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齊晝才十二歲。
或許他永遠也不會讓那個少年知道,早在這個時候,他就看見了他的光芒。
齊晝就像一隻貓,什麼新鮮的東西他都好奇,他都想要看看。
這一年,表哥墨霄進了一間娛樂公司當練習生,正在準備作為男團出道,墨霄大他六歲,因為年齡差的關係,墨霄對這個弟弟十分寵愛,寵溺到他提出想去練習室看看都答應了。
夏天正是放暑假的季節,齊晝想跟著表哥,齊家父母樂得把孩子連行李一起送給墨霄照顧。
那天墨霄帶著齊晝去了公司,也不知道他怎麼說服經紀人的,看見小孩的時候,那經紀人臉上對他倆的憐愛明顯得就差哭出來了,齊晝心裡清楚最好別問,縮在哥哥的身後看著練習室裡的大哥哥們。
「哇,好可愛的小孩兒,是新來的練習生嗎?」長相可愛的凌清知一下子竄到小孩面前,對他甜甜地笑著,那張漂亮的臉蛋上,只有滿滿的善意。
「是我表弟,和我就像親兄弟,暑假他家裡沒人能照顧他,我就帶著了,他很乖的,不會在這裡大吵大鬧,也不會妨礙我們練習的。」墨霄牽著弟弟的手給大家介紹著小孩兒。
他們沒有花太多時間在圍繞著齊晝身邊,一天的訓練很快就開始了,齊晝就在角落寫作業,不時看著練舞的大哥哥們,看著他們反覆練習同一個動作、來回確認某一個角度,每個人都盯著鏡子裡的自己,還要相互配合,認真而專注地只做著同一件事。
不多時,他們就已經忘了練習室裡還有個小孩,但齊晝卻看得出了神。
這是一組四個人的團隊,四個大男生都長得非常帥氣,隨便一個放在校園裡都是校草等級的,是那種會被追捧的學長、被傾慕的同儕、被青睞有加的校園風雲人物,他們可能會在校慶上彈奏吉他唱情歌,或是角逐學生會長之位、然後高票當選,但是他們卻在這個小小的練舞室,日復一日地跳著同樣的舞蹈、唱著一樣的歌曲。
齊晝當時還不太明白他們這樣做的用意,但是心裡卻覺得他們很了不起。
像散發著光芒,或者準備比所有人更耀眼。
組合裡的定位非常明顯,領舞的在歌曲中有一段個人SOLO,主唱則是被分配到了較多也較為主要的歌詞,齊晝發現自家表哥似乎是副主唱的位置,和主唱兩個人幾乎就能撐起一首歌。
若不是副主唱是自己的哥哥,齊晝都想嫌棄這人搶了主唱的光芒。
他發現自己看主唱的時間,遠遠多過看墨霄的時刻。
在這之前,他從不覺得這世界上能有人比墨霄帥、唱歌比墨霄好聽,但很顯然,這個認知已經被推翻了,而且沒有被質疑的可能,甚至墨霄本人都還來不及得知。
齊晝偷偷地問到了主唱哥哥的名字,叫做程奧,他在心裡反覆唸著,像是想要牢牢記下來,再也不忘記那樣,小心翼翼地收藏著。
後來的日子裡,他總是偷偷地觀察著這個叫做程奧的大哥哥。
他可能還不知道這是心動,但是他喜歡看著程奧的感覺,看他專注地確認自己的舞蹈動作,聽他在唱歌的時候,開口就讓他心跳不已的溫柔嗓音,卻又在唱動感歌曲的時候,能夠充滿力道地抓住人心,在他聽來,這個人的歌聲簡直是完美的、是墨霄不能及的。
爸爸媽媽說,他的名字『晝』,是白晝、是一整個天空的光亮,但是此刻他卻覺得,程奧才是隻身就能照耀整片寬闊天空的光芒。
※
他在墨霄家裡待了一個月,也跟著去公司看他們練習一個月,這一個月裡當然也不是那麼單調的,比如某天程奧的嗓子狀態似乎不太好、精神也有點差,但是沒有人發現,只有每天默默看著他的齊晝發現了,他很擔心,但又不知道怎麼幫助他。
偏偏這一天是定期驗收的日子,眼看著下午那些老師就要看訓練成果了,時近中午,程奧還是有一段高音唱不上去,其他成員們都急了,甚至提出要讓副主唱墨霄先代替他唱那一段,可程奧在這方面很倔,他只是說著再讓他練練,一點也沒有要妥協的意味。
凌清知急了,他不明白程奧在這個時候為什麼要堅持這個,關鍵時刻要是搞砸了,就不是程奧一個人的事情,可能他們整個團的計畫都會被延後,就因為這一段演出失誤,把他們過去的練習都否決了。
討論的語氣逐漸失控,墨霄雖然對現況也有些煩躁,但言談中卻試圖壓下凌清知越漸尖銳的提問,氣氛仍舊向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方奔去,齊晝急得都跑到墨霄身邊,拉拉他的衣角想讓他說話別那麼衝,可同時他卻更擔心那個正鑽牛角尖的程奧。
隊長盛時禹也顧不得驗收的事情,開始勸起了架,可墨霄的脾氣一旦上來了也很難控制住,眼看燃點就在面前,程奧突然開了口。
「可能只是我太緊張了所以沒唱上去,我再調整調整自己,大家先吃飯吧,然後我們再試一遍,如果再不行,就照剛才討論的那樣,讓墨霄來唱那一段。」他緊緊皺著眉頭,看起來非常難受,可是他的語氣卻非常從容,像是做了無數的心理準備。
說完之後他就往門口的方向走,連便當都不拿了。
其他成員都愣住了,程奧一直都是很隨和的,這還是他們組團訓練以來的第一次,三個人都忘了剛剛還在絞盡腦汁要說的話語,一時之間只能面面相覷。
「我就說嘛,早該這樣了,萬一等下驗收的時候失誤,又不是可以重來的。」凌清知也沒了剛剛銳利的模樣,甚至還有一些不知所措。
墨霄則不置可否,「但我們也都知道,那一段他來唱最適合。」
盛時禹面對這個場面也不知道該安撫在場的成員,還是該追出去,程奧雖然是組合裡年紀最小的,但不至於會一時衝動,他斟酌之後還是用溫和的笑對兩位成員說,「好了,沒事了,你們也放鬆下,先吃飯吧。」
齊晝滿腦子都是剛才程奧緊緊皺著眉頭的表情,他看著程奧離去的方向,沒有多想就跟了上去。
那一頭墨霄替弟弟拿了一份便當,「小晝,吃飯了。」
然而一回頭,卻不見他家的小不點,墨霄環顧了下四周。
害,人呢?
※
齊晝跟著那個沮喪的背影走進了另一間練習室,裡頭有一大片的落地窗和一台鋼琴,大概是讓練習生自彈自唱的地方,程奧走到那片落地窗前,就這麼靜靜地看著窗外的風景,然後席地而坐,看著窗戶發呆。
「程哥哥。」他走到他的身邊,坐了下來。
「嗯?你怎麼跟來了?」程奧很是訝異,忽然想到剛剛在練習室發生的那些事情,都被這個小孩兒看見了,他後知後覺地感到羞赧,「你應該跟著墨霄在那裡吃飯的。」
他開口總是問別人、不提自己。齊晝注意到了。
「你怎麼了嗎?」他問著,簡單的問句卻飽含著關心。
程奧愣了愣,大概是沒有想到會是一個小孩來問他這個,他沒有馬上回答,但演出的那些從容不迫卻慢慢消失了,他的表情陷入了茫然,「抱歉啊,你天天來看我們,卻讓你看到了我沒用的樣子。」
「怎麼會呢。」齊晝連忙說著,「程哥哥比我哥唱歌還好聽、長得比我哥帥,怎麼會是沒用的樣子。」
「怎麼聽起來只和你哥比?」他失笑。
「我哥原本在我眼裡就是最帥、唱歌最好聽的,但是程哥已經超過他了,所以程哥是全世界最好看的,也是全世界唱歌最好聽的。」齊晝萬分認真地說著,他重複了好幾次類似的形容強調著,就怕程奧不相信。
程奧勾起了嘴角,明顯地放鬆了心情,「謝謝你。」
齊晝其實想聽的不是道謝,而是他今天為什麼狀態如此不好,縱使並不是很了解他,但從日常的觀察中確認,他不是容易因為一點小情緒就失控的人。
「和你說說話,好像我也好一點了。」他沒發現齊晝兀自糾結的情緒,只是做了個深呼吸、伸了個懶腰,「好了,我們該回去了,墨霄發現你不見了肯定急死了。」
程奧看起來好了很多,他站了起來,看著還坐在地上的小孩兒,笑了起來,「怎麼了?覺得這裡比練習室好?那也不行,墨霄會剝了我的皮的。」
「程哥哥。」
他聽話地站了起來,卻是撲進了程奧的懷裡,突然被小孩兒抱住的少年愣了愣,只聽見他說。
「你就是最耀眼的光芒,比太陽還要炙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