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潛此境中
永平
我是「生生至一功」初學者,石松老師讓我寫一寫。 寫什麼呢? 對氣功的認識嗎? 心裡空蕩蕩的,並非不想寫,而是沒什麼可寫的。 這也許就是所謂的心無所言,不如不言吧。 我不敢提筆,除了自愧筆拙外,還有一個原因。 也不知是為什麼,自從學練“生生至一功”以來,隨著練功的不斷深入,每每聽石松教師的功理課,我的心也都會被深深地打動,同時也伴有一絲淡淡的愁緒,我感到的是自己的淺薄與貧乏。 近來,這種感覺竟然越來越強烈了。 我自認為起碼還不屬於枉自匪薄的人。 而現在,忽然間,我覺得自己是那樣的可悲,可悲到自己都不“認識”自己,不知己為何物,還有什麼資格去奢談對氣功的“認識”。 但是,如果說自從隨石松老師學練“生生至一功”以來,有些什麼體驗和感覺,又似乎有許許多多,像一團團的雲,淡淡的,模模糊糊的,難以描述。
就是從87年11月開始跟著石松老師學練「生生至一功」的。 在這之前,我從未接觸過氣功,對氣功只是道聽途說幾句。 頭一次聽石松老師講課,我的心就有一種類似共鳴的震顫。 以往聽到的種種說法,只不過是了不然,卻原來,它有著那樣豐富而深邃的內涵。 雖然我還不能真正的理解它,我的心卻告訴我,我可以漸漸地走近它。 它向我展現的,正是我全心嚮往的,彷彿我等了它多年,彷彿我與它有著不解之緣。 從那時起,只要沒有特殊的原因,我一直堅持參加“生生至一功”的氣功班,在氣功班上集體練,自有氣功上的獨特效果。 而對老師的功理課自然更是不肯錯過。 初練「生生至一功」時,我是以動功為主,自發功結束後曾以靜功為主,現在則動功與靜功結合著練。
對於動功「丹功八法」,由於練功層次的變化,感受不盡相同。 初練時,我模仿著老師的動作去做,並按教師的導引去運用意念,沒有幾天我就開始自發功了。 起初是類似於魚戲北冥的動作,後來,我就彷彿是站在了地球的中心軸上,身子不由自主地隨著地球旋轉。 自發功結束後,再做動功時,我體驗到一種奇特的變化,如果說初練時是以意念帶動作,這時我覺得意念與動作幾乎是同步的,這時的動作有一種整體的、內在的和諧。 隨著練功的深入,再練動功時,往往是做著做著就忽然靜止在一個動作上動不了了。 現在,除非我刻意板著自己去做「丹功八法」的動作,否則,只要一想練動功,馬上就會翩翩起舞,再不就是舞劍。
最初,我忽然感到一股內在的力量要使我起舞時,我有點惶恐,心想這回怕是要現眼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舞姿竟是那樣的和諧,優美、舒展。 而且「似曾相識」,盡是一些敦煌畫中飛天的姿態。 雖說我很喜愛中國的古典藝術,但我自己是從未跳過舞的。 如果不是處在氣功態中,這可真是難以想像。 我忽然領悟到,如其說我像飛天,莫若說飛天像我,敦煌壁畫中飛天的舞姿,則是氣功態中舞蹈造型的再現與再塑造。 這時,我才稍稍理解了為什麼敦煌藝術會那樣的璀璨、完美,那樣的富有神韻和生命力,難怪石松老師講氣功是認識中國傳統文化的鑰匙。 當前社會上正在對我國的傳統文化進行深層的反思,而我卻覺得剛剛開始對我們的傳統文化有所理解:當人們面對西方的物質文明,為中國人的“劣根性”而深感羞愧時,我卻從石松老師那裡重新得到了民族的自豪與尊嚴感。 近來,從一本雜誌上,看到一位法國學者說的話:西方國家科學技術發達,物質文明突飛猛進,但卻缺少了文化,真正的文化乃是在中國。 是什麼原因會使一個外國學者這樣認識問題呢? 是對西方文明、思維方式的反思嗎?
每當我在氣功態中起舞的時候,身心都會沉浸在對美的陶醉與享受中,我感受到的是自然、沉靜、溫柔、端莊、高雅的美; 感受到的是周圍環境的和諧與同一。 當陣陣清風吹來時,我的全身都透澈地蕩漾著清風,我會舒展開雙臂,迎風而舞。 此時,我分不清是清涼的風在撫摸我,還是我在撫摸清風。 此時的我,真想化作一縷清風,去擁抱大自然。 恍惚間,我感到自己好像溶化在周圍的世界裡了,當我隱隱約約地聽到周圍的音響時,我會立即感受到這種聲音所暗示的場景。 有人提到大海,我的舞姿隨即變成了魚兒的扭動,我感受到自己就是一條魚,正在海水裡自由自在地敖游著。 有人提泉水,我的舞姿則隨即變成了輕柔的旋轉,我彷彿是浸浴在直瀉而下的山泉瀑布中,風旋轉,我嬉戲,那樣的盡情,那樣的暢快。 當周圍傳來悠揚的蒙族民歌時,我感到自己正騎馬奔馳在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上,情懷是那樣的開闊、豪放。 我會隨著周圍歌聲的意境與節奏而起舞,甚至會尋著周圍的音響而去。
近來在氣功態中,我還常常會舞起劍來。 石松老師曾提起過,他的學生中有人未曾學過劍術,但在氣功態中舞起劍來,卻勝似學過的。 而自己竟也舞起劍來,這是很自然,雖在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 有一次我在臨湖軒後面臨湖的場地練動功,不由自主地舞起劍來。 節奏時緩時急,動作舒展、瀟灑、飄逸、流暢。 結果吸引得正在臨湖軒室內開會的人們,都擁到幾個後窗上來看,並時時聽到他們的讚美聲,這在一舞就是一個多小時,渾身大汗淋漓,身心卻舒暢極了。
修練“生生至一功”近一年來,我的身心都在起著變化,如果說這種變化的內涵並不一定能被他人感受到,那麼,外在形體的變化卻是有目可睹的。 體重減了三十多斤還不算,體形也發生了奇妙的變化。 我甚至感到走路的姿態都在變。 或許,這就是「盜天地,奪造化」之功效吧。 認識的人見到我,都驚訝我怎麼會變得這麼苗條,簡直就像換了一個人一樣。 而這些全在無意之中。
初練靜功時,我對盤腿而坐的姿態很拘謹,但又感到老師對此似乎很不以為然,通過練功的實際體驗,我才稍解其意,練功的怎樣,全不在於外在的形式,在於生命運動的內在狀態,那麼,總是在外在形式上打轉轉,豈不是自誤嗎? 然而,動功與靜功究竟是什麼關係呢? 從功體上我仍然感到困惑不解,但,無論是練動功還是靜功,我都體驗到了動靜的不可分,即“動中有靜”、“靜中有動”、“動靜不分”,當然,這各種體驗都還是淺層次的,就氣功而言,或許意識的思維本來就無法理解它,或許根本就不存在對它的理解,身在夢中,卻還在苦苦地追尋,醒後才知不過南柯一夢。
練靜功時,我感到的不是死寂般的靜止,而是生命之泉的奔流不息。 這種內在的運動,隨著練功層次的不同,也在變化著。 有時是突發有時是急速的旋轉。 近來,有幾次我恍惚中感到整個人都飛了起來,在室內迅速地旋轉著。 最近一次,我想練會兒靜功,卻渾身乏得坐不住,於是我躺下了,恍惚間,我感到我的身體忽然像炮彈一樣,被橫著發射了出去,急速地飛行起來,這裡我真是分不清真假了,除了隱約有些怕碰撞在什麼上的擔憂外,我感覺到的不是清醒意識所有的那種恐懼,而是內在的心慌,就像人們坐電梯下樓,猛然啟動時,心臟所感受到的滋味一樣。 但多數情況下,則是一種舒適感,可以體驗到一種內在的沉靜與安詳,一種全身心的微笑,這種微笑就像花瓣在舒展,我彷彿自己就是一朵帶著露水在晨曦中盛開的蓮花。 這是一種美好的精神享受。 然而,這卻絲毫不能使我陶醉,我彷彿吞吃了一顆生果,體味到的是苦澀。 對於我來說,這種練功時得到的沉靜與安祥,是暫時的,只有當這種內在的沉靜與安祥已經成為我身命存在的方式時,才是永恆的。 石松老師講的“不練之練”才是氣功的真締所在,我多麼渴望它。
儘管我只是剛剛起步,卻已深感行路的艱難。 我羡慕那些走起路來顯得比我輕鬆得多的人,我羡慕孩兒,我甚至羡慕一條魚,一隻鳥,一朵花,一棵草,近來不知為什麼,我的腦海中,常常會浮現出越劇“追魚”中的一個場面:美麗、善良的金鯉魚為了換做人胎,在脫去渾身的鱗片時受到的痛苦的煎熬。 我彷彿正在經歷著同樣的磨難,相比之下,我卻顯得更加柔弱,難道我真的還不如一條魚了? 正是這痛苦,使我開始領悟到了社會規範,現代文明給予我的是些什麼。 為什麼老師講“絕聖棄智”,“失道而後德”。 今後會怎樣我不知道,而我卻真真的有些怯難。 怯什麼呢? 將要失去的不正是桎梏與枷鎖嗎? 這怯,不是怯向前走,而是怯走不過去。 為什麼別人可以做到,我卻做不到呢? 不是感覺到了一種深切的期望嗎? 這路,無論如何總是要走的。 我不是正在一步一步地走近它嗎? 為什麼? 越是走近它,越是強烈地感覺到離它離得竟是那麼的遠。 當我漸漸地覺得似乎明白了一點什麼時,為什麼卻越發地感到了自己的糊塗與貧乏。 如果說通過近一年的練功我得到了點什麼,還不如說我是失去了點什麼,成許我將會失去更多更多。 或許有那麼一天,我不再得到什麼,也不再失去什麼。 那時,我就是我,一個真正的自我,或許有人說這豈不是癡人說夢,是的,對於他人來說,這一切都是假的,但對我來說卻是真的。 因為,這是我在氣功態中對生命的真實體驗,儘管這體驗還是初步的。 正象石松老師所說的,它即是從心泉中湧出的,那麼就自有它的道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