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以象外得其環中
--根據石松講課內容整理
石松、江淩
在《人生的實踐》一文中,我們曾提出:氣功是人的一種生命體驗,是人生的實踐,現在,我們從另一個角度給氣功下一個定義:氣功是一種身、心並重的修持方法。 身,指人筋骨血肉; 心,指人的大腦思作,人的意識活動。 身心并重,就是兩者同樣重視。 修,就是練; 持,保持,維持,包括遵守一定的社會規則,道德規範,協調人與自然,人與社會,人與人之間的關係等等。
氣功的修持可以從兩個方面入手。
從身入手,即從形體的姿式,動作入手。 通過姿式的調整,動作的導引,使人的生命活動逐漸趨向和諧,自然,達到平衡陰陽,完善生命的目的。
從心入手,就是從意識的運用,意念的訓練入手,沒有動作,只是純粹的意識活動。
前一種方法,稱為「動功」。後一種方法,稱為「靜功」。
說它們是一種“方法”,意思是說,無論動功還是靜功,本身並不是練功的目的,而僅僅是一種手段,好比我們過河,需要渡船。 沒有船,我們就過不了河; 但如果我們上了船後始終只留在船上,就永遠到不了對岸。 動作的引導,意識的運用,無疑是至關重要的,但是,我們不能始終停留在動作裡面,停留在意識的運用裡面。 我們必須理解到,領悟到動作的引導,意識的運用只是一個載體,一條渡船,它承載著更深層的企望,更偉大的目標。 從這個意義上可以說,動功和靜功是一回事。 從前門和後門,走進的是同一間屋子。
大道至簡至易,又至深至難。 話聽起來明白,做起來就不一定明白了。 一套好的功法,它的理論和實踐是一以貫之的,在《丹功八法》中,每一個動作,每一種意識的運用,都體現著前面所說的道理,它們決不喧賓奪主,而至始至終把自己當成橋樑。 沿著這條思路,我們就很容易理解動喧中的意識運用以及其中的層次、境界。 比如,動功是第一節「混元初開」,動作以及意識的作用是這樣的:
兩腳平行站立,與肩同寬,兩手微微離開雙腿,不要貼得很緊。 兩眼微閉。 全身放鬆。 意識活動慢慢地散開,散到周圍,周圍的環境之中,人群之中。
意識活動,從四面八方,慢慢地向身體聚攏,意識慢慢地回到身體的中心,回到小腹部,回到若有若無,似有似無的球上,回到球的中心,與此同時,兩手慢慢地疊放在小腹部,(左手在上,右手在下,任其自便)。 球在慢慢地膨脹,兩手也隨之慢慢地張開,在腹部微上,胸部微下,呈橢圓形或半圓形。
慢慢地進入升降,在升降中協調,在升降中平衡。 越運動越放鬆,越動越自然。 第一層,手中抱著一個球,在升,在降。 第二層,球就是我,我就是求,球與自己融為一體。 是整體的我在升,在降; 是我的整個生命運動在升,在降,第三層,沉浸在這種運動之中,不知道是升是降。 不知道身在何處,不知道自已在做什麼。 就是自然,和諧的運動。 就是輕輕的風,就是藍天,藍天上飄著的白雲······。
從開始的預備,到動作的開始,行進,一層一層深入。 從人為的控制到不控制,從有規則的動作,逐漸過渡到自然而然的運動,這時,人如正在盛開的蓮花,自由自在。 無拘無束地開放自己。 他的動作超出一切規範之外,又在一切道理之中,他的一切就是規範,規範自他的生命之泉中流出。 當然,這是一個較高的境界,對於初學者,還是要注意動作的準確與完整,不要把動作做得太散,太懈。 自然狀態不是主觀的想像,而是一種實在的體驗。 自己認為自然並不是真的自然,忘記了自然,才是真的自然。
透過動作導引,意識運用的表面而達到更深的體驗,更深刻的領悟,這一思想可以由“超以象外,得其環中”這句話來表達,用這句話,我們還可以進一步說明氣功的教與學的關係。
氣功是一個實踐的課題,而不是一個討論的課題,教員和學生所面臨的共同困難在於:氣功不在語言之中,但卻不得不用語言來表達。 古人雖有“心傳”,“領悟”,“不言之教”的說法,但絲毫不假借語言,恐怕難以效法。 首先,氣功和科學,比如物理學不同,教物理課,講一條定律,可以當眾做實驗演示,證明定律確實存在,正確。 教員和學生之間有一個共同的研究物件,可以分析它,驗證它。 但教氣功時,教員和學生之間卻沒有一個共同的研究物件,每個學員的研究物件就是他自己。 人類個體的生命千差萬別,因此,不可能有一條適合所有人的定理,連教員自己也不知道,發生在學員身上的,到底是哪一種感覺,教員不能講得過細,過於具體,因為他的體驗僅僅是他個人的體驗,並不能作為眾人感覺的標準。 教員的任務,在於通過一定的引導--語言的,意識的,動作的引導,使學生進入氣功態,而學生所要做的,則是藉助於教員的引導而進入氣功態。 教員好比無線電發射台,學生好比收音機,通過一定的頻率調整,就可以收聽到節目(當然,每個人的節目並不相同)。 但調整頻率這一動作本身並不就是節目。 僅僅停留在語言的更次,試圖從中找到氣功的真諦,顯然是徒勞無益的。
第二,因為氣功對科學來說還是一個陌生的領域,因此,不能以現有的科學定律對氣功妄加解釋。 氣功就是氣功。 你可以用科學的框架去套氣功,但你講的不是氣功,而是物理學,化學。 迄今為止,講氣功的最好方法還是運用比喻,比喻不是結論,而是一座橋。 它不宣傳自己是真理,而是讓人們明白自己只是一種形象性的說法。 在其背後,隱藏著更深層的東西。
在許多場合,石松都提到,學氣功不是越學越多,而是越學越少; 不是增加了很多東西,而是去掉了很多東西。 “越學越少”就是要從語言的層次,動作的層次,意識運用的層次,漸漸過渡到深層的體驗。 換句話說,氣功要求的是用身體去思維,而不是用大腦去思維。 理性的東西,思考的東西,要逐漸減少,逐漸去掉,講課,從語言開始,最後要忘卻語言; 教功,從動作開始,從意識運用開始,最後要忘卻動作,忘卻意識的運用,動作的目的是為了不動作; 運用意識的目的是不運用意識。 練功達到最高境界,便無所謂運用,無所謂不運用; 無所謂練,無所謂不練。 不練之練,才是真正的練。 練功的水準高低,不在於動作做得多麼標準,意識運用得多麼標準,也不在於學了多少種功法,練了多少年,關鍵看生命的運動是否越來越和諧,越來越自然,越來越豐富,完滿,平衡。 不瞭解這一點,我們就仍然在黎明前的黑暗裡徘徊。 這層黑暗的帷幕,就是我們自身思維的局限性。 現在,讓我們再更進一步,走進燦爛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