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足鳥神廟內的藏書典籍毫無特殊之處。正當百鍊子不死心的到處尋找機關密室之時,唐大恩悄悄的把昏迷中的蕭俠帶到神廟後方的空地上。
「哼哼,就讓我來看看你這傢伙身上到底有什麼神異之處。」唐大恩時常追隨教主左右,對刻印神功等情報亦有所知悉,剛剛蕭俠運功遭反噬之像他也看出了三分。當下唐大恩運氣輸進蕭俠體內,準備探探蕭俠體內到底藏了甚麼內力。
突然,勁箭破空。唐大恩耳中聽得明白,側身一避,箭矢插在地上。唐大恩抬起頭來,牆垣上有一男一女身影,男的長身猿臂,手執獵弓;女的單膝半跪,長劍拄地。唐大恩當然認得他們。
「自己找上門來,是想一起送死嗎?」唐大恩站起身來,月牙鏟在手,指著站在高處的杜文薛和柳儀大聲喝道。
柳儀和杜文薛是計議過的,若是正面和唐大恩等打起來,加之人質在敵手,勝算渺茫,因此當以救出蕭俠逃離為優先。恰好百鍊子似乎不在這,正是救人的好機會,所以杜文薛適才當機立斷出手。
唐大恩心想:「這兩個小娃兒我一人就能解決,用不著百鍊子那蠢蛋援手。更何況人質在我手上,他們玩不出什麼把戲。」
想到此處,唐大恩冷笑著盯著杜、柳二人,譏道:「怎麼,不敢出手?」
話語方落,只見柳儀從牆垣上高高躍起,手中長劍紫芒綻放,炫光四散翩翩如蝶舞。時間彷彿在這一順凝滯了一般,柳儀身軀在空中劃了一道流利的弧線,人劍合一化為紫霞,挾著漫溢的炫光灑滿了夜空,望地面上的唐大恩襲去。
「散華輝夜斬」。蓄勁已久的柳儀,一上來就使出了壓箱絕技。
唐大恩對柳儀的功夫仍停留在兩年前的印象,一心以為人質在手她萬萬不敢冒進。哪想得到柳儀這一劍從空中揮將下來,來勢雖不快,光華卻已壓得人要窒息一般,唐大恩根本反應不過來,只能舉起月牙鏟硬架。
「碰!」一聲巨響,唐大恩的月牙鏟險險擋住了漫溢而下的紫光,但全身受力不住被震退了出去,「哇」一聲嘔出了大口鮮血。柳儀在空中翻了個身,順著力落在地上。
昏迷的蕭俠仍躺在原地。唐大恩身受內傷,心中只想先逮住蕭俠再說,趕緊往蕭俠那撲了回去。驀地裡又一只勁箭從前上方破空襲來,唐大恩無奈之中只有駐足避開。就這一耽擱,杜文薛已經跟著躍下,擋在了蕭俠面前。至此,杜、柳二人已經奪回了蕭俠掌握權,唐大恩怨毒的瞪著他們,眼睛像要噴出火來。
「好啊你們,太歲上動土來著!」唐大恩怒吼道。可是他猝然受勁,全身內臟翻攪不已,吼聲已經呈外強中乾之象。
「哼哼哈哈!唐聖使,怎麼自己跑來找小朋友玩不找我呢?」唐大恩背後傳來了百鍊子嘲諷的笑聲。唐大恩大意出醜被撞見,但此時又不得不倚賴百鍊子相助,悶著不言不語。
「就讓我瞧瞧,你們有沒有比下午的傢伙有趣一點!」百鍊子話才剛說完,全身暗藏的鐵鍊噴射而出,如龍蛇般全數撲向站在最前方的杜文薛。
杜文薛雖早有警戒,依然吃了一驚,趕緊抽出腰間單刀擋架。杜文薛不善於近身肉搏,沒幾招單刀已經被鎖鏈纏上,他知道再猶豫下去其餘鍊刃就要四面圍上來了,無奈之下只有撒刀後撤。百鍊子哪裡會放過他,舞著鍊刃如追逐獵物的蛇一般撲上。
紫芒一閃,柳儀足踏月步滑到了杜文薛面前,長劍連連點在鐵鍊鍊身上,正點中了鐵鍊受力之處,在空中舞動著的鍊刃頹然垂下。柳儀兩日前閒暇時曾和蕭俠探討青仙子飛刀的用勁的破解之道,此時見百鍊子的鍊刃使勁方式與當時的飛刀相彷彿,一試之下果然成功。
「喔喔喔,這個有趣!有趣!」百鍊子不驚反喜,彷彿找到更有趣的獵物一般,龍蛇亂舞般的鍊刃,比剛剛更狂暴地,全都轉而撲向柳儀。
「澄波,帶邦宇走!」柳儀急喊道,一面手中長劍舞成紫色光球和百鍊子如狂濤般襲來的鍊刃纏鬥不已。
杜文薛也已意識到兩人的激鬥自己已難以插手,且蕭俠仍昏倒在一旁反更讓柳儀分心,當機立斷回身抱起蕭俠就走。唐大恩哪裡肯讓他們離去,怒吼一聲執起月牙鏟追了上去。杜文薛抱著個人,而唐大恩身受內傷,使起輕功奔起來速度竟在伯仲之間,很快的他們的身影全都隱沒在夜空中。
神廟後方剩下柳儀和百鍊子兩人,青光紫光激烈交織,幾乎把柳儀全身包覆,柳儀長劍疾速揮舞勉強守住周身之地,只要一個疏忽,隨時都可能萬刃穿心而死。百鍊子越覺興奮,無數鍊影更如狂風驟雨般朝著柳儀狂嘯。
「哈哈哈,太有趣了,好久沒那麼興奮了!繼續掙扎啊,哈哈哈哈!」百鍊子幾乎是忘我的呼喊著。
他和青仙子師出同門,鑽研的都是如天羅地網般的殺人之術。然而,在百鍊子看來,師門教給他的武功破綻百出,留有太多讓對手逃出生天的機會,這絕不是百鍊子能滿足的。
百鍊子乃不世出的奇才,在他的精煉改造下,終於創出了他自己的完美殺人術。仍以四面八方的包圍網之勢為基底,但比之門中武術,遠遠更為毒辣。陷入他的鐵鍊網的可憐獵物,絕對無所遁逃。幸運點的,屈辱的被蛇般的萬索纏身;不幸的,當場被鍊刃絞殺而亡。
久而久之,「天瑤第一殺手」名號不逕而走。但漸漸的,百鍊子厭倦了被輕易被絞殺的弱小對手。不會掙扎的獵物,就只是一隻隻待宰羔羊,顯現不出自己的精巧技藝,太無趣了。
因此,眼前使勁掙扎的柳儀,才如此使人熱血沸騰。百鍊子全身都似燃燒了起來一般,手上鐵鍊越使越快,直至將柳儀團團圍住。柳儀的劍能守禦的範圍越來越減小。
柳儀已然一身冷汗。本來只打算一人擋住百鍊子,讓杜文薛帶著蕭俠逃遠了再設法脫身,然而卻越戰越深陷泥淖。後方乃至左右上方已全部被淒狂的鍊刃鎖死,只能拼死舞劍守禦,卻再找不到脫身之法。
長劍能守住的範圍已不能再減。百鍊子的嘴笑的彎如弦月一般,激烈掙扎後仍難逃一死的獵物,鐵定是最鮮美的。柳儀心中一片冰冷,眼前彷彿只剩晃動的刀光劍影,再無其他。就在此時,柳儀眼前彷彿閃出了一道靈光,從錯節亂舞的鐵鍊中。那是早該注意到的。
柳儀雙手緊緊握住了長劍。
下一瞬間,紫芒大盛,從鐵鍊織成的青光中迸濺出來。這一刻,百鍊子看到了生平未見,極其荒謬的景象。
柳儀執劍向自己飛撲而來。
那是從未發生過的,至少自百鍊子武功大成以來。一向只有百鍊子不停進攻、獵殺甚至玩弄對手。他的鐵鍊將對手所有退路都徹底封死,對方只能不停的掙扎求生,百鍊子從不知曉何謂防守,因為他根本不需要防守。
在百鍊子看來,這景象再愚蠢不過了,竟會有蠢蛋想穿過銳利刺網般鐵鍊,向自己撲過來,簡直是無知無理至極。但是百鍊子卻猛然發現自己驚慌了起來,他從來不需要防禦,以至於他根本不知如何防禦。然而,柳儀這一劍亦是孤注一擲,只要搶在前頭絞死柳儀,就能讓她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價。
張牙舞爪的鍊刃們全數掉頭,再度從四面八方夾上。短短十餘步,對柳儀卻晚如萬里之遙。夾殺上來的鍊刃劃破了肌膚,血痕的紅液,藉著和刃鋒的磨擦,極微妙的加快了柳儀向前衝刺的速度。
就差了那麼一小瞬間。
百鍊子見到的最後一幕,那是盈滿了整個視線的紫芒,意外的沒有想像中刺眼。上一秒還在空中如猛獸般狂舞的鐵鍊,都如驟失生命般,軟軟的跌落在地上。長劍刺穿百鍊子的心臟仍不停歇,劍紅透底,將百鍊子的身子正釘在後方的牆垣。
百鍊子的表情仍停在那獵殺時的狂喜之色,儘管臉形扭曲。鮮血沒有噴出,只沿著白銀的劍身向著劍柄處倘倘而流,滴滴落在柳儀的手腕上。
※ ※ ※
遙遠而深沉的記憶裡,那是深深掩埋,幾至遺忘的片段。
幼小的女孩掙扎著跪在地上,表情盡是扭曲的痛苦,幾至要呻吟出來。從右肩傳至全身,與其說是痛入骨髓,不如說是來自靈魂深處的劇痛,似乎要把女孩侵蝕殆盡。
「忍住!漾兒,給我撐住了!」
母親過世之後,父親並無續弦之意,而夫婦倆膝下惟有一女。那幾天的心傷恍惚中,似乎隱約聽到門主繼承人之類的議論聲在眾堂親間悉窣,但女孩並不瞭解那些。
只是幾天之後,女孩矇矓間忽被父親叫去,被授予不知其義的口訣。
然後不知為何,疼痛劇烈而生,女孩經受不住幾欲驚叫。但她不能,她口中必須掙扎著默念著那口訣,一遍又一遍,強忍著右肩的劇痛和心神的震顫,不停的念誦。而那口訣隱隱的,又似把痛苦一層又一層的加壓在身上。
後來如何,女孩不記得了。父親之後也未再提起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