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索德、蕾娜、雷文、伊芙四人在瓦利城堡附近的地下水道疾行著,儘管是緊急行動,四人的陣型仍然排得有條不紊。艾索德手上舉著火焰走在最前面,伊芙一手舉著火把在艾索德左側警戒著前方,蕾娜跟在兩人後面,雙手執著弓箭,銳利的雙眼不停觀察周遭。雷文也舉了一枝火把,走在隊伍最後,並隨時注意後方動靜。
這樣的陣型並不完美。先不提在黑暗但狹窄的地下水道中,他們的照明成為活靶這一點。
負責警戒前方的伊芙,儘管擁有一般人類難以企及的全方位戰鬥能力,特化過的眼睛,在黑暗中視力毫不減退。慣用雙手操縱納斯德核心的她,為了拿火把而綁住了一隻手,戰鬥力不免被打了折扣。然而和伊芙比起來,執弓箭的蕾娜更空不出拿火把的手,為了保持黑暗環境中,最低限度的光亮,伊芙必須舉起火把。
後方的雷文,雖然擅長單手執劍,然而習慣高速戰的他,火把容易在戰鬥中熄滅。由此可知,如果在這黑暗的地下水道遭到突襲,不是為了保持照明而在受到限制的狀況戰鬥;就是除了伊芙之外,陷入其他人被迫在黑暗中被動作戰的窘境。
會造成如此的陣型缺陷,大家心裡知曉是因為少了某個人的關係,但是他們不約而同,有意無意的,都忽略了這一點。
事情在這幾天發展得非常快速,瓦利發出了最後通牒,威脅艾德村莊繳出積欠的稅務,否則將派軍隊鎮壓艾德。霍夫曼趕緊會同艾德守備隊與第0小隊等人商議,決定馬上起事。
艾德守備隊查出瓦利城堡防禦的空隙,就是能直接進入瓦利城堡外圍的「地下水路」,決定派精銳人員從地下水路突襲。第0小隊接下了這個任務,並且堅持只由他們四個人從地下水路行動,以確保高配合度與效率。
其他人便商議由有軍旅經驗的武器店鐵匠博德帶領臨時組成的起義軍,守備隊長率領原有的艾德守備隊共同從正面進攻。
這地下水路,入口在黑暗森林附近,有著地下水路慣有的惡臭。四個人確認方向後便迅速行動,目標是打開瓦利城堡的外門,製造混亂並讓革命軍成功進入瓦利城堡。
「可是……除了一些小鼠妖之外,我們竟然沒有遭到其他阻礙,是不是有點太詭異了呢?」在黑暗中,蕾娜發言道。
「小心行動,儘快結束這裡吧。」雷文說。
※ ※ ※
艾德郊區。博德站在高處,觀察著瓦利城堡的方向。有著棕色大鬍子,身材微胖的博德,稱不上威風凜凜,但看上去自有一股穩重感。
「瓦利果然派出軍隊來鎮壓我們了。然而,他手下那種嬌生慣養的部隊,是阻擋不了我們為生存而戰的意志的!」博德這麼說著。
「……喔喔。」瘦小黝黑的鍊金術士艾可坐在一旁調製藥水,沉浸在手上試管內的化學反應中,似乎對眼前緊繃的戰況興味索然。
「我們的部署已經完成,可是我擔心我們這樣全員出動,瓦利反而攻擊村莊本身,怎麼辦呢?」一身鎧甲的守備隊長在旁一邊幫忙捧著藥水的材料,一面擔心的說。
「村子中能疏散的人都差不多了。而我們人數裝備處於弱勢,如果再分力防守,更無法成功。況且,有路易莎留在村中保護霍夫曼,沒問題的。」博德回答。
「路易莎?那個飾品店小姐嗎?我不知道他也會戰鬥!」守備隊長有點疑惑。
「哈哈,這你就有所不知了,她的身手可好的咧!好了,不說廢話了,趕快行動吧!」博德雖然在緊張氣氛中,仍然保持著豪邁,可以看出,為什麼這樣的他,會被推為起義軍的領袖。
「姐姐……很強。我們……出發。」艾可說著,將做好的藥水打包,似乎想塞進一個和艾可體型差不多的大背包裡。
「沒問題。那麼,我們的主力軍要出動了。繞道後方直接潛入內城的任務,能放心交給你們嗎?威廉先生?」隊長低下頭來,看著站在他左側,一隻矮小的白色生物。
「哇吼吼!看著我們大顯身手吧!」那矮小的白色生物洋洋得意的手舞足蹈。牠是一隻噗魯,名字叫做威廉。
※ ※ ※
讓人差點有「永遠都走不完」這種錯覺,狹長又黑暗的地下水道,終於還是被走到了終點。
從終點的鐵門空隙往外可以看出,雖然外面也是夜晚,但當然不會是如地下水路一般的完全黑暗。想到這裡,眾人輕鬆了不少。然而,如果情報正確的話,水路出口已經越過了瓦利城堡外牆,進入了城堡外圍。
等著他們的任務還有很多。
艾索德拿出預先準備的鐵絲,左鑽鑽右鑽鑽,老舊的鐵門鎖,「喀!」的一聲,被打開了。
四人熄掉照明,悄悄的走出地下水道。瓦利城堡外圍寂靜無聲,水路的出口位於一處胡同,兩側比地下水路中略寬了些,基本上仍然算是狹長的街道。
四人盡量不發出任何聲音緩緩前進。這裡太安靜了,就算是刻意放輕腳步,腳步聲還是很突兀。太安靜了。蕾娜鼻子下意識的在空氣中嗅了嗅。赫然。
(殺氣……!)
不是普通的殺氣,而是毫無空隙的充滿四周,猶如收縮中的流刺魚網。這股氣勢讓蕾娜不禁猛然回頭,不僅是雷文,連走在最前面的艾索德和伊芙,都回過頭來錯愕的看著她。
退回去!即將喊出口的話停在嘴邊,她看到的是好不容易才通過的,帶著無盡黑暗的地下水路,任誰都不會想要再回到裡面。
就猶豫了這麼一秒鐘。
水路的門口,降下了漆的赤紅的巨大鐵閘門,發出「轟隆」的巨響。無論是堅固度或厚度,看上去都比剛剛那扇破門強了十倍以上。
「陷阱……!」還來不及說完,好像是被巨響聲所喚起一般,四面八方無數的弓箭往小隊四人身上招呼而去。如果要用雨來形容洶湧的箭陣,這一定是代表著災劫的狂風暴雨。
已經來不及回身破門逃離了,雷文瞬間拔劍,拔劍的同時前踏了兩步,手中的長劍已經揮的密不透風,組成了閃耀的銀色光壁,擋住來自前方奔流而來的箭雨。
伊芙和艾索德跟著反應。伊芙脹大了兩顆納斯德核心,核心在伊芙面前急速旋轉;艾索德的大劍燃起了熊熊烈焰,不停的發出爆焰將箭震開。兩人分別擋住了左右方,如怒滔般襲來的箭。三個人正好將近距防禦較弱的蕾娜護在中心。
此時的蕾娜仍是面對水路的鐵門,也就是後方的方向。當然,她光聽到風勁的一瞬間就清楚了發生的事情,而她眼睛能見到的是──後方並沒有襲來的箭,只有擋住逃生去路的巨大鐵門。
左右兩邊,仔細看去,並不是普通的圍牆,而是為了作戰而強化過的高聳城牆。牆上站著無數的十字弓箭兵,更有許多在旁待命,看上去胖瘦不一的近戰士兵。而來自前方,並不是城牆,而是臨時建起的堡壘,士兵配置則相同。瓦利竟然為了圍堵地下水路的出口,安排了一整部隊的大軍!
以上資訊蕾娜花了半秒鐘確認,這半秒餘裕已經非常奢侈,是三名隊友拚盡性命的防禦爭取到的。蕾娜馬上意識到剩下自己有餘力反擊,但是直線射擊的路徑已經被保護著自己的防禦網擋住了,蕾娜選擇往空中進行弧線射擊。
劃著像流星般美麗弧度的箭矢,接連從蕾娜手中發出,穿過驚濤駭浪的般的箭雨,精準的射向一個個十字弓箭兵。然而,城牆的結構具有保護弓箭手的效能,又有許多近戰士兵舉著盾牌掩護,蕾娜再怎麼厲害,也無法有效箭箭命中。
情況可一點也沒有給他們失誤的餘裕。
七秒鐘。蕾娜在這七秒發射了十九發弓箭,「只」命中了十四發。這樣的程度根本無法減弱瓦利軍狂暴的攻勢。瓦利的弓箭兵手中的十字弓,使用機括發射,射程和力度非常強勁,而這支部隊替換裝填的陣行十分熟練,攻勢在這七秒之中沒露出半點空隙。
另一方面,拚盡全力防守的雷文等三人,體力消耗的速度令人難以想像,又完全抽不出空擋反擊。這樣子下去,不管他們再怎麼防得密不透風,等著他們的,只有力盡敗亡,這條路而已。
(不對,不是這樣!守護同伴不是這樣的!)
每擋住一隻箭,武器揮舞的速度便慢了一分。其他三個人,雖然也隱約感覺到事態走向絕望,但並沒有停下手中動作,仍然全力戰鬥。但是對艾索德來說,他只要打勝利的戰鬥,漸漸走向失敗的戰鬥,完全沒有繼續下去的理由。
(與其這樣,不如趁力量還沒用盡……!)
「喝啊!」突然,艾索德大吼一聲,獨自脫離了防禦網狂奔而出。
「艾索德!」
「不可以!」
雷文、蕾娜各自叫喊,艾索德毫不停步的往前衝刺。許多弓箭成群成堆的往艾索德身上招呼,艾索德從身上不停的放出爆炎將身邊的箭矢全部炸開。雷、蕾、伊三人被迫改成三角形的防禦陣式,被吸引去的攻勢,和被削減的防禦是相等的,沒有人有辦法馳援艾索德。
(堅固的城牆就算了,如果是那邊的堡壘的話,只要施展「烈刃風暴」,一定可以將它吹得粉碎!)
打著如意算盤,艾索德一邊奔馳,一邊持續在身上引爆烈焰。前方的堡壘越來越接近,箭矢的壓力也越來越大。艾索德魔力、體力急遽消耗。
(可惡!就差這麼一點……!)
「烈刃風暴」,大規模的氣流刀刃組成的攻擊法術,理所當然要耗費巨大魔力,如果魔力不足以施展了,就算衝入了堡壘也沒有意義。只見艾索德發出爆炎的時間間隔越來越長,箭矢射中他的可趁之機越來越多。
驀然,穿刺的痛楚深深嵌入右肩,艾索德不禁腳步一滯,四方又有無數的箭包圍著飛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艾索德放聲大吼,在這瞬間艾索德又多中了兩箭。剩餘的箭,眼看就要將艾索德刺成刺蝟,卻見艾索德的左掌重重拍在地面上。
空中的無數的箭矢變成了無數的碎片。「烈刃風暴」。艾索德將剩下所有的魔力全部化為這一擊,衝到堡壘前將之粉碎的願望卻落空了,艾索德距離預定的目地還差了五步。
強勁的氣流化作急速旋轉的利刃,旋成名符其實的風暴,以艾索德為中心擴散開來。風暴的邊緣削中了瓦利軍臨時堆砌的堡壘,堡壘後方的士兵們驚叫著往後退。
被風暴削中的堡壘產生了局部崩塌,但是無法造成決定性的破壞。同一時間,左右兩側的十字弓箭兵,趕緊將全部的攻擊轉成集中到艾索德身上,比剛剛更密集的箭雨再度襲向艾索德,碰到烈刃風暴卻全部碎成了木片。
烈刃風暴只能維持住一時,沒一會兒,艾索德將難逃萬箭穿心的命運。
「救他,只剩現在。」被艾索德吸引而去的攻勢,對雷文等三人來說只有一瞬間。過了這一瞬間,艾索德必定會倒下,三人將重新被箭雨包圍,直到死亡。抓住了這必須抓住的一瞬間,伊芙如噴射般的加速。
無法要求任何掩護,伊芙是理解的,但伊芙不打算花多餘的力氣撥開擋路的弓箭,就這樣全速噴射,只以趕到艾索德身邊為唯一目標。在趕到艾索德身邊之前,身上將插著多少隻箭矢呢?如果她的同伴不是蕾娜。
因為她的同伴是蕾娜,所以不會在這時受到傷害。展開雙翼的火焰鳳凰,跟上了伊芙的速度,在半空中將箭矢全部擋下。蕾娜做了最大的努力掩護伊芙後,已經不能站在原地,她與雷文所站的位置會遭到四面八方的攻擊,兩個人不可能擋下來。
「雷文!」
「沒問題!」
百忙之中,雷文側過了身,左臂奮力朝蕾娜一揮。蕾娜用弓將這一揮擋了下來,同時雙腳騰空,藉著這股力道一次飛到了地下水路的入口旁。然後雷文將揮舞的光壁縮小範圍,成為罩住自己身體的光圈,跟著退到了水路入口一角。在這裡,他們只需要受到一個方向的攻擊。
烈刃風暴結束的同時,鳳凰正飛到了艾索德的頭上,在風暴中心渾身染血的艾索德已經無法移動,隨著鳳凰趕到的伊芙左手摟住艾索德,腦中不斷蒐索資料庫,應對這個情況適宜的程式碼……。
考慮的時限,只有鳳凰還在頭頂的時刻,過了這個時限,結局就改成……伊芙和艾索德一起被萬箭穿心,這樣而已。
(搜索程式碼……已確認之適用程式碼……無。是否啟用未完成之程式碼……程式碼……臨時啟用……代號……Nemisis。)
在兩邊的高牆之上,手持十字弓的士兵們也等著鳳凰離開的那一刻,已在弦上的箭,隨時準備好要誅殺敵人。終於,鳳凰離開了,欣喜的士兵們揚起了嗜血的微笑。
然後他們看到了,血。從自己身上濺出,然後視野充滿了血色,四周正在爆裂、破碎。意識正在遠去,然後還不太明白,這是什麼?為什麼血是出現在自己身上,周圍的同伴身上也是啊……如噴泉一般的紅。
四周都是如噴泉一般的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