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無他,尋找感動與創造感動
--教育美學與生態村與社大的關係
文/馮朝霖(新莊社區大學主任、政大幼教所教授)
2018年師工學冬令營
2018年新莊社大剛剛歡慶十九歲生日,一月六日整天雖然寒雨不停,在中港大排公園廣場的慶生活動,無論攤位或主舞台演出,卻都未減一絲熱情!我來回各課程與社團攤位巡禮,觀賞連續的精彩節目,胸中盈滿溫馨的感動!
新莊社大「師工學」共學共享共好的優美文化逐漸在眾人心中沉澱,也在台灣社區大學陣營中贏得讚譽。新莊社大教育美學文化的開展不是一天的成就,而是長期的用心與醞釀。
一、首先是2007年學校的第一個精神標竿﹕在地 樂活 關懷
俗語說「十年樹木,百年樹人」,教育對社會文化的影響力的確需要時間的見證,在世紀的夾縫中,我們走過的第一個十五年歲月的確艱辛,也不容否認「一步一腳印」地陪伴大新莊地區許多成人的生活、茁壯與蛻變。「在地」的精神使我們與社區與土地更為親近連結;「樂活」是因為我們更懂得學習的意義與充實生活的內涵;「關懷」則是意味我們以實際行動關懷他人、自然環境、弱勢族群與公共議題。這三個看似平凡卻寓意深遠的學校文化理念,在經歷多年的實踐之後,卻與當前「全球生態村運動」(Global Ecovillage Movement)的基本精神與願景顯然相互呼應。
❖教育是陪伴、分享與共創,圖為校慶時我們想營造的共好氛圍。
顧名思義,一般以為「生態村」乃是以環境保育為目的,但是其完整意義卻更為多元。事實上,「生態村」的論述開始於對資本主義經濟宰制之社會發展模式的嚴肅批判,反思人們究竟該如何生活。這一文明反思在1991年首次由丹麥蓋亞(大地之母)信託基金會(Gaia Trust)提出。1995年,蘇格蘭的Findhorn生態村首度舉辦了「生態村和永續社區」會議。生態村運動自西北歐啟動後,隨著「全球生態村網絡」(Global Ecovillage Network, GEN)的成立,相關概念、論述和行動乃在世界各地逐漸熱烈開展。
二、其次是2008年本人在基隆社大主辦的《社區大學全國研討會》上論文發表所主張的《美學領導文化》,強調社區大學作為台灣教育改革重要場域,應該從創造獨特的教育文化著眼,發展以下教育美學氛圍:
—希望的語言與批判的語言並重
—敘事的活動與論述的活動同行
—傾聽的能力與分享的能力均衡
而這也符合西方教育學者艾斯納(Elliot Eisner)的經典觀點:
我正在討論的一種學校文化,其重視探索甚於發現、珍惜驚奇甚於控制、關懷特殊甚於標準、欣賞隱喻甚於文字。如此的教育文化將更多的焦點置於『形成』甚於『既成』、重視想像性的價值遠勝於事實性、賦於價值評估遠比測驗更多的優位、關懷旅程品質的教育意義甚於其達到目的的速度。我正在討論的乃是教育可能之、與學校應有之新視野願景。
三、遇見成人之美的生態村──體現「村落精神」的都會社大
生態村運動理念溯源於二十世紀歐洲的教育改革與另類教育(Alternative Education)思潮,體認「學校在窗外」與教育改革的究竟必須與社會各種面向同時施力與連結,這也是台灣社區大學運動的初始理念與動機,歐洲學者甚至正式地將生態村定義為社區大學(community-university)。因此,新莊社大進入第二個十年的主要願景,就是聚焦於「遇/預見成人之美的生態村」。
生態村運動可回溯至1960年代末起源於丹麥之「集村運動」(Co-housing movement),當時某些人認為市場供給的都市居住環境無法滿足人們的生活需求,決意發展更多共享空間(如廚房、菜園)、照護服務(如安親托育)的集村住宅計畫。原來丹麥語 bofællesskab的意思更接近「生活共同體」(living community) ,然經翻譯,到北美卻變成了「集村」(co-housing)。
易言之,生態村運動的發展和人類對於現代文明生活方式的反省有關,經多方討論研究,合作發展出一種創新生活方式,空間不限於城市或鄉村,而社群組成也各自不同,如在丹麥有許多高齡住宅相關案例。生態村實踐同時是對資本主義經濟全球化的抵抗,致力降低不當生活方式,所造成對於地球自然環境的負面影響。
我們或可簡單定義「生態村」:不論城鄉,一群人致力於整合一套社會支持系統,採取對環境衝擊較低的共居生活方式,可採納不同策略包括生態設計(ecological design)、永續農業(permaculture,亦作樸門農法/農藝)、有機農業、再生能源等等。在歐美等已發展國家,生態村案例多為計劃性營造,然而,在亞洲、南半球,許多歷史聚落的傳統生活延續中早已具備生態村特質,因此生態村未必是個新建計畫。對生態村要提問的核心問題是:在不過度依賴科技的狀態下,人究竟要與自己、社群與自然萬物如何和諧共存?用什麼方法才能凝聚共識,讓人們願意一起努力,創造新的生活方式?
許多生態村本身都具有校園的意義與功能(Ecovillages as campus),人們利用生活在其中的機會,學習各種永續性相關主題。生態村與外面世界最成功的橋樑連結也被認為是在其教育面向,其實際教育功能甚至被認為優於一般學院機構,因此有人建議可將生態村直接稱之為富於創意之「社區大學」(Communiversity)。
生態村本質上是以「整個村莊」整體作為創新教育與學習的空間,其實就是名符其實的「沒有圍牆的學校」,年輕一代孩童在真實環境中與大人共同進行文明的革新與創造,這本身即是上一個世紀另類教育運動的基進願景,如今終於得以實現。簡而言之,生態村尊崇全人教育理念與理想;生態村實踐草根民主與追求平權溝通文化;生態村發展奠基於機體論(整體論)世界觀;生態村的靈性層面強調人類意識轉化;生態村是人類文明危機的積極性出路實踐與實驗。
因此,西方社會普遍認為生態村是跨世紀最基進與最整全的教育改革運動。台灣的社區大學運動本質本即是緣起於民間教育改革與社會改革運動之願景,這幾年新莊社大標舉「另類教育」的辦學精神也是立基於此一理念脈絡。總之,另類教育與全球生態村運動的匯流(integrative flow)已經是一個日趨顯明的世界潮流。
四、生態村體現(embodying)當代美感素養三重奏
如前所述,生態村與社區大學都是二十世紀另類教育運動的延伸發展,而西方教育學者則強調「美學」乃是另類教育運動的核心印記(signature),我自己在研究全球另類教育的各種典範後也深深認同,指出「啟示教育的美學意涵」,各種模式的另類教育都顯示其實踐能使人容易發現與感受美好與可欲的教育景象。我根據此一發現開展出「當代美感素養」三重奏,希冀將教育美學的精神延伸為社會文化普遍的美感素養文化。其主要精神如下:
存在美學﹕基本動力源自人性的「自我完善」(Selbstvervollkommenheit),其實踐表現在層層無盡的價值澄清與自我超越。
公民美學﹕基本動力源自人性尋求與他人合作改變宿命與創造歷史的渴望,其實踐表現在團結他者,廣結民脈進而轉化社會(Together we can change the world)。
生態美學﹕基本動力源自人性尋求與其他生物共生共好的渴望,其實踐表現在發展共生的智慧(symbiosophy),體認萬物一體,乃至肯認萬物有靈的世界觀,進而以真心與行動共同守護地球生態(We are all in One)的永續。因而生態美學也即是靈性美學(Spiritual aesthetics)。
教育美學的意義最終是一種人類在教育關懷所能達到重要意識轉化,唯有經由這樣的意識轉化(如佛學所謂的轉識成智),教育的實踐才可能真正符合人性與幫助人性發展,而不是壓迫人性(De-humanization)。在教育美學意識下對教育的根本理解應是:
—教育是成人之美的藝術。
—教育是陪伴、分享與共創。
—教育無他,尋找感動與創造感動。
本文收錄於《家村寫真.寫意青春: 新莊社大二十文集》,2020。 2022年刊載於新莊社區大學官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