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
瑪那召開了緊急戰鬥會議,要為很可能是最後決戰的明天作打算。「基本上村子裡最後的防禦工事都準備完成了,不過如果各位還有什麼臨時動議,還是提出來給大家聽聽吧!」瑪那說道。
「我這裡有個提議。」利亞姆似乎是事先就想好了,時間緊迫,她便毫不猶豫的說出了自己的意見「我聽人類有句話,叫做『以正合,以奇勝』,我們今天以正道佈陣,遇到對方的軍隊,也只能打個分庭抗禮,更何況我們人數處於劣勢,如果不來個奇招,是無法得勝的。」
「感覺很有趣!怎麼個奇法呢?」羅傑顯得興致勃勃。
「說下去看看。」瑪那微笑。
「剛剛和我一起防守山谷的幾名弓箭手,告訴我他們在山上隱約看見人類所立下的營寨。那群人類顯然就是操控納斯德的幕後黑手,只要我們選出一支精銳部隊繞到他們背後解決那些人類,就可以完全癱瘓納斯德的行動。這才是釜底抽薪的方法。」利亞姆說出了自己大膽的提議。
「其他人覺得如何呢?」瑪那不馬上發表自己的意見,轉而詢問眾人。
「我同意!」羅傑馬上發言「比起那些都殺不完的納斯德,這個方法簡單直接!」
「雖然聽起來不錯,但是現在天色漆黑,你們能保證順利找到那群人類所在?」繧繧謹慎地問道。
「那不難分辨。人類所住的是要符合他們生活機能的營寨,但是納斯德部隊停放的,都只是它們臨時建的簡陋基地,因為那些機器根本不需要地方住。這種差異很好分出來,更何況我們已經有人見到過了。」利亞姆是有備而來。
繧繧思考了一會,然後說道:「我知道了,雖然有些冒險,但我覺得這是不錯的提議。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親身參與行動,我的空間監視能力能發揮一些效果的。」
在場已經三個人同意,尤其歷練豐富的利亞姆和精明能幹的繧繧都同意了,這計畫已經很有說服力。
芙雅心裡對這種冒險舉動非常不安,但是又找不到理由反對。瑪那仍是微笑著望著大家,雷文仍然板著一號表情,不發一語。使芙雅也根本不敢提出反對意見。
「我反對。」靜默了幾秒後,卻出現了這句話語,所有人一驚,這卻是蕾娜說的。
「蕾娜妹妹有什麼疑慮,可以拿出來大家討論看看。」利亞姆說。
「這是自投羅網。」蕾娜又思考了幾秒,竟然只想出這個理由。
「但卻值得一試啊!這種計劃總要冒點險,但是成功了的話,大家都能得救!難道我們要看著明天的大決戰,不管誰輸誰贏,都一定是血流成河!與其等待,不如拼這一次!」羅傑的分析意外的有說服力。
「不……」蕾娜又猶豫了一會「我只能懇求大家,不要作出那麼危險的行動。」仔細觀察的話,可以發現蕾娜再說這句話時,雙手微微發抖著。
「我並不害怕犧牲,只要有價值。」利亞姆說。
「難道……蕾娜你,在害怕?」繧繧看了看蕾娜,不禁疑惑道。
蕾娜緘默不語,只是懇切的看著瑪那。
「大家……」芙雅想要幫蕾娜講講話,她覺得蕾娜一定有些理由,但是芙雅也想不出如何反駁的方法。她又看了看雷文,雷文好像自顧自的在沉思著,還是沒有發言。
「大家的意見我都知道了。」此時瑪那說話了「利亞姆你們有沒有想過,殺死那些人類不見得能夠阻止納斯德?又或是他們分散在各處,可能只要還剩下一個人,納斯德仍然在他們掌控中?」
「雖然有這些可能,但是正因為我們不了解他們,所以才要從嘗試中取得制勝之法!就算無法完全阻止,我相信我的計畫也能給他們大打擊。我不願意因為猶豫,導致明天可能還有更多夥伴們要犧牲……。」利亞姆仍然很堅定。
「利亞姆,我也從人類那聽過一句話叫作『知己知彼』。我們現在已經不知彼了,那我們有知己嗎?今天一戰,你們幾位精靈族最強的戰士們都受了傷,能夠在這種狀況下放心讓你們執行深入險境的任務嗎?」瑪那緩緩的陳述。
「況且,我們打仗總是該要有個萬全之策,現在你們幾個之中,我想不僅蕾娜,就連芙雅、雷文看起來都不太能對這個計畫放心吧?既然有一半人都不太放心了,這策略恐怕就不夠完善了。很抱歉啊,利亞姆,叔叔我只好否決這個計畫了。」瑪那最後下了結論。
「這……難道我們還是只能守著陣地,讓今天的慘狀再上演嗎?」羅傑有點激動的問。
「這些都是我們應該面對的事情,怎麼樣都無法逃避的。」瑪那說。「那大家今天早點休息吧!明天還要辛苦呢。」接著,瑪那便宣布散會了。
繧繧雖然也知道瑪那說的有道裡,但是還是為這條逆轉奇策無法實現而感到可惜。一邊往外走,一邊喃喃自語著:「沒辦法,瑪那叔一向太疼蕾娜了……」這自語聲小到只有繧繧自己和聽力敏銳異常的瑪那聽的到。繧繧心中認為這才是瑪那不同意計畫的真正原因。
繧繧並不是怨懟或嫉妒什麼的,只是想暗暗提醒瑪那,他所作的決定的客觀性。瑪那確實收到她的信息了,他微微笑一笑。
蕾娜也很快地站了起來,對眾人行禮之後快步走出主廳。芙雅追了出去。
「抱歉,芙雅。我身體不太舒服,我想獨自先回房了。」還來不及讓芙雅回應,蕾娜又很快地離開了,只留下芙雅呆在原地。
※ ※ ※
其他人也都散的差不多了,雷文是倒數第二位準備離開的,背後利亞姆卻叫住了他。「啊,雷文先生,我都還來不及感謝您,要不是您今天力抗尼克莉絲,我們不知道還會受到多大的傷害呢!」
「不,不用客氣。」雷文回應。
「那,我可以向您請教下對蕾娜的了解嗎?她平常的性格是像今天這樣嗎?」利亞姆問道。
雷文沉默了一會,細細想了想從遇到蕾娜開始的回憶,種種蕾娜的面貌芙現在眼前,雷文覺得,好耀眼。是啊,真的太耀眼了。
「她一向溫柔、勇敢,但是又很纖細……她也常常為了讓自己更好,會想努力改變……但其實我還是不夠了解她。」雷文斷斷續續的說出了這些評價。
(唉,是啊,不僅不了解她,也沒有資格留在她身邊,當他的夥伴吧。)
雷文看看時間差不多了,便不再多說,向利亞姆告辭,逕自回房。他自有他該去的地方,這村子裡也沒有甚麼事情能留下他了。
雷文整理裝束,也打理了一下要帶的東西。其他的雜物可以不用了,最重要的,只有那一袋事物。
那個袋子雖然看似平凡,但是它其實是專用的袋子,但是它其實有阻隔魔力散逸的功能。袋子內裝著幾顆晶體,雖然隔著袋子,但是仍隱約能看到晶體在裡面閃耀著流光,如果拿出來看的話,應該會很亮很豔麗吧?
一般人頂多只能觀察到這,但是如果是行家就會知道,為了搶奪這種晶體,有人就算戰爭也在所不惜。
雷文拿著那袋隱隱透著流光的晶體,悄悄的走出已經改建成堡壘的精靈村。雷文的身法很迅捷,幾乎沒有人會發現他。
就算有人偶然看到了,也不會去懷疑雷文吧?雷文今天可是拼命的幫精靈作戰呢!想到此,雷文嘴角不經意微微上揚。
沒想到那麼順利,區區精靈村也沒什麼,以雷文的能力,要潛出是太容易了。
原本是這麼想的。
「站住。」意外地,耳邊響起冰冷熟悉的話語,其接近竟是完全不著痕跡,連雷文也絲毫沒察覺到半點氣息。
「你別動。我的手在抖,我怕一不小心,箭就放出去了。」冰冷的箭尖指著雷文的頸子。雷文再怎麼快,在如此近的距離,仍然不可能避過這一箭。雷文是太熟悉她的箭了。
「蕾娜……。」雷文完全動彈不得,只能讓頭以極慢的速度轉過來,蕾娜正以冰冷的眼神盯著他。
「你這次又想把艾爾碎片帶到哪裡去?」蕾娜的語氣很陰沉。
雷文緩緩的呼出了一口氣。「你從什麼時候察覺的?」還是問出了這個問題。
「貝斯馬。該懷疑人的都懷疑光了,就只剩不該懷疑的人了。我觀察過那旅店幾乎所有旅客,沒有人看起來功夫那麼到家,偷東西竟然能完全不留痕跡。」蕾娜冷冷的說。「啊,看來我還得謝謝你沒欺負愛莎。」聽不出是在感謝。
雷文微微冷笑。「不可能光憑那麼一點就懷疑起我吧?」
「自然還有。那時時間點在戰爭,各處都有把守,不可能是瓦利遠遠派來的人還能潛入。只有一開始就在了,而且不可能在戰鬥時進來偷的,而是戰鬥前。」
「嘿……。」
「我當然也不會一下子就懷疑到自己『最信賴的』好夥伴身上。只是,我太晚才察覺為什麼我會那麼害怕?為什麼之後的每次行動,都好像會在對方的預料當中?因為那個讓我害怕的陰影就一直在身邊,你知道這種感覺嗎,雷文?多冰冷、痛苦?」雷文不會不知道的。
「所以……你剛剛才,如此反對夜襲。」雷文沉吟。
「對。雖然我不知道你到底用了什麼方法,讓他們都能知道情報。但是,有時也有你來不及洩漏的事情,對吧?」
「瓦利城那時,噗魯的加入?」
「看來你很清楚的承認了呢。」蕾娜語帶諷刺。
雙方完全沒有動作,杵著,沉默了好一會。
「雷文……」蕾娜重新開口的時候,語氣卻軟化了許多「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苦衷,可是,你為什麼不跟我說,讓我幫你分擔?我們不是好夥伴嗎?為什麼……要做出這種事?」蕾娜感覺到眼前越來越模糊,語調也越來越顫抖。
「蕾娜,」雷文仍然冷靜的說著「你太溫柔了。你要記住,你的溫柔與纖細,永遠會成為你的致命傷。」
「什麼?」蕾娜赫然發現,眼神要聚焦越來越困難,身體顫抖的也越來越厲害。接著,才察覺到了,身旁已經瀰漫著異味氣體,只是太淡、太難察覺。
「你竟然能察覺那麼多,我很驚訝。要不是他們提醒我要防著,我大概早被你擺了一道了,可惜你還是失誤了。我的口中含著散發性的迷藥,剛剛呼出了一口氣之後,就在等你藥效發作。」雷文靜靜的說,同時也邁開了腳步,蕾娜已經沒辦法阻止他。
「雷文!等等!雷文!」蕾娜根本不清楚自己有沒有成功發出這些叫喊,只覺得淚水不停地從已經快無法張開的眼中流出,她很努力想再捕捉雷文的背影,想再喊他,可是她已經沒力氣叫喊了。意識漸漸遠去。
※ ※ ※
雷文找了精靈河一處隱密處,潛了下去,一路在水中閉氣游到對岸。走入納斯德軍的基地,也沒有人攔他。這裡有許多帳篷,裡面藏著許多快速生產那斯德的裝置。只要這些裝置運作,納斯德就能源源不絕的生產,精靈們打敗再多納斯德也沒用。
雷文熟練地找到了一處營帳,直接走了進去。
「哈哈哈!雷文老弟,你可終於來啦!我可等的好苦!」發出豪邁粗野笑聲的,是班德斯。操縱這支納斯德大軍的人類之一。
雷文不語,默默的將袋子放在地上。
「雷文你放心!你立下了那麼多功勞,我一定拜託上面那些人,幫你重新設定你手臂上的納斯德裝甲,以後你就能恣意使用你的能力,但不會被那裝甲的力量駕馭。不用擔心成為沒有意識的殺人魔啦!這不是很棒嗎?來!這值得慶祝的夜晚,我們喝一杯!」
「班德斯……。」雷文開口,但欲言又止。
「怎麼了,雷文老弟?還有什麼要求,大哥我都盡力幫你辦到!」
「我只是想說……你現在這樣子,不是更像殺人魔王嗎?」雷文的話語很平靜,眼神中沒有欣喜,也沒有怨恨。只是似乎藏著無限的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