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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觀點】關於把字句的迴避問題__北京大學對外漢語教育學院--劉頌浩教授

編註：此文為劉教授原創，刊於《華文教學與研究》2015年第四期，經由劉師首肯才發文，若要引用者，請註明出處。謝謝！

張寶林（2010）指出，除個別學者外，對外漢語教學界普遍流行的看法是，把字句中存在著回避使用的現象。他根據HSK動態作文語料庫（1.0版）的檢索結果，發現在400萬字的語料中，把字句的使用率為0.092%；在大約3700萬字的人民日報語料中，漢語母語者把字句的使用率在0. 0754%－0. 0767%之間，比外國人的使用率還低。對於人民日報語料，張的看法是，它「反映了當代中國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內容與語體多種多樣」。張引述的另一項大型統計（李寧、王小珊，2001）說明，在335萬字語料（包括文學作品、政經論文、新聞報道、人物專訪、電視談話、採訪實錄等）的調查統計顯示，漢語母語者把字句的使用率約為0.0894%，也低於外國學習者的使用頻率。在此基礎上，張寶林得出結論：與中國人相比，外國學習者使用把字句的頻率並不低，甚至還高一點，「迴避說」顯然根據不足。

首先必須指出，學習者的語料只有一種類型，即在學習過程中或考試時寫的作文，而上述兩項統計中母語者的語料，都包含多種多樣的類型。將二者直接對比是有問題的。已有把字句研究的一個重要發現是，母語者的使用頻率受語料類型的影響。請看郭聖林（2004）的統計結果：

表1：不同語體中的把字句的分布情況（源自郭聖林，2004：40）

（詳見相片）

可以看出，文藝語體和科技語體中把字句的出現頻率高於政論語體，這三者又遠遠高於事務語體。杜文霞（2005）的考察得出了基本相同的結論。在上邊提到的幾種語體中，學習者的作文語料與文藝語體應該跟接近一些，而在文藝語體中，母語者的使用頻率（每萬字13.66個）遠高於學習者（每萬字9.2個）。

更重要的是，學習者的使用頻率不低，這就說明他們不回避把字句了嗎？劉頌浩（2003）的假設是：把字句的核心用法（表位移和變化）並不難，外圍用法（比如表致使和不如意）則較難；在結構上，「把」字句的主要困難都與動詞有關。「把」字句的回避，主要就是因為這兩點。結構問題我們暫且不講。在語義上，根據這一假設，學生不會回避容易的表位移和變化的把字句，而只會回避較難的表致使和不如意的把字句。2003年提出的這一假設陸續為後續的研究所證實。比如黃自然、肖奚強（2012）對60萬字韓國學生中介語語料庫的考察發現，韓國學生對帶處所補語、結果補語和趨向補語的「把」字句習得較好，語料庫中沒有致使「把」字句的用例。

簡單地說，一方面，語料類型不同，母語者對把字句的使用頻率隨之變化，總體使用頻率掩蓋了這一事實；另一方面，把字句內部有不同的語義類型，難度也有差別，難度高的語義類型可能（因回避）根本不會出現在學習者的語料中，學習者把字句的總體使用頻率也無法反應這一事實。總之，看似言之鑿鑿的「回避說顯然根據不足」這一結論是站不住的。不得不說，在把字句回避問題上，不但沒有後出轉精，而是大大退步了。

（附註：張寶林先生是我的好朋友，來日之前也經常跟張先生一起參加北大學生的論文開題、答辯。但是，在某些學術問題上，彼此看法不一致，互相討論、爭論，也是很正常的。）

參考文獻

1、杜文霞，2005，「把」字句在不同語體中的分布、結構、語用考察，《南京師大學報》第1期。

2、郭聖林，2004，現代漢語若干句式的語篇考察，復旦大學博士學位論文。

黃自然、肖奚強，2012，基於中介語語料庫的韓國學生「把」字句習得研究，《漢語學習》第1期。

3、李 寧、王小珊，2001，把字句的語用功能調查，《漢語學習》第1期。

劉頌浩，2003，論「把」字句運用中的回避現象及「把」字句的難點，《語言教學與研究》第2期。

4、張寶林 2010 回避與泛化——基於HSK動態作文語料庫的「把」字句習得考察，《世界漢語教學》第2期。

5、張寶林，2011，外國人漢語句式習得研究的方法論思考，《華文教學與研究》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