瑰峰莊除了連通莊內各區的中央大街外,分為東西南北四個街區。北街區為康家堡的所在地,此外康家遠親、康家門外家弟子多居於此處;東街區是較早依附康家的居民聚集處,在瑰峰莊擁有僅次於康家的權力,甚至聘有私人兵團。西街區是一般居民居所,包括無家可歸者游離處;南街則是雜市區,多有做外人生意的店家,店家幾乎都是來自西街區的居民。
蕭柳二人在瑰峰莊各可游之處逛了一下午,但沒有前往盡為民居的西街區因此和杜文薛失之交臂。兩人於傍晚時分回到位於南街區的客棧。一進門,就見掌櫃熱情的過來招呼。
「客官可是蕭俠、柳儀二位官人?」掌櫃滿面笑容的道。
「正是,老闆何以知曉?」蕭俠奇道。
「早先一位姓杜的官人已經幫兩位訂了房呢!還交代小的傳這信給兩位。」掌櫃道。杜文薛雖有描述蕭柳二人的相貌,但實為最近客棧客人稀少,一對年輕男女者更是一日只見這對,因此輕易猜了出來。
兩人自是歡喜。柳儀已接過掌櫃交來的書信,蕭俠湊過來道:「杜大哥都說了些什麼?」此時掌櫃見兩人開信,便識趣的回到櫃台後了。
柳儀看了信後低聲道:「澄波說此瑰峰莊氣氛不尋常,要我們小心謹慎。還說他有事要查,晚點來客棧和我們會合。」
蕭俠道:「有事要查……看來杜大哥有察覺天瑤教鬼鬼祟祟的行徑!」柳儀連忙示意蕭俠噤聲。
此時一名樸素打扮的女子向兩人走來,怯生生的道:「那、那個……掌櫃命我來帶兩位客倌去上房。」
只聽掌櫃道:「啊,這女孩兒叫阿青,很伶俐的。客倌有什麼吩咐直接和她說就可以了!」
※ ※ ※
晚間。
蕭俠躺在床上,百般尋思。瑰峰莊的情況不尋常,隨便一人都看得出來。但是只有如此而已?今日逛來,居民看來多有憂慮也就罷,但店家閉門者達一半,街上的居民人數也遠無法與瑰峰莊的規模相比。
若只是瀕臨天瑤教威脅,當今何處敢保證不會有戰亂,會有如此多居民出走?
杜大哥又是發覺了什麼不對勁,讓他如此放不下定要調查呢?
突然,傳來了一陣敲門聲。
「哪位?」蕭俠問道。
「我回來了。快,有要緊事跟你說。」隔著門,有點上氣不接下氣的聲音。
「杜大哥?」想到杜文薛一回來,定能解答許多疑慮,蕭俠趕緊跳下床去開門。
門打開了。
那是張蒙了半邊臉的陌生面孔,眼睛大放異光。在蕭俠看到這張臉的同時,鋒利的短刀已然刺在他的腹部!
「你--!」蕭俠的身子比他自己反應還快,猛一個後躍又撞在房內牆上。
蕭俠定神一看。門口的蒙面人眼神顯出驚駭,卻又舉起短刀再度逼了過來。那鋒利的短刀仍然潔淨銀亮。
蕭俠只覺得左臂隱隱作痛,知道「那個神功」保住了自己性命,心中暗忖僥倖。轉念間他已迴身奪窗而出,從二樓的房間一躍而下。
卻聽得破空聲大作,一陣暗器從下方打了上來。蕭俠先是遭突襲被逼得倉皇躲避,大失他理想「風流瀟灑」俠客之態,心下已經不快。此時又聽得暗器打來,更覺焦躁。
大袖一揮,兵刃已經在手。是柄鐵骨扇子。蕭俠低嘯一聲,大扇一揮捲起一陣氣旋,所有飛來的暗器被吹得四散。
蕭俠足方落地拔腿便奔。他知道埋伏在客棧外的敵人會馬上追上來,總之得先遠離客棧避免驚擾到他人才行。轉念間他已晃過一個轉角,眼前是一條筆直道路。
但是已經五、六名蒙面人擋在前面,私毫不給闖過的空間。後面的敵人也已追將上來,蕭俠被團團圍住,竟然足足有十一人,一貫裝束,手上兵器各異。他們只是圍著、瞪著,沒說半句話。場面陰森得令人毛骨悚然。
蕭俠這才發現,南街區是夜間的瑰峰莊最危險的所在。除了客棧外,其他店此時都絕不會有人,在此遭到突襲,處境是完全孤立的。
為什麼會被襲擊?柳儀是否也遭到危險?
蕭俠都無暇細想,蒙面人已經從四面攻上。蕭俠大袖飄飄,摺扇翩舞迎擊四面來敵。他一只扇子或開或合,點切搧擋推斬,變化層出不窮,正是蕭俠引以為傲的「長袖扇舞」功夫。
蒙面人一次或三人、或四人,從不同方位或縱躍、或伏低一齊攻上,待攻勢為蕭俠所阻隨即退下。蕭俠還不及追擊,下一組人馬又從四面攻上。如此攻勢如波濤般一波接著一波,竟是配合的行雲流水。
交手數回合,蕭俠已發現這十一名蒙面人武功實在不高,可又拿他們的詭異陣法莫可奈何,心中更為焦躁。他連番猛攻企圖突圍,但在八方夾擊下均又被擋了回來。
蕭俠尋思:「該死!這裡可不能再耗下去,難道只能發動……」
驀然,不遠處傳來兩聲慘呼。緊接著,一抹身影挾著紫霞劍光從轉角處閃出,蕭俠心中一喜。
只見劍光在空中兩個轉折,如紫電一般閃落蒙面人陣中,正是柳儀到來。蕭俠僅見到那紫光旋即能認出柳儀來,那是柳儀勁灌劍氣時獨特的劍芒光輝。同時蒙面人陣形被柳儀衝得鬆動,更有人轉兵擊向柳儀。蕭俠趁隙往空中躍起。
「別讓他跑了!」蒙面人中終於有人忍不住開口說話,聲音嘶啞異常。蕭俠當即辨認聲源方位處站著兩、三個的蒙面人中有首領,在空中扇子一旋一拍,又是一道銳不可當的氣旋飛出。
數聲怒吼聲中,已經有數人躍起欲挾擊從空中墜落的蕭俠,又一道劍光橫空截來,卻是柳儀擺脫糾纏也躍了過來。七、八件兵器在空中亂影交錯。電光石火只一瞬間。
蕭、柳兩人已背倚著背落在地面。蒙面人也十分迅速的恢復了陣形,有的已受輕傷,但仍全部銳利的盯著蕭柳二人。
「你怎跑出來了?」蕭俠回頭問道。柳儀的房間安排在客棧一樓另一側,與蕭俠房相距甚遠。
「你喊那麼大聲,當然聽到啦!」
蒙面人見兩人竟然還在對話,又是四人從四面同時攻上。但他們圍攻的已經不是一個人,而是兩個人。完全不用顧忌背後,壓力少了何止一半?
當先攻到的兩人突然眼前盡被紫芒籠罩,猝不及防間手臂中劍,慘叫著撒開了兵刃。又一人一柄大刀還不及砍下,胸口一悶已被扇子點得頹然倒地。最後一人頓覺不妙,卻已經被大袖纏住兵器動彈不得。
其餘蒙面人怒喝中又有好幾個撲上,其中一擅使暗器者鋼標、鐵珠、袖劍如雨點般齊出,卻聽得一聲慘叫,暗器全都打在了剛被纏住的自己人身上。至此蒙面人陣形已然大亂,再也阻不住兩人穿梭衝殺。
蒙面人一開始本打算夜間潛入,將兩人分別房中先後暗殺,為防有失還特地加派許多人手監視在客棧周圍,本以為萬無一失。哪知在一開始一舉擊殺蕭俠未成,第二計圍攻竟又被柳儀破壞,此時陣腳大亂已經全無戰意。
「退!退!」嘶啞的吼聲又起。這群蒙面人倒來得快去得也快,才聽到「退」聲就已經往四面八方逃竄而去。
「等等,抓住一個問話!」聽得柳儀提醒,蕭俠趕緊扇子擲出,其中一人逃脫不及被扇子打在小腿上,應聲撲倒在地。
柳儀已經閃到那人背後,劍尖冷冽頂著他頸部,冷道:「接下來我問的話,給我老老實實……」話還沒說完,驀然地上那人一聲慘叫,柳儀心中一懍,不覺退了半步。
一把匕首從那人胸口插入,直從背心穿了出來。
蕭俠趕了過來,驚道:「他、他何必如此?」
時為黑夜,兩人又對四周地勢不熟,要再追上其他蒙面人已經幾無可能。
至此,兩人連自己為何被襲擊也不知道,更別提其他謎團了。
瑰峰莊晚間街坊之間是互相封閉的,再有什麼事現在也無法去弄明白。兩人思緒未清,只是佇立沉默。
過了好一會。蕭俠忽道:「難保今晚不會再出事……芳君你還是搬來我房裡睡吧?」
柳儀明知蕭俠並無他意,想到兩人要同房過夜,還是不禁臉紅了起來,趕緊別過頭去,道:「嗯……確實,也只能擠一擠了。」
蕭俠並沒有察覺柳儀異狀,只道柳儀已然疲累,連忙將地上屍體隨意找地方藏了,兩人便悄悄返回客棧。整座客棧好似什麼都沒發生一般,靜得讓人已為剛剛的激戰是場夢。
※ ※ ※
蕭俠還記得,那年下大雪。
拜別了兄長,只帶了簡單的行囊,和柳儀兩個人,開始了江湖的旅程。蕭俠還記得那幕,自己行了數里忽然回過頭。從小生長的村子,已經好遠了。還會不會再回來呢?堅毅自詡的蕭俠,眼睛竟溼潤了。他記得當時柳儀輕輕的拍了拍自己的肩,肩上積了點雪。
為什麼選了大風雪之日呢?記得,是為了展現自己決心吧。那是自己很小的時候就決定好的。
我要成為大俠。
蕭俠是家中最小的兒子。他們是名門蕭家的旁支,雖為世族,但傳到這代,已然無法讓蕭俠繼承任何家業。
其實蕭俠並沒有很在乎,讀書仕宦甚麼的,他一向不怎麼上心。恰巧村子裡有位退隱的老江湖,蕭俠纏著他要當徒弟。老江湖本不願收徒,只看蕭俠習武心切便傳了他一套功夫。
蕭俠習了武功自是大喜,從此日日夜夜苦練,立志也要成為一代大俠。父母也沒有多加阻止。
待父母相繼過世,蕭俠便已決定,喪期過後就出發。
後來,他在某處深山的九尾天狐遺跡另有奇遇,又習得新的神功。大俠加上神功如虎添翼,再完美不過了。
又後來,在路上結交了杜文薛。大俠除了要有紅顏女伴外,還要有知己好兄弟。這組合再理想不過了。
未來會如何呢?漸漸不再煩惱了,這樣子的日子還不錯,雖然不時遭到危險,但總能化險為夷。有時會挨餓,但終究是沒餓死。然後,只要努力行俠仗義就對了。
「我、有朝一日,會成為大俠。」再一次地,蕭俠默默在心中對自己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