斯遲疑了一下。
「你曾經說過吧,『人類無法理解優』。既然如此,被優樹亞克斯附身的人一定就和被『才』影響的人一樣,最終只會被取代,邁入瘋狂的深淵。」
虚川繼續說道:「但是幕羅你不一樣。你並沒有完全成為優樹亞克斯,而是和他的意識融合,最後誕生出了新的人格。雖然很難說是『理解』,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你們之間一定產生了某種共鳴,具有某種共識、共通點,才能讓理應不相容的人類人格和優樹人格彼此相結合。」
「你在胡說什麼──」
「銀丸幕羅,你明明身在偵探俱樂部──」
「卻始終無法理解『G』。我說得沒錯吧?」
優樹亞克斯──銀丸幕羅沉默不語。
「看著一群人熱切地組織在一起,討論自己無法理解的話題,追逐自己無法共鳴的夢想,想必──是很孤獨的一件事吧。明明身處在人群裡,卻只有自己格格不入,是比孤身一人更可怕的事。自己做錯了什麼?是哪裡沒有搞懂?為什麼只有自己不一樣?幕羅,如同等待垂死之人的禿鷹,你的心裡總是盤旋著這些疑惑吧?」
「住口!並沒有……你又懂什麼了!」
「正因如此,你才會被優樹亞克斯所誘惑。無法理解和無法被理解的存在,你們達成了默契,用毀滅性的同化來結束這一切。但是──」
虚川張開雙臂,傷口因為過大的動作再度裂開,失血過多讓他產生了嚴重的暈眩感。
「這片世界,難道就是你所期望的景象嗎?」
充斥著優樹的天空。
人類的瘋狂化、均一化。
銀丸幕羅呆滯了半晌。
「我……」
「我來告訴你解答吧,幕羅。『如果我早點注意到就好了』我不會說這種自責後悔的話。因為這一次,我要帶著你前進。」
接著,虚川動了起來。明明身體和精神都已經到達極限,他還是拖著步伐,緩慢又確實地,一步一步朝銀丸幕羅走去。彷彿被風一吹都會倒下,想必只要再隨便一次攻擊,就能輕易地擊敗他,但是銀丸幕羅卻做不到這件事。
虚川每走一步,他的身影在幕羅眼裡便越來越巨大。
「哎呀,沒想到局勢會變成這樣。」兩億優數噁心地笑了,「這個世界被優樹化可是我的夢想呢,光想就有趣地不得了不是嗎?所以對不起啦,我可不能給你翻盤的時間──」
迅雷不及掩耳地行動,保有餘力的他攻擊依然凌厲,數十把菜刀廚具朝虚川飛了過去。
「去死吧!」
虚川雖然有注意到攻擊,但完全沒有餘力進行閃躲。
──啊啊,到此為止了嗎?
鏘!
清脆的金屬碰撞聲響起。
襲向虚川的廚具 被銀製刀叉盡數彈開。
「身為俱樂部的會長卻在重要關頭缺席可不行呢。」
手指間夾著各式刀叉,黑錦夢茶不知何時已經醒來,即時擋下兩億幽數的攻擊。
「料理食堂是我的判斷失誤,但如果是白刃戰的話──」夢茶雙手舞動,天藍色以她為中心開始擴散,隨著金屬鏗鏘的聲響數千把刀叉在她身周圍飛舞。
「爭取時間還是有一點自信的。」
擋在虚川和兩億幽數之間,宛如一道牢不可破的障壁。
「……謝謝妳,會長。」
「快去吧,虚川。我相信你。」
虚川回過頭繼續走著,終於來到距離銀丸幕羅一步之遙。
為了來到這個位置,已經經歷了太多的死鬥和磨難。
兩人對視。
「幕羅,你一直都是俱樂部優秀的一員。不管是我、會長,還是其他成員,都是這麼認為的。」
「但我……無法理解。因為我終究只是『銀』,就算沒有優樹亞克斯(我),我(優樹亞克斯)最終還是會和你們戰鬥。」
「是這樣嗎?」
兩億幽數和會長的戰鬥還在繼續,縱使兩人正激烈的纏鬥,虚川和銀丸幕羅卻絲毫沒有注意,彷彿世界只剩他們兩人。
「幕羅,把眼睛閉起來。」
「什麼?」
「你先照做就對了。」
半信半疑地,幕羅閉上了雙眼。
「跟我說說──你聽到了什麼。」
「我聽到海浪的聲音、戰鬥的聲音。以及──優樹亞克斯在我心中的低語。」
「他跟你說了什麼?」
「『只要打倒你,就能完成遠大目標的最後一步──讓一切都成為優。』」
「是嗎?真了不起呢。」虚川聳聳肩:「那就來吧,趕快打倒我。」
從心象世界得到的答案──
「之後我們一起去吃碗拉麵吧,就像平常那樣。」
瞬間,幕羅的心中似乎傳來什麼東西斷掉的聲音。
優樹亞克斯的低語──也聽不見了。
「無法理解也無妨,只要包容即可。」虚川說道:「我們無法真正地理解人類,人類也無法理解我們。那是那麼嚴重的問題嗎?不管是金、銀還是灰,無法理解卻各自包容、各自綻放,這才是最適合這個世界的,繽紛的色彩。」
「嘛,雖然這些也是抄襲某個作家說過的話而已啦。」意識到自己說的話有些羞恥,虚川搔搔頭。
而幕羅──面無表情地站著。
幾秒之後,眼淚從他的兩頰滴落,他跪倒在地。
一滴滴淚珠落在海島的土地上。
「不優了……不優了……」
海闊天空。
天空逐漸變得清澈,陽光從雲層中探出頭來。
才(塞)重新被關上了。
「起來吧。」虚川將幕羅拉起,「歡迎回來,銀丸幕羅。」
另一方面,會長已經將兩億幽數壓制,各式各樣的餐刀將他釘在地上,偵探俱樂部會長畢竟不是浪得虛名。
至此,優樹的計劃終於宣告失敗。
縱然傷痕累累──
縱然付出了慘痛代價──
但他們憑藉自己的雙手取得了勝利。
而等待著他們的,想必也將是一個嶄新的世界。
※ ※ ※
「嗯──勉勉強強吧。」
虚川關掉書桌上的投影,按摩了一下用眼過度而有些疲勞的眉間。
「所以勒?你們小說社的接龍活動就這樣結束了?」
「嗯,這次持續了三個月,算是歷年來最久的,大家都已經交稿了只差檢討會還沒辦。」
桌子的另一邊,慕羅回應道。聽說慕羅終於從趕稿地獄中脫離,虚川便趁這機會把他留下來,順便看看他的友人在小說社那邊到底都寫了什麼。
結果讓他大感意外。
沒想到這個總是散發著班長氛圍的眼鏡男,寫起小說會這麼天馬行空。
「不過說起來……這題材真是奇特啊……料理對決、思想認同裝置、棋手棋盤,融合一堆莫名其妙的元素就算了居然還用現實人物玩捏他,太前衛了吧。」
而且四家都玩這種風格,該不會小說社其實是怪人聚集地。
「是啊。」慕羅聳聳肩,「那整體來說你覺得如何?」
「微妙耶……如果喜歡日系的話……欸好像也不太對。算了,好難評價喔。我覺得還好啦,但我之前不是跟你說我想看你們小說接龍裡比較有趣的稿件嗎?結果你怎麼挑這個給我?」
「別說啦,這篇已經算是比較好的了。」
「怎麼回事啊?」
「總之那場玩到最後超級慘烈的,破牆的破牆,炸龍的炸龍,所有中國風都被接成了星爆氣流斬。」
「真的假的……」虚川搖搖頭,看來大家都幸福的世界果然是不存在,「好吧,至少我已經幫你想好檢討會要說什麼了──」
「『大家都很棒。』」
虚川和慕羅異口同聲,兩人對視一眼後,大笑了起來。
由平穩堆疊而成的日常。
沒有值得一提的事物,過著追逐細碎光芒的生活。
即使沒有波瀾壯闊的故事。
即使沒有曲折離奇的遭遇。
現在這份充斥在胸口的心情,日後想必也會成為無價的瑰寶吧?
不管是虚川還是慕羅,都如此深信著。
「啊對了對了,之前偵探俱樂部的設定我又做了改動,你要看看嗎?」
「也是可以啦,我還以為你早就放棄了,居然堅持到現在我反而比較意外。」
「欸,會紅會紅,一定會紅的。」
不管虚川莫名的自我打氣,慕羅已經擺出了一系列的印章。
《End》
Repair Start。
接著,世界靜止了。
整個世界彷彿被濾鏡過濾,只剩下灰階般的黑灰白。一切事物都停止了活動,如同雕像靜止在原地。
除了虚川。
教室的門被打開,西裝男撐著傘走了進來。
「虚川,會長有事情找你,是關於解析『才』得到的最新線索。」
「……好,我馬上過去。」
虚川站起身。
那場威脅世界的事件結束後,「才」落到了偵探俱樂部手中。思想認同裝置的力量何其巨大,自然不必多言,人類是由人類本身賦予意義的群體,掌握了思想等同於掌握了全人類,而掌握全人類則幾乎等於掌握了全世界。
當然,「統治世界」這種小事偵探俱樂部可提不起興趣。
「追逐謎題」──才是他們存在的意義。
騷動過後,黑錦夢茶首先發現「優樹」在整起事件中的不協調感。經過日以繼夜的研究,她提出了這樣的假說──
或許我們所存在的世界,是一個巨大的棋盤。在世界的外側可能還存在著棋手,由祂們操控著我們這些棋子。即使是那場阻止世界被優樹占據的死鬥,也可能只是棋盤上的一次勝負而已。
這個論點對於執著於終極真理的偵探俱樂部來說,自然有著莫大的吸引力,因此幾乎所有成員也加入會長的行列,開始對世界外側的探索。然而──除了曾經找到一些疑似不明空間曾存在過的痕跡之外,目前還沒有任何發現。
「你確定不問問慕羅是否要加入計劃嗎?他無疑是俱樂部裡最了解『才』的人,事實上將那起事件改寫平息也幾乎是他的功勞。就算是為了贖罪,也沒必要連自己的記憶都改寫。」
而且,他曾經和優樹亞克斯的意識共處過,或許知道一些我們不知道的重要情報。西裝男補充道。
聽到這番話,虚川只是笑著搖搖頭:「遲早會回來的,但不是現在。」
虚川跟著西裝男步出教室,回頭看了教室一眼,浮現出的盡是一些毫無營養的日常對話:「至少等到我們高中畢業後再說吧。」
西裝男「哼」了一聲,沒有多作回應。他照慣例彈了個響指,整個學校以不科學的速度下降。
Repair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