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空

藍空 

石松、江淩

月亮從天上著見每一條江河裡都有一個月亮,感到十分迷惑。 他自問:「哪一個是真正的月亮呢? 並從這條江找到那條江,從這條河找到那條河。 歲月流逝,有的河水乾涸了,有的江水改道了。 而月亮仍在不停地找著,並焦急地忙忙碌碌,上下求索,試圖從外物中找到自己,卻沒有想到回過頭來看,看一看自己。 自己! 那最真實的,不就在你眼前嗎? 氣功有一萬種練法,但能看到這一點,也就有希望了。 所以石松說練功不是要練出一種外在的東西,而是找到原來就有的東西,找到真實的自己。“

魯迅先生的書,隨便翻到一頁,讀上幾句,就知道是魯迅的手筆。 誰能把他的文章同他的人分開見? 讀《老子》的文章,你好像在看一個清澈見底的深潭。 不知道是清水還是醇酒,不知道是讀書還是讀人。 文字消失了,只有一個睿智的老人在和你說話。 梅蘭芳在臺上,一舉手一投足,都有一種說不出的味兒 同樣一個動作,別人做了,很像,但就是沒有那種味兒 為什麼呢? 因為梅蘭芳的動作不是外在於他的一種物,不是像一頂帽子一樣的虛飾,而是他內在生命的體現,是他完整而豐富的生命的一部分。 所以那種「味兒」是他所獨有的,是模仿不來的。 一次,石松談到馮友蘭先生,他說:馮先生是一個真正的哲學家,他這個人就是哲學。還有一次,石松稱讚一個人的棍術,他說:這個人就是一根棍啊!

不論哲學還是文學藝術,武術還是氣功,道理都是一樣的,如果把練功的最高目標稱之為道,那麼,道在各個領域裡的應用和體現,也就是這樣吧。

知識,什麼是如識呢? 善於學習的人,不僅要學會吸收,還要學會排除。 真正的東西不是書櫃裡的書,而是血管裡的血。

吾生也有涯,其學也無涯。 如果你找不到一個根本,就只能長久地迷茫。 好像那忙碌的月亮,求索的人! 這根本難道在你之外嗎?

無數種理論,無數個名詞,好比重重迷霧,看見真實的世界和自我的,唯有找到了根本的人吧!

用細小的針扎一下腳趾,疼的感覺就會傳遍全身。 用一根小草撥弄頭髮,心裡也會知覺。 如果你不再是世界的一介遊塵和它融為一體,如果日月是你的雙眼,江河是你的血脈,山林是你的毛髮,大地是你的骨肉,又有什麼在你之外呢,又好比,你是那字宙巨人的腳趾上的一點,是他無數根毛髮中的一根,你在那一點和那一根上亮,好像扳開了字宙的開關,好像打開了巨壩的閘門,萬物都向你展開。 又有什麼不是你的知識呢?

一次,一個練拳的人對石松說:我父親不會功夫,但會給人治病。 一般的病,他從井裡打上一壇子清水,給病人喝下去,病就好了。 如果不好,就在紙上寫一個字,把紙燒成灰,撒在水裡,喝下去准好。石松問:你父親每天做些什麼? 有沒有一件特別的事情呢? 他說:沒有。過了一會兒,又說,我父親每天都掃院。 有時院子很乾淨,用不著掃,但他卻仔仔細細地掃,不放過每一個角落,一掃就是40分鐘,一個小時。石松笑著說:這就對了,你父親不是沒有功夫,而是功夫很深,他的功夫全在那桿掃帚把子上啊!

印度有個古老的故事,說的是有一次,一條小魚向魚王問道:「我常聽人說起海的事情,可是海是什麼? 它在哪裡? 魚王解釋說:「你不但在海裡居住,在海裡活動,而且還把生命放在海裡。 海在你裡面,也在你外面,並且,你生於海,終歸於海。 海包圍著你,就像你的身體。真正的練功,是把練融合在生活之中,就像海之於魚一樣,在它的外面,也在它的裡面。 所以石松說:「不練之練,才是真正的練啊。

孔子說:人之所敬畏者,衽席之上,飲食之間; 而不知為之戒者,過也!

練功並不和日常生活相矛盾,相反,要和它融為一體。 如果起居無常,飲食少節,思想和行為悖於常理,好比今天曬衣,明天淋雨,又如何有所成呢?

通達和同一,是練功的崇高境界。 但通達如果只是通幾條經絡,或者大小周天,不也很渺小嗎? 通達,不僅是打通身體的經絡,更是打通自己與真實的自我,自我與社會,自我與宇宙自然間的聯繫。 認識自我的真貌,知道自己在整個生命鏈條中的位置,從而同一於生生不息的宇宙大道,這才是真正的通達,同一啊。

通達和同一,可譬之於藍空。 秋天,高遠而寧靜的藍空。 秋天,一口蔚藍色的大鐘,在無聲地鳴響。

藍空是大啟示,

藍空是大自在,

藍空是質樸的心。