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車上的時候,駱暉月也反應過來這一點,有些擔心地問,「這樣好嗎?不過是情侶打架……」
「你非得直到躺在醫院裡才要改口是他家暴你?」談優打斷他的話語,語調裡的憤怒不容小覷,「如果他還要事業、還要大眾形象,發現我背後是源穗之後,會收斂點的。」
就擔心他不怕,覺得破罐摔碎更有美感。
「但是,我不想這件事情捅到所有人面前。」
談優沒有搭話,他想像得到這麼做的話會有什麼結局。
「換做之前,戀愛的時候我不介意公開,但是現在這個樣子,我不想餘生我做點什麼事情,都要被和他的名字放在一起、被人用受害者的眼光看待我的作品。」
活在陽光下的人,怎會願意藏在陰影裡。
把駱暉月帶回工作室之後,談優又留下來陪了他很久。
期間郁傾沒有來過一通電話,安靜得叫談優也覺得心驚,回家的腳步遲遲不肯抬起,好似離開了工作室一步,駱暉月就會突然消失不見一樣。
齊晝今天在外地,一時半會趕不回來,他想帶著對方回去,大不了睡他的房間,反正他自己現在基本不睡在那裡,這倒是無所謂,但是駱暉月拒絕了。
雖說對方偶爾也睡在工作室裡,可今非昔比。
談優總有種不太好的預感,像是他覺得會被帶走才拒絕的,就為了不讓他住處也受到侵擾。
楚書騰乾脆請人來裝了個警報,最高權限是齊晝、駱暉月和談優,不論是誰要從外面進來,畫面都會傳送給他們,而駱暉月的休息室則是除他本人之外不得開鎖,這才把放不下心的小少爺帶回家。
可即便是回到了熟悉的環境,談優像一個杞人憂天的小孩一樣,做了些惡夢,被同床的男人抱緊了才漸漸熟睡。
卻仍是在天剛亮之際就醒來了,並且莫名一身冷汗,關於那些惡夢他一個也想不起來了,只覺精神上很疲倦,閉上眼卻是再也沒能睡著,只好起床去沖了個澡。
從浴室出來之後整個睡意都沒了,他便倒了杯牛奶打算吃了早餐先過去看看駱暉月,坐在餐桌上打開手機的時候,才看見昨天那個男團韓國成員的好友申請,發來的申請寫著因為擔心老師所以要來的他的ID號。
對方的名字用中文寫著金朔元,介紹也用中文寫的,倒是禮貌又認真。
他添加了對方為好友,覺得這個時間他應該在休息,便沒有打擾,同時正好收到了司機發來的消息,他心中一凜,點開了對話。
『談少爺,我檢查車子發現被人裝了追蹤器。昨天您有沒有遇到可疑的人?』
他猛地站了起來,差點把牛奶都撞翻了,卻顧不得那些,只拿上了包直接衝出門,還不忘以語音輸入訊息回覆。
「我知道是誰搞的,你先別動它,我要去找人。」
五分鐘後,他開著車往工作室駛去,路上少有的減速還是在接入了金朔元的語音通話之後。
「喂?」
「我們昨天聚餐吃到很晚,幫前輩訂了一間房間,現在過來看,他已經不在房間裡了!他是不是、是不是去找你們了?」
金朔元孩子氣又慌張的聲音傳到了他的耳機裡,甚至都沒能轉換腦子說上中文,一串韓語就這麼衝了出來。
「司機說我車上被人裝了追蹤,我猜想是他,所以我現在正在趕去找他……我昨天就不該被他趕走。」他有些自責,但目前警報都沒響,應該是沒事。
「你在開車?」
「嗯,我開得快。」
「那你要注意安全!」聽聞他在開車,金朔元忙把電話給掛斷了,就怕害他分心。
談優沒空摘下藍牙耳機,路上又闖了個紅燈,在還有幾分鐘抵達時,丟在一旁的手機突然跳出提示,而他塞在耳朵裡的耳機響了兩聲,這才抽空看了一眼。
是有人跑進工作室的提示,傳送過來的即時照片竟是郁傾的模樣。
他內心直罵髒話,恨自己沒有再快點、沒有提早出門,最後掙扎便是拿起手機給駱暉月打電話,心裡祈禱最好他現在不在裡面,或是看見通知跑去躲起來了。
但鈴聲不斷地響著,就是沒有接電話。
就算是還在睡,這也該醒了吧?
他強壓下內心各種不對勁的預感,直到第四通電話突然被掛斷了,而不是無人接聽的自動掛斷。
「媽的!」
恐懼感不斷地加深,他不用猜都能想到,是郁傾切斷的通話,用以告訴他,他已經找到駱暉月了。
那個神經病到底要做什麼?
他用力踩下油門,希望自己能在郁傾離開之前趕到,但對方比他遊刃有餘、速度也更快,當他看見工作室大門的時候,同時也看到郁傾抱了什麼上車、正關上副駕駛座車門。
無論是誰看見這一幕只會聯想到駱暉月,他隨便將車子停在一旁,衝下車想去抓住他,豈料郁傾就像是不在意誰追上來一樣,面色絲毫沒有改變地緩步迎向了談優。
然後一拳重擊在少年腹部,他無慈悲地以居高臨下的姿態看著痛到摔倒在地的少年,用宣布事實的口吻說著,「沒有人能阻止我們。」
「你這個……瘋子。」談優捂著肚子,痛楚使他不斷地喘氣來緩和,「你他媽清醒一點!」
「我很清醒。」他認真地宣告著,抬起腳就要離開,回到他的駕駛座上去。
談優一把抓住他的腳,就這麼一拳他還頂得住,但是他不確定接下來怎麼辦,只得裝作爬不起來,「你不能走,至少、把他……留下來。」
「唉,我不是很想動你,畢竟是源穗老闆。」郁傾笑了起來,回身踢了他一腳,滿意地將他踢到一邊,「但是就算你用整個源穗來擋,頂多就是兩敗俱傷。」
談優沒預料到他看都沒看就動腳,被他踢個正著,一口氣提不上來,差點就要脫力癱在地上這麼躺著,他咳了幾聲,看見郁傾已經走到駕駛座車門邊,他跳了起來,用力地拍打著副駕駛座的窗戶。
「駱暉月!你他媽醒醒!」
他喊了好幾聲,不只是裡頭閉著眼睡得恬靜的美人沒有反應,就連郁傾也無動於衷,一點也不怕人真的被他吵醒了。
怎麼會這樣?
談優的大腦快速轉動著,這一幕已經超出他對郁傾的預估了,他一咬牙拿出了藏著的小手槍,指著副駕的窗戶。
「開門,讓我帶走他,否則我就開槍。」他不容質疑地說著,直接打開了保險,手指按在板機上,隨時可能擊發。
但郁傾仍是沒有理他,不知道是認為他不會開槍,或是不認為那是真槍,逕直坐進車裡,啟動了引擎,談優心一橫,在他踩下油門之後扣下了板機,子彈橫穿了後座靠前方的車窗。
那是一把消音處理過的手槍,是楚書騰之前不知道哪弄來讓他防身用的,談優也沒想到自己會有真用上的一天。
郁傾似乎也沒想到他會真的開槍,轉過頭來瞪了他一眼,卻是更急切地加速駛離。
——這小屁孩是認真的,剛才要是晚一秒,那顆子彈應該會打中在駕駛座的自己。
談優是不會傷害駱暉月的,就像他也不樂意對戀人動手一樣。
郁傾將車子駛走,離開這靜謐巷子前,他看著那個少年也奔向他自己的車。
昨天,他就是在那輛車底下裝了追蹤器,直到現在也沒有被拆除,倒是方便了他接下來要做的事情。
少年開的車追了上來,郁傾放在車內手機固定器上的手機螢幕顯示的地圖並非導航,而是談優的車子所在位置。
他笑了笑,誰還不是個狠角色呢?
「寶,你在哪?」
談優順手按開了撥打進來的電話,藍牙耳機早被他不知道丟哪去了,車內直接就響起了楚書騰的聲音,大概是睡醒了沒看見人,又因為昨天的事情擔心他。
「嘖。」這個倒不好解釋了,「賽車呢。」
楚書騰一聽就覺不對勁,他的呼吸也亂了,「你別衝動。安全重要。」
「我知道。」
他像敷衍出行前叮囑嘮叨的老媽子一樣的小孩,一點也不把那些語句放在心上,三兩句就掛斷了電話,不讓他干擾自己的極限運動。
上車了之後他才後知後覺地痛了起來,腹部和被踢到的地方都在抗議,但他萬不可能在這裡停下。
他雙眼緊盯著前邊那輛車,兩人的車子性能都在水準以上,這樣追著一時半會兒也拉不開距離,直到郁傾的車壓號誌燈衝過路口,紅燈即將降臨,他不願意停下來,賭了個時間差闖過白線。
前方卻突然衝出來一輛超速貨車,談優反射神經直接踩死煞車、轉走方向盤,對方卻也踩了煞車疾速降速,但沒打方向盤,依然直衝過來,撞上的機率竟是大幅提升了。
媽的,這也太怪!
一句髒話都沒來得及罵出口,刺耳可怕的煞車聲長長地割在他耳膜上,他緊緊捏著方向盤,大氣都不敢出。
『砰』地一聲,比預料中的聲響還要小上很多,談優抬眼往聲音來源看去,或許是他當初反應快,兩台車子最後在馬路中央只產生了些擦撞,都沒影響到車內的人。
他忽然就卸了力氣,癱坐在駕駛座上,心裡還有些餘悸猶存。
這車是哪來的?怎麼那麼剛好撞上他了?他要是晚一點反應,是不是就要被撞飛了?
他瞪著眼睛,看著對方駕駛座下來一個壯年男子,看起來很普通,像是出來送貨的。
「抱歉抱歉、我趕路想著這要綠燈了就直接闖了,沒想到還有人跟我開得一樣快,還好人沒事,真的不好意思啊!」男子說著一口外地口音,態度竟很誠懇,一點也不像一般用路人,有點擦撞就要大喊大叫、歇斯底里。
他慢慢地按下了車窗,那張偽善的面具都疲於戴上,「你想怎麼處理?私了可以嗎?」
「私了也得讓警察過來看嘛,不然這都撞上了,我這不就是肇事逃逸嗎?」說罷他便拿起手機開始打電話,談優聽著他說,直接攬下了責任說自己闖紅燈撞到一個年輕小伙的車了。
這麼好的?且不說談優自己也是壓線衝出來的,一般人真可能這麼好心?
「大哥,你不是趕時間嗎?」他不解地問。
「啊是啊,但這也沒辦法你說是吧,事故都發生了那還是得處理的。」對方說得像個守序老實人,倒是符合他身上那股外地人的氣質。
看來一時半會也跑不了了,現在徹底追不上郁傾了,先把這些事情處理了吧,而且他車底的追蹤器也得處理掉,免得郁狗真覺得他沒發現,下回給他裝個炸彈。
警察一來便問有沒有人受傷,其中一名是楚書騰的老同學,認出了談優,也發現了他身上的傷,非要先將他送去醫院,貨車司機也忙配合警察,直說讓小伙子先去醫院,醫藥費他可以負責。
「不必,和這事故無關。一點小傷,早上被一隻狗踢了一腳而已。」談優解釋著,他這句不必不只是說醫藥費,更是指不需要去醫院。
「那怎麼行,受傷了就得去醫院!」貨車司機一邊向警察講解事情經過,一邊轉頭過來朝他說著。
談優卻是一臉陰沉地看著他,儘管對方又轉回去了根本沒看見。
應該要巴不得擦撞對象身上的傷與事故無關吧?這人卻連醫藥費都想負責,就真是怎麼怪就怎麼來?
「楚書騰弄的?」認出他的警察卻是這麼問著,他站在談優的車窗外,用著只要兩人聽見的聲音。
「那我不得跟他battle對打?」他怪異地看了對方一眼,不明白他怎麼會覺得楚書騰那個傻逼可能出手打他,反過來倒還有可能。「陸警官,我剛剛形容的,可是一條狗哎?」
陸警官笑了笑,「還是去醫院看看吧,不然我要給我同學打電話了。」
「……行。」
但是避免這個貨車司機真是郁傾的人,他先讓自己的司機過來了,並讓他處理完後去拆了追蹤器,可以的話驗一下指紋,這才跟著陸警官去醫院,而且要求醫生幫他開立驗傷單。
他知道駱暉月的訴求,這事能他們自己處理好就完事,非必要不用鬧大來,但是總不能讓敵軍覺得他們好欺負,他還是得要有個武器握在手裡。
醫生讓他留在醫院裡觀察一天,確認他真沒被打出個好歹來才能出院,被推到病房去的時候,陸警官後腳也跟著來了,看著他的病例嘖嘖稱奇。
「傷成這樣了,還要開車上路呢?」
「陸警官不會真覺得這點傷就不能動彈了吧?」也就挨了兩下,放在之前那場架上也不過才剛剛開始打罷了。
「看著乖乖的,沒想到還挺狠。」陸警官放下了他的報告,「得觀察一天呢,這也不告訴楚書騰嗎?」
「一會兒我直接溜了就是,哪有那麼多規矩。」
「我早猜到了。」警官笑了笑,「所以我自作主張,給我老同學打電話了。」
「什麼?」
他話音剛落,楚書騰就從病房外急急忙忙地跑了進來,忽視了病房裡的同學,直奔他身邊,「小優!出事了你怎麼不告訴我!」
他對這男人的行為實在是沒眼看,「……也不是什麼大事,少大驚小怪。」
「是郁傾?」楚書騰在他床邊坐了下來,剛才的傻樣子完全消失殆盡,伸出手碰了碰他的眉眼,動作極致溫柔,「陸祈遠說你在路上發生車禍。」
「是。」他一點也不避諱,他基本就認定了罪魁禍首,「那根本不是車禍,就擦撞事故而已。而且我會坐在這可不是因為這破事故。」
「在事故發生之前,你家小孩兒被人在腹部打了一拳、胸口處也踢了一腳,臉上還有些擦傷,知道不是事故造成的之後,我還以為是你動的手。」陸祈遠把醫生寫的資料拿給他看。
「我瘋了吧我打他?我要有這種傾向,我馬上被你抓走一點怨言都不敢有好吧?」楚書騰看了那張紙幾眼,又緊張兮兮地問談優,「你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真的只是擦撞事故?怎麼擦撞的?我問你在哪裡的時候,你還跟我說賽車?」
「他把駱神帶走了,我追他的時候突然一輛貨車衝出來,我煞車他也煞車,瞧著會撞上我拼命閃過去的,他要是不煞車倒能直接衝過去,不需要撞上我。」很難說是不是危機時刻對方犯傻了,但是一切都太剛好了,他不得不往陰謀論的方向想。
「等一下等一下,」陸祈遠介入了他們的對話,「第一句是什麼意思?擄人勒贖?」
「他們倆是情侶,但是一方因為內心陰暗的獨佔欲對另一方動手了,昨天上升到在工作場所掐脖子了,我去接人回來後就安置在他的工作室裡,現在又被那隻狗帶走了。」
「但是如果你朋友是自願跟他走的話,這就很難處理了,你開車追他,他甚至能反過來說你騷擾。」
「但凡我們打成那樣的時候,他能被我叫醒,我也不會急得忘了我車底追蹤器還沒拆。」他再次開口,在場兩個人都覺得信息量略大。
楚書騰握緊了拳頭,他的小少爺說得有些雲淡風輕,車禍好似比駱暉月被帶走還要不重要,但是他光從那些描述裡試圖還原現場情況,才發現差一點他就要面對昏迷不醒或血肉模糊的談優——
他就嚇得幾欲渾身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