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點,初舞台直播結束,節目組開始收拾場地,練習生們會被送回飯店休息、收拾行李,隔天就會入住節目組準備的宿舍,開始為期最長四個月的特訓和考驗,當然,團體生活也是其中一項。
待女孩們入住宿舍的隔天,才會開始主題曲的練習課程,這空檔對於導師來說還是相當清閑的,幾個人甚至在討論晚餐一起去附近吃點好吃的。
齊晝本來想藉駱暉月來遁逃,但一結束他就收到了對方的訊息:『我看完我妹表演啦,走了。好好培養感情,復合在望,衝鴨!小太陽!』
衝什麼衝,這人是個傻的。
「小齊,一起去吃飯吧,我助理是當地人,她知道這附近什麼最好吃,走吧走吧。」易瑾璐特別友好地對著齊晝說著,言語間帶著不希望他拒絕的意思。
「我就不……」
「哎,不可以說不。太陽,你得好好吃飯的,那就這麼決定了,你一定要去。」白未晞打斷他未說盡的拒絕,擅自做了決定,但他也明白這麼做是要被老師瞪的,於是他很習慣地避開了齊晝的視線,「瑾璐姐,一會兒妳把地址傳我們昂,我先去車上了。」
即便如此,齊晝也是瞪了他一眼,但不是因為他替自己擅自決定了,而是他在程奧在的地方,把話說得像是他都不吃飯似的。
他不想收拾這個場面,便做了回鴕鳥,埋頭裝傻跟著白未晞腳步走,孰料前頭那人忽然轉過頭。
「太陽,我那車不夠位置了,你坐程哥的車過去吧。」白未晞笑嘻嘻地說著,露出了一口白牙,有些憨厚大男孩的樣子。
齊晝卻只覺得他欠扁。明明早上就是這人載自己來的,現在卻說沒位置?騙鬼呢?
「就坐程哥的車吧,你們都沒助理和經紀人,正好。」陶慕伊和易瑾璐肩並肩,看起來像是已經約好了一起去似的。
正好什麼啊……
「我五個人建個群組,這樣也比較方便。」易瑾璐甚至不給他說話的機會,徑自拿出了手機開始操作,「啊,對了,我沒有程老師好友。」
「到時候小晝拉我進群就好了。」程奧很自然地走到了齊晝身邊,對著他開口,語氣嫻熟自然,「走吧,吃飯了。」
齊晝愣愣地看著程奧對著自己微笑,他覺得時間像是回到了成年後,他作為一個成年人第一次刻意接觸對方、想撩撩心上人的那個時候,他臉紅心跳、躁動不已,明明手足無措,卻要裝得成熟淡定,可是到了現在也沒有多少長進,那個人一靠近,他還是紅著臉只會站在那裡。
程奧像是已經習慣了他這樣子,拉住了他的手腕就往外走去。
被人塞進了副駕,齊晝才回過神來,他看著替自己關上車門又繞到車前去的男人,意識到自己將要真的和他獨處了,忽然挺起身來想開門下車,但身體行動了兩秒就又停住了,他收回了手,頹然地靠在了椅背上。
鬼知道為什麼程奧會在《Spotlight》裡出現,但是要他一點也不覺得跟自己沒有關係的話,那就是他太做作了。
他想起Valkyrie那天給選秀小分隊辦的歡送會,好像那幾個女孩有提到導師團的事情,卻被他自己給忽略了,這一邊白未晞貌似也有暗示過,但是他全都不在意。
但如果當時就知道程奧也會來,他還會來到這裡、當這個選秀節目的導師嗎?
毫無疑問地,會。
『喀答。』
程奧打開了駕駛座的門,坐了進來,齊晝還是很緊張,他在這個人面前像個情竇初開的小孩,失去了平時的冷靜,只能故作鎮定地拿出手機滑著,盡力扮演都市人分手後給前任甩臉色的高冷樣子。
打開手機正好看見了易瑾璐邀請他進群組。之前Valkyrie參加過一個蠻大型的演出,和一個天后有合作舞台,當時的舞蹈老師就是易瑾璐,九個女孩和那位天后一起上她的課,齊晝也去盯了幾次,正式彩排的時候他介入定了一些舞台定點和燈光,易瑾璐說很欣賞他,兩人就加了好友,即便到現在也沒聊幾次,但好在對方自來熟,也不在意這種事情。
他進了群之後,倒是很自動地把程奧的號給拉進去了。
旁邊人的手機響了一聲,程奧帶著笑意也拿出了手機,通過邀請之後在群裡看見了易瑾璐發上去的地址,便照著設定了導航。
程奧發動了車子又看向裝模作樣的小孩兒,無奈地提醒他,「走了,別滑手機了。」
齊晝本來想死倔地回一句關你什麼事情,但確實他自己容易暈車,只好憋著把手機收了起來,看向了車窗外的風景,仍然裝作自己非常高冷。
一路上兩人都沒說話,程奧也就當做他真的想看風景,但卻在距離目的地只差一個轉彎的時候,停在了路邊。
小孩兒這才把視線從窗外轉回,他看了車上導航一眼,「還沒到。」
他忽然覺得有些口乾舌燥,不知道對方用意為何。
「小晝,我們聊聊。」
齊晝光只要聽見他說話,就知道他此刻的情緒,所以他也很清楚地感受到他的認真,只是自己卻是緊張得嚥了口唾沫,「要聊什麼?」
程奧有點慶幸他沒有在後面加上一句“我們已經結束了”,否則即便是他也難以維持表面的從容。
「給我一個機會追你,好嗎?」
完全沒想到竟然會聽到這樣的話,齊晝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張開了嘴卻半句話都說不出來,不亞於幾年前程奧答應了他的告白的那一刻。
程奧也還是習慣了,徑自往下說去,「兩年前你提分手的時候,我想著給你一些空間好好思考,所以沒有拒絕,隔天你收了行李就走,我也沒有去找你,我認為你休息好了就會回到我身邊,而我不想給我出行的鳥兒壓力。去年七月你發表了自己的專輯,我看見了我寫的那首歌,你填上了詞,我認為這是你的暗示,但我卻只是一直在等你,我才發現,我更應該做的事情是,接你回來。」
他一直看著他的小孩兒,將他的所有反應都收在了心裡,無論是驚愕失措還是臉紅害羞,齊晝總歸並不是毫無反應的,對他而言就是還有機會。
過去是他太過被動了,總是享受著齊晝給他的愛和溫暖,卻在他最脆弱的時候,忘了將他擁入懷抱,愚蠢地放任他的飛鳥在寂寞中亂撞。
「你……」齊晝壓根沒想過,程奧居然是這樣想的,還向他解釋這些,畢竟就連齊晝都覺得當年就是自己混蛋。
「你可以不用回答,我會一直對你好,直到你嫌我煩、再也不想看見我,在這之前你儘管安心享受,哪怕不正眼看我都行。」程奧擔心自己說得太過突然,引來小孩兒的反彈,便追加了一段,語氣裡沒有半分卑微,就如同過去兩人還是情侶關係時那樣,他轉動著方向盤,再次將車駛進車流中。
「現在,吃飯要緊。」
先前只差一個轉彎就抵達了,程奧沒有刻意再拖時間,很快地駛進了餐廳的停車場,期間齊晝還是沒有說話,直到車子熄了火,他才悶悶地開口,像是受了委屈一樣。
「怎麼可能做得到不看你啊。」說完他就很快地拆了安全帶,也不敢看程奧的反應,逃離似的直接下了車,就看見那兩個姐姐在餐廳門口向他招手。
待兩方會面後,易瑾璐來回看了看他們倆,眼神裡滿是好奇,把齊晝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怎麼了?」
易瑾璐笑嘻嘻地,「路上是不是遇上了什麼好事啊?」
齊晝被問得一頭霧水,轉過頭才看見程奧滿面春風,兩人對上眼的時候,那雙眼裡的笑意更盛,像是快要滿溢的湖水那般,叫他一時之間竟難以回過神來。
「沒事,我們沒遇上什麼好事。」他逼著自己不要在這個時候陷入心上人的溫柔裡,連忙若無其事地拉著人走進了餐廳裡。
「那就是程老師一個人遇上好事了。」走在最後的陶慕伊聳了聳肩,徑自做了結論,前頭的齊晝走得太快了沒聽見她的話,但是程奧聽見了。
確實,是遇上了非常好的事情,大概是他這輩子剩下的所有幸運聚集在了一起。
服務生領著他們去了包廂,而白未晞和助理就在裡頭等著他們。
這頓飯吃得很和樂,都是相當健談的人,何況剛剛結束了一個階段的節目直播,光是聊選手的初舞台表現,話匣子就已經被打開了,當說到自己的相關領域時,每個人都很熱切。
齊晝則是有些苦惱,他的左手邊是程奧、右手邊是白未晞,這兩個人就像是說好了一樣,老是往他碗裡夾菜,好在這頓飯的戰線拉得很長,他慢慢的吃,倒是也把自己碗裡的吃了七八分。
眼看白未晞又給他盛了碗湯,放在了他的面前,他忍不住瞪圓了眼,「你在餵豬?我已經吃飽了!」
「你平時就是吃得太少了,這點量哪能稱得上餵豬呢?」白未晞義正辭嚴的說著。
「噗。」餐桌對面的兩姐姐掩嘴偷笑了一聲,陶慕伊拿出了不久前去點的酒,「既然都吃得差不多了,大家喝一點小酒吧,開車的人不許喝,尤其是程老師,你還得把齊老師安全送回去呢。」
「當然。」程奧不介意喝沒喝,他是個奉公守法的好公民,更何況車上載的還是自家小孩兒。
一人一小杯其實就差不多了,從陶慕伊的架勢看起來可以把剩下的都喝光,白未晞很是好奇,就開口問了她。
「陶姐,我之前看一個採訪,妳說如果自己打理三餐的話,妳都會準備一杯酒,我就有點好奇,因為六年前我們合作的時候,妳說妳很討厭酒的味道。」
他們合作過?齊晝想了想六年前的事情,似乎沒有什麼印象。
「哦,對啊。」陶慕伊很坦然地承認了自己混跡娛樂圈六年的轉變,「當時還是小女孩,我大學的時候不碰煙酒的,畢業後參加了說唱節目,不好不壞地拿了個第五名,結果選秀的熱度過了之後就沒什麼工作了,公司也不想投資我做專輯,經紀人就騙我去陪金主吃飯,那是我第一次喝酒。」
這個世界上,無論在什麼地方都有陰暗的角落,在座的幾個人都知道娛樂圈裡的這點規則,可對於齊晝來說,他作為保護者,守著Valkyrie不讓她們遇到這種事情,在聽見陶慕伊說起這些的時候心裡面卻很難受。
「所以我就開始學喝,只要我一直保持清醒,誰都動不了我。」她仰頭喝了一口酒,「現在大家都知道我很會喝,就沒人敢來灌我酒了。」
「陶老師,我太敬佩妳了。」白未晞聲音洪亮地喊了一句,「我敬妳一杯!」
語畢他仰頭就將杯中的酒飲盡,有被他嚇一跳的齊晝看著他當真乾杯了,不禁有些擔憂,「你別這麼喝。」
「太陽你肯定不知道,我有時候會喝了點酒直播的,這一點還不至於醉了的。」他湊近了齊晝,露出一個迷倒萬千粉絲的笑容,但視線一偏,就看見程奧一臉敵意。
害,這醋勁也太大了。
齊晝接不上話,畢竟他還真的沒有看過白未晞的直播,聽出來他在酸自己,又白了他一眼。
「女團的孩子們也會遇到這種事情吧?」陶慕伊隨口問了一句,「我會參加這節目就是想,如果我也能挖掘出她們的才能,就算最後沒成團,苦惱資源的孩子們或許也會少一點。」
「我是完全禁止的,之前也有自己跑來想和女孩們吃飯的東西,拒絕一次不聽,第二次來我就直接重拳出擊。」齊晝認真地說著,他小時候學了跆拳道,這還難不倒他。
但他才剛驕傲地說完,程奧的手就越過來,將他揍人的右手執起。
齊晝瞪大著眼,「幹嘛……?」
「以後別揍人了,你的律師都沒事情做,那種垃圾讓他去清就好。」程奧鄭重地說著,說的話和三年前的某一天一模一樣。
他感覺自己好像回到了那一天,發現一個混帳男人對他的摯友動手動腳,還死皮賴臉地追上來,他護友心切,在工作室樓下朝著對方的臉就是一拳,對方沒想到他這麼瘦弱一個人居然還能揍人,被打得都傻了,他還想再補一拳,就被來接他下班的程奧拉住了。
當時他也是這樣拉著他的手,怕他揍人疼了手,安撫他所說的話也是一模一樣的,一字不差。
「哇,兩位沒鏡頭就不裝了。」易瑾璐嘻嘻地笑著,和嗑CP的小女生似的。
齊晝沒辦法再對她說的話做反應,他覺得有些心酸,甚至有點想哭。
幾個人又繼續聊了起來,他卻沒再加入太多的話題,有時默默地喝他的那杯酒,但沒喝幾口就會被程奧換成了檸檬水,他也不想在這裡喝懵,也就乖乖的邊喝水再喝酒。
飯後回飯店的路上,肚子裡的酒精像是才發作似的,催眠著他的腦袋,他把沉重的腦袋靠在座位上,這一回他不再掩飾自己,只是一直看著開著車的程奧。
「怎麼了?想跟我說什麼嗎?」他早就注意到了小孩兒的視線,熱切而專注,他捨不得失去難得的寶物,又覺得自己一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就容易心猿意馬,對他開車來說太危險了,於是一把車開進了飯店的停車場後,他也不急著下車,就這麼側過頭去看他。
想做點什麼的不只程奧一人,齊晝解開了安全帶,朝著他傾身湊了過去。
他捧著程奧的臉,對方即便三十也仍舊像個少年,齊晝有兩年沒有仔細看過這張朝思暮想的臉了,只覺得這雙眼睛比以前多了更多難解的情感,他一時沒看出來,倒是鬼使神差地開口了。
「我會答應的,你得追到我。」
他像是宣誓又像是喃喃自語地說著,半瞇著眼,明明沒有醉,卻裝作被酒精陷害的樣子,往久未親近的那雙唇覆上,輕輕地汲取著想了很久的溫度,起初是試探性地碰觸,確認他沒有拒絕的意思後,才加深了這個吻。
而程奧也在試探他,在小孩兒忍不住更往自己湊過來的時候,他伸手扣住了齊晝的後腦勺,反被動為主動,他想狠狠地把人親到腿軟,但理智拉住了他,兩人只是黏呼呼地交換著彼此的氣息,像是終年在沙漠旅行終於找到沙洲,一心栽在了其中。
忽然,齊晝口袋裡的手機鈴響,劃破了這甜膩的氛圍,他才像是被喊醒一樣,猛地退了開來,紅著臉、喘著氣,卻也沒去管是誰的來電,只是任由它唱著。
半分多鐘後鈴聲終於停了,他靠在椅背上,大腦極速運轉著想下一步要怎麼行動,就聽見程奧的手機也響了。
那很簡單,這八成是墨霄打的電話。
「要是我哥,就別接了,我會打給他的。」不知道為什麼有種被查崗的感覺,齊晝說著就下了車,隨後程奧也下車了。
他倒是果決,直接切斷了那通來電。
「一起上樓吧。」他沒有太過緊逼,總歸齊晝還是挺誠實的,那一吻之後兩人的關係跟答不答應已經無關了,不過他還是會遵守自己說出的承諾,一直對他好。
齊晝沒他想的那麼多,都是住同間飯店,節目組安排房間也不會隔太遠,好比他對面就是白未晞房間,估計程奧也就在附近。
上樓出了電梯後,正巧遇上了準備下樓找宵夜的白未晞的助理,年輕人向他們打招呼之後,來回看了看他們兩人。
「齊老師,您好像不太能喝酒的樣子,我平時給白哥備著解酒的,您需要嗎?我回房間去拿給您吧?」
「不必。」程奧帶著一貫的溫和笑容,「我會照顧他的。」
「啊,那就好了,兩位老師感情真好,我就先下樓了。」助理沒有查覺到兩人之間奇怪的氛圍,很快地就走開了。
齊晝只覺得臉好像更紅了,但他卻不能辯解。
他和程奧都心知肚明,這點酒不至於讓他失態,臉紅是因為一計久違的親吻。
而親吻是因為他們都迫切地需要確認對方的愛意與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