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選手,都準備好了嗎!」
沙漠場地・焦熱地獄。
「哇這下看起來不得了啦,許多原本看起來如此威猛的戰犬們竟然縮了起來,沙漠的天氣可真不是蓋的,你說是吧,蓋恩?」賽評葛雷說道。
「是的。此次的場地即使是以場地難度高聞名的一零一錦標賽而言,都是相當的下下籤。對以戰鬥力及耐力聞名的獒犬、聖伯納、哈士奇等寒帶犬而言,想必是相當的苦戰。」
「如果是蓋恩你的話,會怎麼選擇戰犬呢。」
「如果是我的話……嗯,我不會改選別的戰犬吧,但相對的,必然要攜帶更大量的水分以及制冷機,因此油耗也會更多,這點想必所有堅持到底的車手都已經有心理準備。」
「瞭解!這次出場的十隊賽犬中,有五隊原本以寒帶犬出戰,決定改換犬種的隊伍有三隊,那麼,就讓我們期待車手們精彩的決鬥吧!」
場地上的黃沙滾滾,不停蒸騰而上的熱氣,讓所有戰犬連比賽都還沒開始,就已經喘著大氣,就算已經跟戰車合體,表面積增加的效益仍舊非常微弱。
就連旁邊的觀眾們,都拿著比平常更大桶的冰可樂、冰棒,交頭接耳,手上的情報紙被反覆蹂躪,對他們來說,戰場上的一分一秒,都決定了自己能贏得多少鈔票。
當然,也有些普通的觀眾,為了家人、為了朋友來加油,他們露出另一副表情,一方面擔心駕駛,也擔心作為戰車的狗,對他們說,兩邊都是家人,但是在這場比賽中,又有多少人能安全歸來呢。
穿著可愛狗耳朵的揮旗者已經站到了場中央,拿起大大根狗骨頭的她,隨著燈號由紅轉綠,她開始拿起骨頭,以身體為中心,開始轉動身體。
「三、二、一——!」
綠燈隨著汽笛聲響徹雲霄,骨頭被揮旗者甩了出去,老遠不知去向,而它落地的所在,就是這次的終點。
「車犬合體!」
「車犬合體!」
「車犬合體!」
「車犬合體!」
「車犬合體!」
「車犬合體!」
「車犬合體!」
「車犬合體!」
「車犬合體!」
「車犬合體!」
犬嚎聲與輪胎的尖叫從賽車場——傳到世界的任何一台電視角落。
「馬上就要到第一關・齒輪地獄閻王!那麼,戰犬們要如何通過這裡呢!」主持人努力的炒熱氣氛,手快速的揮動著。
只見一個巨大的身影出現,那是足足有十公尺高機器人,有著八隻手臂,每隻手臂上都有巨大的齒輪以七千轉的速度轉動著。
所有的車手都要在這裡做出決定,要讓戰犬變成四足形態,那就能獲得更高的機動性,甚至打倒機器人獲得積分都不是問題。
如果要跳過這一關,那維持戰車的形態,就能以極速飆過這關——當然前提是你夠幸運的話。
「哇喔賽恩,今年的第一關還真是殘酷呢,到底要跑得快、還是跳得高到處躲,這真的是非常難以抉擇啊。」
「葛雷,你略過了一個重點,那隻機器人,不可能由一隻戰犬打倒,而積分是看誰加入了討伐機器人,最後平分那五十點分數,如果全部戰犬都不去打倒或引誘機器人,那就會有好幾台戰犬在這關被擊落,完全是賭運氣。」
「主辦單位真是太邪惡了!」葛雷拍桌,製造出他以為存在的戲劇效果。
「喔喔喔喔喔喔!居然!居然會是這種展開!」賽評還在廢話,主持人突然興奮的大叫。
場上的氣氛突變。
觀眾席安靜了下來。
賽恩和葛雷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們盯著轉播螢幕,思考著賽事舉辦十年來從未發生的事情。
以精心飼養的「戰犬」與細心調教的「戰車」合體,在各式各樣危機四伏的場地衝鋒陷陣,世界各地紛紛出現比賽的「戰犬賽車挑戰」,自舉辦以來因為其刺激和危險性,吸引了無數觀眾還有鈔票,而在這十週年最大的一零一紀念錦標賽,居然出現了這樣的畫面。
「空中變體」。
除了眼尖的觀眾,大部分的人是在之後才意識到,自己可能看到了這輩子都不會看到的技巧。
戰犬與戰車形態互換的過程,根據研究——變體的時間極限是四秒,但是剛剛——
「怎麼可能!如此奇蹟式的轉換!身為這場比賽的主持人,小弟真是三生有幸啊!」
透過轉播畫面,觀眾得以重新看到那奇蹟的一刻。
一台大約第八名的落後車,突然猛的加速,透過隆起的加速板,把自己射向了空中,這已經可以算是奇蹟,因為加速板可沒像電動玩具這麼好找,幾乎透明的加速板,得要駕駛的眼睛夠利才能在沙塵中看見。
但這還沒完,飛到空中的戰車,本以為可以就這樣順利的飛越戰場,成為領先群,想不到突然的在空中,戰車變體成為戰犬。
不到兩秒的變體時間,戰犬形態除了機動性,更可以使用武器,而戰犬使用的武器,是原本用來攻擊用的——火箭砲。
火箭砲不朝機器人發射,反而向天空射去,透過反作用力,戰犬突然往下變換方向,直直的朝機器人的頭部飛去。
而在這一刻,本應該過熱的變換機體,居然在此時又變回了戰車形態,撞上機器人的頭部。機器人在這麼猛力一撞之下,頓時陷入了短暫的暈眩狀態。
「這些事情,不過都只是小意思,你說對吧,雷!」奧格尼斯在駕駛座喊道。
「別興奮太早啊,小伙子。」透過車體,雷冷淡的回應。
「我知道啦。最後就是……」車內的遙控桿一點。
「來啦!」
「居、居然還有這招……」
高級包廂內,坐在舒服的皮椅上,年近四十,長的有如魔女般,戰犬挑戰聯盟的會長——黛安斯特,被眼前的美技給震懾住了。
火箭砲在穿越天空之後,當然會被重力給重新拉下來。
而在這時,原先頭部慘遭撞擊的機器人——奧格尼斯的目的不是讓這大傢伙暈眩,而是露出脖子背後被裝甲保護的部分。
奧格尼斯精準的定位,讓機器人在一次次的爆炸聲中,像顆大樹一樣倒下。
「第一關・齒輪地獄閻王,擊倒!我們恭喜奧格尼斯以及雷這組!雖然他們原本不太有名……但現在絕對是全場、不、全世界的焦點!」主持人大喊。
「媽的……這主持人,就不能少講兩句嗎。」
「專心駕駛,奧格尼斯,還有三關,照我們計畫的上吧。」
「證明雜種狗的厲害!享受比賽,享受輸贏!」奧格尼斯興奮的大喊,朝著下一關衝去,而前方到底有什麼關卡在等著迎接他們呢——?
六個月前——
徐徐微風吹過黑森林旁的蓊鬱草原,青翠欲滴的草彷彿感受不到屬於夏季的炎熱。羊群享受著這樣的氣溫,悠閒地咀嚼著青草。
放鬆的牧羊女在樹蔭下歇息,搔了搔一旁德國牧羊犬後頸蓬鬆的毛髮,牠與牧羊女一同打了個長長的哈欠。
「老哥和大叔又在工廠弄那什麼大賽的東西,都不來幫忙……」
酣睡著的牧羊犬似乎感受到主人的心情,便用臉頰在她的身上微微摩娑。
「雖然他們也贏過很多小比賽,但潔莉卡這次可不能跟他們一起去。」
牧羊女摸摸牠隆起如香瓜般大的小腹和那微微的鼓動。
羊群這時也傳來一陣騷亂,讓她們倆紛紛抬起頭。
小小的短腿在廣袤的草地上急促地邁出窄短的步伐,羊群中靈活穿梭的身影與牠那粗短的身形有些不符,卻宛如疾風般追逐著驚嚇而逃的羊們。
牠正代替著潔莉卡做著管理羊群的工作,趾高氣昂地翹著圓潤的屁股,聚集著四散各處的綿羊,是柯基。牠注意到了小主人與德國牧羊犬,便歡愉地蹦跳而來。
跳入了牧羊女的懷中,讓她摸了摸頭。
「羅曼,很棒喔。」
牧羊女從口袋裡拿出特製狗糧,塞進了不斷湊近的嘴。
拿到獎賞的柯基跳下了女子的雙臂,跟德國牧羊犬磨蹭鼻子,便搖晃著屁屁回去工作。
「還好是個負責的男人,對吧?」她撫摸著潔莉卡背上如絲綢般柔順的毛皮。
德國牧羊犬則饒富趣味地盯著奔跑而去的柯基。
「母親,現在狀況還好嗎?」牧羊女正擔心著發出疼痛哀號的德國牧羊犬。
在一旁著急踱步的柯基,被牧羊女再次抱起安撫。
「沒問題,陰道口已經可以看到幼犬的頭了。」
村姑打扮的女子一邊回覆著牧羊女,一邊輕柔地按摩著潔莉卡的腹部。
第一隻幼仔順利地從陰道口緩慢地推出,但身上卻緊裹著一層粉色的皮囊。
「格麗特,醫藥箱拿來。」
牧羊女放下了手上的柯基,將之前就消毒完畢的器具遞給她的母親。
她俐落地用碘酒清潔了雙手,手術刀輕滑過那層粉色的皮膜,並在肚臍上方約三釐米處用剪刀快速剪斷,她靈活的手指迅雷不及掩耳地替剪開的臍帶打了結。止血鉗也順利停住了正要湧出母犬臍帶的血
「格麗特,用毛巾擦乾小狗身上的黏液。再撫摸背部確認呼吸。」
接到指示的格麗特隨即著手下一步,溫熱的溼毛巾擦掉黏附小狗身上的液體。確保了口鼻暢通後,她輕撫著孱弱的背脊。
終於,小狗如同注入活力般吸到了第一口空氣,便移到旁邊的軟墊安置。
確認了格麗特的做法正確後,女子就緊接著面對下一隻即將出生的小犬。
連續纏鬥了快一小時。
七隻粉色的小犬圍繞在潔莉卡身邊,安詳地吸吮著來到世上的第一餐奶水。羅曼也舔舐著潔莉卡疲憊的臉龐,彷彿在傳達著孩子平安的喜訊。
累癱了的兩人啜飲著剛沖泡好的熱茶,安心地欣賞著這幸福的景象。
這時,倉庫的門被打開,姍姍來遲的兩人懷抱著歉意走向她們。
柯基毫不客氣地飛撲他的前主人。
名叫雷的男子跌坐在地,羅曼開心地舔著他的臉頰。
「羅曼,等等。」他試圖支開眼前這隻過度興奮的柯基。
另一名跟格麗特長相極為相似的少年解釋道。
「剛剛和雷在測試新的系統,沒注意到潔莉卡要生了。」
「唉,跟你父親一個樣……整天只會窩在工廠,晚點再跟你討論你的處罰。那位還躺在地上的傢伙給我起來。」
「是的,漢娜大姊!」男子立即起身,站定好了姿勢。
「說吧,連自己夥伴的大事都能遲到。希望你有個很好的借口。」
戰戰兢兢的男子思索了一下後才開口。
「今天完成了六個月後的戰犬賽車挑戰要使用的全新核心運作模組,能自由切換車犬兩型態的系統與高速冷卻的技術。但是……」
「但是?」
「因為大幅度的調整,恐怕潔莉卡無法再作為核心來駕馭。」
格麗特聽到這消息後似乎鬆了口氣。
雷便繼續說道:「可能要再尋找新的適用犬。」
「小子,拿出來吧。」
奧格尼斯才從口袋裡掏出鑲有磷葉石的電子項圈,流竄其中的電子閃爍著淡淡的幽綠螢光。
「只要這靠近符合系統的適用犬,適合的波長就會產生強烈的激發光譜。」
一語畢,靈活的柯基便跳上去一口搶走了散發金屬與寶石光澤的項圈。
毫無變化的反應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感到有些失望。
拿到新玩具的羅曼驕傲地繞著倉庫,展示著奪來的戰利品。
然而,當項圈一靠近潔莉卡的孩子們。
如七道彩虹與煙霞般的萬丈光芒,從翠綠的寶石中迸裂而出。
虹色的極光塞滿了倉庫的每一處陰暗角落,耀眼奪目的光輝幾乎奪走了眾人的視野。
羅曼驚嚇到甩開口中的項圈,刺眼的光線才逐漸隨著遠離幼犬而消退,潔莉卡也才將身子從牠們身上挪開。
「閾值好像調太低。」雷隨口說道。
「不……不可能吧。」奧格尼斯則驚訝得有些結巴。
「不行!我絕對不會讓你們碰潔莉卡的孩子一根汗毛!」
格麗特立即跳出來大聲表態。
「但要再去哪裡找一隻同時有柯基與德國牧羊犬血統的適用犬。」
「不行就是不行!你要這麼小的孩子替你們比賽,任誰都不會答應。」
「可是錯過這次機會,我們就無法替老爸奪冠。」
「小子,你說得很有道理。再過不久這項技術就會走漏風聲,這就不再是我們的優勢,而且關於這次大賽各關卡的情報也將作廢。」雷突然插嘴。
若有所思的漢娜站起身來,並說道:「好了,大家出去再討論。潔莉卡和她的寶寶們也需要好好休息。」
「什麼!」格麗特對最後的決定感到無法理解。
「老妹,那就交給你了。」奧格尼斯送給她一抹燦爛微笑。
「奧格尼斯,你別忘了你的懲罰。明天給我打掃完豬舍,才准進工廠。」
漢娜嚴厲的口氣似乎沒有一絲轉圜的餘地。
「漢娜大姊,感謝你同意讓小狗參賽。小妹,還麻煩你幫忙訓練適用犬。」雷深深地向她們倆鞠躬。
「你願意回來代替你的師父參加這場比賽,有這心意我已經很滿足了。而且再不抓住這次機會,祂可能會從墳墓爬出來說教一番。」
兩人眼神相視後,都不禁放鬆了緊繃的眉間。
忙碌了一整晚的四人踏著疲憊的步伐,終於能回屋內好好休息。
領先當代的技術、被洩漏的大賽資訊和適合全新系統的混血犬……
這一切巧妙的偶然,都讓漢娜隱約地感到不安。
大賽前一周——
「路非、艾斯、薩布,DELTA陣型。」
三隻混血的德國柯基聽到格麗特的指揮,從一縱列迅速轉變成三角的陣型。
薩布嘴裡叼著的圓盤,向右後方扔給了艾斯。在牠嘴巴一接觸的瞬間,圓盤順勢向左傳給一旁的路非,完美流暢地配合,讓人看不出來是僅只有六個月大的年輕小狗。帶著圓盤的路非隨著隊伍的轉換,來到隊伍的前方。
「非常棒!那麼接下來是這個。」格麗特含著兩根手指吹響了宏亮的哨音。
「嗶——」
羅曼與潔莉卡從左右兩側的草叢竄出,同時向三隻德國柯基展開夾擊。
潔莉卡風馳電掣的身影眨眼間便到牠們的身前,瞬間爆發的飛撲朝向路非襲來。但路非早已看穿潔莉卡的動作,扭轉了身軀,扭頭便將圓盤射向了後方,牠自己的身子則從牧羊犬的下方完美地擦身而過。
往前飛撲的潔莉卡眼看就要將圓盤手到擒來,殊不知牠前方的薩布預備好了姿勢,站穩步伐的一個甩頭,便將朝牠飛來的圓盤再彈向右方,然而那卻是羅曼奔跑來的方向。
失誤?當然不可能。
等候多時的艾斯隨即補上踢腿,羅曼口中的圓盤被向前踢飛,呼嘯而過的盤子越過了混亂的相撞中心,傳遞到了仍在向前奔馳的路非口中。
同時,牠也越過了終點線,被牠甩出去的圓盤命中了前方的靶心,伴隨著碎裂聲也宣告著這次訓練大功告成。
格麗特很滿意這次可圈可點的成果,搖響了手杖上的黃銅鈴鐺。
五隻狗兒立刻奔向了她,並圍繞在一旁嬉戲打鬧,她準備的特製狗糧更是滿足了狗狗們飢腸轆轆的胃。
「格麗特,牠們看來狀況不錯。」奧格尼斯,他的雙胞胎哥哥朝她走來。
「所以你們會帶誰去?」
「路非吧,牠感覺就是能稱霸比賽的冠軍犬。」
「你的直覺還滿準的。雖然艾斯和薩布的穩定性和爆發力都比較好,但臨場反應的話我會選路非,就這幾次訓練結果來說。」
「難得我們頭一次意見一致。」
「那我也要跟你們一起去吧?不然狗到陌生環境會害怕。」格麗特突然提議。
「不可能!」奧格尼斯斷然拒絕。
「為什麼?我可以擔任狗狗的訓練員,我也會開戰車……」
「但母親絕對不會同意妳去。」
「那為什麼你就可以?這什麼保守時代的陳腐觀念。」
「因為不想讓妳受傷,而且我現在是家裡長男,拿下冠軍的責任非我莫屬。」
「真是不公平……」
一臉委屈的格麗特還是不願意接受這結果。
「享受比賽。」
「享受輸贏。」
「父親以前常用這句話勉勵我們。現在還不是妳的比賽,等時候來了,再好好努力、享受整個過程。」
聽完她思考了一會兒,還是與奧格尼斯互相碰了拳頭。
「那……我想去工廠找大叔聊聊,你就趁現在好好跟牠們培養感情。」
她拋給奧格尼斯一整包特製狗糧,狗兒們一聞到那誘人的香味全部飛撲上去,壓得他快窒息。
「明天早上可不要忘記給我送行。」他朝著遠去的格麗特喊道。
奧格尼斯從床上猛然驚醒。
似乎已經是早上了,自從昨天吃完晚餐後的記憶就有些模糊。
他望了一眼鬧鐘,時針正指著九點,是準備要跟雷出發的時間。
想要從床上離開的他,右腳立即被一股強力的力道拉住,蓋在身上的棉被一掀,手銬正與床尾的鐵桿緊緊相扣。
「什麼!別鬧了!」他激動地試圖掙脫,然而只是讓他的腳踝愈加疼痛。
然後,他聽到車輛引擎啟動的轟隆聲,湊近窗邊一看,運載著大型貨櫃的卡車駛離了他們家的農場,開向了遠方的道路。
他馬上感到匪夷所思,他還在這裡,雷怎麼可能拋下他自己先走。
難道會是?
「格麗特!」
他憤怒地大吼,彷彿要將房間屋頂震垮。
隨即傳來敲門聲,他的母親跟著匆忙進來。
「果然是這樣,難怪今天你感覺有禮貌多了。」
漢娜拿著鑰匙解開了栓在奧格尼斯腳上的手銬。
「母親,你怎麼有那把鑰匙?」
「你妹離開前塞到我手中。」她聳了聳肩。
「快!我們現在應該能追上她。」
「我想應該是不必了。」
「母親,妳到底在說什麼?要是她碰上危險該怎麼辦。」
「這點倒不用操心,她比妳理智多,更何況雷先生也在她身邊。是時候該讓她見見世面,反正你也參加夠多比賽了。」
「可是……」
「之後就在電視轉播前,幫你妹好好加油。換好衣服,就下樓來吃早點。」
話語一落,門隨即被帶上。
熱情和憤怒完全燃盡的奧格尼斯坐在床緣,如槁木死灰般思考著人生即將錯過的一大賽事。
「喂,小子別發呆。」
雷的叫喚將格麗特從六個月前的回憶拉回了比賽。
「還不是比賽太無聊,我連閉著眼睛開都能贏。」
藏在後頸的變聲器仍正常運作,相處了十八年所模仿的語氣也毫無破綻。
「不過,路非竟然會那麼聽你的,我還以為牠跟小妹比較親近。」
「當、當然,這一周可是都我在幫牠把屎把尿。」
「快看前方。」雷提醒著正在駕駛的格麗特。
出現在強風呼嘯的黃土沙漠上的是,向兩側無限延伸的巨大岩壁,垂直的角度與被風沙磨蝕的平坦牆面,幾乎不可能攀爬。
繼續前進的唯一入口就只剩牆上那道充斥著霧氣的巨大裂縫,也可以稱它為峽谷。
賽道周邊架設的擴音器這時響起了大賽廣播。
「看來我們的第一名率先到達了第二關,機巧齒輪霞之谷!」
「賽恩,這名字怎麼那麼難唸?」
「嘖嘖,這你就不懂了。這可是結合著自然景觀與高精密機關所設計的關卡,峽谷內天然產生的濃厚霧氣,與錯綜複雜的通道與小徑,可謂是渾然天成的死亡迷宮,而且據說裡面還棲息著長達一百五十公尺的巨型野槌蛇!還有大會另外準備的各式陷阱與數百條的大型機械蛇,在等待著參賽者。」
「感覺不像是上一關只幹掉機器人那麼輕鬆。」
「沒錯,葛雷。這可是充分考驗參賽者方向感與運氣。順道一提,如果你們幹掉野槌蛇,世界自然保護協會可會追殺你們到天涯海角。」
「你在開玩笑吧。總之,我們先回到現場轉播。」
「小子,按照計劃。」雷對格麗特投以肯定的眼神。
「按照計畫!」但格麗特完全不知道要做什麼。
她只好踩緊油門往前衝進高聳岩壁的巨大裂縫中。
在他們後方的幾輛戰車也隨著他們,高速飆進了充滿濃霧的峽谷。
「看來這關,參賽者們也是毫不猶豫。」
「果然這才是大賽的醍醐味,就來看看他們這次要如何突破關卡。」
大賽會場的觀眾為第二關的開幕響起如雷的歡呼與喝采。
一萬平方公尺的巨大液晶營幕立刻切換成峽谷內部的直播畫面——
「哎呀哎呀!太可惜了,機巧齒輪霞之谷的機關配合濃霧果真讓人猝不及防!剛進峽谷就有一組被機關纏住,戰車機體整個被破壞了,看起來十分不樂觀......喔好吧,他們射出了棄賽的信號彈,大賽救援隊已經出發了。」
參賽隊伍的棄權舉動引起觀眾群裡一陣噓聲。
「嘛,雖然比賽重要,但性命也是重要的。」蓋恩聳肩,這話卻不知到底是在緩和還是多此一舉。
「不過我們也由此見識到了這機巧齒輪霞之谷極度危險的環境,甚至我們這關的最大阻礙都還沒出......不!出現了!牠出現了!」主持人激動的站起,椅子倒在地上也顧不得了,伸直了手將大家的目光引至那個龐然大物,該直播畫面被拉到最大——
場景轉到峽谷之內,濕重的濃霧不僅令視野受限,連帶著大賽終點狗骨頭的氣味也被沖散,變得難以定向,許多組別都不得不將戰車轉為戰犬型態,以利他們的夥伴犬能使用他們的鼻子進行追蹤,然而這也等於將他們暴露在危險之中。畢竟,戰車型態的靈活雖然不比戰犬,但防護度上可是高得多。
雷指示格麗特轉換為戰犬型態,手指在操控螢幕上飛快動作,一顆有多個孔洞的圓球從機體裡送了出來,嵌在路非嘴下的空間。
格麗特非常好奇,但她知道要是問了肯定會讓雷發覺不對,只好忍住。
在她看不到的角度,雷瞥了她一眼。
「氣味增幅器已經裝上去了,接下來就看你跟路非的了,別開小差,小子。」
「喔喔!交給我吧!」
原來是氣味增幅器啊!格麗特恍然大悟,立即和路非進入共感網絡。
坐在後側操作艙裡的雷確認格麗特已經進入狀態後,一面盯著格麗特駕駛著戰犬開始在峽谷中穿梭,小心避開陷阱,一面繃緊了神經進入全視角監控,密切注意著身邊其他參賽者的動向——自然環境與大賽設置的障礙固然充滿危險,然而更不可預測的還是同為參賽者的其他隊伍,畢竟,一零一錦標賽向來並不禁止隊伍間的「良性」競爭。
雷親吻了他的黃銅懷錶,露出一抹冷笑,這時要是格麗特有看到,勢必會震驚於一向老好人形象的雷竟然也會有這種鋒芒畢露的表情。
「雷,骨頭似乎不在峽谷內,我們得找到地方出去。但這個峽谷......有點不對勁啊!繞了這麼久都找不到出口。」
「我想也是。」
「你有什麼想法嗎?」
「得到洩漏出的場地資訊時我就做過些調查,機巧齒輪霞之谷是一個天然的迷陣,大賽方放進的陷阱不過是一些畫蛇添足的東西,想要出去唯一需要的是破陣,嗯,也不用破,只要出去就好,陣就留著繼續困住其他人。聽好了,此陣有開、休、生、傷、杜、景、驚、死等八門......」
「呃......可以直接說重點嗎?雷。」
「你左手邊有個羅盤吧?往西南方走,小心避過陷阱直直走,不要被濃霧還有假的缺口迷惑了。」
「好嘞!這樣直接說不是爽快多了嗎?」格麗特對路非下達了指令,朝著雷指示的方向快速移動,就在一切順利進行時,格麗特忽然感到一陣心悸,下意識指示著路非靈活躍起,四足上的金屬爪伸出,牢牢嵌進一側陡峭的岩壁。
不到一秒的時間內,一個巨大的環以急速滾了過去,揚起一陣沙塵與碎石,牠經過的地面上留下深深的痕跡。格麗特猝不及防看到了來不及閃躲的一支隊伍被狠狠輾過,血肉碎末濺出,被嚴重破壞的機體裡露出了一顆狗頭,那驚恐的表情映入格麗特眼中,一股酸味從胃底翻了上來。
「小子......奧......尼、斯......該......死......格麗特!」
雷大吼,格麗特的思緒瞬間歸位,在霎那間配合著路非回饋的資訊,堪堪閃過隨著野槌蛇一起出現並展開偷襲的機械蛇。
格麗特開大了嘴,大口喘著氣,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的直面這種兇猛的生物。因為感受到行進中輾到不明物體還被攻擊的野槌蛇放開嘴裡咬著的尾巴,舒展開牠龐大且巨長的身軀,寬扁的蛇頭顯出牠並無毒性,然而滿頭上猙獰的硬殼如石層層疊疊,前額突出兩個小包,隱隱有一雙銳角要破殼而出。
「雷、雷......?」
格麗特被嚇得不輕,但比賽不會因此暫歇。
「不要慌,『奧格尼斯』,穩住心神,專心駕駛。」雷沉穩的聲音透過機體傳了過來,震得格麗特的耳膜轟隆作響,她深吸了一口氣。
享受比賽,享受輸贏。
而這就是比賽。
「抱歉,我沒事了。」
「很好,修正方向繼續前進,蛇讓我處理。」
雷迅速輸入命令代碼,火炮的控制桿立即升了上來。
而格麗特則緊握著方向盤,試圖從面前野槌蛇製造出的一片混亂中找出一條出路。
…...話說,雷剛剛好像喊的是自己的名字?
「死神的環刃——野槌蛇!」看到野槌蛇的出現,上一刻蓋恩還逗趣地補充,「參賽者若能蒐集些牠的行進軌跡或掉落鱗片,可以交給世界自然保護協會讓他們能早日完成野槌蛇的生物調查報告。」
下一刻,野槌蛇滾動的身軀就像一把利刃,狠狠滾過一支來不及閃躲的隊伍,看似堅固的戰犬機體在這一滾之下卻像剪刀遇到了張薄紙片,輕輕鬆鬆被截成兩段。
觀眾群裡傳出一陣驚呼,全場有一瞬間的靜默,隨即,現場情緒引爆。
一名男子暈倒在人群中,被救護隊用擔架抬離,這意外引起的小小漣漪很快被淹沒在現場激昂的氣氛中,不被記憶。
注意到這畫面的黛安斯特目光閃動了下,並沒有多說什麼。
而主持人很快地調回情緒。
「雖然有一組隊伍很不幸地被淘汰了,但!我們一定要為這靈活即時的閃避動作喝采!這......又是奧格尼斯以及雷這組!天啊!他們究竟會在這場賽事裡帶給我們多少驚喜呢?他們會直接迎戰野槌蛇嗎?他們——哎!看來他們選擇了避戰啊!」
觀眾裡傳出一陣噓聲。
主持人繼續轉播:「看來所有組別都差不多做了同樣的決定,一邊逼退大賽準備的機械蛇,一邊遠離野槌蛇,不過野槌蛇看起來沒那麼好擺脫。」
賽評葛雷適時插嘴:「蓋恩,你覺得參賽者為什麼會這樣做呢?」
「因為這關的重點並不在於迎戰野槌蛇,而是『通過』。」
「沒錯,不過我想觀眾們還是會期待有勇士和野槌蛇直面槓上吧?畢竟這可是會有整整一百五十點的積分呢!一塊大餅啊!」
「前提是能擊敗啊,葛雷。雖說六年前戰犬的火力技術有了重大突破,但面對危險級數頂端的野槌蛇也還是不足夠的。」
「所以啊,最重要的還是趕緊通過機巧齒輪霞之谷,進入下一關啊。」
「然而這可不簡單啊,傳說這峽谷是個天然形成的迷陣,迷陣你知道吧?某個古文化中的兵法精華!」
「是啊!那可厲害了!等好不容易出了峽谷,參賽者立刻要面對的也是個大難題啊!」葛雷手指指向峽谷外的直播畫面,陡峭的懸崖下深不見底的深谷,竟是這機巧齒輪霞之谷的唯一出口!
這、這真不是陷阱嗎?觀眾們心中不禁同時興起這個疑惑。
「喔喔喔喔喔喔!」主持人激動地打斷賽評,「開炮了!開炮了!有隊伍朝野槌蛇開炮了!」
「什麼!」兩位正要繼續分析下一關的賽評聽到這出乎意料的賽況,趕緊看了回來。
只看到一隻火紅烤漆、一隻銀灰色烤漆和一隻黑色烤漆的機械戰犬同時張大了嘴,朝野槌蛇連續轟出好幾炮,徹底激怒了野槌蛇,憤怒的野槌蛇丟下原本正戲弄著的獵物,轉身朝火紅的戰犬衝去。而戰犬靈活地閃避野槌蛇纏上來的蛇身,繼續往一個方向猛衝,那赫然是峽谷唯一出口的方向!
「原來剛剛的避戰只是為了讓野槌蛇轉移注意力,趁著野槌蛇不察時突襲!哎!這個方向......看來這組也看出了霞之谷的迷陣。高手啊高手!」
「不只是高手,也很有膽識啊。」蓋恩附和著。
「要出去了!要出去了!他們離霞之谷的出口越來越近了!這是......又是他們!駕駛『涅槃之火』的奧格尼斯與雷!天啊又是他們!不只他們,同時對野槌蛇開炮的還有駕駛『銀彗星』的東巴與阿吉,以及『暗影』的西斯與阿邦!戰犬迷的大家應該對這兩架戰犬機體不陌生,他們是目前戰鬥車犬機體最大的研發與製造商米奇諾公司主力培養的隊伍,配備著米奇諾公司最先進的技術,是各個賽事的常勝軍,也是各次比賽冠軍呼聲最高的隊伍!」
隨著主持人的介紹,觀眾群裡爆出一陣呼聲,大概都是「銀彗星」和「暗影」的支持眾。
「切,這主持人是收了他們的錢了嗎?還幫他們打廣告?」
格麗特一邊和路非靈活的配合著,一邊還能抽空吐槽。
雷沉默了下沒有像之前一樣立刻讓格麗特專注比賽,反倒說:「如果沒有意外,他們應該會是我們最大的勁敵。小心他們。」
「嗯,我知道了。」雷的語氣讓格麗特不自主的認真地起來,不過又被接下來狀況拉去注意,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雷!路非說我們要到出口了!」格麗特有點驚恐地大喊:「出口是、是懸崖!」
「不要慌,到目前為止都跟資料一樣。」不等格麗特疑惑詢問,雷就已經自己解釋了起來:「機巧齒輪霞之谷的唯一出口是一個斷崖,下一關的考驗就是安全的下到斷崖深處,別以為我們會直接往下墜,要是沒有點技巧,我們甚至可能會飄在上面永遠下不去!」
「——罡風!」蓋恩解釋道:「和機巧齒輪霞之谷終年被沉重的物包裹住,幾乎沒有半點風不同,霞之谷的唯一出口——黑罡斷崖永遠吹著由下往上的強風,會把所有東西堵在半空中。沒有人清楚這個現象的原理,唯一下黑罡斷崖的方式只有兩種,一個是從其他地方繞路,另一個就是硬下!利用重量、利用斷崖上的少數縫隙,一點一點往下,但這一點也不簡單,這關是不太會死人,若是被困在風中無計可施,那也是種折磨。」
「主辦單位這是不想讓人活了啊!這點子真是太令人讚賞了!」葛雷一個不小心說出了心底話。
跟著格麗特他們來到懸崖邊的野槌蛇大約是因為憤怒而失去理智,竟然尾隨著戰犬們衝進罡風中,強風托起蛇身,令牠就算使勁掙扎也只能在半空間載浮載沉。
格麗特吹了一口口哨,說:「世界自然保護協會如果想研究這頭畜生,現在應該是很好抓的時候。」
「注意落腳點,不要分心了。」雷說。
「喔!」
各隊伍小心翼翼的在罡風中掙扎,一點一點往下,格麗特左右看了眼,出來的只有七組,看來其他三組都在霞之谷栽了,那血肉模糊的畫面一閃而過,格麗特趕緊甩了甩頭,重新專注在比賽上。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觀賽者或興奮地大聲談論、或冷靜地分析情勢、或緊張地低聲祈禱,然而這些與參賽者們都沒什麼關係,懸崖實在太長、太深了,罡風造成的壓力、長時間緊繃的神經,令眾人都漸漸露出疲態,失誤出現的機率也漸漸頻繁。
所有人都提心吊膽著,而參賽者們面對的壓力更是巨大。
離斷崖底就剩下不到一公里的距離了,就在這時,異變突起——
「怎、怎麼回事!?」主持人大驚失色。
似乎是為了校正飛行的軌跡,「銀彗星」對了岩壁發射了幾發火炮,其中一發打進了一條不起眼的隙縫,那條隙縫卻剛好是某生物的窩,一陣急促、尖銳、令人不適的叫聲響徹雲霄,向眾人宣告牠醒來了。
「浮、浮空......是浮空蜥!天啊!」蓋恩被嚇得從座位上站起身。
葛雷縱使震驚,也不忘執行他賽評的職責,用急促的語速為大家解惑:「黑罡斷崖的特有種浮空蜥,擁有可以急速蓬起又收縮的外皮,是唯一能在黑罡斷崖自由行動的生物,在斷崖擁有絕對的優勢。然而牠生性嗜睡,一般是不會輕易出現,因為太難尋覓蹤跡了,甚至有幸運之蜥的外號。這次參賽者竟然打到了牠的老巢......天啊這不曉得是天大的幸運還是天大的噩耗啊!恐怕連主辦單位都沒料到牠的出現,這黑罡斷崖的關卡難度一下子增加數倍啊!」
話還沒說完,主持人便激動的打斷了他:「浮空蜥對參賽者們發動了攻擊!小心啊涅槃之火!不好!被擊中了!......等等!涅槃之火一個俐落轉身,將火箭炮對準了浮空蜥蓬起的頸部,射擊!中!浮空蜥被擊中了!啊啊世界自然保護協會緊急來電我們先別管......浮空蜥被激怒了!怒了!看來牠要大吼了、大——」
浮空蜥的確是大吼了,一陣比方才還要尖銳、兇猛的叫聲透過直播的收麥傳到會場,被放大的數十倍,眾人都沒料到的,這叫聲竟然干擾了電磁波,所有黑罡斷崖下部以及底層斷崖下岩洞的直播攝影瞬間黑屏,完完全全看不到了!
——一陣激戰過後,地面上不僅落了一地大賽準備在岩洞中的機械蝙蝠,還有一台破損嚴重的戰犬機體——涅槃之火。
東巴跳下高大的戰犬機體,朝格麗特和雷破損嚴重的戰犬機體走來,趴搭趴搭的腳步聲在空曠的鐘乳石岩洞中被放大了好幾倍。
其他隊伍各自掉落在斷崖下岩洞的不同地方,而掉落在這個空間的只有「銀彗星」和「涅槃之火」兩隊。是偶然嗎?不是,「銀彗星」是跟著「涅槃之火」下來的,或者說,是把「涅槃之火」打下來的。
「碰!」
「咳咳咳......」
東巴指示著隊友操控「銀彗星」把「涅槃之火」的後側操作艙扳開,一陣煙灰揚起,格麗特聽到雷嗆著的咳嗽聲,她努力想動,然而「銀彗星」剛剛對機體造成的衝擊回饋到了格麗特的身上,現在的她除了能「聽」,其他什麼事也做不到,同時她也知道雷的情況應該也跟她一樣,她真的很擔心無法動彈的雷會被......
她不想想起那個字,但是她沒能選擇......
死。
就像她的老爸,就像剛剛在比賽裡死掉的人。
隨著後側操作艙被打開,幽綠的螢光從裏頭散出,為昏暗的地底岩洞帶來一點亮光。
東巴發出了一聲喟嘆:「喔!真不錯,這美麗的綠光,這就是你們的技術核心了吧?那個可以快速切換車和犬型態的技術,很不錯!你們『又』給我送來了好東西了呢!你們真是我的幸運星,『涅槃之火』。」
在東巴看了一會,才開始要將技術核心從戰犬機體上拆下時,雷開口了:
「......看來六年前的也是你們吧?搶取火力增幅技術的人。」
「不錯嘛,一點就通。不過你知道了又能怎麼樣呢?」東巴語氣輕挑:「對機體的衝擊直接回饋到了你們的身上,尤其是在啟動共感網絡的戰犬型態時衝擊的回饋更加強烈,現在你大概也只能跟我耍點嘴皮子而已,連動都動不了吧?然後等我們離開之後,這岩洞裡頭的生物就會『好好』的招待你們,畢竟你們對牠們來說是不請自來又不肯離開的『客人』。想到你們等等在黑暗中等待死亡的模樣,我就覺得啊......」
東巴停頓了下,格麗特聽到一道細微的舔唇聲,然後是東巴的聲音:「真棒。」
「六年前這台機體的駕駛人體驗過的,你們今天也同樣會體驗到,所以別急好嗎?真好奇六年前的那對駕駛員是你的誰?喔不,不用說,我大概也猜的到,父親?兄弟?老師?歐!看你這咬出血的嘴巴,該不會......是伴侶?哈哈哈哈......別停別停,就是這個表情,我愛,我、超、愛!」
「東巴,別玩了,趕緊比賽。」另一道男聲從「銀彗星」的機體裡傳出。
「好嘛,真掃興。不必再會啦,寶貝。」
趴搭趴搭的腳步聲漸遠,然後是機械的運轉聲,戰犬的變體聲,輪子在地面上磨擦的聲音,漸行漸遠,最後歸於平靜。
一陣,寂靜。
而死亡,輕輕敲門。
「西斯,按計畫,你破風,記住機警點啊,別玩脫了。」東巴對著對講器說。
「好的,老哥。」
接著,兩輛車一同衝出黑暗的洞穴,迎接他們的是一望無際的原野。
「出、出來啦!出來啦!各位觀眾!雖然黑罡斷崖的直播畫面還是沒有修復,但戰車們已經重新進入直播視野!現在為您們直播的是從斷崖下岩洞出來會進入的離離之原!」主持人大叫,將因為看不到畫面而騷動起來的觀眾們的注意重新拉回比賽。
「喔喔喔!一、二、三、四!有四輛戰車!看來我們的冠軍即將脫穎而出!在最前面的是『便當之家』的羅德以及——」
主持人話都還沒說完,最前面的一輛戰車忽然炸開......不,不是戰車炸開,而是戰車駛過的地面轟的一聲爆炸了!
「天、天......這是怎麼回事......」
蓋恩搖了搖頭,用滿是遺憾的語氣說道:「太急了、太急了!最後一關怎麼可能只是單純的直線競速呢?你說是吧?葛雷。」
「沒錯!最後一關的場地——離離之原,可是傳說中充滿深不可測的泥沼的危險原野啊!更何況主辦單位為了給比賽增加點樂趣,還特地在原野上埋了許多地雷呢!參賽者們不僅需要速度,還需要有觀察力、迅速的反應、果斷的決斷力、跨步的勇氣,甚至是運氣!不簡單啊不簡單!」
「好的!我們的賽評適時給了我們解釋!這最後一關竟然這麼不簡單!我好興奮啊!大家有沒有很興奮呢?」
「有!」
「那大家覺得最後冠軍會由誰奪下呢?」
主持人將麥克風往觀眾的方向遞去,果不其然引動了觀眾的情緒,大家嘶聲裂肺的喊著支持隊伍的名號,互相一點也不退讓!
格麗特聽得到外面興奮群眾的喧囂,除此之外,還有鐘乳石尖端的水滴落在地上的聲響,聽起來竟然意外的,同樣微弱,同樣飄渺。
這世界就是如此,如此現實,為成功者歡呼,失敗者轉身就被遺忘,被忘得一乾二淨。
沒錯,就像老爸,那個把自己的一生全心投入戰犬的傻男人。
從那男人死掉後已經過了六年了,整整六年。
六年前,老爸和老爸的首席弟子瑞克,也是雷大叔的師兄、伴侶,兩人一犬參與第四屆的一零一戰犬錦標賽,當時和這次一樣,大賽的關卡走漏風聲,所有人都知道那次比賽會遭遇強大的敵人,需要有足夠的火力才有機會擊敗敵人,就在這時,自詡天才的老爸在戰犬攜帶的火力限制上有了重大的突破。
眼看勝利即將是老爸的寶貝的機體「涅槃之火」的囊中之物了,比賽卻出了意外。
沒有人知道那段時間發生了什麼事,直播斷訊、黑屏,沒有任何影像紀錄能告訴所有人事情的經過,只知道最後,他死了,涅槃之火上的人和犬,全軍覆沒。
這次大概也是這樣吧,格麗特想著,那次的直播黑屏太不尋常了,對方敢這麼明目張膽的搶奪技術核心,外頭大概也是重演了之前的狀況了吧。只不過這次在外頭緊張等待的不再是母親、哥哥以及自己。
抱歉了。
格麗特在睜大了眼也只能勉強看到一點點物體輪廓的黑暗中,緩緩閉上了眼......
「喂,起床了。」
「啊啊——」尖叫聲嘎然而止,雷狠狠壓住格麗特的嘴巴以免她繼續毒害自己的耳朵,等格麗特好不容易冷靜下來,才鬆開了手。
「雷、雷!你怎麼能動了?」
「你不能動嗎?」
「欸我......欸欸欸!?我能動了!?」
雖然還有些僵硬,但格麗特的確是能動了。
「這、這怎麼回事?」
「血統因素。」
「血統?」
「你先起來,我們需要先檢查路非的狀況。」
「路非......路非!路非他沒事吧?」
「看起來是還活著,但需要先把他拉出來才能確認傷勢,我腿剛剛在掉落的時候受傷了,需要你的幫忙。」
兩人將路非救出之後,發覺路非只是受了點衝擊暈了過去,醒過來之後整個精神狀況十分良好。
這時格麗特再也忍不住發問了:「為什麼我能動了?共感造成的衝擊不是應該會讓我無法動彈嗎?」
「那是在共感的對象是純種犬的時候才會造成那麼大的反噬。」雷一邊搗鼓著手邊的東西一邊回答。
「純種犬?」
「你知道純種犬是怎麼來的吧?不斷的近親交配,近親交配會造成基因缺陷,越是所謂的純種這情況越是嚴重,也會造成純種狗的體質較為虛弱。你腳邊那個東西,遞給我下。相較之下,混種狗就不同了,不斷的混交會淘汰掉弱勢的犬種,留下強勢的,經過代代自然的挑選,使得混種狗比純種狗更加能適應環境,體質也較強壯,足以承受衝擊,也因此戰犬的操作者不會受到太過強烈的衝擊。」
「可是......這麼大的優勢為什麼之前都沒有人注意到呢?」
「因為人們過度追求所謂的血統純正,而去選擇性忽略了純種狗其實並不適合自然存在的事實。」
「竟然是這樣......」格麗特坐在地上,一下又一下輕柔的撫摸著路非的毛皮,有種劫後餘生的慶幸。
忽然,格麗特從地上跳了起來,也嚇著了原本枕在她腿上休息的路非。
「啊!既然沒事了,我們應該趕快去揭發他們!揭發東巴那個卑鄙小人!」
「看你這麼有精神我就放心了。不過你小心腳下,別踩到東西。還有你說的揭發,以你ˇ現在這模樣是不可能的。」
「什麼?為什麼?」
「因為他們背後是米奇諾公司,有錢有勢,我們這種平民老百姓動不了對方,就連黛安斯特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也無法撼動他們。」
「怎麼會......這樣......機體被破壞、技術核心被取走......難不成我們真的什麼事都不能做嗎......?」
「有一個方法。」
「方法!什麼方法?你快說啊!雷!」
「冠軍。」
雷沉穩地說出這兩個字,字字鏗鏘,隨著最後一個音節落下,掉了不少烤漆的火紅機體發出喀喀的聲響,被劈砍出傷痕的機體一片接著一片脫落,一道體積較小的橘紅色身影從一圈火紅的殘破機體中一點、一點地冒出,若要格麗特形容,就像是鳥要從蛋殼中破殼而出一樣。
她正在見證奇蹟!
格麗特捂住了嘴,堪堪忍住即將潰堤的淚水,嘴裡不斷喃喃說著:「天......天啊......這......」
「你你你......怎麼會......你難道早就知道......」
「我猜的。」雷回答:「六年前比賽的機體是我回收的,你父親以及師兄、潔莉卡的媽媽的......遺體也都是我處理的。我那時就注意到了機體外的破壞痕跡並不是生物的爪痕,而是火炮,但當時比賽也有主辦單位準備的機械生物,所以沒辦法作為證據。最重要的是,當時的技術核心被整個拔除了,而後不久就傳來米奇諾公司成功突破機體火力限制的消息。」
「難怪我一直覺得這次機體胖了一圈……原來……」
雷走到新的機體的後側操作艙,比之前整個小了一圈,雖然對雷成年人的體型來說可能有點擠,但勉強可以坐進去,雷從操作艙下的一個暗櫃掏出了一顆比原本那顆更大、更亮的磷葉石技術核心,裝上了新的「涅槃之火」。
「好了,小子。你準備好,贏得冠軍了嗎?」
格麗特的淚水早在不知不覺間爬滿了整張臉,她用力抹了一把臉,瞪大了眼、咬緊了唇,努力表現出自己的決心。
「享受比賽!」她大叫。
雷愣了下,然後笑了:「哎!跟你爸一個模子印出來似的,也和瑞克那個笨蛋一樣......」
「享受比賽!」格麗特再喊了聲,語氣裡有著一股堅持。
「行行行......享受輸贏。」雷回答。
「汪汪汪汪!」
「很好!讓那群玷汙了戰犬比賽、褻瀆了老爸、老哥還有大家最愛的神聖比賽的卑鄙小人!全都去死!」
「享受比賽!享受輸贏!」格麗特大喊著衝進駕駛艙,路非被這激昂的情緒感染,也興致勃勃地衝進了戰犬艙位,卻是雷不疾不徐地走到駕駛艙旁,敲了敲艙窗。
「你該不會認為這狀態就能贏得比賽了吧?」
「欸......難道......不是?」
「拜託,我們在這裡耽誤的時間其他人開著車早不知道甩我們多少距離了。我們需要對『涅槃之火』做些改造。」
「要怎麼做?」
「你下來,幫我把那些東西搬過來。」雷指了指旁邊報廢的機械蝙蝠。
「難不成你想......」
「我不曉得你那個小腦袋裏頭想的是什麼,不過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是的。」雷咧嘴笑了:「快點動手吧!小子。」
「是!」
「對了,你的變聲器好像壞了,需要我順便幫你調整下嗎?」
「好的各位觀眾,目前我們剩下的三組選手都在離離之原陷入了苦戰......在各種狡詐陷阱的連番摧殘下,我想他們現在就連成功堅持到終點的可能性都不太樂觀啊......」
「喔不,賽恩,瞧瞧跟在『明日帝王』屁股後面那是什麼?喔喔喔,不妙不妙不妙!要是駕駛維克多再不注意到的話──喔,等等,他好像發現背後的小傢伙了!『明日帝王』開始試圖加速,可是已經沒多少時間了,他來得及嗎......」
「「喔喔喔喔喔!!!哎呀──」」隨著轉播畫面中那團曾是戰犬的絢爛煙火綻放,原本已經緊緊握住雙手的兩人不約而同發出了惋惜的叫聲,無奈對看了一眼。
「真是太可惜了葛雷,剛剛那就只差了半個犬身不到呢,真不愧是我們蟬聯三屆機械陷阱擊墜王第一名的大殺器『毒蠍型追尾地雷』。」
「說得沒錯,賽門,不過這次賽事因為我們浮空蜥朋友的意外活躍,它看來也沒辦法再收穫多少人頭了......我們現在應該要擔心的是剩下的兩組選手,現在的賽況已經是大爆冷門,季軍從缺了,如果再有隊伍出局,那大會可能就要被憤怒的下注觀眾給踩平了啊!」
「先別急著下定論!葛雷,別忘了剛才在斷崖區的技術問題還沒排除,目前還有幾隊下落不明,也許還有隊伍能夠帶給我們一點驚喜......噢!!!你看!那是什麼!」隨著賽門的驚呼,鏡頭快速的帶到了離離之原的入口區,在那裏正可以看見一輛燃燒著綠色火焰的戰車圍繞著大群的機械蝙蝠重回了賽道上。
「不可能!各位觀眾!看看那綠色的漂亮寶貝,我們的『涅槃之火』真的涅槃啦!快看!賽門,他們的戰車似乎比開場的時候還要再小了一號,這不是戰犬比賽嗎?怎麼會有九命怪貓混進來了!」
「喔喔喔!我早就知道『涅槃之火』一定可以的!看來奧格尼斯以及雷這對搭擋真的是有備而來!他們現在使用的應該是多準備的備用核心吧!咦?機械蝙蝠看起來並沒有在攻擊他們,看起來他們還同時受到了老天眷顧,用某種神秘的方式利用了我們的機械蝙蝠,衝出了斷崖區的死亡高壁!」
「是的賽門!能夠闖到這裡,『涅槃之火』顯然是一隻兼具實力與運氣的強大黑馬,可是別忘了,他們目前還落後了『銀彗星』和『暗影』不少距離,如果要奪冠的話機
會仍然渺茫呢!」
「沒錯,可是不管怎麼說,在第一名產生之前,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我們的戰況這下子又開始緊張起來了,如果現在有想要上廁所的觀眾,我個人在這裡強烈建議你們再忍耐一下吧!否則,錯過接下來的幾分鐘你們肯定會後悔一輩子的!」也不知道是在回應賽門的幹話,或只是剛好受到「銀彗星」又剛剛驚險閃過一顆地雷的影響,觀眾們譁然的驚叫聲在此時完全蓋過了兩人的對話。
浴火重生的「涅槃之火」內部。
「呼.......我這輩子絕對......再也不要用什麼......狗屁蝙蝠當動力了......」受到了一路衝刺加速度和反作用力的影響,格麗特正努力使出全身的力氣控制自己的喉嚨,讓她能夠在不把胃裡的東西全吐出來的前提下繼續握住方向盤。
「撐著點小子,比賽還沒結束呢。有什麼抱怨都到了頒獎台上再跟我說,現在我想聽到你說的只有一個字。你應該很清楚吧。」雷一邊將修正後的機體資訊輸入系統,一邊不慌不忙的說。
「......贏。」格麗特咬緊了牙關,她很清楚他們現在離冠軍的距離還有多遙遠,如果雷接下來的計劃沒有奏效,那可就真的沒戲唱了。現在如果再因為她的失誤而出了任何一點的差錯,她將一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
「沒錯,現在這架新的『涅槃之火』可是連一次的碰撞或攻擊都承受不起了,在我這邊準備好之前,你可要把皮繃到最緊,否則我們就等著直接去見妳老爸吧。」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不就是零失誤嗎?我這就成功給你看!」抓準時機切換型態,格麗特再一次操縱涅槃之火飛越了深不見底的沼澤。
「等等東巴,他們追上來了!」阿吉發現了雷達上的光點,慌忙的說。
「怎麼會,可惡,真是打不死的蟑螂......沒關係,蟲子就是蟲子,如果沒死透的話,我不介意再多踩他們幾腳,嘿嘿嘿。」吐了口口水,東巴邊皺著眉頭邊怪笑按下了儀表板上的通話按鈕。
「西斯,我們有客人了,等等可要好好招待啊。」
「收到,老哥。」
五分鐘後。
「老哥,『涅槃之火』跟我們的距離目前還有七百公尺,到終點之前他們應該是追不上來了。」
「哼,蟑螂的實力也不過如此而已,那就不管他們了......你應該很清楚等等該怎麼做吧。」一想到冠軍隊伍將能拿到多麼豐厚的獎金,東巴就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雷,你到底還要多久?東巴那混帳的大屁股已經大概有一半貼在終點線上面了!」
「好啦,搞定。」雷在鍵盤上敲下最後幾個指令,同時不知為何露出了格麗特從未見過的雀躍神情,她沒想過這個陰沉大叔也有辦法把自己弄成這副像是性騷擾或偷拍預備犯的模樣。
「呃、好......你確定這招真的行得通沒錯吧?」格麗特狐疑的斜眼看著他。
「放心,雖然你爸原本死都不願意把它裝上車,不過我早就知道這寶貝遲早會有派上用場的一天,所以這次還是帶了。」
「什麼!?你再說一次,你說老爸他──」格麗特連忙踩下煞車,他剛剛說了什麼!?
「沒時間了,我們開始吧!」雷用力按下手邊一個大紅色的開關,強硬的打斷了格麗特。
一根粗大的亮銀色的砲管從車頭正前方探了出來。
「轟轟轟──」沒多久,機械裝置刺耳的運轉聲蓋過了車內的所有聲音,強大的能量開始從四面八方往車頭匯聚,導致戰車的車體開始發紅,甚至連車內的溫度都升到了超過四十度以上。
「喔不!賽門,他們把戰車停下來了......快看看『涅槃之火』在做什麼!?」注意到了兩人的動靜,原先以為大局已定的主播台這邊馬上又再次的沸騰起來。
「我的老天鵝啊!現在從他們車頭上長出來的怪物是什麼!這口徑要拿來炸浮空蜥都不成問題了吧!」
「喔,如果它打得中的話肯定不是問題......雖然這門可怕的大砲還沒發射,我就可以很肯定的告訴各位:大賽歷屆以來的火力紀錄絕對正在被刷新!」
「沒錯,這比上一屆的火力突破還要驚人,簡直是刷新三觀式的進展!但是葛雷,『涅槃之火』這下子是想要攻擊誰呢?」
「你說到重點了,如果他們是想要在這裡把『銀彗星』和『暗影』打下來的話,難度可不是一般的高啊。」
「這是當然,可是不然『涅槃之火』打得到底是什麼算盤呢?喔喔,他們把砲口對準了賽道的邊緣──」
「該死的,雷!我快要跟這整台車一起融化了!」這他媽的充能到底還要多久?早已大汗淋漓的格麗特崩潰的用力敲著方向盤。
「你問的正是時候,小子。來吧,讓所有人瞧瞧你的能耐吧──」蓄積的能量一抵達臨界點,不必雷按下開火鈕,砲口綻開了足以燃盡一切的光芒,在瞬間便將整個賽道一分為二。
「INCINERATOR!!!」
「涅槃之火」沉默了。
「銀彗星」和「暗影」沉默了。
賽評與主播沉默了。
現場與全世界螢幕前的觀眾都沉默了。
就連直昇機上轉播的攝影師也忘了要控制鏡頭,畫面就這樣硬生生地定格在「涅槃之火」車頭的特寫上整整快要半分鐘,直到它駛出鏡頭時才連忙跟了上去。
一條筆直的、焦黑的道路在「涅槃之火」面前憑空出現了,別說是整片的泥沼了,連任何的再微小的陷阱都不可能存在在這條路上方,所有曾經在那條路徑上的東西都已經什麼也不剩了。
「小子,還發什麼呆啊,終點就在前面,難不成你想等到等一下車子過熱動彈不得之後再把冠軍拱手讓人不成。」最先打破靜默的是雷。
然後是涅槃之火的引擎聲。
接著是混雜了嘶吼聲、尖叫聲、歡呼聲、以及各式各樣無意義叫聲的巨大聲響,彷彿整個離離之原上的陷阱都在同一瞬間被引爆了一樣。
「贏。」但這些聲音完全進不了格麗特的耳中,她望著眼前筆直的道路,輕輕點了點頭,然後踩下油門。
後來的事情,格麗特的印象就都不太清楚了,那些模糊的片段就像是一場不真實的夢,而且離她好遙遠。
彷彿最後的那一砲成為了所有事情的導火線一樣,在自然保育協會以及槍砲管制團體的強勢介入下,大賽被迫作出暫停舉辦一屆的決定、並被政府勒令要求改善賽事中的傷亡率。因為大爆冷門所引發的多起財務糾紛也導致了許多相關產業、甚至是戰隊的解散。而東巴等人的行為也被雷與格麗特在記者會上揭發,整起案件引起了社會關注,即將進入法律程序。一切似乎都往好的方向前進,只除了一件事以外──
「小子,別太難過,大會必須照規定行事,要怪就怪我們太招搖了吧。」雷輕輕拍了拍格麗特的肩膀,此刻,兩人正坐在觀眾席上觀賞著最後的頒獎典禮。
在率先通過終點後,雷與格麗特便解除了合體,連滾帶爬的抱著路非爬出了名為戰車的烤爐,在全世界數十萬雙眼睛的注目下,「涅槃之火」違規更換上場選手的事實馬上就事跡敗露了,於是最後大會決定沒收獎金、將冠軍從缺。可是,由於亞軍和季軍的隊伍也被格麗特他們給揭發了,所以目前在舉行的事實上是一場沒有人能上台的荒謬典禮。
「嗯,沒關係。其實,我現在好像也沒那麼在乎那座冠軍了。」格麗特撫摸著還散發著些許熱度的頭盔,露出了滿足的表情。看著典禮的進行,她不知為何想起了六年前,她父親最後一次和她說話的情景。
「老爸,沒問題吧?要不要再檢查一次核心?」格麗特伸手指著「涅槃之火」微微散發著綠光的車頭。
那時候的她對勝負還毫無執著,對這項競賽唯一的期待,就是希望父親和哥哥能夠安全的比完全程。
「喂喂,這可是妳爸嘔心瀝血的傑作呢,當然沒問題囉。」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賭上了一切、沒日沒夜的精進駕駛技術、把賽犬當作自己的孩子一樣的用心培育、甚至不惜監禁老哥、不擇手段地參加了這次大賽。
「是嗎?可是......」
到底為此流過多少汗水和淚水呢?這一切的努力,最後仍在只有一步的地方,與冠軍失之交臂。
「別替我瞎操心了,去找妳媽吧。」父親抓起了桌上的頭盔,然後粗暴的揉了揉格麗特的頭髮。
「鳳凰即使受到了致命傷,仍會在將來的某一天在灰燼中重新涅槃。」她看著父親背對著她戴上頭盔,一邊口中輕輕念著她聽過無數次的那句話。享受比賽、享受輸贏......
「去吧,我會帶著獎牌在終點線的後頭等妳的。」
混帳老爸,你為什麼就是不能信守承諾呢?該不會是因為當年雷大叔沒有遺體燒成灰吧?一邊想著這般足以下地獄的念頭,格麗特‧菲尼克斯決定以後如果有小孩的話,即使拚上性命,也絕對要阻止他們接觸任何跟狗或著戰車有關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