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景象都化為鮮紅色,尤其是頭頂上的月更是血紅的令人發麻,雷文被自己驅使著。穿過了被染紅的模糊景色,只憑著直覺不停的項目標逼近,眼前的人正用什麼樣的神情顫抖著,完全不重要,雷文只需要用它的鮮血來餵飽自己的欲望。
方才沿途中已經倒下的許多獵物,還不能滿足自己,此時此刻左手那受到詛咒的臂甲又已經蠢蠢欲動,蓄滿的能量已經準備將眼前的弱小生命粉碎。
驀然的不對勁。不,是對自己的力量感到恐懼。這是怎麼樣的世界?怎麼樣的景象?低頭望去,地上倒滿了屍體,天上與地上的色彩都被血紅渲染。停停停停停!不可以不可以--。耳邊響起自己野獸般的嗥叫。
「住手啊---------!」這是從自己喉嚨深處發出的聲音。
驚醒。雷文驀地從床上坐了起來,全身冷汗。下意識嗅了嗅,血的味道並不存在的;看了看自己的左臂,冷冰冰的手甲看起來未曾被發動。只是一場夢吧,但真的只是一場夢嗎?
週遭仍是寂靜的夜晚。雷文不知默默在床上坐了多久,呼吸才漸漸緩和,腦袋冷靜了下來。
不知不覺,已經半個月了。兩週前,跟著第0小隊來到貝斯馬執行任務,愛莎卻在巨龍山谷中意外重傷,雖然在蜥蜴人長老貝羅克的幫助下保住了性命,但是至今仍然昏迷不醒,而整個小隊也因而滯留在貝斯馬。
想一想,自己能和現在的同伴在一起的日子也不多了吧,自己離開之後,這個小隊會變的怎麼樣呢……蕾娜自己一個人能照顧那麼多孩子嗎?艾索德那傢伙還一天到晚頹廢,遲遲不振作,竟好像是跟著愛莎一起昏迷了一般。
雷文自己也隱約感覺到,左手納斯德裝置內的力量不安定性日增,重新爆發出來是遲早的事了,自己對班德斯與納斯得王國的依賴性也隨之提高,想來是很快的就必須離開現在的夥伴們身邊了。
會放心不下嗎?不,平常自己在小隊裡也沒有什麼特別貢獻,就算離開了,他們也能過的好好的吧!但是為什麼心中還是隱隱作痛,自己早就已經失去了所有東西,難道此時竟還會有所戀戀不捨嗎?
雷文微微搖了搖頭,此時的自己不應該有多餘的情緒。應該怎麼做,然後就往哪裡前進就可以了。倒是艾索德那傢伙,是不是真該想個辦法讓他振作起來,如果他能成熟些,那雷文也能稍為放心點了……。
不知不覺,雷文已經信步走出了旅店外,不經意的瞥到了牆腳被人畫上的記號。
(這是……班德斯留下的!沒想到他也跑到貝斯馬來了,是衝著艾爾之石碎片嗎?我們已經把本來身上的碎片託管在艾德,身上只有在巨龍山谷得到的一塊,該不會這個消息已經被得知了吧?)
在艾德時,班德斯與雷文為了聯繫的方便,約定了聯絡的暗號,從暗號上可以看出約定見面的時間與地點,而時間就是今天早晨。
※ ※ ※
因為已經睡不著,雷文索性就先來到了班德斯所約的那處村外荒崖,在那裡靜靜的等著,直到他望見日出的太陽緩緩升起,班德斯才出現在了眼前。
「真早啊,雷文老弟!」班德斯確認了下四周沒有人跡,便大剌剌的走上來向雷文打了招呼。
「有什麼事?」雷文則沒有其他客套。
「哈哈!不愧是雷文老弟,說話可真直接。那麼我也變開門見山了。」班德斯似乎是下意識的又忘了望四周,朝陽還未完全升起,「王國裡那些人聽聞你們來到了這種邊陲地帶,覺得這是不錯的時機……你應該有辦法貢獻一點艾爾碎片吧?」班德斯深深地看向雷文。
雷文微微點了點頭。
「你們小隊現在手上有多少碎片呢?」班德斯問道。
「一塊。」
「哈哈!是在貝斯馬新到手的吧!看來我們的情報網還挺正確的,而你們搜查隊搶碎片的效率倒也很高嘛!哈!」班德斯看起來自得其樂。
「就算只是一塊艾爾碎片,遺失了也是會造成艾爾搜查隊巨大震動的,要我提供給你們恐怕是有些難度。」雷文說。
「哦?那倒是,我知道班德那些老賊咬碎片咬的很緊的。不過以你的身手,把碎片偷取出來,應該是不會被抓到辮子的吧?頂多被責罵幾句是不是?」
「我們小隊人雖少,每天都會輪班看守,不像你想的那麼簡單。除非……」雷文說到這裡,語氣緩了下來,心中計議著。
「除非什麼?有辦法嗎?」班德斯追問。
「可能需要你們勞煩些,幫我個忙。」
(納斯德那幫傢伙做不到便罷。做得到的話,或許也能趁著這機會讓艾索德振作起來也不一定,那就萬分抱歉了,貝斯馬的居民們……。)
雷文一面心中想著,一面將計畫說了出來。班德斯聽著微微皺眉,又緩緩點了點頭,心中也是考量著。
「你說除非貝斯馬遭到侵略,你們小隊才有可能全員出擊,讓你有機會拿走碎片?」班德斯沉吟。
「沒錯,只有這個方法,並且我才有辦法把嫌疑推開。」雷文十分篤定。
「好吧!這方案實在有點勞煩,我得向上級回報一下。但是啊,雷文老弟,如果上級同意這個計畫了,你可別再找理由推託你的責任,否則可能有人要懷疑你的忠誠囉!」班德斯覺得雷文可能是有意刁難,不忘給予警告。
「這個自然。」
※ ※ ※
班德斯之後又來和雷文磋商了兩次,計畫正式開始已經又是半個多月以後的事了。這天夜裡,窗外警報聲大作,外面響起了陣陣貝斯馬居民的喊叫,雷文聽聞,便趕緊衝了出來,蕾娜、伊芙也正好從房裡奔出。
「我從窗外看見了,一艘巨大飛船正在逼近,許多看不清楚的物體正往這裡攻來。」蕾娜一見到雷文,馬上說道。
「從四面八方。」伊芙補充。
雷文點了點頭,說道:「奇怪的狀況,我們應先在旅店等待貝斯馬保安隊的消息,不宜妄動。」
「該不會……是衝著我們新得到的艾爾碎片來的吧?這裡地處邊陲,我們無法得到搜查隊其他支援,如果消息走露出去,敵人有可能會趁虛而入。」蕾娜推測道。
「有可能,但是照理說我們有袋子封住艾爾的力量,就算敵人有情報得知,也不容易找到正確位置。」雷文回答。
「不如我們先把碎片帶在身上,以防萬一?」蕾娜提議道。
「不太好,如果敵方器械真有感應艾爾的能力,反而是招搖敵人來攻。」雷文說。
「擊退敵人,就沒有問題了。」伊芙指出重點。
蕾娜點了點頭。「這也是貝斯馬的危機,我們得和絲泰拉他們密切合作。如果我們必須出擊的話,便只能委託保安隊幫我們巡視旅店附近。而且艾索德、愛莎也還在房裡,不能讓敵人靠近旅店,我們才能放心。」
伊芙、雷文都點了點頭。而外面的喊聲越來越大,蕾娜示意趕快下樓去等保安隊的消息,雷文表示自己要先整備一下。於是蕾娜、伊芙便先下樓去了。
「艾索德……不知他現在的狀況如何,能的話就也叫他來吧!多一個也是個幫手。」蕾娜下樓前留下了這句話。雷文默默的點了點頭。
(就是現在。)
確定蕾娜、伊芙遠去之後,雷文來到了三名女生的房門前,將左手納斯德裝甲壓在鎖上,微微灌入熱力,使門鎖受熱鬆開,並還要注意灌入熱量不可太過,否則就會出現燒焦痕跡了。
(唉,又用了這東西一次。現在以我的能力尚可控制,但過一段時間恐怕……。然而事情都到了這個地步,我已經無法回頭。)
雷文沒有太多時間猶豫,用最快的速度打開保險箱、取走碎片、擺入班德斯交給他的某張字條,便迅速將門反鎖離開了房間。經過艾索德房門前,聽到裡面已經有整裝的聲音,雷文暗暗點頭,便也跟著趕往樓下的旅店大廳了。
其後,第0小隊與貝斯馬保安隊分工合作,由雷文、伊芙、艾索德突入了天空中的飛船,雷文又找機會與艾索德、伊芙分頭前進,便一個人直奔向駕駛室,在通往駕駛室的樓梯間,班德斯正等著。
「我看你這飛船防禦挺薄弱的。」雷文毫不遲疑的把碎片交給班德斯,然後評論道。
「哈!小小貝斯馬,只要這麼點武力,就足夠攻陷了,就算加上你們四個,也很難有所作為吧!」班德斯得意的說著,「我跟你說,這是納斯德王國四年前派到利奇礦山的挖礦部隊,當時除了些許艾爾碎片之外,還挖到了其他不少好物,那時候貝斯馬可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可惜後來礦山意外崩塌,挖礦部對折損了大半,現在剩下的可能不到一半。」
「那你這些破銅爛鐵可能危險了,艾索德和伊芙也執意要登上來,難保這艘船會被他們攻陷。」雷文說道,隱含著一點聽不出的得意。
「沒那麼容易!不過反正這些東西都老舊了,犧牲一些是沒太大關係。不管了,總之我得馬上離開,你就把船往約好的方向開進,我們在荒漠裡有秘密基地,會來接收這船的。」說完,班德斯便帶著艾爾碎片,匆匆撘上事先準備好的小型飛船離開了。
雷文看著班德斯的背影,搖了搖頭,便繼續往駕駛室前進。
※ ※ ※
感覺到姐姐的劍如飄雲般優美的飄了過來,但速度卻比實際上看到的快了好幾倍,艾索德完全無法捉摸這驚人的速度,只能憑著過去的印象將劍猛力一揮,險險擋下了愛莉西思的第一擊。
但愛莉西思完全沒有給弟弟喘息的機會,行雲流水的劍勢向艾索德發動了一波又一波的攻擊。艾索德才剛恢復知覺,手腳還甚不靈便,努力擋了幾回之後已經顯得左支右絀,眼看著姐姐下一劍已經揮來,情急之下左手捏了個符訣,爆出一股魔力波動硬是將兩人的距離震開。
「喔,看來你新學了不少有趣的玩意嘛!不仿都使使出來給姐姐看看?」愛莉西思嘴上說著,同時繼續舞劍向艾索德追擊。艾索德倏然想起了自己的魔法技能,確能讓姐姐好好大吃一驚。心念以動,艾索德左手驅動氣流,一記「風之痕」刺向正急奔而來的愛莉西思。
卻只見愛莉西思嘴角上揚,似是早就看穿了一般,輕輕側身就閃過了艾索德的風之痕,反而趁著艾索德施法的破綻,一劍刺向艾索德的腰部。艾索德大吃一驚,只能往側面縱躍急避。
愛莉西思的身影卻向黏住了一般甩也甩不掉,艾索德連連往各個方向退避,愛莉西思的劍卻始終籠罩著艾索德。艾索德眼見自己已經要被逼到欄杆邊了,小時候「被逼出範圍外就輸了」的印象驅使他緊急改變了移動方向,險險地穿過愛莉西思的劍,正好躲到了平時拿來練劍用的稻草人後方。
愛莉西思顯然不願讓劍卡入稻草束當中,劍如靈蛇一般彎過了稻草搖擊艾索德。艾索德藉著稻草人的幫助縮小了防守範圍,卻也無力還擊,就只是拚命揮動大劍守住身邊一小塊地方。
愛莉西思連連隔著稻草人的攻勢都被擋開了,艾索德沉穩的防守步伐也封住了愛莉西思繞過稻草人襲擊的途徑。愛莉西思心中苦笑,想著真不愧是自己訓練出來的,同時她卻縱身一躍,身子瞬間已經宛如飄在半空中,艾索德的位置無所遁形。當然,愛莉西思自己也是。
愛莉西思卻沒有絲毫猶豫,身子在空中已經變成頭上腳下之勢,挾著雷霆萬鈞的力道直直殺向地面上的艾索德。
艾索德知道如果對姐姐這記險著再採取退避的話,氣勢很快就會對自己趨向完全不利,因此雙腳蹲穩馬步,奮力舉起手中巨劍硬擋。
「噹!」的一聲。艾索德腦海中突然閃過幾幕畫面,但是其閃逝的速度快到他自己也無法辨識。來自姐姐的劍勁讓艾索德差點以為自己要被壓扁在地面上了,所幸,經過那瞬間的痛苦掙扎,艾索德確實擋住了這一劍。
眼看姐姐的身子還在半空中,艾索德知道此時必須追擊才能將氣勢扳回來。
(做得到的!)
艾索德勉力運動身體內的力量,雖然目前手腳還不太靈光,但身體內的力量確實還存在著,艾索德深深吸入一口氣。隨著一聲大喝,艾索德迅速舞劍,施展的正是「無限之刃」,從四面八方的連續攻勢隨即襲向愛莉西思。
「哦!比以前流利多了嘛!」愛莉西思一面讚嘆著,一面在空中舉劍防禦。
又是「噹!」的一聲,畫面又出現了,而且比剛才更清晰。
「噹!」「噹!」「噹!」「噹!」「噹!」隨著連續的雙劍相交,艾索德感覺越來越強烈,那是從姐姐劍上灌進艾索德腦海的畫面,一幕一幕,艾索德看得越來越清楚了。
那是礦坑,如海一般漫布的納斯德器械、發亮的機器、姐姐的身影、鏗鏗鈧鈧的金屬聲……一幕幕的映入艾索德的腦中。
「……姐姐!?」
※ ※ ※
越來越接近了,那團光。
還是完全沒有任何「意識」的證明。
但是確確感受到了,自己。
那團光已經近在咫尺,像是要把自己包起來一般。
好溫暖……。
另外一種感覺到那團光的方式。溫暖。
就在這瞬間,原本貌似永恆的靜止,崩解了。
四周的空間都在暴虐地流動。而「自己」好像要被那團光吞噬。
是在光裡面流竄,亦或是光在裡面流竄。
自己完全無法抓住自己,但更因此感受到「自己」確實存在。
像在滾滾巨浪中被捲動著一般,浮浮沉沉。
下一刻,一切即將明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